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村裏壹枝花
詩與刀 by 祝家大郎
2019-4-1 21:05
這守關口的軍將,話語其實還算比較客氣,若是平常在這關口,與誰說話都會是壹副趾高氣揚的模樣,長城關口的守將,真要論起權利,實在不小,麾下的士卒至少也有五六千不止。
之所以這軍將此時會比較客氣,也是眼前這壹幕實在有些非比尋常,壹個胖子慢慢入關,身後繩索連起來的馬匹,五六百匹之多。什麽人能在關外室韋人之地壹個人帶回這麽多匹馬?也就讓這軍將稍微收斂了壹些昔日的趾高氣揚,倒也並非是這位守關大將懼怕什麽,只是為了表達壹個有商有量的態度而已。
奈何這胖子聽得話語,有些不高興起來,壹邊往甕城裏面走,壹邊回頭去看那軍將,口中壹語:“休要多聒噪,這馬老子是要送給壹個人。”
這軍將雖然在稱呼上顯得隨意,但是他卻認為自己壹直是客客氣氣的,反倒是這個胖子語出無禮,面色也不好看起來,口中說得壹句:“大同之馬,不得出境,胖子,市價七十六兩壹匹,賣是不賣?”
胖子似乎真生氣了,馬蹄壹止,回問了壹句:“妳個龜兒子是在威脅老子?”
然後胖子又出壹語:“三胖,龜兒子就是在威脅妳!”
馬上的胖子自言自語,倒是讓這軍將壹頭霧水,卻也聽得懂龜兒子是什麽意思,幾步走到胖子頭前,左右更是圍過來了不少士卒,便聽軍將開口:“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好商好量妳不聽,莫不是以為本將遷就著怕了妳不成?總兵府的軍令,妳這廝也敢當了耳旁風?”
“他娘的,龜兒子還真是在威脅老子哩!”胖子左右擼著袖子,然後翻身下馬,像極了路邊潑皮無懶要鬥毆之前的準備工作。
“好,敬酒不吃,罰酒可就不好吃了,倒是節約了本將不少銀兩,來人,把這裏通敵國的走私大盜拿住。”軍將看得這胖子的架勢,沒有絲毫懼怕。能守這般重要之地,軍將必然姓常,在這壹畝三分地裏,還真沒有人能讓他害怕。江湖高人他也見多了,曾不爽或者成昆之流,哪個不是江湖絕頂的高人?進出關口,從來都是恭恭敬敬,孝敬壹些銀錢也不少。
“日妳個仙人板板!”
袖子已經擼起,肥胖的身形也翻下了馬背,罵起人來也還是那壹句詞,背後的刀也不需要手去拔,面目壹獰,雙眼圓瞪而起,還有臉頰兩側的肥肉不斷抖動。
也如徐傑所言,這胖子還真沒有幾分高手的模樣,遠遠比不得何真卿的姿態,那何真卿壹看就是高人模樣,胖瘦二人,怎麽看都是壹個鄉野村夫的樣子,甚至與人鬥狠的前兆,也與街上的潑皮是壹個路數。
只是這座曾經被室韋人打破過的關口,在壹個頭顱飛落之後,又響起了十幾年前那般急促的軍鼓與號角。
大多數士卒不明所以,聽得鼓聲與號角,第壹個反應與事實相差甚遠,甚至有人已然開口大喊:“不好了,室韋人打過來了。”
呼喊此起披伏,無數的軍將士卒倉促拿起刀槍往城樓上奔去。
似乎也有不少人直接往南而去,似乎要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室韋人來襲,可不是玩笑。
霎時間,亂做壹團。
混亂的場景,連那殺了十幾人的胖子都楞了楞,還回頭從城門洞往外看,看看是不是真有室韋人殺來了。
室韋人自然是沒有來,胖子大笑壹聲:“走咯!”
胖子翻身上馬,身邊還有不少拿著刀兵不敢上前的士卒,大概也是被胖子那殺人奪命的威勢鎮住了。那守關軍將的腦袋,落在地上連雙眼都還未閉合。唯有不遠處有幾個士卒正在壹臉驚慌使勁擊打著牛皮大鼓。
胖子大笑著打馬往甕城另外壹邊奔去,身後繩索連著的馬匹,轟鳴而起。後面竟然還有士卒幫著胖子趕馬,想要盡快關閉關口城門。
胖子已然奔出十幾步,方才有人大喊:“抓賊人啊,殺賊人,快快攔住那胖賊人,那人殺了將軍,萬萬不可放走。”
還聽得馬背上的胖子說得壹聲譏諷:“三胖,妳他娘也太慫了些。”
又聽壹語:“老子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這豈能是慫?”
馬出甕城,直往南而去,馬上那人,自己與自己吵架,吵得不亦樂乎。
有那驚慌失措往南而逃的士卒軍將,也就在胖子的馬隊旁邊,壹路急往大同府城而去。
第壹時間報到大同府城之內的消息,就是室韋人大軍南下了。
把那常凱差點嚇得站都站不穩,室韋人的威勢,實在駭人。不論這些邊鎮大將平日裏口中如何輕蔑,當真事到臨頭,連大同府城裏,都亂作壹團,如那蜂窩炸開了壹般。
好在,好在不得多久,待得再有人來報,已然是虛驚壹場。若是此時室韋人真的大舉南下,常凱還真不知如何應對,興許,興許……興許常凱最好的辦法就是成為室韋人麾下走狗,如此才是保得身家性命的唯壹辦法。
那個作為始作俑者的胖子,已然在官道上奔出了很遠,身後大同府裏出來的追兵,正在緊追不舍。
京城裏,徐傑的那本《琴仙大戰拓跋王》也寫就,看得雷老頭壹臉的不悅,指指點點壹番,口中說道:“小子,哪裏是這般,哪裏是這麽回事?是我媳婦罵他才打起來的,不是這般打起來的,我媳婦要是看到妳寫的這玩意,可沒有我好果子吃。”
徐傑壹臉不爽,兩手壹攤:“要不妳自己來寫?”
雷老頭看了看徐傑,又看了看可愛的小老虎,吞了吞口水,說道:“反正,反正不是這般,打起來的時候,我可沒有飛天遁地的,都是那拓跋老頭飛天遁地來打我,把我琴打壞了七張。”
徐傑問了壹語:“都是他打妳?妳沒有打他?”
“我豈能光挨打不還手?門口的樹都被我切了百十株,拓跋老頭走了之後,可把我累壞了,劈的柴火堆積如山。”
“那……那妳與說說,妳那以琴音外放勁道的辦法,到底是個什麽原理?”徐傑本來對這場大戰什麽還感興趣,如今卻只對這個問題感興趣了。
老頭卻也不藏著掖著,手微微壹擡,另外壹邊案幾上被雷老虎放下來的九霄環佩,已然落在了老頭身前,懸空而橫,便看老頭輕輕撥了壹下琴弦,說了壹句:“妳聽!”
徐傑煞有其事聽了聽,問了句:“聽什麽?”
老頭又撥壹下,說道:“妳再聽。”
徐傑壹臉不解:“到底聽個什麽?”
老頭搖搖頭,臉上壹些懊惱:“妳聽不到,罷了。”
徐傑壹本正經說道:“我聽到啊,我如何聽不到,我又不是聾了。”
“爺爺說妳聽不到波動在空中傳遞。”小老虎說得壹語。
徐傑聽得這爺孫倆壹唱壹和的,立馬說道:“聲波嘛,誰不知道似的,我還知道電磁波無線電呢,我還知道聲波速度是壹秒三百四十米。”
老頭搖搖頭,也不知道徐傑說了個什麽,只是說道:“妳聽不到,妳聽到的是耳朵裏接收的聲音,卻聽不到空中的波動,也就弄不明白波動疊加,更感受不到波動疊加都壹定程度的爆發。便也弄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了。”
徐傑聽得壹楞壹楞的,但是這原理徐傑還真弄懂了,這還是個科學道理,似乎有些類似音爆,音爆就是音波的反復疊加造成的,按照科學道理來講,需要聲源的速度等於音波傳遞的速度,壓縮空氣,積蓄能量,造成巨大的能量釋放。
但是,這個科學道理與武功,如何結合在壹起,這叫徐傑如何弄得懂。弄不懂還只是其次,關鍵是徐傑是真的感受不到聲波在空中傳遞的過程,也就不可能弄懂如何使之反復疊加,還要保持能量不散。
徐傑看著這兩個雷家之人,驚得說不出話來,這世間還有這般的天賦異稟?不去當物理學家都浪費了。
徐傑微微有些尷尬,好在此時徐狗兒走了進來,說道:“少爺,有人送來壹封帖子。”
徐傑伸手接過,拆開就看,看完卻又皺眉。
帖子來自吳王夏翰,九月九重陽節,遍邀京城官員,重陽登高,遍插茱萸,登高之處倒不是名山大川,而是這京城最高的摘星樓,稱之為菊花會,因為自古重陽有賞菊的傳統。
夏翰要做東舉辦這般的大場面,倒是可以理解,初入京城,自然需要這些活動來顯示自己的存在感,也是在開始拉攏交好京城裏的這些達官顯貴,為自己登基做準備。
但是夏翰連徐傑都邀請了,這讓徐傑有些奇怪。轉念壹想,或許是夏翰要借這樣的場合給徐傑示威,這般想倒是可以想通。到時候盛會空前,達官顯貴人人爭相攀附,在場的徐傑是不是惶恐不安?
徐傑嘆了壹口氣,把手中的請柬放在案幾之上,也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去?
壹旁的雷老虎見得徐傑為難的模樣,問了壹句:“信裏有人罵妳?”
徐傑搖搖頭:“不是有人罵我,而是不想見的人非要請我去喝酒。”
雷老虎隨口答道:“不想見的人,不見就是。”
徐傑看著雷老虎那毫不在意的模樣,笑了笑道:“興許還是得去見見。”
雷老虎壹臉的不解,喃喃壹語:“奇奇怪怪的。”
雷老頭連忙與小姑娘解釋道:“小老虎啊,外面的人都是這般,口不對心,口是心非,這樣的人都不是好人,與歪把兒橋的人可不壹樣,所以妳壹定要跟在爺爺身邊,可不能壹個人到處亂走,若是以後爺爺去世了,妳壹定要留在山裏,不然出門就會被人騙,騙了還只是小事,被人害了可不得了。”
老頭諄諄教導,生怕自己這好孫女在外吃虧。大概也有點記仇,記著徐傑胡編亂造的仇,記著徐傑不寫他過五關斬六將贏得美人歸的仇。
小老虎卻並不領情,答了壹語:“爺爺,口是心非的人就屬妳了,妳在奶奶面前,嘴上說的與做的,永遠都是口是心非,明明不想趕人走,奶奶壹罵妳,妳就拿起掃帚去趕人。”
老頭聽得壹臉尷尬,回頭看了看徐傑,又道:“小老虎啊,爺爺可不是亂說,妳看這小子,爺爺說得口幹舌燥,妳看看他寫的都是什麽,都是他自己編的,這樣的人最不可信,他寫的那劍仙傳,只怕也都是他編的。爺爺帶妳回家吧?還是歪把兒橋的人好,沒有這些心眼子。”
“不,我不回家,我要去看劍仙,我還要在江湖上揚名立萬,爺爺妳那琴仙是假的,連壹點故事都要靠人編,往後我才是琴仙,我要當琴仙。”小老虎嘟著嘴說道。
“爺爺把琴仙讓給妳就是,妳與爺爺回家,爺爺把妳送到家,就去找拓跋老頭賠琴。”。
“我不,我就不,我才不要妳那靠人編故事的假琴仙,我要當真的琴仙。劍仙陸子遊,劍仙楊二瘦,琴仙雷老虎……”
“小老虎啊,可不能不乖,爺爺要打人的,爺爺可是真要打人的。”
“妳打,妳打我就哭,回家每天哭,讓奶奶每天打妳,打死妳,不給妳飯吃,餓死妳,不給妳衣服穿,讓妳光著屁股,不給妳睡覺,讓妳跪在床下面睡覺。”
“誒,誒……我的好孫女,好老虎,可不能瞎說,爺爺我好歹也是……也是琴仙,可不能在外人面前亂說。”
“還要讓妳不準彈琴,憋死妳。妳打啊,妳打我啊,看妳敢不敢打,妳若打我,看我如何哭,哭起來止都止不住,壹哭就是壹年半載。”
徐傑就在壹旁看著這對爺孫,看得也是發笑,聽得最好壹句,連忙低下頭,假裝沒有聽到,更不去看那老頭心虛的眼神。不過徐傑還是偷偷在看小老虎的模樣,那叫壹個神氣,神氣十足,趾高氣揚。小姑娘有主意,老頭子無奈無法。
當真是世間百態,人各不同。
徐傑當真算是見識了,也在偷著樂,老頭說他不是好人,徐傑大概也記著仇。
世間壹物降壹物,壹個絕頂的先天,能打敗拓跋王的先天,竟然被老婆給制住了,而今又被壹個十來歲的孫女制得服服帖帖。也不知是說他對不住這先天的手段,還是說他乃真正大丈夫。
不過徐傑倒是想起了壹個玩笑:四川的耙耳朵,還真是自古有的傳統。
此時的徐傑,也莫名想見識壹下這位老奶奶,把壹個先天高手制得服服帖帖的歪把兒橋村壹枝花,引發兩個絕頂先天高手壹場血鬥的悍勇老婦人。
世間傳奇不過如此!似乎比那些拔刀殺人的江湖傳奇更有幾分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