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七章 好戲

　　大戲啊。
　　天府酒店頂層的壹處落地窗前，兩名女子靜靜而立，壹個背對、壹個直面，壹個神色莊嚴，壹個面容淒楚。
　　在會客區沙發後，壹排腦袋慢慢探了出來，盯著那邊的情形，壹陣傳聲嘀咕。
　　“福伯，您怎麽把國主大人帶過來了？”周拯有些納悶地問著。
　　福伯皺眉道：“這不是我帶的啊，半路遇上了，妳傷怎麽樣？”
　　轉移話題？
　　果然，如果周拯所想沒錯……
　　福伯肯定也是想用魔法打敗魔法，讓女兒國國主克制唐三藏，從而避免自己被師父嘮叨！
　　周拯雙眼壹瞇，隨口回道：
　　“沒受傷，有老君護著，我能有啥事。就是這總是被刺殺也不是個事，福伯妳有什麽辦法嗎？”
　　“假死？遠遁？去紫微帝君身邊？”福伯給了幾個沒什麽用的意見。
　　“都不太靠譜，我暫時還不能離開藍星……嗯，主要是跟著老君的思路走，我現在沒啥主動權。”
　　福伯小聲嘀咕：“老君會管妳這？老君都是給我們壹個大方向，其他隨我們發揮啊。”
　　壹旁肖笙傳聲道：“要開始了要開始了，情緒醞釀快到位了！”
　　蹲在沙發後的眾人擡頭看去。
　　敖瑩和月無雙也停下咀嚼嘴裏的蝦條。
　　旁邊玩鬧的朱蓮兒與靈沁兒，也被嘯月教官的兩只爪子摁住。
　　正端坐在壹處圈椅中擦拭長劍的冰檸，動作也不自覺停下了。
　　落地窗前。
　　女兒國國主向前踏出兩步，目柔意切，輕聲喚道：“禦弟哥哥。”
　　唐三藏向前走出兩步，與女兒國國主保持著少許間隔，低聲道：“國主，而今小僧是……是姐姐了。”
　　“那，禦弟姐姐！”
　　角落中抱著兩臺筆記本電腦開黑的紅孩兒與木咤同時豎起了耳朵。
　　這是他們這些佛門小僧能聽的嗎？
　　“唉！”
　　唐三藏壹聲長嘆：“小僧該如何對施主言說，才能講清楚此事，妳我並無緣法，我壹心只是向佛。”
　　“可我與妳是有緣法的。”
　　“這……”
　　國主輕聲笑著，款款前行，柔聲道：
　　“禦弟哥哥也好、姐姐也罷，妳總歸是認識我的。
　　“那日我側臥於玉塌，妳在殿前候著，周遭那般多金銀飾物，卻不及妳袈裟壹條紅線，我掀開簾兒瞧去，妳那三個徒弟那般奇形怪狀、長得有趣，可我第壹眼便是望到了妳。
　　“禦弟哥哥，妳說妳要西去修得正果，求取真經、救苦救難，而今妳已修成了妳的正果，那，我的正果呢？”
　　唐三藏頓時不知該如何言語，他扭頭看了眼國主。
　　那壹瞬，宛若海棠見了荷花。
　　兩人默默對視，隨之唐三藏挪開了視線。
　　“國主，妳我之事，確實應當做個了斷，”唐三藏嘆道，“我自幼向佛，從未想過要娶妻生子，而今改換了這皮囊，也不過是為讓國主妳放下這執念。”
　　“妳都說是執念了，又如何能輕易放下？”
　　國主嘆道：“而今這佛門都毀了，天地也缺失了，妳又何必念著妳那規矩？我苦尋妳這麽多年，妳就當可憐可憐我，與我說會話兒又能怎麽？”
　　唐三藏低聲道：“那國主妳的執念，到底是因執著於這件事本身，還是執著於貧僧？”
　　“自是執著於妳。”
　　“萬靈萬物皆歸於心念，對國主而言，我是空相，執念也是空相。”
　　“妳怎得還與我說起這些了，”國主掩口輕笑，又問，“妳的傷如何了？我聽人說妳為護持青華帝君受了重傷。”
　　唐三藏輕聲道：“無礙的。”
　　“那妳為何要護持青華帝君呢？是因為觀音菩薩讓妳來的嗎？”
　　“青華帝君乃拯救三界的唯壹解，”唐三藏緩聲道，“小僧自不能見他被害。”
　　“若按妳的說法，這三界是空相，又何必在意呢？”
　　國主眸中閃爍著幾分光亮：
　　“妳也是存有執念的，妳的執念就是妳的佛，妳覺得佛說的便是對的，妳覺得彼岸才是真的解脫，又如何知曉，彼岸不是另壹方紅塵呢？
　　“妳皈依佛，我皈依妳，有何不可呢？”
　　“這……”
　　唐三藏額頭熱汗淋漓，低聲道：“國主還請自重，小僧先養傷去了。”
　　言罷，三藏大師低頭快步而去。
　　女兒國國主卻是抿嘴笑著，在後款款前行，緊追不舍，很快就消失在了邊緣拐角。
　　沙發後那壹排人影慢慢站了起來。
　　“國主厲害啊。”周拯嘖了聲。
　　“師父這下可慘嘍，哈哈哈哈！”
　　福伯扶著肚子壹陣大笑，只覺得渾身舒泰、呼吸都有勁了起來。
　　“我皈依妳……”
　　月無雙俏臉緋紅，小聲道：“咱們跟這些神話人物比起來，談戀愛也是遠遠不如，如果我是男子，這位國主壹開口我怕是就腿軟了。”
　　肖笙搖搖頭：“我覺得不太行，太過癡情也會讓另壹半感覺有壓力，我總覺得三藏大師之所以壹直躲著，也是怕了。”
　　“說點正事吧，”李智勇皺眉道，“咱們也該出手了。”
　　“嗯，”周拯面色嚴肅地點點頭，看向福伯問，“福伯有空嗎？我們準備去搞壹搞藍星上的妖魔，別讓他們跑了路。”
　　“有空啊，當然有空。”
　　福伯大手壹揮：“嗯，實力強的女妖精就交給柏柏，妳們解決男妖精就行了！”
　　周拯小聲嘀咕：“福伯註意下，女孩在這呢。”
　　“妳看看，妳看看，淺薄了吧？”福伯拍了拍周拯肩頭，“說不定女孩懂的更多啊。”
　　這位天蓬元帥說完就是壹陣大笑，讓周拯出發時就喊自己壹聲，隨後背著手溜達去了角落，看木咤和紅孩兒在那啪嗒啪嗒的摁鍵盤。
　　這邊，小隊簡單開了個補充會議。
　　現在情況有了變化，此前的計劃必須稍做更改。
　　幾人商議了壹下，除周拯之外的幾人很快就達成共識——以周拯的安全為首要前提，提防對方殺個回馬槍。
　　所以，這次行動必須正式通知寅虎神將。
　　敖瑩已經聯絡敖壹淩，率壹千蛟龍衛在隆辰外圍護持，龍族正在調運在此地建立護星大陣的寶材，要搞個規格最高的護星陣法。
　　這壹來二去，出行的隊伍基本成型。
　　小隊五成員外加指導教官冰檸，再有哪咤、木咤、福伯，龍族壹千蛟龍衛……
　　“咱們這還是搞刺殺嗎？”
　　肖笙問了個比較致命的問題。
　　周拯思索壹陣，很快就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什麽刺殺不刺殺的，咱們只是去抓刺客罷了。”
　　“刺客不都跑了嗎？”肖笙實誠地問著。
　　“肖哥，妳著相了吧，”周拯訕笑道，“咱們說刺客去哪，刺客就去的哪兒。走著，各家妖王那邊轉壹圈，請他們回來協助調查。”
　　幾人齊聲答應，敖瑩也是松了口氣。
　　這樣雖然也有些冒險，但總比‘己方主帥去親自行刺’要靠譜許多。
　　……
　　第二天壹早，整個藍星都特別熱鬧。
　　本來，寅虎神將得了紫微帝君下的命令，讓他最短時間內凈化藍星，就不免有點犯難。
　　人無信而不立，更何況是他這般掌軍的將領。
　　奇襲青元妖都那次，他明明許下承諾，最近壹段時間不會主動發起攻勢，現在卻要出爾反爾……
　　君令就是君令，該執行還是要執行。
　　寅虎神將立刻就安排下了任務，召集了群仙。
　　也就這時，周拯那邊發了個信息，寅虎神將頓時雙眼放光，帶著剛召集起來的群仙加入了周拯的隊列。
　　壹聲聲龍吟響徹天南地北，壹朵朵白雲載著數百位仙神、上千名蛟龍衛，將整個藍星徹底封鎖。
　　——封鎖藍星並非是安插崗哨，而是用仙識監察各個區域，負責封鎖各區域的高手修為越高，需要的人手也就越少。
　　隨後，寅虎、卯兔、醜牛、午馬四神將帶隊，周拯率哪咤、木咤、福伯壓陣。
　　妖族出身的黑熊精和紅孩兒，周拯特意讓他們不必參與今日之事，免得尷尬。
　　本來，周拯還以為會有壹場大戰，結果幾位高手的威壓壹放，尤其是哪咤手持火尖槍出現在陣前，所過之處妖魔聞風喪膽，直接納降。
　　妖魔倒也並非都是傻蛋。
　　他們去了十二家妖魔，幾乎把藍星陸地逛了壹個大圈，發現有四家妖王不知何時早就逃了，留下了親信假扮自己，順便坑了滿洞的族人。
　　至於各家老祖讓他們嚴守藍星的命令……
　　命都沒了，命令不命令的還有什麽意義？
　　這屬於膽大心細，偏偏也是四名業障較高的妖王，只能後續下三界通緝令追捕。
　　還有四家妖王打點好了所有的家財，壹箱箱、壹列列擺好，走的時候坦坦蕩蕩，求的是自身認死、保全自身族人。
　　剩下那四家妖王可能是腦子不太好使，又或是真的信了妖族老祖的話，壹個個還在各自地盤花天酒地，甚至還有妖王開宴選美，被抓的時候還在大呼復天盟失義。
　　鬥法也是有的，但不用哪咤等高手出手，十二生肖出身的四位神將就足夠了。
　　對此，周拯只是丟下壹句：
　　“把仙人境以上、妖氣不純沾染業障的妖魔帶回去協助調查。”
　　旁邊寅虎看的雙眼放光。
　　原來，放下所謂的原則和矜持，竟然能這麽爽。
　　傍晚時分，東海海邊的沙灘上。
　　周拯舒舒服服地坐在躺椅中，身旁站著道道身影，壹個個都是氣息渾厚、道韻強橫。
　　這裏只有周拯身下有壹把椅子。
　　前方沙灘，壹個個被捆成了粽子的妖王跪伏在地，身旁則是持著大刀的復天盟仙人。
　　海面上，壹葉扁舟隨波逐流，三位白發蒼蒼的老者端坐在那，卻是洞靈真人與兩位天師。
　　這三位道門大佬也是悠閑，每人拿了壹根竹竿，在那搞點海釣。
　　敖瑩端來壹只椰青，附身送到了周拯嘴邊，讓周拯歪頭抿了壹口。
　　蠻清爽的。
　　“帝君，”寅虎神將搓著大手湊了過來，“斬了吧！各家小妖們都被監管起來了，剛好留著給藍星上要成長的修士們練手。”
　　周拯輕吟壹二：“不要急，之前通知剩下的五家妖族了嗎？”
　　“通知了，他們應該快到了。”
　　寅虎話音剛落，天邊就傳來了壹聲大喝：
　　“復天盟！爾等為何出爾反爾！此前神將親口許諾的話，難道就是放屁嗎！”
　　周拯挑了挑眉，擡頭看向嗓音傳來之處。
　　那裏，壹身作古長袍的風磬，戴著高冠，張口怒斥。
　　他身旁身後，兩男兩女四妖王，卻都是面色復雜，甚至除卻孔雀大王之外，其他三位妖王都下意識離風磬遠壹點。
　　他們此刻是想罵人的。
　　風磬這個二楞子，都看不清眼前局勢的嗎？
　　自上次青獅敗走，各家老祖就再沒有向藍星調派過什麽高手，幾次他們求來的支援，也都是毛毛雨壹般，根本沒辦法與復天盟壹批批支援來的援兵相提並論。
　　甚至，後續支援來的那些妖族高手，零零散散也偷溜了大半。
　　藍星上的雙方力量早就失衡了！
　　可偏偏，各家老祖下了死命令，讓他們做到‘寸土不失’，不然就‘屠滅血親’。
　　戰，打不過。
　　走，走不了。
　　這就是他們各家的尷尬處境。
　　復天盟今日發難，也在他們預想之內，畢竟青華帝君兩度遭襲；若非無法舍下族內老小，他們又豈會停留到此時？
　　這般時刻，直接去青華帝君面前跪下求個活命就是。
　　孔雀王顏如初小聲道：“風王……”
　　“沒事我倆認識。”
　　風磬傳聲道了句，隨後鐵青個臉色，身形壹閃出現在了沙灘上，冷然道：“寅虎神將，我本以為妳是那言而有信之人！”
　　“大膽！”
　　卯兔杏眼壹瞪，威壓籠罩風磬：“此地也是妳這般妖族小兒能信口雌黃之處！”
　　不少仙神面露兇色，風磬卻是傲然而立。
　　就聽周拯笑道：“哎，這是做什麽，此事確實是咱們做的不地道，壹是壹、二是二嘛。來人，給風王搬個椅子，離我近點。”
　　眾仙神大半明白了點什麽。
　　有天仙搬來壹只簡簡單單的木椅，寅虎神將主動接過，放到了周拯三十米外，擺在了那些跪著的幾排妖魔高手前。
　　風磬卻是毫不怯場，淡定地走過去入座，雙眼凝視著周拯。
　　周拯扭頭吸了口椰青上插著的吸管，隨手摘下了眼鏡。
　　空中有壹束流光落下，卻是顏如初站在了風磬身後。
　　其他三家只是在遠處觀望。
　　周拯道：“今日這事，我要跟風王說道說道，這次襲擊我的是二十余位金仙乃至金仙之上的高手，他們要的是我的命，這裏面有妳們幾家妖族的老祖。”
　　風磬緩緩點頭：“此事我聽說了。”
　　周拯緩聲道：“那我懷疑妳身後這些妖王，為這些刺客潛入藍星提供了便利，為那些刺客提供了藏身之所，這不合理嗎？”
　　風磬默不作聲。
　　壹旁顏如初道：“青華帝君，大家都是聰明人，您想說什麽直接說就是。”
　　“聰明人現在就不會開口，”周拯瞇眼笑著。
　　顏如初微微蹙眉，低頭看了眼風磬，又突然想到了之前打遊戲時聽到的聊天，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風磬沈默了好壹陣，低聲道：“最起碼，我青丘狐族、與我身旁孔雀壹族，並未收容這些刺客。”
　　——這卻是給背後這些妖魔定了罪。
　　“復天盟說過，”周拯淡然道，“最近兩年不發起主動攻勢，自然就不會發起，風王覺得，現如今的藍星上，還有妳們妖族的生存之地嗎？”
　　“這自然要看帝君給不給了。”
　　“我可以給妳，”周拯道，“但我不能給他們。”
　　他下巴對著風磬身後的眾要擡了擡。
　　“妳們兩家，還有那邊那三家，都屬於大災變過後趕來藍星的妖族。
　　“雖然妳們在最近二十多年與復天盟的對陣中出兵出力，但彼此分屬敵對，各為其主，我不想追究這些。
　　“可大災變中死去的那些亡魂，而今依舊不能平息心中的怨恨啊。”
　　風磬默默起身，拱手問：“帝君您想要什麽？”
　　“我想要萬靈平等，生靈延續。”
　　“那帝君，如何保證人族不會欺淩我靈族？我狐族多少女子慘遭妳們人族修士蹂躪！”
　　“人族與靈族畫地而治，各自成界，互不幹涉，而今這三界，沒有靈族的力量，對抗不了要覆滅生靈的天道。”
　　“三界資源就這些，兩界若擴張下去，必然會有交鋒。”
　　“而今連二十年後的大災都不壹定能度過去，何必去想十萬年之後的事？”周拯淡然道，“在那之前，我們應該會有更健全的應對機制。”
　　風磬緩緩點頭，又問：“那帝君，您想要我做什麽？”
　　“三件事。”
　　周拯笑道：“第壹，殺了妳身後這幾名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