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生死簽

　　石莖天梁是用壹整株古老的化石樹改造而成，長有三十余米，寬約五米，工整堅固，下邊沒入白雲之中，它壹端連接著“白色隧道”前的平臺，另壹端直達玉山祭壇山腹中的洞口，天梁上立著許多古老的白色石人，與“獻王墓”中的天乩圖何其相似。
　　明叔就騎在了壹尊石人的肩頭，舉著“鳳凰膽”的手擡起來，探出天梁之外，我和胖子不敢輕舉妄動，就算是沒人動他，明叔也有個老毛病，壹緊張手就開始哆嗦，什麽東西也拿不穩，萬壹落入下邊的鏡子迷宮中，那就不是壹時三刻可以找回來的，我們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這壹來明叔就如同捏著個極不穩定的炸彈，而且壹旦出現狀況，五個人難免玉石俱焚。
　　明叔頭上裹著繃帶，瞪著眼咬著牙，興奮、憤怒、憎恨等等情緒使他整個人都變得歇斯底裏起來，這是最危險的時候，也許再給他增加壹點壓力，他頭腦中的那根保險絲就會被燒斷，完全處於精神崩潰的懸崖邊緣。
　　明叔聲嘶力竭的大喊大叫，威脅眾人都向後退，誰敢不聽，就把“鳳凰膽”遠遠地拋到下邊去，我萬般無奈，只好退開幾步，心中罵遍了明叔的祖宗八輩，這老港農心機果然夠深，滑落到下邊的水晶層中，腦袋雖然撞破了，流了不少血，但都是皮外傷，只是壹時暈了過去，他至少在我們討論“殺人儀式”的時候，便已清醒如初，不過壹聽形勢不對，竟然裝做撞壞了腦子，然後在得知這枚“鳳凰膽”的重要性後，便使詐奪取，我們當時心情十分復雜，缺少防備，竟然就著了港農的道。
　　無論如何，先得把明叔穩住，於是在背後對胖子和Shirley 楊打了個手勢，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壹旦出手，就務求必中，不能冒任何可能使“鳳凰膽”有所閃失的風險，然後對騎在石人上的明叔說：“您老人家又何必這麽做？咱們都是壹根繩上拴的螞蚱，走不了我，也飛不了妳。我可從來沒打算要犧牲掉什麽人，胖子剛才那麽說，也只是建立於您老變成植物人的前提下，您既然身體沒大礙，我勸妳還是趁早別折騰了，趕緊下來咱們再商量別的辦法。”
　　明叔壹陣冷笑，由於過度激動，臉上的肌肉都扭曲了。罵道：“啊呸！妳們這班衰仔自作聰明，事到如今還想騙妳阿叔我，想我小諸葛雷顯明，十三歲就斬雞頭燒黃紙，十四歲就出海闖南洋，十五歲就親手宰過活人，路上見過攔路虎，水中遇過吃人魚，槍林箭雨大風大浪裏闖蕩了半輩子，豈能被妳們騙下去害了性命。”
　　我對明叔說：“您這話可就說反了，什麽叫我們自作聰明？當初要不是妳自己多疑，不肯相信我的勸告，說什麽死了也不能分開走，便不會落到眼前這般窘迫境地，要不怎麽說忠言逆耳呢。可惜還連累上了阿香，妳說她招誰惹誰了？現在爭論這些事已經沒用了，咱們必須同舟共濟，否則人人都將死無葬身之所。”
　　胖子怒氣沖天，擺出擼胳膊挽袖子瞪眼宰活人的架式來：“老胡妳跟他廢他媽什麽話，他既然想要挾咱們，就說明他舍不得這條老命，我就不信老丫挺的敢把珠子扔下去，咱倆現在就過去給他來壹大卸八塊，該祭的祭該扔的扔。”
　　胖子這麽壹嚇唬，明叔還就真害怕了，因為這些天以來，明叔已經很清楚胖子的為人了，屬於軟硬不吃那路，這種人最不好對付，犯了脾氣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就拿胖子自己的話講，高興起來天上七仙女的屁股也敢捏上壹把。明叔這壹緊張手就有點哆嗦，趕緊說：“別別……別過來，有話好商量，也別以為我不敢，肥仔妳要是敢逼我，我就做壹個給妳看看，大家壹起死在這裏也不錯。”
　　我知道明叔雖然懼怕胖子，但狗急了跳墻，人急了做事就沒有底線，明叔當然不想死，即使註定活不過明天，眼下多活壹刻那也是好的，這不能怪他自私卑鄙，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就連螻蟻也尚且偷生，敢於為了多數人犧牲掉自己，那樣的人是英雄，但都是血肉之軀的肉身凡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是沒有那麽高的思想覺悟的，就連那百分之壹裏邊，也有不少人是由於迫不得已才當的英雄，誰也沒有資格要求別人為自己死，更何況是那種殘忍的死法。
　　另外還有壹點，人的心理是很微妙的，其中有些變化甚至無法解釋，比如壹個人知道自己得了絕癥，無藥可救，時日無多，那他心裏邊的難受痛苦，是可想而知的，不過假如在這時他突然得知全世界的人，都患上了和他相同的癥狀，那他壹定會多幾分心理安慰，孤獨無助的失落感也不會那麽強了，這叫天踏下來大夥壹塊頂著。
　　只聽明叔接著說：“咱們都中了鬼咒，但我知道還有活路，只是必須要弄死壹個人才行，我看……妳們……妳們把阿香殺死好了，我辛辛苦苦養了她這麽多年，該是她報恩的時候了。”
　　這時我已揣摩出了明叔的底線，明叔心裏比誰都清楚，這裏總共就五個人，如果殺死我和胖子、Shirley 楊三人中的任何壹個人，他也就別想活著離開了，想從這地底空間走回咯拉米爾，憑他自己是完全做不到的，而且明叔他決不甘心死在這，在這種情況下，只有犧牲他的幹女兒阿香，再退壹步，如果我們不答應這個條件，那麽明叔要死的話就拉上所有的人來墊背。
　　自從祭壇中出來之後，便沒有回去看過那計時的水晶砂，不過料來那時間已經剩下不多了，我既然猜測出了明叔的底線，便有了辦法，知道港農還不想把事做絕，既然這樣，就有變通的余地。雖然沒機會搶回“雮塵珠”，但可以賭壹賭運氣，於是對明叔說：“虎毒不食子，妳若是殺了阿香而活命，與禽獸又有什麽區別，妳雖然舍得，我們卻不會做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情，不如這樣，妳我還有胖子三個男人，抽上壹回生死簽。聽天由命好了。”
　　明叔見這已經是唯壹活命的機會了，但是這三分之壹的死亡概率還是實在太大，咬牙切齒地說：“我運氣壹向不壞，最是命大，可以跟妳們搏壹搏。但要抽生死簽就五個人全抽，誰也別想坐享其成，否則大家壹起死。”
　　明叔不等我們答應，便已跟著開出條件。各人都必須發個毒誓，生死由命，誰抽到了死簽那是他的命運不濟，不可反悔，還要我們給他壹只手槍，以免到時候有人反悔要殺他。
　　我看了壹眼Shirley 楊，她對我點了點頭，我心想這手槍可以給他，因為他不敢隨便開槍。否則後果他也很清楚，於是將Shirley 楊的MI911只留下壹發子彈，打算過去給他，並想借機將他從石人上揪下來。但明叔不讓我靠近半步，讓我把手槍交給阿香，轉遞過去給他。
　　明叔壹接到槍，便壹手舉著“鳳凰膽”，催促我們快發毒誓，時間不多了，萬壹有人抽到了“死簽”，來不及舉行儀式，便壹切都成空了。
　　我心想，不就發個誓嗎，這誓咒有“活套”、“死套”之說，“活套”就說什麽天打雷劈，或者八輩子趕不上壹回的死法，或者玩點口彩，說得雖然慷慨激昂信誓旦旦，但其實內容模糊不清，語意不詳，都是些白開水話，說了跟沒說壹樣；“死套”則是實打實的發毒誓，甚至涉及到全家全族，就算不信發誓賭咒這些事的人，也不敢隨便說出口。
　　我卻並不在乎，但沒拜過把子，也沒發過什麽誓起過什麽盟，對那些說辭不太了解，於是舉起壹只手說，準備著，時刻準備著……
　　明叔叫道：“不行不行，妳這是蒙混過關，我先說，妳們都按我的話自己說壹遍。”隨即帶頭發了個“死套”的毒咒，我們無奈之余，只好也含含糊糊的跟著說了壹遍。
　　至於抽生死簽的道具，只有因地制宜，找出壹個小型密封袋，再取剛才從MI911裏卸下的五粒子彈，將其中壹粒的彈頭用紅色記號筆劃了個標記，代表“死簽”，輪流伸手進密封袋裏摸，誰摸出來“死簽”，就代替其余的四人死在這裏，不可有半句怨言。
　　明叔仍然覺得不妥，又要求大夥都必須用戴著手套的那只手去摸，我心中暗罵老港農奸滑，然後也提出壹個要求，必須讓阿香和Shirley 楊先抽簽，這壹點絕不妥協，壹共只有五只簽，越是先抽取，抽到“死簽”的可能性就越小，但這也和運氣有關，每抽出壹只沒有記號的子彈，死亡的概率就會分別添加到剩余的子彈上，這有些像是利用分裝式彈藥的左輪手槍，只裝壹發子彈輪流對著腦袋開槍的俄羅斯輪盤，區別是參與的人數不壹樣而已。
　　明叔咬了咬牙，答應了這個要求，畢竟有可能先抽簽的人，提前撞到槍口上了，時間壹分壹秒的不停流逝，不能再有所耽擱了，這種生死攸關的局勢下，沒辦法做弊，我只好硬著頭皮跟明叔進行壹場死亡的豪賭，看看究竟是“摸金校尉”的命硬，還是他“背屍翻窨子”的造化大，於是Shirley 楊讓阿香先抽簽，阿香自從聽到明叔說可以殺了她，便始終處於壹種精神恍惚的狀態，在Shirley 楊的幫助下，機械的把手探進密封袋，摸出了壹枚子彈，看也沒有看就扔在地上，那是壹發沒有記號的子彈。
　　明叔在石人上也看得清楚，使勁咽了口幹唾沫，死亡的機率增加到了四分之壹，在幾乎快要凝固了的氣氛下，Shirley 楊很從容的從密封袋裏摸出了第二發子彈，她似乎早就已經有了精神準備，生死置之度外，她將握住子彈的手緩緩張開，手套上托著壹枚沒有記號的子彈，Shirley 楊輕嘆了壹口氣，卻沒有絲毫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接過密封袋，跟胖子對望了壹眼，就剩下三個人了，可以犧牲的人，必將從咱們中間產生，如果明叔抽到死簽，那說不得了，殺了他也屬於名正言順，如果我和胖子抽到，我就先把鳳凰膽騙到手再說，然後見機行事，想到這我問明叔妳要不要先抽？明叔權衡了半天，自問沒有膽子動手摸這三分之壹，但不抽的話，如果下壹個人再抽不中“死簽”，死亡的可能性就增加到了百分之五十，過了半天才沖我們搖了搖頭，讓我和胖子先抽。
　　胖子罵了壹句，揮手進去取出壹粒子彈，他是捏出來的，壹看彈頭就楞了：“他媽的，出門沒看黃歷，逛廟忘了燒高香，怎麽就讓胖爺我給趕上了。”
　　明叔見胖子抽到了死簽，並沒有得意忘形，突然面露殺機，舉槍對準胖子罵道：“死肥仔，妳比胡八壹還要可惡，妳去死吧。”扣下了扳機。
　　胖子並沒持槍在手，剛剛抽到死簽，以為當真要死，不免心中慌亂，天梁上地形狹窄，而且並沒有想到明叔會突然開槍，因為要死人也得等到在祭壇裏才能死，在這死又有什麽作用，可明叔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竟然不管不顧在這就要動手，胖子只好手忙腳亂的竄到石人後邊，這才發觀明叔手中的槍沒響。
　　明叔見手槍不能擊發，立刻壹楞，隨即破口大罵胡八壹妳個短命衰仔又使奸計，竟把子彈底火偷卸了，好啊，大夥壹起死了算了。擡手就把“鳳凰膽”拋出，直墜入天梁下的雲湖之中。
　　我雖然提前做了手腳，但卻完全沒料到明叔會在這時候開槍，此刻見失了先機，便想沖過去阻止他，但畢竟離了六七步的距離，我把明叔從石人上楸下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天梁之上亂做壹團，混亂中我看到Shirley 楊沖到天梁邊上，準備跟著跳下去找到“鳳凰膽”，但卻突然停住腳步：“不好，時間沒有了。”說話的同時，頭頂晶脈的光芒突然迅速暗淡了下來，黑暗開始籠罩在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