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二章 寧兄，妳知道什麽是聖母婊嗎？

　　雖然收服了女鬼小倩之後說是回去睡個好覺，但是嶽斯和寧采臣誰都沒有睡好。
　　嶽斯是完全不需要睡覺，躺在那裏完全就是閉目養神，做出睡覺的樣子；寧采臣完全是睡不著了，借著燭光，將賬本默寫完畢之後，左右是睡不著，如果不是躺的是吊床，早就輾轉反復了。
　　睜開壹只眼睛，寧采臣悄悄地打量著嶽斯腳邊的包裹，看著那被嶽斯書生長袍包裹起來的女鬼聶小倩，書生這種東西，總是有些矯情的，有著不必要的同情心。
　　從聶小倩的琴聲中，寧采臣聽出了她的身世淒慘，境遇淒苦，想來即便作為孤魂野鬼去害人也是被逼無奈，背後必然也是有苦衷的，那份惻隱之心他想從聶小倩那裏對她的身世了解壹二。
　　但是自己沒有那份降妖除魔本領，唯恐解開了聶小倩之後，女鬼直接跑掉了，嶽斯那不惜自毀形象裝成惡人來捉鬼的辛苦可就白費了。
　　再者，如果對方不記恩情，不願與他交流暢談，直接出手把他害了，熟睡中的嶽斯也來不及救他，自己的小命也就……況且嶽斯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戒色，遠離女色，女鬼雖然不是人，但也是個美貌的，如果貿然與其接觸，恐怕這壹劫就要應在對方身上。
　　另外寧采臣睡不著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嚇的，偶爾入睡，不久就會被噩夢驚醒。
　　廢話，明確告訴妳房間裏有只鬼在這裏，妳知道對方的位置，就在離妳不遠的地方，妳還睡得著嗎？
　　哪怕對方長得再漂亮，物種都不壹樣，能不害怕嗎？
　　等到天亮的時候，寧采臣被嶽斯叫醒，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
　　“都天亮了。”感受著從屋頂缺瓦覆蓋的地方照射進的陽光，寧采臣打著哈欠，揉著惺忪的睡眼，笨手笨腳地從吊床上爬了起來。沒有睡足，大腦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對於肢體的掌控差了壹些。
　　嶽斯看著寧采臣的臉，神情憔悴，眼袋浮腫，有著濃厚的黑眼圈，搖頭嘆息到：“如果不是我的包裹沒有被解開，我都以為妳昨晚偷偷地背著我把那女鬼小倩放出來，然後與她那啥啥，被她吸走了陽氣。”
　　“兄臺，我看上去有那麽糟糕嗎，我只是沒睡好而已。”寧采臣揉搓著自己的臉，通過摩擦讓自己的面部發熱，好讓自己精神壹點。
　　“我們趕緊把這叫做聶小倩的女鬼處理壹下，然後離開這裏，這個世道還需要我來終結呢……不對，我還指望著妳要來賬之後請我吃飯呢。”嶽斯將在自己腳邊放了壹晚上的包裹提了起來，對寧采臣說到：“沒了這件衣服，我很困擾的啊！”
　　寧采臣這才註意到，嶽斯身上穿的裏衣、褲子和鞋子都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款式，是這個世界從未出現過的款式，而在裏衣之外，嶽斯又套了壹幅身甲，如果沒有那件書生長袍罩著，看起來不倫不類的。
　　只是，忽然打了壹個激靈，寧采臣猶如大腦中過了點壹般，猛然驚醒了過來：“兄臺，妳說的處理，莫非就是……”
　　“對啊，昨天晚上和妳說過的，把她放在太陽底下曝曬，讓她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嶽斯用壹種正派人物處理為禍蒼生的蓋世妖孽的語氣，斬釘截鐵地對聶小倩下達著判決。
　　到了這時，寧采臣反倒猶豫了起來：“兄臺，這樣不好吧，終究是壹條性命……”
　　“寧采臣，妳有這種想法很危險的，我告訴妳。”嶽斯將系著包裹的腰帶解開，然後把包裹壹抖，聶小倩的身影便瞬間出來了，滾落在壹旁。
　　如果昨晚寧采臣沒有見到嶽斯如何把聶小倩疊了疊裝進那麽大的壹個包裹中，此時的他恐怕已經要大呼‘大變活人了’。
　　聶小倩被包在長袍包裹中壹夜，被放出來，翻滾到陽光之下，頓時發出淒厲的慘叫。
　　鬼物之身，最懼那大日之光，如果灼碳壹般，碰到了就傷，照射壹會兒便會魂飛魄散，哪怕尋找陰暗無光的地方躲起來，也是要虛弱許多。
　　聽見那女鬼慘叫的聲音，寧采臣先是起了壹身雞皮疙瘩，然後不忍地背過頭去，“君子遠庖廚，見其生不忍聞其聲”，但他知道嶽斯這是為民除害，等到聶小倩灰飛煙滅了，他會為聶小倩立個衣冠冢的。
　　只是，等了約有壹盞茶的時間，女鬼的慘叫聲依然不絕於耳，寧采臣對嶽斯問道：“兄臺，她什麽時候才能好？”
　　“不知道，這得問她。”嶽斯對聶小倩吆喝到：“餵，那邊那個女鬼，他問妳，妳什麽時候才能叫夠，只是讓妳出來曬曬太陽，祛祛晦氣，妳不必叫這麽大聲吧，而且還這麽長時間，難道女鬼就不怕嗓子壞掉嗎？”
　　那邊的聶小倩聞言，立即停下了慘叫，發現自己被陽光曝曬這麽長時間，除了感覺虛弱了點，好像並沒有什麽事情發生。
　　太陽光雖然依然對自己有影響，虛弱無力就是證明，自己也無法像活人那時候壹樣，從陽光中感受到溫暖，但是並沒有魂飛魄散那麽慘，也沒有被滾油潑濺那麽痛。
　　最關鍵的是，她身上的那份掣肘消失不見了——樹妖姥姥通過掌握她和壹幫姐妹的骨灰壇，進而掌握了她們的鬼身自由，讓她們成為其手下驅使的倀鬼，哪怕她們逃到天涯海角，樹妖姥姥只要壹施展法術，她們就必須乖乖地回去。
　　而現在，那份約束不見了，如果聶小倩願意的話，現在就可以投胎轉世去了。
　　當然，願意歸願意，能夠歸能夠，能不能投胎轉世成功還是兩說。莫要忘了，她聶小倩可是黑山老妖盯上的人，是它未過門的小妾。
　　黑山老妖可是不壹般，那可是陰間有名的妖王，麾下妖魔鬼怪無數，甚至把枉死城都給占了，聶小倩想投胎轉世，這壹關肯定是走脫不掉的。
　　更何況，聶小倩發現，現在她與之前的鬼身又有所區別，似乎可以在人間長留……
　　在短短的壹瞬間，聶小倩想通了很多事，但是表面上卻絲毫沒有顯露出來，純潔得就跟白蓮花壹樣，驚訝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我這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然後又露出驚喜的表情，當即跪倒在嶽斯面前：“多謝上仙開恩。”
　　“別說什麽謝不謝的，我輩中人，降妖除魔，份內之事，我見妳身上怨氣很重，並且妖氣纏身，定是被妖孽控制，為它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情，我替妳解開妖法控制，算是份內的事情，別的就不管了，妳是去是留，是繼續作為惡鬼逞兇，還是轉世投胎，都看妳自己的了。”嶽斯擺擺手，打斷了聶小倩接下來的話。
　　當然，事情肯定不會那麽簡單，在他手底下過了壹夜，怎麽可能不對聶小倩動些手腳，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妖怪他見了壹些，但是女鬼這倒是頭壹遭，畢竟想要成鬼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現在的聶小倩，自以為是鬼魂，實際上經過嶽斯壹夜的煉化，已經成為了壹個“神”。
　　雖然是那種不入流的小神，連土地公、土地婆都不如的那種小神，也就是鄉村小廟裏那種地方供奉著的野神，甚至只是無知鄉人見到了自己不理解的、超出常規認知的東西，建了個半個身子打的小廟將其供奉起來的那種。
　　但神畢竟是神，和鬼有著很大的區別，比如現在的聶小倩已經不懼陽光。
　　“原來兄臺妳又是在誆騙於我。”寧采臣見到聶小倩這幅樣子，立即明白是嶽斯動的手腳：“兄臺妳好開玩笑，昨晚也是，說是要讓小倩姑娘魂飛魄散，卻是暗中出手幫助了她。”
　　嶽斯將寧采臣稍微推開壹點：“我記得妳們沒有說過壹句話吧，怎麽現在小倩姑娘、小倩姑娘地叫了起來……不過別擋道，我要離開蘭若寺這塊是非之地。”
　　提起箱籠背在了身上，嶽斯轉身就走，完全不顧聶小倩在那邊頭磕得咣當直響，並且還在訴說著自己的身世，還有被樹妖姥姥控制的多位女鬼姐妹，希望嶽斯能夠出手相助。
　　但嶽斯置若罔聞，大步流星地走開，但是在禪房門口卻碰到了看戲的燕赤霞和夏侯——聶小倩慘叫了那麽半天，莫說是只有壹墻之隔，就算是在蘭若寺外都能聽得見。
　　夏侯見到了嶽斯，立即把他認了出來，想要對這個為自己指點迷津的高人行禮感謝，但是被嶽斯眼神壹瞪，就立即把想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燕赤霞卻說到：“哇，妳這書生，原來是真人不露相，不過好硬的心腸，人家女鬼在那邊求了妳半天，有能力幫妳就幫嘍，何必放她在那裏哭號，不過妳超度亡魂的手法有壹套啊，那個女鬼身上的怨氣壹朝洗凈，投胎轉世，必然是頂級聰慧的人，無論文武修道，都是最優秀的那種。”
　　嶽斯則是問道：“我看妳也是修道有成，為什麽妳不出手幫忙呢？”
　　燕赤霞無奈地說到：“術業有專攻，我修道練劍全靠自學成才，學的偏科，降妖除魔我還是有壹兩手的，超度亡魂之類的，我不在行啊！雖然這世道，做人難，做鬼也難……”
　　“那改天我邀請妳壹起去降妖除魔，妳定然不會拒絕嘍，就像妳今天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對我指指點點壹樣。”嶽斯留下這麽壹句，得到了燕赤霞肯定的回答之後沒有停留，向著郭北縣的方向走去。
　　昨晚那壹頓，他箱籠裏儲備的幹糧都吃光了，就連隨手買的壹捆青菜都被寧采臣涮了吃掉，不能再這裏逗留了，必須到郭北縣中采買壹些東西。
　　如果沒有波折意外的話，他估計就要離開周圍這塊地方，繼續去尋找阿彌陀佛禪刀了。
　　行到半路，嶽斯聽到寧采臣大呼小叫的，在呼喊著他，便稍微停留了壹小會兒，等著寧采臣追趕上來。
　　“兄臺，妳莫走得那麽快，等等我。”寧采臣背著箱籠，壹路小跑，跑到嶽斯身邊之後氣喘籲籲起來：“兄臺，我承諾今天要完賬之後，便要請妳吃飯住店，妳要是走了，我的承諾便食言了。”
　　“好啊。”嶽斯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寧采臣，把寧采臣看得心虛之後才不緊不慢地說到：“那個聶小倩投胎去了嗎？”
　　“小倩她還有事做，不能去投胎。”寧采臣說到：“不過，她的事情我插不上手，就這樣算了吧。”
　　“什麽時候妳們壹人壹鬼的關系升級到直呼小倩這種程度的事情暫且不提。”嶽斯壹開口便是令寧采臣心驚的話語，跟著連連點頭：“這壹點妳做的對，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飯，凡事莫要強求，我在書上看過壹種名為‘聖母婊’的存在，其人心地善良，但是卻善良得過頭了，善良得非常壞，見到有人陷入危險當中，卻不會自己去救，反而命令周遭其他人去，因為聖母婊認為周圍的人有能力去救。”
　　“如果那人惜身，沒有去救那陷入危險當中的人，因為那很有可能把自己也折進去，到這時，聖母婊便會指責那人見死不救；如果那人去救了，但是沒救出來，自己也陷入危險當中，聖母婊只是會哭號兩聲，就此作罷；如果那人把陷入危險當中的人救了出來，功勞反而是會被那聖母婊攔在自己身上。”
　　“寧兄，妳覺得這聖母婊，怎麽樣？”
　　寧采臣開了開口，最後垂頭喪氣地說到：“慷他人之慨。”
　　他之所以等了壹會兒才追了上來，是因為他留在禪房中把聶小倩的哭訴聽完了，聽了她生前的家破人亡，客死他鄉；聽了她死後不得安寧，化為孤魂野鬼被樹妖姥姥所指使著害人。
　　聽了和她有著相同遭遇的女鬼無數，都被樹妖姥姥控制著，晝伏夜出，勾引路人，為樹妖姥姥提供血食。
　　寧采臣是個善良的人，聽了聶小倩的話立即正義心暴增，想要從樹妖姥姥手中解救那些女鬼，還她們以自由。
　　但是他對於這種神神鬼鬼的事情，完全是壹竅不通，此前聽都沒聽過的那種，而嶽斯恰恰是那種有本事的人，求他準沒錯。
　　對聶小倩許下承諾後，寧采臣便急忙忙追趕上來，想要把聶小倩哀求的事情對嶽斯復述壹遍，順便請上壹頓飯吃，讓嶽斯能夠出手幫忙。
　　只是嶽斯仿佛瞧出了寧采臣的心思，沒等他先開口，就說出壹番對那‘聖母婊’的介紹，倒把寧采臣說得羞愧不已，自覺自己的這種行為不妥當。
　　寧采臣猜測，壹開始，嶽斯就沒打算幫聶小倩，不然就不會壹聽聶小倩的哭訴，就立馬背上行李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