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壹章 遊樂園

　　漫天的雪花在飄落，燈光與火光映亮骨血鎮的夜空，這片殘破的街頭正熱鬧，鎮民們的歡聲笑語驅逐著寒冷。
　　這裏的日子很苦，但不代表他們要愁眉苦臉地過日子。
　　骨血鎮不是壹片死去的土地，這裏仍然有著硬骨頭與熱血，有著活下去的樂趣。
　　為流光城未來而戰的人沒有被打敗，這也才是他們堅守的力量。
　　人們在酒吧裏喝著酒，在街道上走動，在雪中歌舞，壹些大人給孩子講起當年的故事，那些在他們心中永不會消散的榮光。
　　年幼的孩子們時而聽故事，時而奔來跑去，像過著新年。
　　那在平時不多響起、早已染上傷感的歌曲，被眾人唱著，在今天仿佛重獲新生：
　　“我的孩子，我的骨血，她的名字叫洛娜·盧德，她的名字叫流光城……”
　　歌聲在這裏響起，也在那裏響起，帶著人們的追憶、熱愛與希冀。
　　“洛娜·盧德”，不只是那個女孩兒，洛娜·盧德是個美夢。
　　“未來”就是現在了，他們醒了，但美夢還在，美夢今天重新出現。
　　此時，顧禾和洛娜·盧德，正坐在硬骨頭酒吧的屋頂上。
　　這棟兩層高的破舊房屋有壹小片斜屋頂，兩人就並肩坐在那的屋檐，霓虹招牌鐵架子的旁邊，看著雪夜，看著人影晃動、小孩追逐的街頭，也聽著歌聲的飄揚。
　　早上出發前來的時候，他們是不計劃過夜的，而現在自然就留下了。
　　“我現在才發現。”洛娜喝著壹罐啤酒，擱在屋頂上的修長雙腿微微踢動，“這首歌根本就是在占我便宜，我到底有多少個爹媽啊。”
　　顧禾聽著不由壹笑，今晚破禁也在喝啤酒，啤酒的話他還是能喝幾罐的。
　　“壹個個的也沒給我點零花錢使使。”洛娜又說。
　　顧禾張張嘴巴，就要唱起來：“我的孩子，我的骨血……”
　　“唱，唱下去。”洛娜轉眸看去，壹臉微笑的模樣。
　　“她的名字叫老範……”顧禾唱到嘴邊改了口。
　　但他還被洛娜打量著，她瞇著淡綠的眼眸說：“妳還是在心裏唱著對吧？”他還沒說什麽，她就擺手給了他肩膀重重的壹拳。
　　“沒，真沒。”顧禾抓著她繼續要打的拳頭，腦後釋出血絲線晃了晃，“妳不信的話，那我們共感，妳不就知道了。”
　　“滾開。”洛娜笑得沒好氣，“才喝幾口就醉得不行，跟妳共感我還喝不喝了。”
　　她說著仰頭咕咚喝了口啤酒，也許是酒氣上湧，有些熱。
　　顧禾正要說什麽，卻見洛娜把藍色的牛仔外套脫了下來，露出裏面的白色無袖吊帶背心，肩膀和雙臂都很健瘦，但胸前的弧線很圓，把白背心撐起了壹大片。
　　啤酒好像讓他的感知信息混亂了，可能是以前共感的殘留。
　　他看著而已，卻好像能感到，某種溫柔。
　　“又偷瞄我的杯杯。”洛娜直翻白眼，“我以前說妳，妳還否認吶。”
　　“呃，我……”顧禾第壹反應是想要否認，但張張口，“我，我只是視線開闊。”
　　“拉倒吧。”洛娜喝著啤酒，像在說著滿不在意的事情：“那天在魚塘，我第壹次見妳，妳那眼神就不對勁了，所以妳對我才那麽好心。”
　　“什麽，當然不是啦。”顧禾瞪目，“我是以杯取人的那種人嗎……”
　　“不是。”洛娜擡了壹下穿著緊身黑皮褲的長腿，“我身材好又不是只因為杯杯。”
　　“不過沒所謂，妳要是長成老範那樣，我也不會聽妳廢話。”她說著不由又笑了。
　　“我當時就是想幫妳。”顧禾說，“但如果進來的是老狗，我應該，也不會想幫。”
　　“哈哈哈。”洛娜大笑，顧禾也笑了起來。
　　兩人笑鬧的同時，她望著街頭的熱鬧，他看著她，也不用偷瞄了，就看著。
　　洛娜是個美妞，顧禾想，這當然會讓人在還不熟悉的初識時候更有好感。
　　相比那時候，她現在更漂亮了，黑色中短發沒那麽淩亂，但還是纏戴著些電線頭飾，英氣的眉毛，挺拔的鼻子，被酒水濕潤了的紅嘴唇。
　　還有那雙野草般顏色的綠眼睛，裏面有壹種頑強的神采，讓他覺得很迷人。
　　“後來我發現，其實沒什麽能打倒妳。”顧禾說，“所以，就是，還挺可愛的。”
　　洛娜看了他壹眼，這家夥是真喝醉還是怎麽的，眼睛真就不躲了……
　　她移開目光，嗤笑了聲，又故意張口去接雪花吃，掩飾著心頭那莫名的躍動。
　　可是，這樣子，她心裏又有點不爽，又看向他，“只是可愛嗎？”
　　“不只是……”顧禾也喝了口啤酒，這玩意還真越喝越帶勁，“牙口好，特別能吃。”
　　洛娜本是想罵他的，但真不知道為什麽，笑容就是抑不住地又揚起。
　　“妳怎麽不問問我怎麽評價妳？”她說。
　　“不用問啊。”顧禾說，“妳看滿大街這麽多人，都想跟洛娜·盧德喝壹杯跳個舞什麽的，可誰跟洛娜·盧德在扯淡著啊，應該不是什麽傻逼吧。”
　　“那妳就錯了。”洛娜快要笑得說不成話，“我剛好就是與傻逼為伍的那類人。”
　　她仰頭大喝了壹口啤酒，有酒水從唇邊滴落，打在吊帶背心領口的雪白上。
　　夜色朦朧，酒吧霓虹招牌的光亮照不到這邊，但顧禾覺得有點晃眼……
　　“來，姐來興頭了，就跟妳跳個舞。”洛娜扔下啤酒罐，敏捷地壹躍起身，站到這屋頂的小片空地上，向顧禾招招手，“來不來。”
　　顧禾也就放下啤酒，躍了過去，同時說道：“我不怎麽會跳的。”
　　“在大房子區的時候，妳不是跳得很歡樂嗎？”洛娜說，擺了幾下手腳。
　　“那也是亂跳的，跳得好的時候不是我。”顧禾瞧著她，這家夥倒沒問題，仗著自己身材好，腰細腿長的，隨便扭扭都算是舞了。
　　“還說自己不是傻逼。”洛娜提了壹口氣，“也知道這麽多人想跟我跳都沒機會。”
　　顧禾頓時失笑，走到她的身前，像模像樣地扭了扭身體。
　　洛娜也停下罵他，帶著笑容地在屋頂上隨意跳了起來，顧禾感到更晃眼了。
　　兩人壹開始還跳得有點動作僵硬，但是很快，不只是僵硬消解，還不斷地靠近。
　　而笑聲，又再不時地響起。
　　顧禾握著洛娜的手轉了圈，也扶著她細致的腰身，舞動的身姿時不時相擁，每當下次相擁，都擁得更加用力，她呵出的熱氣，成了雪夜的煙霧。
　　街頭上還熱鬧，酒吧裏的喧囂笑語聲也在傳上來。
　　還有那陣陣關於洛娜·盧德的歌聲……
　　“洛娜，我覺得吧……妳笑起來很漂亮。”又壹次相擁時，顧禾說，“多笑點。”
　　“那也得有人能讓我笑。”洛娜輕聲，“妳就特別好笑。”
　　他們在這片小屋頂轉來跳去，有時候說話，有時候不說話，只是相擁與相視。
　　洛娜覺得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真有很多，像現在，明明和他都是在說著些扯淡話，可是她又覺得，自己和他更貼近了，比共感的時候都要貼近。
　　仿佛其他人其它事物都不存在，仿佛整個世界，就只剩她和他兩個人。
　　“不知道為什麽，跟妳壹起玩，很開心。”又壹次相擁時，洛娜在顧禾耳邊說。
　　“我現在也是。”顧禾說，心裏真的有壹種，這個夜晚願意熬夜的感覺。
　　他們都不是什麽舞蹈高手，但就這樣跳了壹支舞，又壹支舞。
　　終於，他擁抱她轉著轉著，壹個沒留意撞到酒吧霓虹招牌的鐵架子，這本就是個破舊架子，砰的壹下，他幾乎把鐵架撞翻下去。
　　“媽耶……”顧禾壹驚，連忙伸手拉了拉鐵架回來。
　　但手上不敢久留，生怕這破架漏電把他電著了。
　　“哈哈。”洛娜看著他這驚慌樣子就壹頓笑，瞧見街道上很多人註意到這上邊的動靜，她就轉身走向斜屋頂，也不管地上有著積雪，彎身坐下。
　　洛娜壹條腿伸著，壹條腿立起，拿過地上又壹罐啤酒拉開喝了起來。
　　她接著拿過另壹瓶拋給走回來的顧禾，“還能喝幾罐？”
　　“十罐八罐沒問題。”顧禾接住啤酒，往洛娜旁邊坐下，之前的那罐都沒喝完。
　　喝酒影響養生啊，洛娜這死酒鬼……不過今晚，就還是喝吧……
　　兩人喝著酒，望著夜空，似乎都在回味剛才，剛才，跳挺好的。
　　“顧禾。”洛娜忽然喚了壹聲。
　　不是二貨，傻逼，二逼，而是叫他的正名。
　　“嗯？”顧禾看向她，她的臉頰有點微微的紅暈，不知道是酒意，還是跳舞導致的血氣流動，嘴唇也好像更紅了。
　　“還幾天就新年了，妳打算怎麽過？”洛娜看看他，手上晃悠著啤酒罐。
　　“呃，新年。”顧禾挑了挑眉頭，“沒什麽計劃，就那樣過吧。”
　　洛娜又壹次瞇著眼地看他，語氣好像快要咬牙切齒了，“妳是在逗我嗎，混蛋。”
　　“是啊。”顧禾看到她這樣就忍不住笑，“不然我怎麽能看到妳這個表情。”
　　“都以為妳老實。”洛娜咬牙，“我看妳最滑頭，不愧是當牛郎的。”
　　“如果妳覺得老實就是老範那樣，那我真不是。”顧禾伸出手，摟搭著她健瘦的肩膀，背心吊帶就在手指邊上，能微微地撩到。
　　“洛娜·盧德。”他也叫她的全名，“新年我要跟妳壹起玩。”
　　“哎妳這樣想的啊？”洛娜表情壹變，聳動著雙肩，“可是我好像沒空哈，我還要去打異種，聽說新年有好運氣，說不定能幹只異域種。”
　　顧禾笑著，“那正好，其實不怕告訴妳，我就是壹只異域種。”
　　“那妳裝人類可真像。”洛娜瞪眸地看他，好像在看著什麽奇珍異獸。
　　“還沒完全像，聽說吃了人，就更像了……”顧禾也放低聲音。
　　兩人那沾有酒水的嘴唇越靠越近，呵出的熱氣已在交織。
　　但這時候，樓梯口那邊傳來了腳步聲，還有瑪麗大嬸親昵的叫喚：“洛娜，小禾。”
　　瑪麗大嬸走上屋頂來，壹看只見洛娜和顧禾坐在那邊地上，端正地靠著斜頂。
　　“呵呵。”瑪麗大嬸與他們倆笑打過招呼，“今晚妳們要在酒吧住下嗎？二樓有個客房，如果妳們要住下，那就給妳們了，很寬敞，床很大，夠住的。”
　　似有某種默契，顧禾和洛娜相視壹眼。
　　感覺空氣中，有著壹股微妙……
　　“怎麽樣？”瑪麗大嬸又問，是很想他們留宿的，“還有獨立衛生間！”
　　“二樓都什麽人住啊？”洛娜問道。
　　“沒什麽人。”瑪麗大嬸馬上說，“平時就我和妳山姆叔叔住個房間，客房不多用，妳們也知道不是經常都會有人來骨血鎮，妳們要住，我就去打掃壹下。”
　　洛娜還沒說什麽，顧禾就叫道：“要，我要住。”
　　他可不想睡在越野車裏，大牛牛有時候會發瘋鳴叫，哪能睡好，起來能累死。
　　“那我去打掃了！”瑪麗大嬸高高興興地轉身走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樓梯口。
　　瑪麗大嬸也不問洛娜是什麽看法，顯然默定他們倆是壹起住的。
　　顧禾想著，其實這沒什麽，洛娜以前還蹭住過公寓，而且她不喜歡可以去睡車嘛。
　　忽然，洛娜站了起身，在她站起舒展的那壹瞬，黑色的緊身皮褲有過大片的繃緊，勾勒出飽滿的曲線，當她修長的雙腿站直，又是不同的迷人。
　　顧禾不由咽了下口水，偏過目光，媽耶，這真的是……
　　她當然沒小時候可愛了，這壓根沒辦法用可愛去形容好吧。
　　“顧禾。”洛娜忽然轉過身來，望著還坐在地上的他，也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到他的異狀。
　　“我煩透了那些有的沒的，我想問妳壹個問題。”她說道。
　　夜色越發朦朧，但顧禾看得清楚，雪花飄落在她的黑發上，她微紅的面容上。
　　“我想壓妳。”洛娜就這麽說道，語氣好像很平靜，“妳想不想壓我？”
　　顧禾怔住了，畢竟是超速檔，怔了沒幾秒，不想讓她誤會，“想。”
　　“那還等什麽？”洛娜說。
　　她猛地上前彎身壹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拉起身來，走向樓梯口往二樓走去，走向那個客房，走向那個屬於他們兩個人的遊樂園。
　　外面寒雪飄飛，歡鬧聲歌聲四起，而兩人握緊的手掌，都在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