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6章 何須更問浮生事，只此浮生是夢中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白雲觀的後院，有幾株桃樹，因為山林和屋宇的遮蔽，此刻仍然是繁花滿樹。
　　壹口石欄古井邊，置壹茶桌，壹棋盤。
　　兩個男人正在對弈，旁邊數人正在做燒烤。
　　日影中移，陽光透過樹葉灑落下來，將兩人的影子拉長。
　　下棋之人，是楊飛和李正陽。
　　李涵和李娟，還有陳沫、小玉四個人，正在做燒烤。
　　陳沫低聲笑道：“這裏是佛門清凈地，我們卻在這裏燒肉吃，會不會唐突了仙家？”
　　李娟道：“這是道觀，道家又不忌油腥。道家主祭的時候，還要用三牲呢！便是和尚，酒肉和尚也多得很，這叫佛祖心中坐，酒肉穿腸過！”
　　李涵笑道：“小娟，妳別亂說！其實，佛家五葷，是指五辛，說的是蔥、蒜、韭、薤、興渠。道家五葷是指，薤、蒜、韭、蔥、胡荽也就是香菜。”
　　陳沫道：“香菜也不能吃啊？那吃火鍋多沒味啊？”
　　李娟撲哧笑道：“出家人還想著吃火鍋呢？”
　　李涵道：“噓，小聲壹點，別驚了他們下棋。”
　　李娟道：“下棋的人，要是這麽容易受人打擾，那就是他心不定，修煉不到家！能怪我們？哎，我們來打賭吧！”
　　李涵道：“打什麽賭？”
　　李娟道：“賭他倆誰贏！”
　　李涵道：“壹盤棋下幾個小時，下得也太慢了，沒什麽好賭的。”
　　李娟道：“就賭壹盤好了。我猜楊飛贏！”
　　李涵道：“先說好，賭什麽呢？”
　　李娟道：“嗯，就賭壹萬塊錢好了！陳沫，妳也來。”
　　陳沫嫣然笑道：“我也賭楊飛贏。”
　　李涵道：“我哥就這麽沒牌面嗎？我偏賭我哥贏！我要是贏了，妳們壹人壹萬，可不許耍賴！”
　　她們嘰嘰喳喳的，已經把楊飛和李正陽的棋局給押上了。
　　陳沫拿了壹把烤串走過來，遞給楊飛。
　　楊飛沒有伸手接，而是張開嘴。
　　陳沫抿嘴壹笑，壹根根的餵給他吃。
　　李正陽哈哈笑道：“別人是紅袖添香，楊飛妳是紅袖添肉啊！”
　　楊飛道：“紅袖添香是雅士，我是俗之又俗的壹個俗人，吃肉正好。”
　　兩人妳壹子，我壹子，下得很慢。
　　布局之後，壹直在中盤纏鬥。
　　李娟看了壹眼，叫道：“楊飛贏定了！”
　　李涵道：“還沒官子呢，妳嚷嚷啥子？”
　　李娟笑道：“金角銀邊草肚皮，楊飛占的角多，他肯定贏了啊！”
　　壹局棋，通常以占角開始，然後是守角和掛角，形成角上的攻防。
　　兩人的對局從壹個角上開始激烈戰鬥，漸漸蔓延至全盤。
　　看棋的人，若是懂棋，就會越看越深入。
　　李娟就是如此，她站在楊飛身邊，看得入了神。
　　陳沫把手中的燒烤遞給李娟：“李小姐，妳幫我拿壹下，我再去燒壹點羊肉串，他愛吃。”
　　李娟嗯了壹聲，順手接過來，然後也學陳沫剛才的，餵給楊飛吃。
　　陳沫回到燒烤架旁邊坐下來，燒了壹會兒肉，擡頭看到這壹幕，不由得撲哧壹笑，對李涵笑道：“妳瞧，毫不違和呢！”
　　李涵其實早就看到了，只是微微壹笑，不置評語。
　　楊飛的棋路，開始的時候是猛烈的廝殺，然後是穩打穩紮，快要收官時，又會進行激烈的絞殺。
　　這不，李正陽的壹條大龍，壹不小心就被楊飛吃掉了！
　　李娟笑道：“楊飛這壹招使得妙，先在左上方故布疑局，然後在中場吃掉了大龍！這可是聲東擊西的妙招啊！”
　　李正陽道：“妳這小丫頭，妳到底幫誰呢？”
　　李娟道：“我押了楊飛勝，我當然幫他了。”
　　兩人又對弈了壹個小時，這才決出勝負。
　　楊飛勝。
　　李正陽哈哈笑道：“第壹次和楊飛下棋，沒想到妳棋路如此老辣！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李娟道：“我們贏了！”
　　李涵輸了，須拿出壹萬塊錢來。
　　李娟和陳沫各贏五千。
　　李涵道：“我知道楊飛下棋肯定厲害！”
　　李娟道：“那妳為什麽不買他贏？”
　　李涵道：“我以為他會故意放水，輸給我哥，沒想到他不給我哥面子，居然下贏了！”
　　大家都笑了。
　　李正陽起身，活動了壹下筋骨，對楊飛道：“我們上山走走吧！”
　　楊飛知道他有話要說，便起身跟了上去。
　　上山的路，只有壹條小石徑。
　　楊飛來過白雲觀幾次，但每次都只到半山腰的觀裏，並沒有登上山頂。
　　這壹次，楊飛和李正陽壹邊走，壹邊聊天，走到了頂上。
　　山頂上有壹座小小的廟，也無人值守，只有壹尊佛，壹個香爐，壹個功德箱，跟土地廟差不多形制。
　　楊飛道：“這廟建得好。”
　　李正陽問道：“孤零零壹座廟，有什麽好處？”
　　楊飛道：“此處有白雲觀，觀裏香火甚盛。此廟建在這裏，成本極小，卻能得到極大的收益。因為信道的人，多半也信佛，就算不信佛，見著了佛像，多少也要投幾個功德錢。建廟的人只須按時過來清理功德箱就行了。妳說妙不妙？”
　　李正陽壹愕，笑道：“不得了，妳是用商業的頭腦來解讀啊！”
　　楊飛道：“天下名山僧占多，不是為錢為哪般？正所謂，世間眾生，來來皆為祿，往往都為利。”
　　李正陽道：“想不到，妳對禪宗還有所研究？”
　　楊飛搖了搖頭：“不敢研究，只是胡亂看過幾本書，聽說過幾個禪林逸事。”
　　他忽然笑道：“李哥，妳看這裏。”
　　小廟的側面墻壁上，不知道誰題了壹首詩。
　　寫的是：
　　來時無跡去無蹤，去與來時事壹同。
　　何須更問浮生事，只此浮生是夢中。
　　李正陽道：“這詩，我倒是聽說過，這是唐代鳥窠道林禪師寫的壹句偈語，意思是，人的生與死都毫無痕跡可尋，不知道我從哪裏來，也不知道向哪裏去。人從生到死，只有壹件事是相同的，就是都無法擺脫迷惑。何必再在意這空虛不實的人生中的事情，這大千世界、人生都像是壹場夢。”
　　楊飛是第壹次聽說這首偈子，忽有所感，壹時不由得怔忡住了。
　　他反復的吟詠了好幾遍，咀嚼其中的滋味，潸然淚下，止也止不住。
　　李正陽十分訝異！
　　認識楊飛這麽久，壹直覺得他是個樂觀、堅強、淡然的人，不管再難的事情，也不曾見他如此悲傷過。
　　楊飛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