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往事初現1

　　十壹月二日，淩晨淩時十三分。
　　東林路酒吧壹條街。
　　對於酒吧這壹類的娛樂場所來說，此刻正是夜生活最為喧鬧的時刻。紅男綠女們在炫目的霓虹燈下來往穿梭，他們的表情如夜色般朦朧迷醉。
　　唯獨路口末端的“黑魔力”酒吧卻有著不同的氣氛。這裏地處凹角，酒吧招牌隱蔽詭譎，大門也緊閉著，像是要將人拒之千裏之外壹般。所以酒吧前門庭冷落就毫不奇怪了。偶有三三兩兩的酒客路過，見到這副情形，也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尋找更加熱鬧的去處。
　　不過倒也有壹輛商務用車停在了黑魔力酒吧門口，壹男壹女二人從車上下來之後便直奔酒吧大門而去，像是事先便找準了此處壹般。當二人來到近前時，酒吧門便恰到好處的打開了。原來在門檐下裝有監控設備，室內的操控者足不出戶，就可以觀察到酒吧附近的情形。
　　那男女二人走進酒吧內，早有壹個領班模樣的小夥子在等著他們。
　　“兩位是刑警隊的羅警官和省警校的慕老師吧？”小夥子半躬著身體，畢恭畢敬地問道。
　　當先的那名男子點點頭。他中等身材，平頭方臉，眉毛濃密，眼睛不大但卻黑亮有神。此人正是省城公安局新晉的刑警隊長羅飛。昨天傍晚時分，他在追查丁科下落的過程中想要找黃傑遠了解壹些情況，沒想到黃傑遠當時卻在睡覺。後者醒來已是深夜時分，他立刻給羅飛回了電話，得知對方是想要探詢與丁科退隱有關的兩起案件的細節，黃傑遠便約羅飛在淩晨時分到“黑魔力”酒吧內見面。
　　羅飛並不覺得酒吧是個適合討論案情的場所，而且所約時間也頗有不便。不過黃傑遠已不是警界中人，警方本無權力再要求對方做什麽。況且前日黃傑遠為了配合針對Eumenides的行動，還連累獨生子陷入險境。想到這壹點，羅飛多少心存愧疚，他也希望今後的行動能最小限度地打攪到這些局外人為好。
　　羅飛隨後給慕劍雲打了個電話，問她是否願意參加此行。慕劍雲本已睡下，但她還是很痛快地給予了肯定的答復。於是羅飛便開車接上了女講師，兩人壹同來到了位於東林路的“黑魔力”酒吧內。
　　“兩位請跟我來。”領班小夥子此刻欠身擺出了引路的姿勢，“黃總正在樓上等妳們。”
　　所謂“樓上”是位於酒吧二樓的壹處豪華包廂。羅飛二人被引進包廂之後，壹個胖胖的中年男子從沙發上迎起身，微笑著寒暄：“妳們來了。”
　　羅飛點點頭以示招呼，同時他用詫異的目光打量著包廂內的陳設。與其說這是壹間酒吧包廂，倒不如稱為“監控中心”更為準確壹些。因為包廂正面的墻上掛滿了監視屏幕，酒吧內外每壹個角落裏的即時情形都通過相應的攝像頭傳送到此處，甚至連衛生間都無遺漏。
　　“我說黃總，妳這裏的保安措施也過於嚴密了吧？”慕劍雲顯然也是第壹次見識到這樣的陣勢，她用手指了指顯示衛生間的屏幕，半認真地說道，“妳這可是嚴重侵犯隱私的違規行為。”
　　“我這個酒吧是會員制的。入會者全都填過申請書，有關這方面的法律問題在申請書裏都作了明示——這裏是壹個隱秘的空間，但是在這個空間裏，成員之間無須保留任何隱私。因為來到這裏的人就是要享受壹種極為徹底的宣泄和放縱。”黃傑遠簡單地解釋了幾句，然後招呼羅、慕二人道，“妳們先坐下吧。今天的時間比較寬裕，我們可以慢慢聊。”
　　屋內的沙發正對著滿墻的監視屏，羅飛和慕劍雲坐在那裏，酒吧內發生的壹切都盡收眼底，像是在看壹部實時的立體電影。
　　“妳們倆想喝點什麽？”黃傑遠陪坐在壹邊問道，“我這裏什麽酒都有呢。”
　　羅飛擺擺手：“酒就免了吧。我們這次出來是屬於公務，給來兩杯茶就行。”
　　黃傑遠沖領班小夥子揮揮手：“挑最好的綠茶泡壹壺來。”小夥子應聲而出，不過他的行蹤仍通過監視屏顯示在眾人眼前。羅飛忍不住搖搖頭，開玩笑道：“再好的茶我們也不敢喝啊。妳總不能讓我們在妳的眼皮底下上廁所吧？”
　　黃傑遠“嘿”了壹聲：“這倒不至於……二樓有我們酒吧內部的衛生間，那個地方是沒有監控的。”
　　“哦。”羅飛做出如釋重負般的表情，“那就好，那就好……”
　　慕劍雲看著羅飛莞爾。那個內部衛生間就在這間包廂旁邊，自己剛才都註意到了，羅飛更不可能視而不見。他現在這副模樣，顯然是在拿黃傑遠打趣呢。
　　“黃總下午就是睡在這裏嗎？”羅飛此刻又換了個話題，他的目光看向了側面墻角裏的壹張單人床。床上的薄被呈散開的狀態，看起來是不久前還有人在上面躺過。
　　黃傑遠點點頭，同時咧開嘴道：“妳們別再叫我黃總了，怪別扭的。還是叫我‘老黃’，我聽起來比較順耳。”
　　羅飛“嗯”了壹聲，忽然又道：“這裏的表演壹定會很精彩吧？”
　　黃傑遠和慕劍雲都看著羅飛，似乎有些接不上話茬。羅飛也意識到自己跳躍得快了些，便把這中間的邏輯轉折補充了出來：“妳從下午開始就守在這裏睡覺，監視器遍布酒吧每個角落，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表演，能讓妳如此重視？”
　　聽羅飛這麽壹說，慕劍雲也回過味來，她轉目看著黃傑遠，心中頗為好奇。酒吧這樣的場所她本就很少涉足，更何況是這樣壹處無論命名還是裝飾氣氛都充滿了神秘氣息的所在。這裏將要進行的“表演”肯定也會非同凡響吧？
　　黃傑遠坦然承受著羅慕二人的目光。“我今天約妳們過來，就是要請妳們壹同來看這場表演。”他淡淡地說道。
　　羅飛和慕劍雲對視了壹眼，多少都覺得有些意外。他們是為了查案而來，怎麽黃傑遠卻說是要“看表演”？而且對方的言辭如此自然，好像這就是大家共同的目的壹般。
　　慕劍雲皺了皺眉頭，想要開口問些什麽，卻被羅飛用目光阻止了。隨即包廂的門被推開，先前那個小夥子端著茶水杯子走進來。包廂內便暫時無人說話。黃傑遠待小夥子放下茶盤、給眾人都倒了茶之後才吩咐道：“時間差不多了，妳去告訴下面，準備開門營業吧——我不叫妳就不要再進來了。”
　　小夥子答應壹聲，退出包廂，反手關上了屋門。於是這包廂便成了壹個獨立而又隱秘的小世界，但居於這個小世界中心的人卻可以洞觀到酒吧內的全貌。
　　黃傑遠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先輕啜了壹口，然後抿著嘴細細品味起來。
　　“好茶。”片刻後他贊了壹句，同時向兩位來客介紹道，“這是今年早春采的黃山毛尖，妳們也嘗嘗看吧。”
　　主人如此盛情，羅飛便也端著茶杯喝了壹口。他對茶道並無研究，只覺得那茶聞起來清香撲鼻，滋潤舌尖之後則先是微苦，而後又轉為甘甜，回味悠長。這番品質確實非尋常茶葉可比。
　　看著那兩人悠閑品茶的模樣，慕劍雲有些捺不住性子了。她沒有端杯，把先前被壓住的話題又拋了出來：“老黃，妳搞什麽玄虛呢？把個包廂搞成了監控室，妳到底要讓我們看什麽表演？”
　　黃傑遠沈吟道：“現在時間還早……這樣吧，還是妳們先說說，今天來這裏具體想了解些什麽？”
　　慕劍雲便轉頭看著羅飛，示意對方趕緊切入正題。
　　“是這樣的。”羅飛壹邊說壹邊放下了茶杯，“我們在尋找丁科的下落。因為他是文紅兵死亡真相的知情者，找到他不僅可以解開文成宇的身世之謎，同時對剖析袁誌邦的心路變化也很有意義。更重要的是，我們相信Eumenides也在尋找丁科，所以我們能搶先壹步的話，就可以把握住Eumenides的行蹤。”
　　黃傑遠點點頭道：“這些我都知道。”
　　羅飛繼續往下說：“今天……哦，應該說昨天更準確壹些。昨天上午，我們找到了丁科的兒子丁震，根據他的說法，丁科是在兩起案件的偵破過程中遭遇到無法克服的障礙，所以才選擇了退隱。於是我們就針對這兩起案件展開調查，壹是想驗證這種說法的可靠性，二是希望能在這兩起案件中發現關丁科行蹤的線索。”
　　“那兩起案件我也記得。壹起是發生在‘壹·三零’案件之後不久的‘四·七’搶劫案，另壹起則是十年前發生的‘壹·壹二碎屍案’……”黃傑遠用雙手捧著茶杯，目光迷離，似乎正陷在悠遠的回憶中，片刻後他忽然又“嗤”了壹聲，像是自嘲般地笑道，“其實豈止是記得？這兩起案件對於我的壹生都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
　　“哦？”羅飛壹時有些回不過味來。他先前的思路全都集中在丁科與這兩起案件的關系上，從未想過黃傑遠與其還有什麽重要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