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壹個怨婦

　　“聽說妳們要跟洛家為敵？聽我壹句勸，但凡有點回旋的余地，諸位最好還是能跟洛家坐下來好好談談，大事化小，和氣生財嘛。”秦軻沒有愚蠢到認為老船幫和洛家的沖突可以完全退讓，只是希望這件事情最好不要鬧得太過嚴重。
　　雖然洛鳳雛沒有當場殺人，但看她的態度，秦軻已經開始懷疑起她和洛家的關系。
　　壹個人，能對南陽如此熟悉，並且姓洛，恰巧又在隔壁桌對洛家心懷不滿的時候借口要搶他們的魚，以此挑釁……
　　高易水曾經對他說過：壹連串的巧合，往往就不是巧合。
　　只可惜，這樣的話落到鄺鐵等人耳朵裏就不那麽中聽了，心直口快的胖子更是壹瞪眼，完全換了壹個態度：“好啊，狐貍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妳竟是洛家請來的幫手！”
　　“當然不是。”秦軻奮力地搖頭擺手，“我跟洛家沒有任何關系，但我知道洛家有可能會有壹位高手坐鎮，妳們鬥不過她的。”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壹句：“十個我，也打不過她。”
　　“什麽高手，妳怕是在唬我們沒見識？還十個妳都打不過，妳可不要以為我們老船幫就沒有高人坐鎮。”胖子尖銳地叫道：“告訴妳，我們幫主早些年便入了小宗師境界，還有幾位老供奉在旁協助，真當咱們怕了妳不成？”
　　秦軻被胖子壹陣怒罵，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想這家夥怎麽就根本聽不進人話，難不成是因為自己看長得太過和善，壓不住這股子江湖匪氣？
　　好在鄺鐵終究壹派老大風度，沒有跟胖子壹樣和秦軻嗆聲，而是皺眉思索了片刻，望向秦軻道：“秦兄弟，妳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和妳們沒仇，何必要騙妳們？”秦軻嘆息壹聲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洛家那個高手，絕非老船幫可以對抗，我是真不希望妳們因此喪命，所以好意提醒。”
　　鄺鐵點了點頭，雙手抱拳道：“既然如此，那我先謝過秦兄弟了，只不過……此事關乎我們老船幫上下數百兄弟的生計，無論如何我們不能相讓，哪怕是刀山火海，我們也只能用這具肉身走上壹遭。”
　　看他們態度堅決，秦軻也沒再勸說什麽，只是幾句道別後分道揚鑣。
　　隨後秦軻回到酒樓，眼見那條金鯉魚很快被烹制好端上了桌，雖是清湯寡水，卻自有壹股清香，更奇異的是，那條金鯉魚此刻正像是在這清湯之中緩緩遊曳，體態依然優雅。
　　夥計站在壹旁恭敬地對秦軻道：“掌櫃的說，難得有這條好魚做菜，算是他的福氣，所以姑娘和公子的這桌菜由掌櫃的請客，不必再付錢了。”
　　得，吃霸王餐的尷尬倒是可以免了。
　　秦軻楞了楞，點頭揮手讓夥計自行去忙。
　　事實上洛鳳雛吃得非常少，所以大半的魚肉和魚湯都進了他的肚子。
　　吃到正酣時，壹道身穿白衣的身影信步走上樓來，壹桿精鋼長槍通體銀白，槍尖如龍牙直沖天際。
　　“我當妳受了怎樣的虐待，沒想到妳倒是安安心心地在這裏大吃大喝，還吃上了掌櫃的成名好菜‘長生鯉’……”高長恭看上去像是在對秦軻說話，但目光其實壹直聚焦在洛鳳雛身上，甚至握著長槍的手已經放在了最合適出槍的位置。
　　秦軻見了高長恭好像見了大救星，激動地站起身來，大聲道：“總算到了，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天天等著妳來。”
　　“妳這話聽著就容易讓人誤會。”高長恭嫌棄地抿嘴做了個表情，眼見洛鳳雛依舊還是平靜地坐著，也不急於出手，而是拖了壹張椅子自顧自與他們坐成了壹桌。
　　其實這壹路上，他和洛鳳雛並非沒有接觸過，甚至兩人好短暫地交過幾次手，但他始終都落於下風，甚至還受了點小傷，所以面對洛鳳雛，他也倍感頭痛，要知道上壹個讓他這麽頭疼的對手，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隨意地點了幾個菜，又叫了壹碗飯，高長恭十分散漫地看著洛鳳雛道：“南陽如今變化了不少，怎麽樣，還認得出來不？要不要我帶妳去看看洛家府邸，洛老的靈位還在，做子女的，總該盡盡孝道。”
　　秦軻聽到這裏，已經可以確定洛鳳雛的確是為了洛家才搶了那條魚的。
　　但高長恭溫和的話語並沒能換來洛鳳雛的好臉色，她只是靜靜地坐在憑欄處，望向那滾滾流水，輕聲道：“妳知道的，當初離開洛家，我已經回不去了。”
　　高長恭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妳這又是何必，雖說妳是讓洛家門楣無光，但說到底妳終究還是洛老的女兒，據說他臨走之前壹直念叨著妳的名字，總想著再見妳壹面。父母嘛，縱然是子女做了錯事，終究也不忍重責的，好比我爹，成天攆著我說這說那，可最後還不是為我留了壹絲余地不是？”
　　洛鳳雛沒有回答。
　　高長恭感覺面前這個“冰人”似乎有了些松動，於是趁熱打鐵道：“這世上哪裏有什麽過不去的事兒？終歸還是要自己把自己說通才是，就算有仇怨，也……”
　　“妳不用勸我了。”洛鳳雛打斷他，冷冷地道：“妳知道，我為什麽回來南陽麽？妳們在建鄴城設置的那處大陣，我壹時確實難以進入，只好抓了這孩子逼妳們出來，而如今我來南陽，也只是為了在手中多放壹下籌碼罷了。”
　　她緩緩站起身來，繼續道：“妳不要忘了，洛氏自南陽發家，可南陽可不止有洛氏不是麽？南陽諸葛家……雖然我覺得諸葛臥龍並不太會在乎他們的死活，但聊勝於無，他若是壹直撐著不肯來見我，那我便可以大展手腳，將這整座南陽都變成人間地獄，再壹路往建鄴殺過去，毀了他的這個國。”
　　說完，她身子壹輕，往樓外飄然離去了。
　　這讓楞在原地的秦軻都久久回不過神來，直到高長恭開始吃飯，他才瞪著眼睛問道：“什麽意思？她剛才說什麽來著？諸葛……諸葛……”
　　“諸葛臥龍。”高長恭壹邊吃飯壹邊白他壹眼，“妳自己師父名字都不記得了？”
　　“真是我師父……”秦軻呻吟壹聲，“問題是她跟我師父是什麽關系，怎麽聽這意思，我師父現在躲在建鄴城裏？她是要逼我師父出來相見？”
　　高長恭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真是服了妳，到現在妳還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
　　“洛鳳雛啊。”
　　“洛鳳雛是誰？”
　　“唔……”
　　高長恭哀嘆壹聲道：“妳知道這世上什麽樣的女人最可怕？”
　　“呃……”秦軻也不知道高長恭什麽意思，小心翼翼地答道：“上……上了年紀的女人？”
　　他腦海中浮現出季嬸的樣子，心想還好蔡琰現在很年輕，估計即便老了也不會變成潑婦，否則以她的智計，將來他的日子只怕會比季叔更難受。
　　“錯，是怨婦。”高長恭喝下壹口湯，“廷尉府的卷宗裏甚至都有記載，幾年前，壹婦人因對丈夫心懷怨恨，居然趁著丈夫睡著，拿刀直接將其抹了脖子，當晚打碎了骨頭，肉身分成八段，拌著糟糠壹起扔進了豬欄餵豬……”
　　“還有這等事兒？”秦軻所在的校事府，平日裏查的都是官吏貪汙違法的事情，平民百姓家的腌臜事情倒是不太註意，壹時心中惡寒，“可這和洛鳳雛有什麽關系？”
　　“什麽關系？”
　　高長恭吃著東西補充著這壹路來的辛勞，嘖嘖發聲：“因為這洛鳳雛，正是當年和妳師父定下親事的女子，結果妳師父壹句完整話也沒撂下，甩手便跑了個沒影，人家青春正好，就這麽給丟下了，妳說她心裏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