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卷 不可說 第六七章 挫其鋒

　　萬裏碧天極高極遠之處，如同被長刀劃過，現出壹道金色光芒。這光芒霍地放大，仔細看去，卻是壹道通天之門，突兀獻於萬裏高空之上。
　　自這巨門中，朵朵五彩祥雲飄出，雖奪目絢爛之光亦掩不住殺氣陣陣。
　　托塔天王左手擎著黃金寶塔，右手虛按在腰間劍柄之上，壹臉肅冷狠絕之氣。哪咤三太子手持降妖杵、身纏縛妖索、斜挎繡球、腳踏兩個無敵風火輪，鄭重站在天王身旁。
　　三太子面如止水，實則心中忐忑，萬年以來，托塔天王自被玉帝封為降魔大元帥以來，幾近寸功未立。他自知爹爹心中焦躁，而即便如此，此次請戰亦未免太過魯莽。太白金星此人雖四面討好，卻仍為天庭智者，哪咤心中頗為傾向於太白金星的招安論調，無奈的是，他必須支持他的爹爹——壹心立功的托塔李天王。
　　每每站在李天王面前，哪咤的心中便五味雜陳，天底下恐怕再無這樣的父子了吧。曾經，他欲滅子，我欲弒父，他以我為妖，卻因我而不凡；我以他為恥，還了父精母血與他，卻反而因他成就不滅之身。每當我拜他時，我不知拜的是李靖，還是他手中那座寶塔，這才是無法釋懷的悲哀。我已稱神萬年，卻依舊壹副孩童模樣，三太子，三太子……我永遠離不開這個令人生厭的稱呼了，其實，我叫哪咤。
　　於哪咤的心思，李靖或許知，或許不知，或許知了也不在意。他唯壹知道的壹點便是：有佛祖賜的寶塔在手，我便是托塔天王，便是妳哪咤之父，便能蒙玉帝恩寵，十萬天兵任憑調遣。我以壹介凡人之身，區區陳塘關總兵之職，到了如今天庭中地位崇高的萬軍首領，這是何等的榮耀！天下妖魔，聽到我李靖之名，哪個不聞風喪膽？
　　想到此處，李靖誌得意滿，回首觀望無邊的神仙星官，天兵天將，更是躊躇滿誌，恨不得花果山群妖便在眼前，叫我踏為齏粉，然後得勝還朝，叫朝中宵小不敢正視，人人手持禦酒上前，尊我敬我，道壹聲“李天王！”
　　飛了壹陣，哪咤輕聲提醒：“爹爹，已是東勝神洲地界了。”李靖恍若未聞，喃喃道：“我怎麽覺得西牛賀洲越來越大了。”話語細若蚊蚋，瞬間被天風吹散。
　　忽然，李靖眉頭壹皺，壹股芒刺在背的感覺讓他心中發毛，在同壹時刻，哪咤也攥緊了降妖杵。這不是父子連心，而是對危險的感知。
　　然後，似乎是壹瞬，或許是壹刻，天地間的時光仿佛停止了，在這極其短暫的靜寂之後。便聽到身後慘叫聲連連，由近及遠。
　　李靖怒喝道：“何事驚慌！”
　　哪咤駕起風火輪，在空中劃過壹個長弧，只瞥壹眼便回來稟報道：“不知何種怪物飛過，翅大無邊，攪散了數十朵祥雲，三四千天兵措手不及，墜了下去。”
　　李靖頓時語塞，壹股郁悶之氣由內而外生出，難道這是流年不利，尋常怪禽怎敢犯我天兵？哪咤見父親神色不對，又道：“或許……是那花果山群妖使得手段。”
　　李靖“呸”了壹聲傲然道：“妖怪能有這等神機妙算？天下猛禽眾多，莫要擾亂軍心！”哪咤張口欲言，卻又忍了回去。
　　此時，後方又是壹陣驚呼，原來那巨鳥再度返回，不過此次有了防範，眾天兵失了祥雲，卻早早將淩空符咒放出，僅損了幾十人。
　　李靖就算再笨也知道了，此怪鳥的目標竟直指天兵，他低聲喝道：“哪咤聽令！”哪咤道：“末將在！”
　　“我命妳將此怪鳥擒下！”李靖斷喝道。
　　“……”哪咤壹陣無語，吞吞吐吐道：“稟元帥，此鳥迅捷如電，實在看不……看不清楚所在。”
　　旁邊多聞天王道：“三太子所言不差，此鳥只見去，不見來，卻如何擒捉？此刻我等有了提防，不過瞬間便到花果山，不必理他！”李天王點點頭，緊蹙的眉頭亦松開了些。
　　忽聽前方雷鳴般爆響，托塔天王右手向後壹揮，十萬天兵令行禁止，全都停在當地。哪咤三太子藝高人膽大，縱身獨自向前，沒飛出多遠，只見空中隱隱現出壹個門扇大的獅頭來。這獅頭壹張壹合，竟做人語：“何人喧嘩，擾我清凈？”
　　哪咤頓時氣不打壹處來，天兵從此壹過而已，更無半點聲音，何來擾妳清凈之說。他壹抖手中降妖杵，叱喝道：“天兵奉玉帝鈞旨，下界擒妖，不相幹的速速閃開，免得傷了性命！”
　　這獅子道：“天兵是什麽東西，玉帝又是何物？我便是妖，誰敢擒我？”
　　哪咤又驚又怒，這獅子好大膽子，見十萬天兵在此猶敢撒野！此刻李靖與四天王、九曜星亦到了近前。
　　李靖道：“妳是何方妖孽，我乃托塔天王李靖，還不速速讓路！”
　　這獅子呵呵道：“管妳裏靜外靜，只不許擾我清凈！若不敢動手，送千把人過來與我充饑便可，權當買路錢了。”
　　李靖心頭火氣，喝道：“誰與我斬了這狂徒！”
　　此時行軍最急，四大天王與缺了太白金星的九曜星壹齊上前，各自擎出法寶，便要協助哪咤三太子將此妖擒下。
　　這巨獅將腦袋輕輕壹晃，由壹化九，九張巨口或噴烈焰、或吐毒煙、或撒濃霧，直將整片天空染得壹片混沌，不見人影。
　　眾神仙只道有詐，各自退出好遠，只多聞天王擎出寶傘，此傘專克各種染汙。傘面張開，上嵌無數金石珍寶，在空中滴溜溜旋轉，將空中煙霧烈焰盡收入傘中。
　　眾神仙贊道：“多聞天王好手段。”
　　贊聲未絕，哪咤大叫壹聲：“不好！”原來這煙霧散去，便連那獅子亦不見了。
　　此刻又聽後方天兵人群壹陣驚恐叫聲，九曜星急速查看，竟有上千天兵被那獅子大口吞了！此刻便聽遠處傳來聲音：“遇到妳這吝嗇的，不給買路錢，只好自取了。”言語間譏諷輕蔑自不必說。
　　托塔天王氣得面色紫黑，這壹路行來，還未見花果山蹤影，便折了兩陣，料想那順風耳與千裏眼必定早將戰報稟報玉帝，怎壹番羞愧了得！
　　太陰星君道：“這獅妖若是花果山壹眾，著實難對付了。”
　　李靖道：“事到如今，怎有後退之理？哪咤聽令，命妳先行壹步，在前面探路，大軍緊隨其後，規避而行。”
　　哪咤應令，搶先騰雲下去，兩煽風火輪轉開，瞬忽間遠遠已見傲來國城池，他正欲返身回去接應大軍，只見前方壹片烏雲散開，露出壹個丈許高的巨大牛頭人來。
　　哪咤喝道：“不想死的速速閃開，我這斬妖劍專斬牛頭！”
　　這牛頭人自然是牛魔王了，他手舉鐵棍道：“敢犯我花果山者，須得過了我這關！”兩人再不答話，乒乒乓乓站在壹處。
　　只十數個回合，哪咤肩酸背痛，心道這老牛好大氣力，不得已只好用些手段了。這太子即喝壹聲“變”字，化作三頭六臂，分持斬妖劍、砍妖刀、縛妖索、降妖杵、繡球兒、火輪兒六樣兵器，便朝牛魔王攻來。
　　牛魔王笑道：“卻遇見個變戲法的。”任憑哪咤千般招式，他只不變應萬變，壹棍壹棍抵擋。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壹個不留神，便被縛妖索將鐵棍纏住，俗語道柔能克剛，牛魔王掙脫兩下未果，見那斬妖劍落下，直奔牛魔王脖頸而來，眼見是在劫難逃了。
　　此時，高處壹道銀光閃現，哪咤斬妖劍便握不住，忽地脫手飛出，他心驚膽戰，再顧不得牛魔王，掉身便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