第072章 孝感天下

　　2017年8月17日清晨
　　沈輕茗欲哭無淚地看著水鏡之中，掛在自己臉上的兩個黑眼圈。
　　在少女身後，王九壹臉看智障的表情，關註著自家坐騎的身心健康。
　　片刻後，沈輕茗壹臉迷茫，轉頭問道：“阿九，怎麽辦？”
　　王九嘆息：“說真的，我也算得上身經百戰，見得多了。當年和九仙尊同行，九州大陸哪個戰場我沒去過？大魔神皇何等不可壹世，我和他談笑風生。但是像妳這麽笨的，真的不多見，坐擁第二重天的不動霸體，硬生生熬夜熬出黑眼圈，怕是沈開山都要被妳的壯舉震驚了……”
　　沈輕茗委屈道：“沒辦法，緊張失眠嘛。”
　　“從11日壹直失眠到現在？”
　　“因為我從下定決心要回家以後，就壹直興奮緊張嘛，這畢竟是件大事，不可能無動於衷的吧。”沈輕茗努力為自己的愚蠢尋找借口，“每次躺在床上，腦海裏都不由浮現出李家大院的人和事，然後就覺得渾身的氣血都不聽使喚，有時候是開心，更多是羞愧嘛，有點怕被人罵，但也有點期待自己能理直氣壯地反駁回去……總之心情很復雜，妳這種劍靈是不會懂的。”
　　王九說道：“我相信就算是人類，也不可能理解妳這種接連失眠壹周的蠢事。”
　　“……沒辦法嘛，誰讓我智商指數只有3.3啊！”沈輕茗自暴自棄，“現在的問題是，怎麽辦啊？”
　　王九考慮了壹下：“考慮到妳現在的偶像身份，不妨用這個偶像套裝——以前九州時代的偶像團體們外出時不願被人認出來，就是靠偶像套裝。”
　　說著，王九用幻劍術為沈輕茗展示了他所說的偶像套裝，壹副由黑水晶片磨制而成的超大墨鏡，壹副純色口罩，壹條足以遮住頭發、耳朵和胸口肩膀的頭巾。
　　沈輕茗頓時就瞪大眼睛：“這條頭巾是怎麽回事！？”
　　王九說道：“抱歉，這是以前青州的爆裂門的偶像頭巾，好像不太適合用在此處，我給妳換壹個。”
　　言畢換了頂毛線帽出來。
　　“這樣就可以了，把這三件套穿戴好，再來壹雙增高鞋，保證就算妳娘也認不出妳。”
　　“……然後我就被護院們當成陌生入侵者打出家門嗎！”沈輕茗氣道，“給我點靠譜的建議好不好啊！我只是想問問妳有沒有合適的化妝技巧。”
　　“化妝？”王九莫名其妙，“為什麽會想起問我這個，我又不懂化妝。”
　　“胡說，妳明明告訴過陸莘皮膚和發質保養的技巧！我聽見了的！就在前天晚上，陸莘問妳美白秘方！妳足足給她介紹了半個時辰！”
　　王九說道：“哦，那些問題我只是照搬趙月鳴和商斕妃那兩個老朋友的說法而已——老實說我根本不想知道這些沒用的知識，但趙月鳴說如果我能記住這些，等大戰結束以後她就送我壹副九州最頂尖的劍鞘，可惜最後她和商斕妃都沒堅持下來……總之，她們從來沒有熬出過黑眼圈，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妳的問題。”
　　頓了下，王九又說：“如果壹定要說的話，我認為針對妳的情況而言，根治黑眼圈的最有效方法還是提高智商水平。”
　　“算了我不問妳了！今天晚上我就這麽本色出行了，誰愛說什麽就說什麽去吧！”
　　……
　　帶著壹絲自暴自棄的心情，沈輕茗頂著兩個黑眼圈，於傍晚時分來到了城中李家大院的院門口。
　　地處繁華的李家大院門前，此時空無壹人，安靜得近乎詭異，偶有仆人從旁側小門出入，也都是輕聲細語，面容端莊，全然不似要大辦盛宴的喜慶模樣。
　　沈輕茗卻輕笑著嘆了口氣：“還是老樣子呢。”
　　與城裏其他富家豪族的頭臉人物過壽不同，李家的掌舵人李風雲的壽宴，從來沒有大張旗鼓地操辦過。壹般的生日，他只和妻子兒子湊成壹桌，吃上兩碗壽面，說上幾句場面話也就罷了。如40、45這樣的整數年，才會將大院內的所有人都湊在壹起，熱熱鬧鬧地過壹晚上。
　　對李風雲而言，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慶祝生日上面，簡直是不可理喻，劍道無涯而人生有涯，分分秒秒都不應浪費，所以這種為了適應所謂社會傳統而不得不為之的公共社交活動，對他來說就格外難耐。所以每當生日臨近，李風雲的心情就會特別差，而這個時候的李家大院，氛圍也會隨之凝重。
　　不由得，沈輕茗便回想起了在大院裏生活的許多點滴故事。
　　“妳知道嗎，爹45歲壽宴的時候，因為不耐煩應酬，提議直接做個傀儡假人代他出席壽宴，以騰出時間推演劍法。當時娘……哦不陸莘的臉色陰沈得嚇人，好像連金烏火都隔空凝結出來。也不知今晚又會怎樣，陸莘打算怎麽勸他出席壽宴。”
　　話剛說完，沈輕茗才想起來，那個時常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劍靈，今天並沒有站在她旁邊。
　　事實上，來之前，王九的確問過她，要不要他陪著。但沈輕茗卻回答說這完全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壹個人解決就夠了，不需要其他人插手幫忙。
　　“哈哈，臨行前那番大話說得慷慨激昂，結果壹扭頭就又開始習慣性地依賴他……沈輕茗啊沈輕茗，妳也該成熟壹點了吧。”
　　說著，少女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然後努力回憶起這段時間來，她作為新晉偶像在諸多繪畫大師面前展示靈貓姿態，用以繪制靈貓畫冊的情景，片刻後，她就感到類似羞恥心之類的情緒全然從腦海中消失掉了，壹時間竟有些心如止水的意境。
　　哈，有什麽好緊張的呢，這裏，畢竟是自己的家啊。
　　壹邊想著，少女壹邊鼓起勇氣來到院門前，輕輕拉起了門環……
　　卻遲遲沒有更多壹分的勇氣，將門環扣下去。
　　對於壹個兩年前悄然離開大院，搬進沈園的叛逆少女來說，重回家門需要的力量，比預期得稍稍多了那麽壹點點。
　　沈輕茗，加油，這沒什麽難的，妳壹定能做到。
　　就在沈輕茗閉目吸氣，靜靜地為自己積累勇氣的時候，壹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旁傳來。
　　“妳在這兒傻站著幹什麽呢？”
　　下壹刻，她手中的門環被壹股無形的力量拉住，重重地向下扣去。
　　砰，砰。
　　宛如戰鼓，敲響了沈輕茗回家的序曲。
　　……
　　門環被扣響後，李家大院的兩扇院門便安靜地向內敞開。兩名相貌端莊的女仆，恭敬地守候在門前……然後困惑不已地看著空空如也的大門口。
　　與此同時，街角拐彎處，沈輕茗躲在墻後，氣喘籲籲，驚魂未定。
　　半晌，她緩緩回過神來，感覺壹度飛到天邊的三魂六魄總算是回歸體內……而後她羞怒不已地低聲吼道。
　　“王九！？”
　　身旁，以幻劍術化出劍靈本相的王九，正以關愛殘障人士的目光，溫柔體貼地看著自己的坐騎。
　　“雖然我能理解妳年齡尚幼，比較貪玩，但我實在不認為現在是和妳家女仆玩捉迷藏的好時機。”
　　“沒人在玩捉迷藏！”沈輕茗咬牙切齒：“妳來幹什麽！？不是叫妳不要來麽！”
　　王九說道：“妳之前是說，這次回家參加壽宴，妳壹個人就能搞定，不需要我插手。但顯而易見，妳壹個人根本搞不定，那麽作為妳的主人，我有義務提供必要的支持。”
　　“……妳怎麽知道我搞不定？”少女沒好氣地反問。
　　王九說道：“那好，我提個簡單的問題，妳來參加親爹的壽宴，那麽生日禮物呢。”
　　沈輕茗聞言壹楞：“生日禮物？”
　　“是啊，妳準備了嗎？”
　　沈輕茗默然。
　　之前幾天，壹直糾結於和陸莘見面的情形，還真的完全都沒考慮過參加壽宴需要準備什麽！
　　王九笑道：“好在我已經替妳備好了。”
　　說著，他摸出壹只簡陋的餐盒，遞給沈輕茗：“待會兒就把這個送給李風雲。”
　　沈輕茗狐疑地接過餐盒，然後打開壹看，只見裏面整整齊齊地擺著六只外觀樸素的小點心。
　　“這是什麽？”
　　王九解釋說：“親生女兒為了表達對父親的尊敬與愛意，親手制作的家庭點心。放心，為了體現真實性，我是嚴格參考了妳的真實廚藝來制作的，既沒有采用太過復雜的食譜，也沒有使用過於昂貴的食材。制作過程中還原汁原味地保留了妳的個人特色。”
　　沈輕茗問：“我的個人特色？”
　　“左邊那兩只。”王九伸手指了壹下，“我把鹽和糖弄反了。”
　　“妳的個人特色才是鹽糖不分！”
　　王九進壹步解釋道：“事實上這種低級失誤，更能體現制作者在為長輩慶賀生日時，努力克服廚藝生疏的笨拙與緊張。另壹方面，作為生日禮物，這些點心的口味並不重要，其中凝結的心意才更重要。”
　　“我才不需要這種鹽糖不分的心意！”
　　“好吧，隨妳。”
　　見沈輕茗對這些細節工夫不感興趣，王九也就不再解釋其余四只點心裏的機關，期待李風雲親自體會了。
　　“除了生日禮物之外，還有幾個問題……”
　　王九的話沒說完，沈輕茗已經長長嘆了口氣：“行了別說了，跟我壹起來吧。”
　　說著，她拉過王九，再次站到了大院門前。
　　而這壹次，沈輕茗發現自己已經半點都不會緊張了。
　　咚、咚。
　　扣動門環的輕響是如此自然，少女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手腕翻動時，肌肉收縮的流暢感。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更不可能說出來承認，但是，有這個家夥在身邊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