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天朱界

　　乞活盟后面的各位掌舵者，更不可能都是庸人，可真正说起来，其势力范围却始终没有跨出过碎空海！
　　这所有一切，就好像有只无形大手在压制着人族，让其只能安心守着碎空海一亩三分地般……
　　清归一直看着许洛清秀脸庞上神情变幻，浑浊老眼中尽是回忆感慨。
　　在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同样有着俊秀面孔、挺拔身材的男人，在这个年纪，好像也曾经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最后那个男人一手开创出乞活盟，并以惊天地、泣鬼神手段，将整个洲域气脉流转与乞活盟气运勾连在一起。
　　他生生从那无所不能的老天爷手中，给自己族人抠出块乞活之地！
　　也正是因为能人所不能，自己当年不就是这样被忽悠上了乞活盟这艘破船，直到现在已经垂垂老矣也没能下去。
　　甚至可以预见的是，十之八九自己还会与这艘船共存亡！
　　时空转换，岁月流逝，不同的时代，似曾相识的凶险。
　　在祖灵殿被重新召唤之际，乞活盟已经没有秦玄机，可却又出了个许洛，这世事机缘当真是奇妙！
　　在所有恨许洛入骨的异族看来，他就是造成现在难堪局势最大的罪魁祸首，是变数，是一切的因，祖灵殿则是果！
　　可在清归心里看来，祖灵殿何尝不是因，许洛有可能才是真正的果，是终结一切的存在。
　　这之间的因果纠缠、对错黑白哪有那么容易分得清？
　　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两族立场不同，无论是祖灵殿还是许洛，通通不过是两方族人各自信念所聚，注定会出现。
　　“傻小子，你还不明白什么是天朱界吗？”
　　清归像是感慨自语，又像是在提醒着什么，天朱、遮掩整个星空的巨大黑影……
　　许洛脑中灵光一闪，惊呼声下意识脱口而出。
　　“是它！”
　　话才刚出口，许洛已经下意识抬头朝上方如洗苍穹看去，这神情作态与刚才清归竟有几分相似。
　　明明天空上万里无云，空荡荡虚无一片，可在此刻许洛眼中，却好像看到一尊看不清样貌的巨大黑影，正笼罩在整个世界上方。
　　它身躯无边无际，却又好似一团最为纯粹的黑暗雾气，没有实体，明明动也不动，却又如神灵主宰般死死俯瞰这芸芸世间！
　　无数漆黑气机上下升腾、飘逸散溢，如同银河倒灌般穿梭虚空，蔓延至世界每个角落，滋养着无数阴煞邪物如雨后春笋般源源不断生成！
　　只要生存在天朱界的生灵，不管你愿不愿意，从出生……
　　不对，应该说从孕育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被巨影如棋子般玩弄于鼓掌间！
　　甚至绝大多数连棋子都不够资格，他们要么就如路边野草般春生冬残，为这世界增添一丝压根无人在意的绿色。
　　要么浑浑噩噩渡过短暂一生，最后又重新化作养料滋养这片大地。
　　所有生灵各执立场、浴血厮杀，耗干最后一丝精气神，去维持着这世间所谓的煌煌大势……
　　“这位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就连传记古籍中都没有半点提及？”
　　许洛此刻神情古怪，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惊讶忐忑，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诡仙域，诡在仙前的真正原因竟然是这样。
　　自己这些人修行一辈子，从各种诡族邪物手里抢夺、厮杀，可最后都只不过是一团未知黑影手中的傀儡罢了！
　　没想到清归听完后却直接就摇头苦笑，见许洛满脸疑惑看来，老头子好像失去所有力气般重新躺回竹椅。
　　“别惊讶，事到如今老头子哪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只是你的问题老头子也不知道，甚至整个诡仙域都没人能回答，因为压根就无人见过这位存在的真面目，就连那些将它当成祖灵祭拜的诡族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清归停顿了下才又迟疑说道。
　　“当年秦玄机天纵之才，一举连渡生死病三大衰劫，举世惊为天人，诡族各部更是闻风丧胆。
　　可就在乞活盟准备跨出碎空海，亦是他最为修为鼎盛之际，却突然收缩势力退守碎空海，秦玄机更是耗费所有心力，才将乞活盟打造一个最为坚实的龟壳！
　　做完这一切后，仅仅不到十年秦玄机便撒手人寰，甚至谁也不知道，他当年究竟发现了什么？
　　当年他交代下来的所有事情，老夫今日也已一字不漏尽数告之于你，之后咱们人族是万世永昌，还是苟延残喘、身死族灭，就得看你们年轻人了！”
　　清归所有心里话似乎终于说完，神情莫名变得有些颓靡，靠在竹椅上的身体都露出几分萧瑟。
　　看起来就跟交代完后事，终于可以安心去死的凡夫老头一般，许洛心里一急。
　　别呀，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能怂，小子这里还正准备干件大事，没有你这散仙老祖压阵，那还玩个毛线？
　　随着他心神变幻，四周虚空陡然乍现出丝丝青光，一层层肉眼可见的涟漪正凭空生出。
　　两人几乎是齐齐色变，许洛下意识就要催动精气将青光遮护屏障维持，可没想到，这时清归却已经叹息出声。
　　“别再浪费灵气，它已经快要注意到这里，你那点修为又还能坚持几息时间？
　　许洛，你千万千万要记住，不可以跟任何人提起天朱界这个名字，甚至心里最好是连想都不想。
　　在还没有绝对胜算之前，你就当从来不知道那位存在，不然你会害死身边所有人！”
　　话语说到后面，清归已经露出罕见至极的严肃神色，许洛心里下意识就有些毛骨悚然。
　　先前还只是他自己心里的隐隐猜测，现在看来，这巨影果然也有着类似通明心之类的神通。
　　甚至更加强大，已经达到呼名则应、念动即至的不可说境界，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所谓的天人存在？
　　想到这里，许洛也不禁露出苦笑，随手便将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青光屏障收拢。
　　嗡，四周灵气下意识朝这片被彻底隔绝一切的空间中涌来，由于速度过快直接在空中响起哧哧尖啸，刮得两人衣衫簌簌作响。
　　与此同时，许洛心里也生起一阵好久没有出现过的紧迫感，这种滋味让他极其难受，感觉比自家的青牛还不如。
　　青牛至少也不会被寄奴往死里用，可他每次想要停下歇歇时，就会有各种无形鞭子狠狠抽下来，驱使着他不停往前奔跑！
　　最可怕的是直觉告诉许洛，自己还不能跑得太慢，否则下场只有一个，死！
　　四周青光一点点消散，好像将许洛两人所有谈天兴致也一起带走。
　　摘星楼上又重新变成死寂一片，只有旁边特意醉倒来缓解悲伤的王沛然，发出的轻微呼吸声。
　　朝阳终于从天边彻底挣扎出来，洒落的和煦金光照在许洛身上，让他凭空生出一股暖意。
　　“祖师，听闻那些与咱们纠缠近两百年的影部杂碎，已经开始朝西荒洲迁移？”
　　许洛有些孩子气的死死盯着远处朝阳，可这次他却再没有找到那种心烧火燎般感觉，不自觉有些失望。
　　可他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东奔西走，想尽一切办法寻找精气，以供《魔猿混沌身》功法吞噬的乡下少年。
　　虽然现在还没有回凌云峰，可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修为境界，只要一声令下，至少大半个乞活盟势力都能应声而动。
　　不知不觉间，许洛已经站在曾经需要仰望的那个位置，那自己求得究竟是什么，会变成曾经最讨厌的那个人吗？
　　刺目阳光在此刻许洛眼中温暖和煦，没有丁点杀伤力，映在两道正牵手往这边走来的两道曼妙身形上，勾出美妙无比轮廓。
　　许洛看着这动人心弦美景，脸上陡然浮出一抹发自心底笑容。
　　无论世事如何变幻，也不论敌人如何强大，自己还是许洛！
　　是那个答应崔叔好好活的孩子，也是那个牵起寄奴小手，便答应照顾她一生的少年，更是那个与惜夕执子之手，便与之白头偕老的夫君……
　　当古惜夕两人笑得格外灿烂的俏脸，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许洛心里所有担忧焦躁又瞬间释然。
　　自己可能是岁月长河一道不起眼浪花，也只是这浩瀚世界一粒微不足道尘埃，可对于眼前人来说，自己却是她们的所有！
　　“不是，你小子这份心性……”
　　清归老祖好像才刚从，许洛那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语中反应过来。
　　他先是诧异看许洛片刻，可见着许洛脸上那抹发自心底的真诚笑容，老头子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又下意识露出赞赏神色。
　　“啧啧，了不起，不过你小子究竟打算干什么？”
　　看着因为自己彻夜未归，而露出嗔怒娇俏模样的古惜夕，许洛不好意思摆摆手示意无事。
　　可自始至终，这混账视线就没有移开片刻，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至于清归的疑问，他更好像是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不干什么，只是影部祸害碎空海这么多年，现在见势不妙就想拍拍屁股就溜，那也太便宜他们了！”
　　这算什么理由？
　　清归都有些懵圈，幸好马上醒悟这混帐就是在胡说八道，他没好气翻个白眼。
　　“你小子要是再不说真话，老头子扭头就回碎空海睡觉，话说自从你小子出现后，老头子好像就没有安生过！
　　哎，可怜我这老胳膊老腿……”
　　听着他似乎有些抱怨口气，许洛也不禁嘻嘻一笑，这才不舍至极扭头看过来。
　　“小子这不是怕死嘛！
　　现在诡族各部既然已经召唤出祖灵殿，明显就是打算大干一场，那谁知道这些不讲武德的老不死们，会不会给小子来个埋伏围攻啥的？”
　　听到怕死两个字，如此理直气壮的从许洛口中说出，清归也不由得嘴角直抽。
　　他真心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抽疯，才会将乞活盟未来，寄托在这么一混账身上？
　　“见过清归祖师！”
　　就在老头子哭笑不得之时，古惜夕两人已经走到身边恭敬行礼，清归老脸顿时笑得跟朵花儿般，赶紧将两人扶起来。
　　古惜夕多精乖一妮子，见到老头子脸色不对，立即就心神一动。
　　“祖师如此不辞辛劳连夜赶来，想来应该是有极重要事情发生。
　　只是无论如何，祖师如今年纪已经大了，还是得注意保重身体，你老人家可是咱们人族的擎天玉柱，绝对不能有什么闪失！”
　　她一边说话，一边看向旁边寄奴，示意她也赶紧说几句好听的。
　　可眼角余光一扫，却只见到这小丫头连个正眼都没给清归，所有视线全部盯在许洛身上，仿佛这会儿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般。
　　古惜夕心里哀叹一声，对这痴傻丫头终于不再抱任何希望！
　　“祖师现在若是有什么琐碎小事，不妨交给许洛他们去做就好，你老人家只需要安坐凌云峰，遥掌大局便是……”
　　这一通马屁当真拍得清归老怀大慰，他这才又将视线看向旁边嬉皮笑脸的许洛。
　　“哎，惜夕说得对，这天下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老头子……
　　罢了，年轻人就是要有点冲劲，自己想做什么事就放心大胆去做，就算出什么差子，不还有我这老头子兜底嘛！”
　　见他终于答应，许洛心里也是大松口气。
　　这番话看似玩笑之语，可实际上一老一小俩狐狸都知道，以许洛这些年干下的事情，只要他一脚踏出神木洲，肯定就会引得诡族群起攻之。
　　这会儿通天神木，黄土都快埋到树梢，可再没有傻子会去守那些死板定约。
　　再加上许洛那名声在外的恐怖战力，敌人要么不动，动则肯定如雷霆万钧般，要将他彻底诛杀才会罢休！
　　“此行若是你一定要去，切记千万小心祖灵殿！”
　　清归虽然疑惑，许洛为何如此急不可耐要去找影部麻烦，可还是小心叮嘱出声。
　　听出他话中未尽之意，许洛心里暗自凛然，看了看旁边也跟着竖起耳朵，没有丝毫离开意思的两女，不由得摇头苦笑。
　　“惜夕她们迟早有一天也需要面对，祖师不如给我们一块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