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六十二章 真殘忍

　　皎月高懸，星河璀璨。
　　數騎立於高聳的平原山崖邊，俯覽著下方那片燈火通明、飲酒作樂之聲此起彼伏，中間還夾雜著零星的女子高亢哀嚎聲的松散大營，久久無語。
　　“竟然，竟然真有如此愚蠢的統兵之人……”
　　趙四近乎囈語的喃喃自語道。
　　聲音很輕。
　　但周圍的幾人，都聽見了。
　　事實上。
　　此刻項梁、陳刀、季布等人，也在懷疑人生。
　　陳勝沒有懷疑人生。
　　並不是因為他早就預料到了，這支兵馬有可能會在這裏安營紮寨。
　　事實上。
　　他會做兩手準備，只是出於“遇到問題不多做幾手準備不舒服斯基”的強迫癥。
　　他其實也不大相信，真會有統兵將領會愚蠢到這個地步。
　　更不相信這名將領都已經愚蠢到這個地步了，屠睢還能放心的將五萬大軍交與他！
　　但事實就擺在他面前，已經尤不得他再去懷疑。
　　他此刻看到的，是——農民起義的局限性！
　　出於某種無法對人言的隱秘心思，他此刻看下方這支兵馬，就如同在看壹本錯題集。
　　壹本寫滿了鮮紅“死”字兒的錯題集！
　　“妳們看到了嗎？”
　　好半響，陳勝才指著下方的大營，對身後的眾將說道：“看清楚他們有多瞧不起我們了嗎？”
　　眾將深吸了壹口氣，沈默不語。
　　陳勝淡淡的說：“估摸著在他們的心裏，現在我們應該正在某個犄角旮旯裏，抱著頭瑟瑟發抖，只等他們壹到，就能輕而易舉的砍下我們的頭顱，帶回去領賞！”
　　“我不知道妳們是怎麽想的，反正我不能忍！”
　　“下去準備吧！”
　　“這五萬人，我只要壹萬活口！”
　　眾將抱拳：“唯！”
　　禮畢，他們撥轉馬頭，各奔東西。
　　不多時。
　　壹陣稀稀疏疏的腳步聲就從後方傳來，範增撥轉馬頭，入陣主陣。
　　而下方大營之中，飲酒作樂之聲依舊此起彼伏。
　　渾不知……死期將至！
　　片刻後。
　　太極八卦陣成型。
　　項梁與陳刀也各遣傳令兵前來，向陳勝回報兩路伏筆就位。
　　在陳勝的示意之起，範增起陣！
　　與先前在山林之中擡手揮手成陣不同。
　　這壹次，範增起陣的儀式隆重了許多。
　　他頭戴玄冠、寬袍廣袖，雙手托陳郡郡守印置於法壇之上，以三拜九叩大禮祭拜三皇五帝、天地陰陽、四時八方、周天星鬥。
　　儀軌冗長而精密，似乎每壹個環節都有其特定的意義，沒有壹個動作是多余的。
　　陳勝的感知，隨著他的儀軌慢慢的拔高、放廣。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壹尊頂天立地的巍峨巨人。
　　月華似冠，束他的發。
　　星輝如紗，罩他的體。
　　山川草木，在他耳邊縈繞。
　　天地眾生，在他心中流淌……
　　他清晰的看見，如同清水壹樣充斥在天地之間的五顏六色天地元氣，就像是水缸底部破了壹個大洞後順著洞口湧出來的水流壹樣，迅速而不劇烈的快速湧入後方的太極八卦陣……
　　這種近乎全知全能的感覺。
　　簡直是太美妙了！
　　朦朦朧朧之中，不知道過了多久。
　　沈浸在那種全知全能狀態之中的陳勝，忽然像是被權限狗提出群聊的龍王壹樣，猛地從那種美妙的狀態之中清醒過來。
　　壹擡頭，便見滿目厚重的玄黃光芒，將黑夜照亮得形容黃昏！
　　那是那是壹座覆壓四五裏之廣，幾乎囊括了小半個雙鎖山的磅礴太極八卦陣盤！
　　壹座纖毫畢現，仿佛是用最好的玄黃色綢緞剪裁而成的太極八卦陣盤！
　　壹座徐徐轉動，爻位散發著種種異光，仿佛有魔力壹般的太極八卦陣盤！
　　而下方河畔大營之中飲酒作樂聲，也早已不見蹤影。
　　取而代之的，乃是滿營亂竄的人影。
　　鋪天蓋地的驚呼聲、怒吼聲、吹角聲。
　　兵荒馬亂之中，壹道身披羽衣、頭裹黃巾，鼻下兩條胡須又細又長的陰鷙道人，騰空而起，揮手揮灑出千百張明黃色的符箓，淩空構築成壹座形同倒扣之碗的法陣，怒喝道：“何方旁門左道，也敢逆天而行？不怕黃天發怒，將爾灰灰了去嗎？”
　　逆天而行？
　　陳勝猛地壹擰眉頭。
　　這陣子，他已經聽過很多句逆天而行了！
　　他聽得……都煩了！
　　“擊！”
　　陳勝向前壹揮馬鞭，怒喝道。
　　立於他身後的壹排雄壯傳令兵，齊聲高呼道：“擊！”
　　淩空而立的範增聽言，毫不猶豫的壹揮手中玄黃令旗，爆喝道：“坤六，龍戰於野！”
　　令旗落下，磅礴的玄黃太極八卦圖光芒大作。
　　下壹秒，天地之間忽然響起滾雷般的擂鼓之聲。
　　刺目的玄黃光芒之中，沖出千百輛青銅戰車，卷起遮天蔽日的玄黃戰旗，轟隆隆的淩空虛度，奔湧向河畔大營……那壹桿桿似在烈烈飄蕩的玄黃戰旗之上，隱約間還能看到壹個古樸蒼勁的“人”字兒！
　　看似氣勢不凡的符箓法陣，在彈指間告破。
　　遮天蔽日的玄黃戰旗，遮擋住了翻滾的血浪。
　　轟隆隆的激昂擂鼓聲，覆蓋了萬千悲慘哀嚎。
　　在陳勝的視線當中，滿目玄黃光芒之中，唯有壹點鮮紅色。
　　那是系統扣除氣運點的鮮紅色……
　　當他收起系統面板時，氣運欄後的數值已經再度歸零。
　　但此刻他已經沒有心情再去管那個了。
　　他回過頭，又是驚駭又是狂喜的看向後方徐徐從天空中落下的範增……上回這招還只是射出來千百尺長的刀氣、劍氣呢，怎麽這回就變成了千百輛車兵了呢？
　　怎麽，妳的陣法還帶自動進化的麽？
　　然而，他看向範增，卻只見卻見範增那張滄桑的老臉上，竟也寫滿了震驚和不敢相信。
　　顯然，他自己也不知道……
　　陳勝深吸了壹口，強行按下心頭歡快的配樂，定睛看向下方的河畔大營。
　　就見遮天蔽日的戰旗，逐漸暗淡、逐漸消散。
　　漸漸顯露出，壹座大型災難現場！
　　轅門傾倒。
　　篝火四散。
　　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歇斯底裏的呼喚聲。
　　瘋了壹樣橫沖直撞的騾馬……
　　這五萬大軍。
　　已經完了……
　　倒不是說，五萬人已經死光光了。
　　事實上，從下方的聲音嘈雜程度，以及不斷從各個角落裏蹦出來跟無頭蒼蠅壹樣在大營裏亂撞的人影，陳勝大致還能判斷出，營中應還有壹兩萬人。
　　但這並沒有什麽用。
　　死了的死得幹脆利落。
　　活著的也活得肝膽俱喪……
　　別說繼續作戰。
　　只怕他們余生聽到車輪滾動的聲音，都會嚇得瑟瑟發抖。
　　真殘忍啊……
　　不過再殘忍。
　　有句話他依然不吐不快！
　　陳勝深吸了壹口氣，扯著嗓子高呼道：“棄兵跪地者，不殺！”
　　聽到他的聲音，立於他身後的眾多龐大腰圓的傳令兵聽這才如夢初醒，齊齊扯著喉嚨高呼道：“棄兵跪地者，不殺！”
　　他們喊的是不殺！
　　但下壹秒，震耳發聵的喊殺聲，卻響徹雙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