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等到石頭都開出花蕾。

　　日寇追蹤而來！
　　海棠痛苦掙紮的站起來。
　　壹個母親，拖著兩個孩子，根本難以逃離。
　　繼續下去，只怕誰也跑不了。
　　必須有人吸引註意力。
　　海棠壹度想讓兩個孩子自己快跑。
　　讓自己來吸引註意力。
　　甚至已經開始推動兩個孩子。
　　但在茫茫大山中，沒了自己，兩個孩子，壹個都活不成。
　　“小山子！妳跑的快嗎？！”
　　海棠無比焦急，無比揪心。
　　只得求助式的問著。
　　懂事的小山子自傲的挺起胸膛。
　　“娘！！換上新鞋，誰也攆不上俺！”
　　急切之下，海棠看了壹眼小沂蒙。
　　鄭重的告誡著小山子，語氣中泛起揪心。
　　必須要讓小山子吸引視線。
　　因為小山子跑的最快，最靈巧，生還的希望也最大。
　　“記住了！要快！”
　　海棠的內心滿是煎熬。
　　可又能怎麽辦吶！
　　但！
　　自己就算拼了全家的身家性命，也壹定要保護好小沂蒙！
　　這是戰士們的後代，是英烈夏荷的骨肉。
　　依稀間，當年夏荷的囑托，仿佛縈繞在耳邊。
　　沂蒙人！
　　壹諾千金啊！
　　“快跑！快跑！跑！！”
　　於是，海棠選擇親自保護小沂蒙，而讓小山子獨自逃命，吸引敵人註意力。
　　“孩子！快跑！！”
　　“爬上山腰！躲進山坳！”
　　“繞過樹梢！鉆進蒿草！”
　　海棠的心緊緊揪著。
　　眼淚在打轉，內心在撕裂，緊緊的抱著小沂蒙躲起來，然後死死的讓自己不發出聲音。
　　似乎在祈禱。
　　蒼天啊！讓我的孩子逃離魔爪吧！
　　在急促的音樂中。
　　在合唱團壹聲聲的“快跑”中。
　　終於還是響起了壹聲槍響。
　　小山子倒在了子彈之下。
　　“小山子！！”
　　海棠的悲鳴恍若杜鵑啼血。
　　讓母親親自目睹孩子的死亡，或許沒有比這更殘忍的。
　　徹底代入到海棠角色中的汪文珊，戲劇張力驟然爆發！！
　　“蒼天吶！！”
　　觀眾們只感覺呼吸為之壹滯！！
　　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這樣的壹幕悲劇展現在眼前，不少女同誌甚至已經眼角泛起淚光。
　　壹瞬間內心千瘡百孔的海棠，驟然爆發出哀鳴。
　　對丈夫的歉意，對孩子的愧疚。
　　對敵人的憎恨與對孩子的心疼反復的紮進海棠的心臟。
　　甚至壹度窒息。
　　詠嘆調！
　　《蒼天把眼睜壹睜》！
　　絕望的海棠無依無靠。
　　還必須要做小沂蒙的依靠。
　　是多麽無助。
　　那個豪爽且極有主見的山東大妞，終於崩潰的想要祈求蒼天睜眼。
　　“蒼天啊！把眼睜壹睜！
　　可憐我孩子這樣苦命！”
　　驟然爆發出來的唱腔，蘊含的情感無比細膩。
　　揪心，歉疚，悲痛，憤怒。
　　“壹聲槍響如霹靂！
　　霎那時間地裂天崩！”
　　海棠跪在地上，心痛的連連錘著心口。
　　“聽得我糾腸穿心！”
　　痛失愛子的悲慟，仿佛讓整個心口都死死的擰在壹起。
　　感到窒息。
　　“聽得我糾腸穿心！！”
　　突然！
　　猛然，音樂停頓。
　　又驟然炸響！
　　“電在閃，雷在鳴！
　　火在燒，血在湧！”
　　極度的悲痛，讓海棠的內心霎時間波濤洶湧！
　　卻如鯁在喉！
　　這壹刻，浪潮壹般的恨意湧上心頭。
　　“我苦難咽，我心絞痛。
　　我恨自己，我恨無能！”
　　咽下苦難的血與淚，當初天不怕地不怕的山東大妞。
　　天塌了。
　　“小山子！！小山子！！”
　　兩聲悲鳴。
　　海棠用力的捶打自己的胸口。
　　自責的心痛如刀絞！
　　“我恨自己！
　　我恨無能！”
　　恨意中，看到躺倒在地上，沒有了氣息的小山子。
　　強烈的悲傷再壹次襲來。
　　“可我只能這樣！”
　　海棠失神的恍若喃喃自語。
　　仿佛是在輕聲的安慰著小山子。
　　歉意讓自責成倍的放大。
　　“才能引開豺狼！”
　　驟然，海棠恍若嚎啕壹般。
　　似乎想對小山子解釋，但卻感覺無顏面對最愛的孩子。
　　“要不妳倆都活不成！”
　　“活不成！！”
　　那本來頂天立地的女人。
　　此時卻六神無主。
　　血淚湧現的哭腔讓觀眾為之揪心。
　　“手心手背都是肉！
　　左手右手連心頭！”
　　緊緊的抱著小沂蒙。
　　似乎在發出血淚般的控訴。
　　“留哪個！舍哪個！
　　留哪個！舍哪個！！”
　　握住小沂蒙的手，經受著巨大傷痛的海棠，慟哭不已。
　　“留誰舍誰都心疼！！”
　　這樣的問題。
　　又有誰可以給出壹個兩全其美的答案呢？
　　“孩子啊！
　　請原諒娘親！”
　　仿佛是哭累了。
　　海棠悲慟的呻吟著。
　　“妳還在懵懂，
　　怎知娘的苦衷？”
　　海棠的哭腔之中，仿佛在說……
　　因為……
　　沂蒙人，壹諾千金！
　　“親愛的孩子啊……
　　妳哪裏知道……
　　到底是為了什麽？”
　　千言萬語，卡在喉頭。
　　無論是什麽選擇，留給海棠的，只有良心的譴責與內心的撕裂。
　　“妳離去的這樣匆匆！
　　啊！妳離去的這樣匆匆！”
　　痛失愛子的海棠，再次痛哭出聲。
　　這動亂的年代，身不由己。
　　孤零零的壹個母親，現在顯得是那樣的無助。
　　“蒼天啊！
　　把眼睜壹睜！
　　可憐我孩子這樣苦命！”
　　捶胸頓足，雙手緊緊的掐著胸口。
　　海棠恍若自責的大叫著。
　　是娘親手送了妳的命呀！！
　　“長命百歲壹場夢！”
　　“血染青山春又生！”
　　海棠死死的咬著牙！
　　骨子裏的力量感驟然爆發！！
　　“長命百歲壹場夢！
　　血染青山春又生！”
　　站起身！
　　海棠昂揚的身姿似乎在告訴人們！
　　命運是無法擊垮壹個母親的。
　　“血染青山春又生！”
　　這壹刻，觀眾們忍不住都微微失神。
　　血染青山春又生！
　　這仿佛是那個年代最真實的寫照！
　　四下鄰裏問壹問，親人都有死在敵人狠毒手下的！！
　　正是集結這種悲憤！
　　在那老抗曰根據地中，軍民壹心！！
　　那沂蒙山中，淵子崖村。
　　任何壹個軍民的心中，都深埋著壹種力量。
　　壹種決心與所有敵人戰鬥到底，決不投降的力量！！
　　剛剛那種渲染到極致的強烈悲傷，這壹刻變成了無與倫比的戰鬥決心！！
　　那溫柔的音樂，切換成了雄偉而富有力量的合唱！！
　　【為親人，攤煎餅】！
　　【日夜不停擁軍忙】！！
　　舞臺上那壹個個村民，忙碌起來。
　　攤煎餅，縫鞋子，裁衣服。
　　當兵的在用生命保護村子。
　　而村民們拿出所有慰問軍人。
　　如此團結的軍民壹心，頓時振奮鼓舞了人們！
　　忙碌的身影，卻有壹個細節，被壹些觀眾們捕捉到了。
　　壹開始，登場的村民中，壹半都是男的。
　　而此時，村民中，幾乎沒有了男人。
　　男人全部參軍打仗，而這些老幼婦孺們，就在村子裏，為部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臺下的老領導眼眶都濕潤了。
　　他是聽著父親的講述，過來的。
　　以往父親口裏的故事，仿佛在這壹刻變成了現實。
　　依稀還能記得，老父親輕輕摸著自己的頭，說道。
　　“娃兒啊，俺不是在發呆，俺是在想妳叔叔伯伯。”
　　“叔叔伯伯都哪裏去了？”
　　“叔叔伯伯啊……哈哈，都沒咧……”
　　即使現在，聽這些輕描淡寫的話語。
　　似乎也能感受到那個年代的絕望與無助。
　　而偏偏因此。
　　在看到重新恢復了活力與生機的舞臺，老領導更為感動了。
　　這個世界上，似乎再沒有哪個國家，可以和中國這種無比團結的軍民壹心相比！！
　　遭逢大變的海棠，此時仿佛隱藏了自己所有的傷口壹般，重新變回了那個風風火火的虎妞。
　　招呼著鄉親們為子弟兵攤煎餅，做衣物。
　　壹邊含辛茹苦的拉扯著小沂蒙長大。
　　再柔弱的女人，當了母親以後，似乎都變的可以頂天立地。
　　這種生命的力量，感染了每個人。
　　沒有鬼子的日子，似乎每壹天都是喜慶的日子。
　　舞臺上的燈光也不再是昏黃。
　　而是明亮。
　　陰霾似乎開始散去了。
　　壹切，都在向著好的地方發展。
　　“八路回來啦！！”
　　壹聲吆喝，便看戰士們穿戴整潔，踏著有力的步子，笑呵呵的走入村子。
　　這充滿自信的樣子，渾身整潔的樣子，與壹開始登場時的狼狽不堪完全不同！！
　　趙團長龍行虎步。
　　興高采烈。
　　“鄉親們！距離小鬼子的失敗，不遠了！！”
　　抗曰迎來了曙光。
　　多麽振奮人心的消息！！
　　村民們興奮的議論著。
　　甚至開心的抹起了眼淚。
　　壹時間，趙團長百感交集。
　　“趙團長，林生呢？”
　　海棠激動興奮的看著人群，想要找尋丈夫的身影。
　　趙團長語塞，緩緩的掏出壹個鞋墊，上面依稀還留有海棠繡著的“長命百歲”。
　　林生在壹次作戰，為了保護鄉親們，壯烈犧牲。
　　海棠楞住了。
　　這壹刻，身影顫顫巍巍的，仿佛壹瞬間老了好幾歲。
　　養育自己的舅舅犧牲了。
　　好友夏荷犧牲了。
　　自己的親生骨肉小山子犧牲了。
　　而此時，得聞噩耗方知……
　　自己這些年的盼頭，丈夫，也犧牲了……
　　等了壹輩子，等到的是壹句“他走了”。
　　海棠……什麽都不剩了。
　　燈光黯淡下來，遮住了村民們的影子。
　　跌坐在地上，撫摸著鞋子。
　　“林生啊！妳說話不算話！”
　　海棠這壹瞬間，真的崩潰了。
　　“不！這不可能！”
　　“俺等妳！俺壹直都等妳！”
　　“俺就在村口等妳！俺等妳……俺等妳壹輩子！”
　　悲情的弦樂卻沒那麽厚重，仿佛怕驚擾到海棠壹般。
　　柔和的仿佛清風壹般，試圖安慰著海棠。
　　這壹次的詠嘆調，溫柔的讓人心碎。
　　“林生啊我等妳……
　　等妳把家回……”
　　海棠雙手緊緊的攥著鞋墊。
　　慢慢坐在村口的石頭上。
　　“我就坐在村頭等！
　　等到石頭開花蕾！”
　　望眼欲穿。
　　歌聲非常的安靜。
　　小心翼翼。
　　“林生啊我等妳……
　　等妳把家回……”
　　偏偏是這種小心翼翼的溫柔。
　　仿佛不忍接受現實，帶壹點哭腔的溫柔。
　　令觀眾們呢無比的心碎。
　　“我就坐在路口等！
　　等得星星也流淚！”
　　趙團長，已經不忍直視了。
　　手壓了壓帽檐，仿佛不想讓人看到他流淚的樣子。
　　海棠的心碎，終於撕心裂肺。
　　“這壹輩子等不到！
　　就等妳到下壹輩！”
　　將丈夫的遺物僅僅的貼在胸口。
　　望眼欲穿的看著村口外。
　　仿佛下壹秒就會有熟悉的身影出現。
　　哪怕明知不可能
　　“等著我們的兒子！也回來！！”
　　趙團長的步履壹滯，看向了海棠。
　　原來，海棠的兒子，也沒了。
　　“這壹輩子等不到！
　　就等妳到下壹輩！”
　　海棠臉上滿是悲苦。
　　而觀眾們卻看到，就在海棠身後遠處，壹道光灑落。
　　那是林生牽著小山子，滿臉心疼的看著這個憔悴的女人。
　　“等著我們的兒子也回來！！”
　　但海棠偏偏看不到。
　　臺下觀眾們的淚腺徹底決堤。
　　“看著爹娘笑微微……”
　　輕聲呢喃著最後壹個字，恍若想要入夢壹般，不願意醒來。
　　“娘……”
　　懂事的小沂蒙輕輕的抱住了海棠。
　　海棠的眼淚決堤。
　　不住的抽泣著。
　　“海棠……妳剛剛說……妳的兒子？”
　　趙團長詫異的看了壹眼海棠，又看著小沂蒙。
　　“那這個……”
　　“她是妳的孩子！”
　　趙團長滿眼不敢置信。
　　“是我和夏荷的孩子？！”
　　“趙團長……夏荷姐在犧牲前，將剛出生的孩子托付給海棠姐。”
　　壹名村民站出來，幫助泣不成聲的海棠對趙團長解釋著。
　　“她為了妳們的孩子能活下去……她……”
　　“她讓自己的孩子……引開了鬼子！”
　　“什麽？小山子……他……”
　　趙團長瞪大了眼睛。
　　滿臉酸澀的看了壹眼海棠。
　　眼神之中，滿滿的感激與愧疚。
　　我沒照顧好妳的丈夫，但妳卻犧牲了兒子，給我的女兒照顧的盡善盡美。
　　此時，對海棠的經歷，趙團長有壹種難以言喻的愧疚與感激。
　　“這份恩情報不完！”
　　“壹生壹世也不夠！”
　　“這份恩情報不完！”
　　“高天蒼茫熱土厚！”
　　海棠掩淚。
　　萬分的不舍。
　　但依舊還是狠下心來說道。
　　“小沂蒙……跟妳的親爹走吧！”
　　壹時間，夏荷的囑托再次浮現在腦海。
　　海棠不忍心，但……
　　沂蒙人！
　　壹諾千金！！
　　“不！我要跟娘！”
　　小沂蒙哭了。
　　對長年累月打仗的親生父親沒有印象。
　　卻離不開這個含辛茹苦養育自己的娘。
　　“我不是妳的親娘！”
　　“不！妳就是她的親娘！”
　　趙團長抹了壹把眼淚。
　　“妳永遠都是她的親娘！”
　　看著跪在海棠面前的小沂蒙，又看了看周圍的父老鄉親。
　　或者說。
　　老弱婦孺。
　　壹時間，百感交集，狠狠的摘下帽子。
　　“沂蒙山的父老鄉親，我們永遠……”
　　“是妳們的子弟兵！！”
　　“人民，永遠是我們的親爹親娘！！”
　　這壹時刻，就算壹直繃著沒敢掉眼淚的男同誌們，也實在是忍不住了。
　　動亂的年代。
　　子弟兵們，從人民中來，人民養育著子弟兵，將親骨肉送到前線，血灑疆場，而子弟兵們，也不懼犧牲的保衛著人民。
　　這是用鮮血澆灌的軍民同心！
　　是留給歲月的芬芳！
　　歌劇終於即將結束。
　　在主題變奏中，開始謝幕。
　　樂池的燈光亮起，眾人驟然發現，就連樂池中的樂手，也是滿臉的淚水。
　　李少傑的指揮動作依然規整。
　　但捏緊的手與臉上的淚痕，證明他根本平靜不下來。
　　舞臺上的燈光亮起。
　　輕柔的指揮棒舞動著，仿佛化為春風般的音符，灑在舞臺上，亮起了金色的麥浪。
　　與以往的歌劇謝幕有些不同。
　　這壹次，村民們，八路們，演員們，準備對著觀眾鞠躬的時候，卻發現全場的觀眾均是站立起來，對著演員們鞠了壹躬。
　　沒有掌聲，沒有吶喊。
　　只有演員與觀眾們的相互鞠躬。
　　演員們，想要傳達精神給觀眾們，希望觀眾們可以為此……銘記歷史使命。
　　而觀眾們，將演員們當成了那個年代可愛的人們的意向，發出了自身誠摯的感謝。
　　活著的角色們鞠完躬，向著兩邊退去，躲在燈光之外。
　　舞臺的中間，那金色的麥浪，開始閃爍著翠綠光點，仿佛點綴著生命。
　　觀眾們壹楞。
　　旋即下壹秒，再也止不住淚水。
　　音符的清風吹響麥田，麥田裏，出現了那些死去的角色。
　　有為了保護八路英勇就義的舅舅與村民，有犧牲的戰士夏荷，更有小山子與林生。
　　他們仿佛化作了春風，在燦爛的朝霞閃爍，在金色的麥浪遨遊。
　　這壹刻，傳承的精神跨越了生死的界限。
　　在與沂蒙山水對話中，生者與死者，在演出之外，壹家壹家的團聚，相擁而泣。
　　小沂蒙，趙團長，夏荷的壹家。
　　海棠，林生，小山子的壹家。
　　犧牲的舅舅孫九龍，與受傷犧牲的八路戰士，與壹起英勇就義的村民，在旁欣慰的笑著。
　　仿佛是當年的犧牲者，看到了如今和平美滿，全家團圓的歲月。
　　此刻，再怎麽壓抑著的情緒，都再也無法繼續壓抑下去！
　　觀眾們站起身子，掌聲突然如雷霆般炸裂！
　　“好！！”
　　老領導忍不住，依稀掛著淚滴，鼓著掌。
　　“好！！”
　　“好！！！”
　　歡呼聲驟然暴漲！！
　　所有的觀眾，都忍耐不住內心激蕩的心情，滾燙的淚水，大聲的叫著好，甚至嗓子都有些嘶啞！！
　　“好！！！！”
　　全場的觀眾，如同雷霆般的炸裂！！
　　這個謝幕的設計，仿佛要讓人積壓了壹整場的眼淚完全傾瀉！
　　至此，民族歌劇《沂蒙山》，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