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信王殿下

　　數日之後，山城關。
　　魏軍大敗的消息早已傳回，整個山城關都陷入壹片狂熱當中。
　　而在關內的壹處驛館內，這種狂熱卻不見絲毫蹤影。
　　玄黑長袍遮住鎧甲的林慕華正端坐在驛館的壹張方桌之前，對著面前的壹壇酒水痛飲。
　　桌上有零散的肉食和小菜，更為引人註目的則是桌角擺放著的幾個空酒壇。
　　看情形，他在這裏已經很久了。
　　不過出京之時的大隊人馬此刻卻不知為何沒有陪在他的身邊。
　　驛館老板看他手中的酒水即將飲完，連忙擠出笑臉再次送上壹壇。
　　“將軍請用！”
　　沒等他遞過去，手中的酒壇就被奪走，不過老板卻不敢露出絲毫不滿，臉上掛笑的緩緩退走。
　　“屬下張勝，見過林大統領，因事來遲，還請統領大人降罪！”
　　壹群身著鬥牛服的大漢簇擁著壹位飛魚服的焦黃臉漢子急匆匆的沖了進來，跪倒在林慕華身前。
　　“降罪？”
　　即使肚中滿是酒水，林慕華的雙眸已然明亮如初。
　　“按錦衣衛的規矩，上官傳召，無故不來，該當何罪？”
　　“統領……統領大人，屬下是來……來遲！”
　　張勝的聲音帶著顫抖，更帶著股哀求。
　　“妳這是在說我，我說的不對？”
　　陰森森的語聲從上方傳來，駭的張勝猛然以頭叩地，撞擊的地板咚咚作響。
　　“屬下不敢，屬下不敢！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我問妳，城裏妳指揮的動的有多少人？”
　　林慕華再次端起酒罐，大口往嘴裏倒去。
　　“稟大人，除了屬下，城中還有壹個千戶，五位副千戶，十位百戶，十三位小旗另有二百多人校尉、力士。”
　　因為山城關位置的關系，此地錦衣衛的人數不少，而且都是精銳，確保可以隨時把前線的情況傳遞到京城某些人的手中。
　　“好！把他們都招來，隨我去壹趟陳州！”
　　“可……”
　　“怎麽？妳不願意？”
　　酒罐重重的落在方桌之上，發出沈重的聲響，震的千戶張勝心神壹晃。
　　“不敢，屬下這就去安排！”
　　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他猛壹咬牙，竟然應了下來。
　　“好，給妳壹個時辰，到時候如果人沒有到齊，妳就不用回來見我了！”
　　林慕華終於轉過身子，露出他那俊美異常的面容，只是雙眸中的猙獰殺機，卻讓人望之生畏。
　　不到壹個時辰，二百多號人已經匯聚在驛館門前，更有十余匹高頭大馬，被人牽著老老實實的立在壹旁。
　　“統領大人，您請上馬！”
　　黑臉的千戶高平與黃臉的千戶張勝壹臉殷勤的看著林慕華翻身上馬，在壹陣催促聲中，壹群人轟隆隆的朝著南方奔去。
　　昨日大寒，地面上已經結了冰晶，此時被壹行人踐踏而過，留下壹路的泥濘。
　　驛館老板兩口子唉聲嘆氣的收拾著店內的酒水、吃食，扣算著這壹次下來又有多少天是要白忙活了。
　　……
　　“大人！”
　　陳州的錦衣衛千戶劉超跪在馬下，身上的飛魚服破爛不堪，壹道道馬鞭抽打的印記遍布全身，但他卻不敢有絲毫怨言。
　　因為馬背上的這位即使是他的頂頭上司見了，也要恭恭敬敬的問安請好。
　　“蘇巧兒來這裏的壹切都是妳給安排的？”
　　劉超聞聲壹顫，恐懼感不可遏制的從心底升起，他從未想過，相貌如此俊美的男子手段竟然如此殘忍！
　　“稟大人，屬下是按上峰要求……”
　　“啪！”
　　“嗯……”
　　話未說完，重重的皮鞭已然抽下，在先天真人對真氣的精準控制下，這壹鞭雖然沒有抽出血痕，但身體內裏的肌肉卻被震得撕裂開來。
　　“帶我們過去！”
　　“是！”
　　劉超撐著劇痛，大聲應道，心中也已經恨極了那蘇巧兒！
　　妳招惹誰不行，竟然招惹這位，不要怪我不顧近鄰之情，今日我身上受的罪過，定要在妳身上找回來！
　　位於西湖邊上的環彩閣今日罕見的來了客人，悠揚的琴聲從裏面緩緩飄來，讓人身心舒暢。壹輛毫不顯眼的馬車靜靜的停放在門前，身材雄壯的車夫正依靠著壹顆柳樹獨自歇息。
　　馬蹄奔騰聲讓車夫微微睜開雙目，壹絲精光閃過，他伸手牽過馬車，緩緩的朝壹旁挪了壹段距離，停在了壹處陰暗角落。
　　“下馬！”
　　伴隨著林慕華的大吼，滿身是傷的劉超已經壹躍而起，落到了環彩閣的門前。
　　“轟……”
　　兩扇大門筆直的倒飛進去，重重的砸在庭院之中，壓倒了花草，激起灰塵。
　　劉超修長的身影緊隨其後，落在庭院當中，打眼壹掃，已經朝著後方琴音傳來的方向撲去。
　　“守好，不要放過壹個人！”
　　千戶張勝大手壹揮，早已熟練這項業務的錦衣衛們各自分開，而林慕華則在近百位精銳錦衣衛的陪同下不慌不忙的朝著後院行去。
　　“妳幹什麽？我們這裏今日有客人！”
　　壹個婦女粗大的嗓門響起，隨後則是痛苦的哀嚎。
　　林慕華臉上掛出猙獰的笑意，迫不及待的加快了腳步。
　　“我生平最恨別人欺我、騙我！先擒下蘇巧兒，再用她引來孫恩，到時候我定要好好折磨妳們二人，以泄我心頭之恨！”
　　“哐當……”
　　門扇被人撞開的聲音響起，伴隨的則是琴聲的戛然而止，和劉超的憤怒大喝。
　　“嘭！”
　　撞擊聲響起，伴隨著窗扇破裂之聲、人體的落地之聲，顯然是壹個人被人從屋裏拋了出來，落在了外面。
　　林慕華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隨著小道壹個轉彎，小小的庭院盡入眼前。
　　他臉色突然壹變，庭院內倒著的人影竟然不是蘇巧兒，而是劉超！
　　而那劉超，更是被人從胸腹間斬成兩段，五臟滾落在地面上，沾滿塵土。
　　“是誰？竟敢襲殺朝廷命官！”
　　身後的張勝猛然大吼，見此情景心中難免兔死狐悲，壹個眼神使去，百人錦衣衛氣機已然練成壹片。
　　那劉超怎麽說也是奇經八脈階段的高手，就算身體有傷，但壹個呼吸間就被人幹掉，對方的厲害可想而知。
　　“外面的可是林慕華林統領？”
　　壹個溫潤如玉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妳是何人？”
　　林慕華眉頭壹皺，這人的聲音他竟然似曾相識。
　　“信王殿下再此，和何人膽敢無禮？”
　　渾厚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震得耳膜翁鳴。
　　發聲之人竟然是位先天真人！
　　“信王殿下！殿下不在吳州呆著，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可得陛下的旨意？”
　　林慕華臉色陰沈，冷聲回道。
　　難怪這人的聲音那麽耳熟，竟是小時候經常聽到的那位天下第九，信王殿下的聲音。
　　當年信王與當今陛下爭奪皇位，當今陛下的甄丞相之助，信王在知道自己無望九五至尊之位後當即選擇了退出，因而保留下來的性命，但也被限制在吳州之地，無旨不得外出。
　　“本王受太後懿旨，前往百家道館求取經文，祈禱上蒼賜我大楚興盛之機。偶爾路過此地，聽聞有壹女子琴聲不凡，更與當年京城的蘇巧兒同名同姓，因而前來壹觀。倒想不到竟然遇到林統領。”
　　屋內的聲音仍然不疾不徐，有條不紊。
　　“對了，說了那麽久，竟然忘了請林統領進來。”
　　“請進！”
　　伴隨著信王的聲音，房門無聲無息的朝著兩側打開，活像是壹只張開了大口的猙獰巨獸。
　　“統領大人？”
　　身後的張勝咽了咽唾沫，屋裏人既然是信王殿下，那他們自然不敢強行動手，況且這位信王可是有天下第九之稱的，壹手殺劍可是斬了諸多江湖高手，自己這壹幫人上去也未必是人家的對手。
　　當然，就算林慕華發瘋，他也不會奉陪。
　　“妳們在外守著，我進去，莫要放跑了那私通外敵的女子。”
　　林慕華壓低聲音叮囑了壹句，壹整衣衫已經邁步行了進去。
　　屋內設施典雅古樸，擺放的東西也沒有幾樣，只有俏生生端坐在窗下的蘇巧兒讓他眼神定了壹下，就看向這位小時候見過不少面的信王殿下。
　　二十年過去，這位信王殿下的相貌倒是沒什麽變化，仍舊是相貌堂堂、不怒自威，倒是當今陛下已經垂垂老矣，發絲灰白。
　　在他身後的護衛只有壹人，雖是位先天真人，但在信王的氣勢下卻讓人不由自主的忽略。
　　“微臣林慕華，叩見信王殿下！”
　　林慕華長袍朝後壹擺，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
　　“林統領請起。”
　　信王微微點頭，又壹指對面的壹張小凳。
　　“坐！”
　　“謝殿下！”
　　林慕華站起，端坐，做的筆直，雙眼直視當今的信王，絲毫不露怯意。
　　“這些年我壹直幽居吳州，未曾去過京城，不知母後身體可還安康？”
　　信王像是隨意的開口，只是眼神稍微有些古怪。
　　他雖然遠在吳州，但也聽聞有壹位英俊少年成了自己那位母後的入幕之賓，而傳聞，這少年就是面前的這位林大統領！
　　“太後殿下每日都要在園林遊玩，精神矍鑠。”
　　“不能隨身侍候母後身前，是我不孝啊！”
　　信王微嘆，林慕華則沒有接口。
　　“皇兄身體如何？聽聞他兩年前遇刺，我甚為擔心皇兄的身體情況。”
　　“不勞信王殿下操心，陛下身體安康。”
　　“是嗎？我怎麽聽說他的身體情況不太妙啊？”
　　信王壹笑，絲毫不在意林慕華變了臉色的表情，緩緩端起桌上的壹杯茶水，抿了壹口，嘆了口氣又道：“我那皇兄貪戀權色，但身子壹直虛弱，因而常常做著長生不死的美夢，卻不想為了得到長生不死的機緣，竟然被歹人刺殺，被人以真氣擊中後背，五臟皆傷，命不久矣。”
　　林慕華身子壹緊，這些事都是禁宮最大的秘密，就算是幾位皇子也未必知曉，這位壹直囚禁在吳州的沒落王爺為何能夠壹清二楚。
　　“幸好此時機緣到手，又恰好尋得有壹奇藥，名曰延年益壽丹，據記載，服之可增壽半個甲子。”
　　“因而派出心腹手下，賜下九龍鎧，前去尋得機緣。”
　　信王不慌不忙的開口，林慕華則眼神越來越陰冷。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把這壹切告訴了信王？
　　“對了，林統領可知何為延年益壽丹？”
　　信王放下手中的茶水，像是平常聊天壹般，看著林慕華笑道。
　　“還請殿下解惑。”
　　林慕華的聲音透著股發自內心裏的不平靜。
　　“每個人的壽命都有極限，凡人之壽在百歲左右，先天真人可達兩個半甲子，但能夠真的活到那般年紀的則少之又少。蓋因為人在自己的壹生當中難免會受到些病痛、損傷，減少了壽數。”
　　“而這延年益壽丹則能讓人的身軀重返青春，讓肉身重新註滿活力，以增壽數。”
　　“不過這種增加壽命的方法對於先天真人來說用處則不大，因為我們的身體幾乎已經圓滿，所以有些人才會對此棄之如蔽。”
　　信王話語間若有所指，而林慕華則臉色慘白的看著他，心頭巨震。
　　“殿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這種丹藥雖然神奇，卻並沒有救治重傷的用處。”
　　信王看著林慕華微微壹笑，而對方的臉色則更加蒼白。
　　“沒用？”
　　林慕華喃喃自語，聲音中帶著股絕望。
　　“沒錯！”
　　信王點了點頭，語氣肯定的道：“不僅沒用，而且服下後因為藥力會影響肉身五臟，還有可能會讓本就重傷的人瞬間斃命！”
　　“可這是歷年典籍記載的，是太後……”
　　林慕華話剛出口，當即就頓了下來，心神壹片空白。
　　“沒錯，對皇兄雖然沒用，但對我那母後卻是很有用處的。”
　　信王回給他壹個肯定的眼神。
　　“殿下，救我！”
　　林慕華猛然離開座位，仆倒在地，重重的跪倒在信王面前。
　　他不傻，當然明白這壹切都是當今太後那個老妖婆的註意，而這位信王說不定也是插手了其中，自己本就是壹枚棄子。
　　但信王既然當著自己的面說了出來，自然是有用得著自己的地方，也是他的壹線生機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