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文青終結者駕到

　　“今天的晚會，大家還滿意嗎？”
　　王五坐在篝火旁，清秀光滑的臉龐被火光映出幾分琥珀般的色澤，少年面色淡然，看不出心中喜怒，但壹開口，聲音就傳到了上千人的耳中。
　　聽到了王五的問題，所有人都不由為之壹楞。
　　許多人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然而坐在篝火附近，有個喝醉了的年輕人卻哈哈大笑：“當然滿意啦，能吃飽飯，穿暖衣，住上房子，還有什麽不滿意啊！這樣的日子，過去幾個月裏做夢都想不到啊。”
　　卡馬克看了他壹眼，認得是小傑瑞，他在災難中失去了自己青梅竹馬的愛人以及雙親，如今孑然壹身，卻依然保留著樂觀的天性，他的感染力是在南方沼澤避難時，那段艱苦歲月中最寶貴的財富之壹。
　　不少人聽了小傑瑞的話，紛紛附和，雖然只是醉酒之言，但的確道出了不少人的心聲，現在這個生活比預期得要強太多太多，非但沒有饑寒交迫，反而升起篝火，吃肉喝酒！
　　王五和華蕓壹夜間在甜水鎮人氣爆棚，靠的就是這實實在在的東西。
　　然而正當人們沈浸在歡樂中時，忽然小傑瑞放下酒杯，長長嘆息了壹聲：“要是愛麗絲能看到這壹切就好了。要是爸爸媽媽也能吃上這樣的烤肉就好了。”
　　這壹句話，如同冬日裏從墻壁縫隙吹入屋中的壹縷嚴寒，頃刻間凍結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靈。
　　是啊，生者雖然幸福滿滿，但逝者卻再也見不到這壹切。如今捧著酒杯，吃著甜面包的人們都感覺有些食不下咽。
　　在這場晚會的狂歡背後，何嘗沒有隱藏哀傷？這裏大多數人都不是甜水鎮的本地人，背井離鄉至此，承受著的是無比巨大的無奈。同時，大多數人都有失去親人的體驗，而如今咀嚼的甜面包，其實也不過是戰爭前他們的日常飲食而已，這樣的生活於其說滿意，不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想到這裏，幾乎所有人都感到呼吸有些苦難起來，逝去親人的音容笑貌填滿了心靈，戰爭帶來的巨大磨難像是壹把殘酷的鏈鋸在撕扯靈魂，歡樂的氣氛在轉眼之間就煙消雲散。
　　華蕓看了壹眼王五，少年端著酒杯，無聲息地喝著他自己投影出的美酒，對周圍的壹切無動於衷。但作為築夢師，華蕓怎會不知道這壹瞬間的情緒變化，完全是王五壹手造成。
　　還記得很早很早時候，大約是小說四五章的樣子，陽成學院壹年級的新生們因為王五的搗蛋打起了群架，當時華蕓出面時，壹個念頭就讓所有人喪失了鬥誌。而王五此時修為遠勝過當時的華蕓，想要通過築夢術來控制人心簡直輕而易舉。
　　當然，壹次控制上千人，就算對宗師級的高手來說也是極其艱難的挑戰，但是將內心深處的軟弱挑動出來就簡單許多了。王五只是用壹個簡單的問題，以及某個樂天少年的隨口感嘆，就令整個甜水鎮上充斥著哀傷的氣氛。
　　這就是妳所說的地獄麽？用這樣的技巧來操縱人心……這的確是比單純肉體上的折磨更傷人，更能激發人內心的黑暗。
　　但是僅僅這樣是絕對不夠的吧，華蕓雖然不懂得信仰之力如何使用，但是現在她也能感覺得到，千多人的負面情緒雖然強大，卻散亂無序，不可能被人收攏利用起來。
　　而在此時，卡馬克卻忽然醒悟過來，朗聲說道：“逝者已矣，我們背負著無數的苦難走到今天，絕對不是為了沈浸在傷痛之中裹足不前。作為幸存者，我們承載著逝去者的希望，生命已經不再僅屬於我們自己。想壹想那些逝去者對我們的期待吧！站在家園的廢墟上，我們是要隨著這些倒塌的房屋壹道永遠沈淪，還是迎頭直上”
　　在篝火的映照下，卡馬克緊抿著嘴唇，激動不已。而他的情緒很快就感染到了周圍的人。如同冰天雪地中的火堆，溫暖人心。
　　華蕓只是莞爾壹笑，對王五在夢境中說道：“還算不錯的演講者，不是嗎？”
　　王五撇了撇嘴：“死文青。”
　　“不過這個時候，略帶壹點文青氣息的臺詞才更能鼓舞人嘛，而且這個小演員基本功很紮實，聲音洪亮，演講時感情投入，就算自由都市的壹線演員，基本功也不過如此了……難怪能帶領上萬人進入沼澤，還是有些本事。”說到這裏，華蕓話鋒壹轉，“不過，妳不打算做點什麽嗎？繼續讓他說下去的話，妳剛才辛苦營造的氛圍就毀於壹旦了。”
　　王五有些驚訝地反問：“為什麽要阻止？現在這個氣氛不是正好嗎？”
　　“嗯？”華蕓有些搞不明白，“妳不是說要從負面情緒中收集信仰之力麽？但是……”
　　王五笑道：“華老師啊，這個妳就不懂了。負面情緒有很多種，但並不是每壹種都能成為長久穩固的信仰之力來源。例如先前那種對逝者的哀慟，就是壹種難以持續的情緒。因為就算是再親密的親人，隨著時間的推移，傷痛也會慢慢抹平。而如果人為地將這種情緒長期維持下去，那麽不斷沈浸在傷痛中的幸存者，就會成為生無可戀的廢人。因為生命的壹切對他來說都無所謂，自己的死活也無所謂，這樣的人，就像是燃燒殆盡的灰塵，所能提供的信仰之力，還不如壹個普通人的百分之壹。”
　　華蕓有些似懂非懂，但大致明白，王五想要的，並不是方才那種冰冷的、哀傷的情緒。
　　“事實上，真正的負面情緒並不是這樣的，比起單純的哀傷，憤怒啊，仇恨啊才是比較常見的信仰之力的來源……”王五說著，頓了壹下，為華蕓解釋道，“這部分內容在黑暗聖經中有記載，黑暗教會的人對信仰之力的掌握已經非常嫻熟，只可惜他們很難得到發展壯大的機會。”
　　華蕓問：“那麽妳是想為他們提供壹個這樣的機會麽？發展黑暗教會？”
　　“現在這個樣子，不發展就太可惜了。歷史上，黑暗教會每壹次興盛，都是在災難之後啊。”
　　“嗯？”
　　“哈哈，華老師您就繼續觀賞好了。”
　　華蕓只是苦笑，自己這個老師做得可真不稱職，在王五面前完全成了學生……不過，現在這個從容淡定，胸有成竹的王五，看起來還真有點小帥~唯壹的問題是，他所圖謀的事情，實在和自己的理念完全不合……
　　和王五交談期間，卡馬克已經用高明的演講技巧，重新點燃了難民們的希望。
　　“如果只有我們自己，或許很難在如今這艱難的條件下重建家園，但是現在有了兩位築夢師大人，許多困難都能迎刃而解。”
　　說到這裏，卡馬克也非常乖巧地將話題轉移到王五和華蕓身上。不然的話他自己出盡風頭，獨攬人氣，他可不覺得王五會樂見其成。
　　而既然話題說道自己，王五也不客氣，站起身來又說了壹句話：“妳們，不覺得自己太自私嗎？”
　　自私？
　　所有人都被王五的指責給搞迷糊了，我們自私？這到底唱的是哪壹出啊？
　　只聽王五又解釋道：“繼承逝去者的遺誌，重建家園，聽起來很美好，但是妳們捫心自問，就算新的家園建成了，那些死去的人能看得到麽？”
　　壹個令人窒息的問題。
　　“妳們將手中的美酒倒在墳前，死去的人真能品嘗得到嗎？”
　　……當然，不能。每個人心中的理智都能做出這樣的回答，卻沒人能夠開口。
　　“所以說到底，妳們所謂的承載逝去者的希望，不過是為自己找到開脫的借口——我們並不是貪圖享樂，只是為了死去的人才這樣做。可是說良心話，死去的那些人看到妳們如今的幸福，真的會開心麽？妳們試著轉換壹下立場考慮看看啊。”
　　所有人都被王五問的無言以對。
　　卡馬克沈默了很久，也給不出壹個能令他自己信服的回答，這種事本來就不能細究。但既然王五問起，那麽就請他自己來回答好了。
　　“大人，這個問題我們回答不了，請您指教。”
　　王五說道：“其實答案很簡單，我們從壹開始就不必關心死去的人在想什麽，因為人死了，就什麽也不會想。我們只要顧好活著的人就已經足夠了。事實上從古至今，壹切假托死者名義的行徑，歸根結底都是牽連著生者的利益。如同世間通行的律法：殺人償命，不是為了安撫死者，而是為了保護那些活著的人，讓殺人者懂得自斂。”
　　卡馬克聽了這話，微微壹楞。
　　不過王五並沒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繼續問道：“然後，咱們不妨舉個簡單的例子。卡馬克，假設妳辛苦壹年，賺到了十枚金幣，然後被壹個強盜全部搶走了……接下來，妳要做的是什麽？”
　　卡馬克楞楞地說道：“應該先上報治安官吧。”
　　王五笑道：“說得好，可是如果沒有治安官呢？妳要怎麽辦，當壹切都沒發生過，鼓足幹勁重新賺回這十枚金幣……”
　　說話間，王五笑容轉冷：“還是，將那強盜五馬分屍，給所有潛伏的敵人壹個血淋淋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