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做個人

　　陳虎匆匆踏進陳家大院。
　　還未走進廳堂，就遠遠的望見家中走貨的路線圖掛在了廳堂上方，陳勝和陳刀正站在路線圖前，仰著頭打量著什麽。
　　他眼皮子壹跳，心頭頓時湧起壹股不好的預感，腳下的步伐更快了！
　　“癟犢子，妳又想作甚？”
　　他快步壹腳踏進廳堂，虎著臉喝道。
　　陳勝面無表情的回頭看了他壹眼，說道：“關上門再說。”
　　這壹眼，瞅得陳虎心頭越發的打鼓，暗道“完了完了完了，這次的幺蛾子肯定不小”。
　　他將後腳也跨入廳堂內，轉身關好廳堂的大門，而後快步走到陳勝身畔。
　　只壹眼，他就認出了墻上掛的，乃是陳郡走青州的路線圖，圖上標註的，都是沿路買賣貨物的各縣邑。
　　“二伯，如果有人要從昌邑往陳縣運貨物，會走那條路？”
　　陳勝看著墻上的地圖，不緊不慢的問道。
　　陳虎偷偷瞄了他壹眼，見他臉上看不出喜怒，心頭也猜不出這個癟犢子到底是作甚，只好道：“那要看他是走水路還是走旱路。”
　　陳勝略壹思忖，便道：“旱路。”
　　陳虎：“貨物多少，人員幾何？”
　　陳勝：“很多！”
　　“那就走不了小路了。”
　　陳虎不假思索的伸手在獸皮地圖上壹劃：“先走濟陰郡單縣，過梁郡商丘，穿郡直抵陳縣！”
　　“壹路都是郡道大路，常有遊騎清理沿路盜匪，又快又穩妥！”
　　不愧是老行商，即便行商陳家多年未走過青州這條商路，但仍是張口就來，不帶半分遲疑。
　　陳勝看著墻上這副如同孩童塗鴉板的粗略地圖，擰著眉頭沈思了片刻後，又問道：“這條路上，陳郡之內可有險要之地？方便劫掠的那種險要之地！”
　　陳虎在地圖上比劃的手壹抖，臉色再也繃不住了，“癟犢子，妳到底想做甚？妳不把話說明白，老子如何與妳言說？”
　　陳勝不把話給他說清楚，他是真不敢往下說了。
　　陳勝略壹沈吟，便道：“也無甚大事，就是昌邑有壹批糧食要運進陳縣，侄兒想盡壹盡地主之誼，帶點人馬前去迎壹迎，幫忙運送壹下糧食，免得讓外人說咱陳縣人不識禮數。”
　　陳虎：……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再張了張嘴，又閉上。
　　周而復始了好壹會兒才道：“大郎，二伯知曉妳為了籌措糧食，腦殼都快想破了，但妳還年輕，可千萬不能走到犯罪的道路上啊！”
　　陳勝不經意的笑了笑，目光始終在地圖上。
　　還是陳刀看不下去了，壹步移到陳虎身畔，附在他耳邊將昨晚郡衙宴席上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陳虎慢慢的皺起了眉頭，不解的問道：“既典農長史有意分咱家壹批糧食，妳又何必再動此等心思？三百石，已足夠咱家再撐數月之久！”
　　“您覺得沒問題？”
　　陳勝偏過頭看他。
　　陳虎不解的道：“這能有什麽問題？”
　　“可這批糧食……”
　　陳勝笑吟吟的輕聲道：“明明是用以賑濟流民的啊！”
　　“您是流民？”
　　他指了指陳虎，再指了指自己：“還是侄兒是流民？”
　　他在笑，眼神中卻沒有半分笑意。
　　陳虎登時說不出話來了。
　　好半響才道：“大郎，二伯知妳心善，可此時既是州府提出，郡中諸豪傑議定，咱又何必來做這個惡人？這可是與州府、郡衙，以及郡中諸多世家大族為敵啊！”
　　語氣說不出的感慨，說不出的苦口婆心。
　　“侄兒壹點都不心善！”
　　陳勝搖頭：“若是他們只拿五成……不，哪怕八成、九成呢？侄兒也會高高興興的附和他們，高高興興的和他們壹起分了這批糧食。”
　　“強者嘛，本就應該占據大部分資源！”
　　“不然，幹嘛還要費心費力的變強呢？”
　　“可他們全拿了！”
　　“壹粒都沒給那些流民剩下！”
　　“這不是貪！”
　　“這是吃人！”
　　他看向陳虎，平靜的眼神深處，閃爍著瘋狂的光芒：“豬狗尚且不食同類，更何況人乎？”
　　“侄兒做此事，不為他們！”
　　“也不為了那些流民！”
　　“只為我，只為我行商陳家……能做個人！”
　　“不吃人的人！”
　　他重重壹拳砸在了獸皮地圖上陳縣東北方的位置，將獸皮地圖擊穿：“這壹票，我幹定了！”
　　陳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圖上那個洞，沈聲問道：“那劫來的糧食，妳欲如何處置？”
　　“五千石糧食！”
　　陳勝回應道：“咱家留五成，其余的，盡數分發了！”
　　陳虎：“發給誰？”
　　陳勝：“誰需要糧食，就發給！”
　　陳虎躊躇的又在他和墻上地圖之間徘徊了壹圈，狠狠的壹咬牙道：“行，此事妳別管了，老子這就去找妳爹，我們去辦！攔路搶劫這種事情，咱家見得多了，保證不會出任何紕漏！”
　　“此事妳們辦不了！”
　　陳勝搖頭：“這批糧食壹但出問題，州府和郡衙，以及郡中諸多世家大族，立刻便會像瘋狗壹樣挖地三尺，尋找劫糧之人！”
　　“咱家乃是郡中第壹行商之家，武力強橫，必會被這些人列為懷疑對象！”
　　“所以，妳們不但不能做去這個事，我還需要妳們，在我們動手之際，在縣內露面，消除嫌疑！”
　　“此事，便由侄兒與刀叔、外加李仲手下那百十人，壹起去辦！”
　　陳虎聽到此處急著就要開口，陳勝就又加重語氣將他的話給憋了回去：“謀事在密，李仲手下那些人，都是流寇之身，辦完事兒之後帶回蟠龍寨集體看管，不虞出錯，其他人，都不行！”
　　“而今兗州災荒剛起，流寇都還未成氣候，州府當不至於派遣大隊人馬押送糧草才是。”
　　“再者說，侄兒也沒準備真刀真槍的去和押送糧秣的人硬拼！”
　　“足夠了！”
　　陳虎張了張嘴，楞是沒找到能說的話。
　　他回頭再次看向地圖上那個大洞，沈思了許久後才道：“從商丘到陳縣這壹段路程，適合劫掠之地只有壹處！”
　　他伸手壹點地圖上標註著“拓縣”的位置：“拓縣西下三十裏，有壹段長達裏許的壕溝路，兩側盡是亂石，當年妳三爺他們走這條路，就曾在此地遭遇了壹夥流寇，險些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