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城破、回家
詩與刀 by 祝家大郎
2019-4-1 21:06
秦州城。
秦伍再次落下城頭,眼神中帶有壹種悲哀,悲哀著低頭,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腹部鮮血不斷往外湧著,隨著鮮血,似乎還有半截腸子流了出來。
秦伍嘗試著站起來,卻如何也站不起來了,刀還在手中拿著,卻是另外壹只手,只能去捂著自己的腹部,不讓更多的腸子再流出來。
秦伍慢慢回頭看了壹眼不遠處高坐馬上的拓跋王,有壹種乞求。
城頭上的王元朗,用青龍偃月刀撐著身體,站得筆直。卻是誰都可以看出他身形虛浮。
拓跋野盯著前頭,開口:“去看看秦伍死了沒有。”
壹個軍將打馬而出,擠到秦伍身邊低頭看了壹眼,又打馬而回,稟報道:“沒死,但是大概也活不成了,腸子都流出來了。”
拓跋野點點頭,輕輕打馬往前:“看本王威風。”
軍將連忙開口:“王上威武!”
拓跋野極為滿意,馬已向前,路過秦伍身邊之時,還停了停馬,低頭看了幾眼。
秦伍口中說出壹語:“求王上壹定要幫我報仇。”
拓跋野點點頭:“嗯,妳也算死得其所,雖然妳沒有殺死王元朗,但也差不多了,放心,本王信守承諾。”
秦伍大氣壹出,捂著肚子,對拓跋野點頭致意,目送拓跋野往前而去。
拓跋野高頭大馬,信心十足,還時不時左右張望著,看看周遭那些向前的士卒,似乎也在看看這些士卒有沒有把目光看向自己。
只是當拓跋野再壹擡頭,城頭上竟然沒有看見白發王元朗,拓跋野連忙左右去尋,皆為尋到王元朗。
拓跋野壹頭霧水,此時破城之戰在他心中還不是主要,最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要在拓跋無數大軍親眼見證之下,都要看到拓跋野親手殺死王元朗。
這才是這位新拓跋王立威之事,也是拓跋野能坐穩寶座的最重要壹戰。
此時王元朗卻不見了,拓跋野沒來由心急不已,開口忙問:“那白發老頭人呢?”
左右軍將連忙回答:“好像……好像……下去了。”
王元朗呢?
王元朗終於支撐不住了,直接從垛口之上掉到了城頭上,身邊圍著無數的漢子。
更有軍漢知道輕重,上前扛著王元朗就跑。
拓跋野急切躍起,上得城頭,竟然也沒有看到王元朗,左右去看,皆無王元朗的身影。
那支撐不住的王元朗,卻被壹夥心腹軍漢擡下了城頭,馬匹幾十,打馬就走。
虛脫無力的王元朗,身上還有不輕的傷勢,口中卻不斷喊道:“不要走,帶我上城墻。”
身旁的軍漢淚流不止,口中大喊:“大帥,大帥啊,秦州城後,還有長安大城,還能壹戰的。大帥若死在此處,還有何人能守住長安?”
王元朗的青龍偃月刀早已不知落在了何處,手卻往後去指:“秦州破了,軍心已散,長安守不住了。帶我回城頭。”
“大帥,恕小的難以從命,小的這條命都是大帥給的,今日就還給大帥。小的上城去死,大帥快走。”軍漢擦了壹把眼淚,果真打馬而回,卻還吩咐左右:“帶大帥去京兆長安,汴京的援軍此時必然已到長安,定要護送大帥到長安。”
幾十軍漢護著虛脫有傷的王元朗往南飛奔而去。
城頭上的拓跋野,如瘋癲壹般四處劈砍,到處去尋。只是視線被那城樓擋住了,看不到城內主街上狂奔的幾十匹馬。
待得拓跋野終於看得見主街之時,幾十匹健馬早已在壹兩裏之外了,氣得拓跋野嚎叫不止。
秦州城!
破了!
被拓跋人打破了!
無數的拓跋人湧上城頭,四處都是逃散的軍民。
可悲!
可悲!
三百年大華,軍備廢弛如斯,已然非人力所能及。
三百年大華,當真到了風雨飄搖的時候,中原王朝似乎有壹個定律,三百年壹輪回。
奄奄壹息的秦伍,依舊捂著腹部,甚至都沒有人上前來給他治傷。卻被人擡到了城頭之上。
拓跋野站在頭前,回頭看了壹眼秦伍,陰晴不定的臉色,讓身邊所有人都不敢上前說話。
戰事勝了,拓跋野卻絲毫不覺得欣喜,回頭看了壹眼秦伍,擡手壹揮:“給他治傷!定要救活他。”
秦伍沒有多少反應,而是問道:“王上,可派人去拿商戶了嗎?”
拓跋野點頭答道:“拿人了,妳放心,走不脫壹個。但是妳還得幫我殺那王元朗。今日我為妳殺壹半仇人,待得王元朗死了,再幫妳殺另外壹半。”
秦伍苦笑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腹部,說道:“王上,我活不了了。”
拓跋野卻道:“無論如何妳都給本王活著,壹身先天功力,哪有那麽容易死。不過都是外傷,腸子塞進去就是。”
秦伍躺在壹塊門板之上,微微睜眼,看著西落的太陽,苦澀壹語:“若是我死了,還請王上壹定要幫我報仇。”
拓跋野不再言語,只是氣呼呼往階梯而去。
兀剌海城之上。
遙粘蒙德終於開始乏力了,如何也沖不開徐仲與徐老八兩人的防線,甚至腳步連連後退。
徐傑下定決心守這座兀剌海城,倚仗的是壹萬多精銳士卒,更倚仗的是身邊有楊三胖、徐仲、徐老八這些高手。
如何也上不得城頭的遙粘蒙德,心中慢慢起了壹些氣餒。湧出胸口的甜血,也吞咽了壹次又壹次。
那楊三胖,瘋魔著,自言自語著,甚至還在笑著。
笑著說道:“二瘦,秀才老爺說我死了,就要刨妳的墳。”
二瘦答道:“秀才是要刨我的墳,然後把妳也埋進去。”
三胖笑道:“這般好,這般極好。”
不想二瘦答道:“不好,妳太胖了,與妳睡在壹起,老子總是要被擠到床下去,睡不安生。妳還是與秀才老爺說,讓他不要把妳與老子埋在壹起。”
三胖聞言點點頭,高喊壹聲:“秀才老爺,不要把老子與二瘦埋在壹起,二瘦嫌擠。”
徐傑聞言壹擡頭:“老子把妳們都丟到湖裏餵魚去,讓妳們死無葬身之地。”
三胖聞言面色壹黑,說道:“二瘦,這個秀才好生歹毒。”
二瘦答道:“也不是今日才知道,秀才是嫌咱們麻煩。”
“那擠壹擠吧,擠壹擠算了。”三胖又道。
二瘦點點頭:“他娘的,只有擠壹擠了。老子與妳睡壹起,總是吃虧,再吃壹次。”
三胖聞言大笑,忽然猛力壹躍,刀劍齊飛而起,壹個先天高手的頭顱,飛上了城頭:“秀才,送給妳壹個人頭。算是妳挖墳的報仇。”
徐傑再擡頭,三胖已然渾身是血,徐傑心中著急不已,三胖這般瘋下去,必是要死了,腦中壹閃,開口大喊:“蒙德可汗,妳看看西北,妳看看,看看老拓跋王壯盛與否。”
遙粘蒙德聞言大驚失色,身形往後急掠而去,落地再壹躍起,半空之上,眼神看向西邊。
遙粘蒙德本以為真能在西邊看到拓跋浩,但是看到的確實千裏戈壁黃沙,空無壹物。
遙粘蒙德顯然是被徐傑蒙騙了,但是落地之後的遙粘蒙德,卻真的停住了腳步,擡頭望向低矮的土城,並未再往前去。
眼前的徐仲與徐老八,沖下了土坡,正城樓這壹段土坡的室韋士卒,竟然都被趕了下來。也是因為徐傑就在城樓這裏,也因為城樓兩側,就是下城樓的階梯,下了階梯就是城門。這裏自然是守城的重中之重。
遙粘蒙德低頭想了想,忽然開口:“來人,下令。後面大軍壓上來,直接從城樓左右打馬沖上城頭去,打馬跳城。跳進去。”
隨著令下,後方幾百步的室韋騎兵,開始整隊沖鋒。沿著土坡飛奔而上,健馬上城,當真就往城頭直接跳了下去。
土城雖然低矮,但也並非真的矮,只是與秦州城這種城池相比而言低矮,健馬從三丈高的城頭跳下,骨裂的脆響無數,不僅馬匹摔得骨頭斷裂當場倒斃,跳下去的人,也沒有壹個是完好的。
甚至也有無數馬匹不敢去跳,也有許多馬匹跳不過垛口。
即便有幾個僥幸之人跳入城內並無大礙,卻也無濟於事。
城頭上壹片混亂。
等候許久的遙粘蒙德也終於知道自己這最後壹計還是沒有任何作用。重重嘆了壹口氣,說得壹語:“鳴金收兵。”
說完這壹語,遙粘蒙德尋來壹匹無主的馬,上馬就走。
願意用兩萬人命去換徐傑壹條命的遙粘蒙德,終究還是下令撤退了。
城上城下,屍首無數,八千不止。
潮水而退的室韋人,在城外幾百步慢慢攏起人馬,拖著拽著駝著的傷員,也正在救治。
所有人臉上都掛著失落。
還有軍將大聲說道:“可汗,為何撤軍啊?再攻半天,入夜必然能攻入城去。”
遙粘蒙德問了壹語:“今日過完就是第三日了吧?”
軍將不明所以,答了壹語:“昨日填城,今日攻城,明日是第三日。可汗放心,糧草還能支持幾日。”
遙粘蒙德答道:“冬天,冬天再來這裏。”
軍將連忙說道:“可汗,冬天這些漢狗只怕早就走了。”
遙粘蒙德帶著落寞的神色,擺擺手:“走就走了吧,冬天再來,打拓跋人,滅拓跋之國,屠光所有拓跋人。”
軍將還想說點什麽,卻是欲言又止。猶豫幾番,還是說道:“拓跋人補不了咱們的損失。”
遙粘蒙德答道:“婦孺牲畜,補得足。草原的漢子,就如野草,春風吹了,就會生長。妳我都是這般的野草,婦孺足夠,再生壹茬,我帶著妳們去踏平中原。”
“請可汗壹定帶著我們屠光拓跋人。”軍將的憤怒中帶著悲傷,話語帶著希望。
遙粘蒙德認真點了點頭。
落日在西邊,還有鮮紅的余暉。
西邊的塵土揚了起來,伴隨著輕微的大地顫動,許多室韋漢子也用耳朵貼在地上,這是獨屬於室韋人的絕技,耳朵貼在地上,就能判斷來人的距離。
駐足良久的遙粘蒙德,也不等那些耳朵貼在地上的漢子稟報,終於牽馬轉頭:“回家!”
室韋漢子們牽著馬,隨著遙粘蒙德轉頭,許多人淚眼不止,頻頻回顧著城上城下的那些室韋屍首,依依不舍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