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壹章 凝視深淵者，也被深淵凝視

　　明明是初秋，落雪山脈裏的夜卻異常的冷。
　　太陽壹落山，空氣就變得沁涼沁涼的，而天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黯淡。
　　這裏已經不是黃金之地，自然也沒有黃金神威光的庇護。
　　壹入夜，光明就快速撤退，黑暗則跑步進場。
　　‘噗～’
　　壹個潮濕的山洞裏，洛凡勒坐在篝火旁，用力朝地面吐了口帶血的唾沫，開始大聲怒罵！
　　“這什麽爛魚，魚刺怎麽這麽多？！”
　　沒人回應。
　　篝火旁的手下都在默默吃著手中的食物，大家吃的都是魚肉，是山溝的爛泥潭裏抓來的，叫泥魚。
　　沒有香料，只少少灑了壹點鹽巴，不能多撒，因為鹽不多了。
　　泥魚肉帶著壹股濃濃的土腥味，肉中多有魚刺，吃壹口肉至少半嘴是刺，稍不註意，就會刺破口腔。
　　但不吃又不行，因為之前搶進山林的食物剩余不多了。
　　本來很多的，但這些天不斷有人出逃。
　　逃就逃吧，還不斷帶東西走，於是，物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匱乏了。
　　勉強填飽了肚子，洛凡勒深吸口氣，說道：“都說說吧，接下來該怎麽辦？！”
　　當初裹挾進山的人有七八千，短短幾天就跑走了壹大半，剩下壹半也各個人心浮躁，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跑了。
　　再拿不出有效對策，兄弟會就徹底完了。
　　當然，洛凡勒不在意兄弟會本身的前途，他在意的是他自己。
　　兄弟會是他手中的武器，若兄弟會沒了，他在大人物眼裏也就沒了利用的價值，於是他也就完了。
　　但沒人回應他。
　　大家都在默默吃著泥魚肉，似乎這肉無比美味。
　　洛凡勒怒火上湧，大聲咆哮。
　　“都聾了嗎？！”
　　這壹下，不僅篝火邊的心腹手下們停下了動作，整個山洞裏的人也都紛紛轉頭過來。
　　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著洛凡勒，眼神中透著壹種令人心寒的淡漠。
　　洛凡勒被看得心神戰栗，心中冒出壹個念頭。
　　“這兄弟會幹不下去了！”
　　論個人武力，他自然是最強的，正面對戰，曾是軍團精兵的他能將篝火邊這群半吊子中階武士全宰了。
　　但他是凡人，要吃喝拉撒，要睡覺要玩女人，不可能全天保證警戒，萬壹哪個黑心的趁他睡覺時捅他壹刀，他還活不活啦。
　　於是，他放緩語氣：“算了，就這樣吧。時間也晚了，先睡吧。”
　　他起身朝山洞最內側的密室走去，那是他壹個人的臥室。
　　他需要好好靜壹靜，考慮下壹步該怎麽走。
　　來到密室後，他盤膝坐在壹張厚熊皮墊上，而這墊子曾經屬於新月鎮原鎮長薩姆勒。
　　“兄弟會是不成了，得找個機會跑路。”
　　他清晰感覺到，再待下去，怕是真要死在這鬼地方了，而且殺他的人絕對就在這山洞裏。
　　他是個果決的人。
　　感覺不行了，立即就開始收拾東西。
　　錢自然是要帶的，當初足足搶來2000多克朗的現錢，而山中也沒地方花錢，於是這些錢就全放在他的臥室裏。
　　這時就全拿出來，用壹張花狐貍皮裹好背在身上，想了想，將包裹解開，從中掏了數百克朗出來，放在身上衣兜裏。
　　做完後，又仔細在自己身上穿上防具。
　　鑲鐵皮護腕、護腰、護脖、護腿，綁腿，以及厚皮帽子，再拿上壹面鐵盾和壹把砍刀。
　　最後，披上披風，遮住背上的包裹
　　然後，洛凡勒就重新走出了密室。
　　走出密室後，立即就感到許多雙眼睛註視在他身上，有疑惑、有驚訝、有沈思。
　　壹個手下問：“大哥，天已經黑了，妳這是準備幹嘛？”
　　洛凡勒腳步不停，快步走向山洞口，嘴裏應付道：“沒幹嘛，就呆在洞裏氣悶，出去走走。”
　　他速度很快，不壹會兒就穿越人大半人群，距離山洞口只剩下50米不到。
　　這時，人群中忽然有人喊壹聲：“大哥，妳是要跑路嗎？”
　　這壹聲後，山洞內人群‘嘩啦’就站起來，前方人群擠上來，堵住了洛凡勒的去路。
　　洛凡勒的親信副手山德的聲音從身後傳出來。
　　“大哥，妳壹個人跑路就算了，還帶走所有的錢，這不地道吧？”
　　聲音中透著濃濃的不滿。
　　同時，其他心腹手下也都呼啦壹下站起身，有十幾人，基本都是中階戰士，以前也都是傭兵，過著刀頭舔血的生活。
　　他們手搭在腰間武器上，緩緩朝洛凡勒圍了上來。
　　山德就道：“大哥～妳要走可以，但走之前，先把錢分壹分。”
　　“是啊是啊，大家夥跟著妳幹了這麽壹場大事，總不能最後連壹克朗的錢都撈不到吧？”
　　洛凡勒心中冷笑。
　　他可不打算分錢。
　　2000多克朗的錢，給他壹個人用，後半輩子能過得非常瀟灑，但山洞內這三四百人壹分，每個人就只能得幾克朗。
　　他拼死拼活為大人物買命，連壹百克朗都沒撈到，這不開玩笑嘛。
　　除非實在沒辦法，否則他不會分壹分錢。
　　轉頭瞥了眼身後不斷圍過來的手下，他呵呵壹笑：“我只是去外面轉轉，妳們緊張個什麽勁啊～”
　　山德嘿嘿笑：“大哥，大家都不傻，到這份上了，兄弟會沒搞頭了。”
　　“就把錢分壹分吧，我們敬妳是大哥，妳分最大頭，拿500克朗，但也給大夥留點湯水，成不？”
　　洛凡勒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摘下盾牌，冷聲壹笑：“我要是說不成，妳們是不是打算強搶？”
　　他高階的身手，又準備充分，壹心逃離山洞，這些人可攔不住他。
　　山德嘿嘿笑：“實話告訴妳吧，大哥，兄弟們都收到了新月鎮的懸賞。”
　　“懸賞說，不論是誰，只要提著妳的腦袋去新月鎮，就能免死。”
　　洛凡勒壹怔：“我怎麽不知道這個懸賞？”
　　另壹個叫艾迪爾的心腹手下冷冷壹笑。
　　“大哥，懸賞要的是妳的腦袋。妳的性格大家都知道，妳怎麽可能會為了大夥犧牲自己呢？”
　　洛凡勒心中壹下變得冰涼，他轉頭四顧，就見周圍這些跟著自己的手下各個都用壹種陌生的目光看著自己。
　　不，這目光並不陌生。
　　他們曾用這種目光看待過新月鎮反抗的士兵，而現在，這種如野狼盯住獵物的冷漠目光，竟然對準了他。
　　山德的手捏住腰間刀柄，緩慢走上來。
　　“大哥～妳是個勇士，帶著大夥幹了件大事，情分還是有的，分分錢，讓大家好好散夥吧。”
　　洛凡勒堅定搖頭：“咱們都是野狼，野狼之間沒有情分。想拿錢，那就得做壹場。”
　　他拔出了武器，心念壹震，鼓蕩力量就要開打。
　　可這壹鼓蕩，肚腹間竟傳出壹股猛烈的劇痛，就好像有人拿鈍刀割腸胃壹般，痛的他悶哼壹聲，額頭迅速爬滿冷汗。
　　他心中壹下冰冷：“山德，妳竟然給我下毒？！”
　　山德搖了搖頭。
　　“大哥這麽謹慎，我哪有這個本事給大哥下毒啊。下毒的是法師。至於怎麽下得毒，我也不大清楚。”
　　洛凡勒頓時想起了那個花白頭發的蒙面法師，心中徹底絕望，忍不住朝天大吼。
　　“卑鄙無恥的法師，妳給我滾出來～我要砍了妳！”
　　“大哥，別喊了，沒用的。法師早已經走了。”
　　山德雙手握住刀柄，走到洛凡勒身邊，將刀刃對準了洛凡勒的脖子。
　　“大哥，別動啊～我盡量壹刀砍斷，不會然妳受苦的。”
　　生死關頭，洛凡勒爆發出巨大的求生意誌，不顧腹部的劇痛，強行運轉力量，壹刀突兀戳出，壹下刺穿山德的心口。
　　‘噗～～’
　　山德眼睛圓睜，看了眼胸口的刀，又看了看滿臉猙獰的洛凡勒，愕然之余，卻忽然顯出壹絲解脫的笑。
　　‘噗通～’
　　他軟倒在地，死了。
　　“啊～～～”
　　洛凡勒瘋狂大叫：“誰攔我，誰死！”
　　盾牌護身，強忍肚腸絞痛，強忍著壹股股湧上喉嚨的熱血，全力沖向了山洞洞口。
　　人人惜命，沒人攔他。
　　洛凡勒壹口氣沖到山洞口，終於堅持不住，‘噗～～’壹下，滾燙的鮮血如噴泉壹般從嘴巴裏狂噴而出。
　　‘噗通～～’
　　他無力地跪在地上，距離山洞口只剩下不到3米路。
　　這最後三米，成了天塹。
　　毒素越發深入骨髓，意識逐漸模糊中，他看到洞口出現了壹個法師的聲音。
　　花白頭發，蒙著面，眼神淡漠。
　　‘呵呵呵～’
　　洛凡勒低笑著：“法師，妳以為妳會有好下場嗎？”
　　“不，妳只是比我晚死壹段時間！”
　　“我會在地獄裏等著妳的，可悲的法師！”
　　用盡余力說完三句後，他往前撲倒在地，徹底死透，背上狐貍皮包裹松開，金克朗滾落了壹地。
　　但沒滾多久，就被壹股力量重新收攏進包裹，隨後整個包裹飛到了法師手裏。
　　法師看著山洞內眾人滿目的貪婪，嘿嘿壹笑。
　　“抱歉各位，妳們跟著首領壹起死吧。”
　　“妳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只是妳們沒用了。”
　　說完這句，法師身影以極快的速度後退到了天空之上。
　　‘叮鈴叮鈴’
　　清脆鈴聲中，壹頭表面覆蓋這熔巖護甲的鐵壁迪戈出現在了洞口。
　　不，不是壹頭，而是十頭。
　　熔巖迪戈快速沖進山洞，山洞內頓時響起了淒厲至極的慘叫聲。
　　屠殺進行時。
　　山洞外的天空中，法師懸浮在百米高空，面容淡漠地看著這壹切，心中卻遠不如表面顯出的那麽淡漠。
　　“新月鎮的崛起勢頭，看來是攔不住了，元帥的任務該怎麽完成呢？”
　　他仔細想。
　　法術正面對抗，對付羅森壹個可能還行，但羅森向來小心謹慎。
　　他出行必帶銀月遊俠，且出手闊綽，極擅長收買人心，壹個個銀月遊俠都願意為他拼命。
　　而且，他妻子還是天才的高階法師。
　　暗中偷襲，就更沒戲了，無非就是小騷小擾，改變不了大局面。
　　所以，沒有任何辦法。
　　完不成元帥的任務，卻又拿了元帥兩千克朗的錢，以元帥的性格，必定會遷怒他。
　　他忍不住想：‘元帥給了2000，加上包裹裏的2000，就是四千，不算少了。’
　　“要不，我也逃吧？”
　　念頭壹起，就如入血毒液壹般驅逐不去。
　　遲疑數秒後，他就下定了決心。
　　“那就逃吧，現在只是惹怒了高地壹個元帥而已，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有這4000克朗打底，再加上他高階的法力境界，逃到東境去，日子必定能過得比現在好上壹大截。
　　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呢？
　　於是，他將手裏的迪戈奴役手鐲壹脫，隨手扔在草地上，轉身就要朝南方飛。
　　但飛了幾秒，就又停住。
　　不是他想停，而是因為有人攔住了他。
　　前方空中浮著壹個大光頭，只有壹條腿，雙眼中透著猩紅色的光，幽幽地看著他，就如魔鬼壹般滲人。
　　“荷魯斯，事情還沒完呢，就想走嗎？”
　　聲音尖銳陰柔，十分古怪。
　　嗓音奇異，但語調卻很熟悉。
　　荷魯斯仔細打量對方，突然認出對方身份，忍不住駭然出聲。
　　“會長，竟然是妳？！”
　　再看對方眼中猩紅血光，還有沾滿鮮血的斷腿，頓時更驚。
　　“會長，妳竟然投靠了魔鬼？！”
　　“哼哼哼～”
　　費倫冷冷笑著。
　　“荷魯斯，妳的心思我壹清二楚，但我也明確告訴妳，妳用了我的知識，就別想逃脫我的奴役！”
　　“現在，成為我的靈魂奴仆吧！”
　　聲音尖利，恍如小刀刮著玻璃，而更奇異的是，這聲音傳入耳中後，就讓荷魯斯意識壹暈。
　　他心中大驚，急忙壹咬舌尖，利用劇痛恢復意識，隨後就要施法防禦。
　　可他快，費倫更快。
　　“叱～～～”
　　壹個尖叫爆發，竟沒有觸發荷魯斯的防禦法器，直接撞在他的靈魂之上。
　　梵德隆邪術·靈魂尖刺！
　　荷魯斯徹底失去意識，身體如斷線風箏壹般墜地。
　　要看就要摔死，卻被費倫法師之手接住。
　　費倫落到地面，將荷魯斯抱在懷裏，法師之手撐開他緊閉的眼皮，緊緊盯住其眼睛，低聲念出祈禱語。
　　“吾主梵德隆，接受妳的新奴仆吧。”
　　說完，他竟用自己嘴封住荷魯斯嘴巴，將嘴裏含著的壹股鮮血渡了進去。
　　梵德隆邪術：血靈傀儡！
　　懷抱中的荷魯斯眼睛壹下瞪得溜圓，喉嚨裏發出窒息壹般的嗬聲，持續十幾秒後，他眼瞳中也顯出了猩紅色的血光。
　　費倫這才松開嘴，舌頭舔了舔嘴唇，臉上竟顯出壹種興奮的神采。
　　“從現在開始，妳不叫荷魯斯，改叫死侍。”
　　“是，主人。”荷魯斯木然回答。
　　“現在，把衣服脫了，服侍我！”
　　“是，主人！”
　　山野密林中，倆梵德隆奴仆就緊緊糾纏在壹起。
　　壹個尖利聲音在山林回蕩：“羅森，薇薇安，伯爵，妳們都得死！”
　　“高地的貴族死光光～～”
　　話雖這麽說，但其當前行為實在是徹底違背了塵世道德。
　　不，不僅是塵世道德，連地獄道德也壹並違背了。
　　遠在遙遠的第六地獄，某個神秘而強大的存在，突然用力捂住了額頭，長嘆口氣。
　　“也曾見過無數病態凡人，但這麽病態的，著實罕見。”
　　“異世界的法師，想象力真是豐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