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壹章 文武忠奸

　　晨曦柔和的陽光，為古老而蒼涼的洛邑城池，增添上些許鮮活的氣息。
　　壹群早起飛鳥，振翅飛過人潮湧動的喧嘩集市，越過宛如井田般橫平豎直的坊區，嘰嘰喳喳飛入壹片赤紅如火的浩大宮殿群之中，當要落地，便被壹聲清蘊的鐘聲驚起！
　　“鐺……”
　　壹位位或身穿花鳥魚蟲官服，或者身披虎豹熊皮甲胄的文武百官，踏著悠揚的鐘聲，魚貫進入春秋宮，對著上方空蕩蕩的龍塌，行跪拜大禮：“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禮畢，內侍抑揚頓挫的尖細聲音，響徹巍峨的春秋宮：“陛下龍體抱恙，有事呈奏，無事……”
　　“退下吧！”
　　壹道不怒自威的蒼老聲音，淡淡的打斷了內侍的頌唱。
　　“謹遵王令！”
　　不壹會兒，便見兩排內侍躬身退出春秋宮。
　　“諸公！”
　　春秋宮內，端坐於左首之上，身著寬大的赤色四爪龍紋袞服的魁梧老者，再壹次開口了：“潁川之變，都已聽說了吧？”
　　“聽說了、聽說了……”
　　“那商賈小兒，氣焰實在是太囂張了！”
　　“若再不速速遣兵評叛，恐又是壹個張平啊……”
　　群臣七嘴八舌的附和道，巍峨的春秋宮內竟是壹片同仇敵愾的討伐之聲！
　　區區兩三郡之變，原本是不夠資格出現在此時、在此地。
　　即便是下方的州府要上報，奏章也頂多只會出現在了三公手中，由他們三言兩語處理掉！
　　但誰叫潁川往北壹擡腳，都到洛邑了呢？
　　“既諸公主見壹致，那今日便拿出壹個章程來吧！”
　　魁梧老者認真把玩著手中的龍紋酒爵，頭也不擡的淡聲道：“此事確是不能再議了！”
　　群臣面面相覷，很快便有壹身披甲胄的武將起身，向魁梧老者抱拳高呼道：“殿下位居太尉，壹應征伐大事，皆當由殿下做主！”
　　壹言出，群臣齊齊看看著這個魏王壹系的武將，神色各異。
　　很快，宮內端坐的上百文武臣工之中，便接連站起來二十余人，行禮高呼道：“末將附議！”
　　“下臣附議……”
　　而其余大臣，齊齊將目光投向端坐於右首之上那位身穿綠色文官服，官服上花鳥魚蟲俱全的皓首老者。
　　皓首老者微微低著頭、雙目微閉，似是在打瞌睡，壓根就沒註意到宮內的壹道道奇異目光。
　　宮中的氛圍，壹時凝滯……
　　把玩龍紋酒爵的魁梧老者見狀，微微壹擡眼，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皓首老者，輕笑道：“萬相爺有何異義？”
　　上百道目光註視下，皓首老者蒼老的身軀微微顫動，傳出壹聲低低的鼾聲。
　　魁梧老者瞇起虎目，雖面上認識壹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宮內的百余文武大臣，心下卻是齊齊壹顫。
　　“相爺、相爺……”
　　最後還是坐在皓首老者身後的少府頂不住壓力，偷偷扯了扯皓首老者的衣袍。
　　皓首老者才這如夢初醒，旁若無人的伸了壹個懶腰，自言自語道：“這人老了，就是覺多啊……妳們都看著老夫作甚？”
　　魁梧老者似是毫不介懷，瞇著雙眼笑吟吟的說道：“萬相爺，孤與諸公正在議論潁川之變，想請問萬相爺有何高見。”
　　“潁川之變？”
　　皓首老者壹臉詫異的扭頭四顧：“潁川發生了什麽變故？難不成潁川也鬧糧荒了？那就速速撥糧振災啊！”
　　此言壹出，宮中群臣齊齊臉色微變，紛紛低著頭顱，沈默不語。
　　魁梧老者睜了睜眼，旋即又瞇起雙眼，笑道：“萬相爺多慮了，潁川並未受旱情波及，孤與諸公所議，乃是陳郡亂臣賊子引兵攻打潁川之事，孤與諸公壹致決議，遣兵平叛，而今就看萬相爺的意思了。”
　　“哦，原來這就是潁川之變啊！”
　　皓首老者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旋即壹伸手，說道：“拿來吧！”
　　魁梧老者微微皺眉：“何物？”
　　皓首老者詫異的看著他：“當然是兗州牧的請軍平叛奏章啊！無有兗州牧的奏章，本相如何啟奏陛下？無有陛下的旨意，三司九衙如何運轉？不會吧？堂堂魏王殿下，不會是想要罔顧國法，私自調遣兵馬吧？”
　　寂靜！
　　巍峨堂皇的春秋宮內壹片寂靜！
　　所有的文武臣工，都將頭顱埋得更低了，唯恐驚擾了兩位巨佬的日常鬥法，殃及池魚。
　　“呵呵……”
　　魁梧老者不鹹不淡的笑了壹聲，微微撫須道：“萬相爺不虧是孟子高足、儒家大賢，聖賢書的確是讀明白……只不過，朝廷行事，當以社稷為重、萬民為要，豈能抱陳守舊，因噎廢食？更何況，立法為牧民，若朝廷收法度所限而置萬民於水火，豈不是與立法的本意南轅北轍？”
　　“再者說，此事宜早不宜遲，遲則生變，若苦等兗州牧之奏章，只怕等吾王師抵達陳郡之時，那陳郡亂臣賊子已然又是壹個張平！”
　　“若令戰火殃及京畿之地千萬黎民百姓……這個責，誰人來擔？”
　　“是萬相爺擔，還是妳儒家壹門擔？”
　　皓首老者攏著雙手，面色淡泊如雨後青山，沒有絲毫受魁梧老者所恫嚇的意思：“法度制定出來，就是遵守的，今日魏王殿下有十萬火急之務，便逾越法度，明日他禦史大夫有是十萬火急之務，也跟著逾越法度，長此以往，朝廷法度還算個屁？”
　　“聖人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若連吾等蒙皇恩、食君祿之人，都視朝廷法度如無物，還有何顏面去令九州百姓遵紀守法？”
　　“至於魏王殿下所說的，誰人擔責壹事，並不在老夫所思之內。”
　　“老夫承蒙先帝禮遇，入朝為相，自當殫精竭慮，為我大周計、為天子計……”
　　“若天子認定老夫瀆職，自會除老夫相位，不勞魏王殿下為老夫憂心！”
　　魁梧老者瞇起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對面的皓首老者。
　　皓首老者攏著雙手，再壹次垂下眼瞼作睡眼朦朧狀，視魁梧老者刀子般的眼神於無物。
　　“啪。”
　　龍紋酒爵在魁梧老者的掌中碎裂，濃郁的酒液流了壹地。
　　他面色鐵青的徐徐起身，壹字壹頓道：“孤這便去向陛下請旨！”
　　皓首老者驚異的看了他壹眼，似是有些不解，那陳郡逆賊到底與這老匹夫到底是有什麽深仇大恨，令他不惜退步還權，也壹定要即刻派兵圍剿陳郡。
　　但他與魁梧老者的立場，令他不可能問出口，當即只是伸手朝殿外做了壹個“請”的手勢，淡淡的說道：“那老夫便等著魏王殿下持聖旨以令三司九衙！”
　　魁梧老者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