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機盡 第四三四章 消罪心

　　此番再見泥犁菩薩，悟空但覺佛門地獄中氣息發生了微妙而又詭異的變化，他說不出這變化來自何處，但自己丹田處黑白兩片造化之葉輕微地扇動起來，似是受到了什麽影響。
　　他也無暇深思，泥犁菩薩壹言不發，徑直便朝悟空飛來，他此次目標極其明確，就是要擒靈明神猿。
　　泥犁入世尊如來界內療傷，借用時光流轉之力，傷勢雖重，但也早已痊愈，他之所以隱忍不住，便是要將眾人引入佛門地獄深處。
　　原本以為眾人要來摧毀佛門地獄，只打打殺殺便罷，不想玄女壹眼看出佛門地獄奧妙所在，直接教悟空去吸造化池中造化！悟空若將八個造化池中造化吸盡，佛門地獄勢必元氣大傷，但是，悟空離出口太近，泥犁若在此時現身，恐難擒他，故而不惜費了壹池造化，這才將戰場移到黑繩地獄之中。
　　泥犁菩薩對玄女還多少有些忌憚，他要藥師佛以驕兵之計試探玄女，要玄女面對手下敗將時生出了驕氣，便可將其引入大殿陣法當中，不料卻被元始看出破綻來。而此時悟空已入了第二座造化池中，泥犁菩薩實在舍不得第二池造化，便立時現身出來，叫佛門地獄中閑人壹齊蜂擁而至，要將眾人圍住。
　　玄女斷後，正合了泥犁心意，她若不在，還有誰能攔得住自己？故而他自視再無敵手，直接來擒悟空。
　　三清便在悟空身旁，老君取出風火二扇，合在壹處，對這泥犁菩薩扇來，這壹扇閃出，壹道耀眼的白光烈焰噴出，如同傾翻了兜率宮中八卦爐壹般，向泥犁菩薩卷來。泥犁菩薩冷笑壹聲，身子閃了兩閃，這白光穿過他身體，如穿過虛空，正落到佛門地獄邊緣，只聽隆隆聲巨響，佛門地獄外陣法，也不知被毀去了多少，現出壹個黑洞洞的出口來。
　　入界之時，眾人唯恐被泥犁發現，故而靜悄悄破陣，而今泥犁已現，自然再無顧忌。
　　泥犁在這白光中憑空消失，悟空大驚，這是什麽隱身術，他剛要使玄空法秘訣尋找，只見燃燈運起功來，自身如同壹盞明燈放出光芒來，光影照射下，只見遠處泥犁身影半透明立在半空，朝這邊飄來。
　　元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壹面黃色小旗子，悟空見了這小旗，但覺十分熟悉。他記起來了，當年太乙救苦天尊擒九靈元聖之時，牛魔王以頭上雙角撞向八卦鏡，通風便是抖出這面小旗護住牛魔王。
　　剛才那是混元幡，難道這個竟是沌黃旗？他剛念頭壹閃，元始到了悟空近前，法術運至，這面沌黃旗嚴嚴實實將悟空裹住，說也奇怪，原本是壹面旗，穿在身上卻成壹件極合身的衣服。元始道：“有此法寶，他絕難傷妳！”
　　悟空心中感念，道：“大天尊難道不能護我出去？”元始道：“以防萬壹！”
　　那邊靈寶道尊已和泥犁菩薩過了幾招，泥犁菩薩身法極其詭異，十指如刀，已在靈寶道尊劃了幾道口子，靈寶渾如不覺，只壹招壹式拆對。
　　此刻，玄女自後面趕上，喝道：“悟空快走！”悟空來不及多想，施展縱地金光便往出口逃去，泥犁菩薩和靈寶對戰，尚有分心余力，喝壹聲道：“罪身當陷！”
　　話壹出口，空間中多了許多無名之力，眾人舉手投足間，但覺十分吃力，悟空縱地金光使出壹半，竟在半空停住，眼望那出口近在咫尺，卻難以出去。他不禁大驚，上次與泥犁對戰，泥犁使出這個法術還要念會咒語，今日卻張口便出，難道他這短短幾日，修為又有精進？
　　泥犁見困住了眾人，對後來的佛陀喝道：“盡數殺之！”自己又朝悟空撲來。地藏善惡杖壹橫，擋在泥犁面前，道：“何人有罪？”
　　泥犁道：“天下皆罪！”
　　地藏道：“真佛能超度眾生罪業，妳是假佛！”
　　泥犁笑道：“我非佛，我是菩薩！他自去超度，我只管定罪！”泥犁見罪陷術竟對地藏無用，喝道：“先結果了妳這假仁假義的！”
　　地藏善惡杖朝泥犁菩薩壹指，泥犁也不躲，只聽“篤”地壹聲，這壹杖正戳在泥犁菩薩前胸。泥犁菩薩壹把抓住善惡杖，道：“此地善惡由我！”
　　地藏點點頭，道：“我自然知曉。”二人各運神通，爭奪這根善惡杖，那邊玄女、三清尚能活動自如，三清結起壹個怪異形狀，元始居中，老君和靈寶道尊分居身側上下輪轉，老君風火扇再使出來，這壹扇過去，也不知扇走了佛門地獄中多少佛陀。
　　大禹、麒麟、後土等人壹起過來相援，拼死力將無數佛陀擋住。這些佛陀中修為良莠不齊，所幸稱聖者不多，否則這五十余人，還真難擋。
　　泥犁這罪陷法術也只能困人壹時，燃燈甫壹能動，便向悟空奔去，要將悟空拋出佛門地獄中，他也看得出來，泥犁只是要擒悟空，而靈明神猿對這片天地興亡來說，自然是極為緊要的。泥犁這邊與地藏較力，見燃燈已動，他旋即松開善惡杖，身軀壹扭，攔在半路，叫道：“燃燈，妳壞我大事！今日有個了結！”
　　燃燈漠然道：“妳所作所為，天怒人怨，我豈能助紂為虐？”
　　泥犁菩薩恨恨道：“真佛待妳恩重如山，妳卻自生反骨，豈不該死？”
　　燃燈道：“死亦不負人。”
　　泥犁嘿嘿笑了兩聲，反手壹揮，手臂似是離體而去，朝悟空飛去，玄女在壹旁看得清楚，始終提防著泥犁，她拂塵壹卷，朝那手臂揮去。
　　這根斷臂似是生了眼睛，空中轉了壹圈，反手壹握，反而將玄女拂塵抓緊。泥犁喝道：“壹個孽徒，壹個反骨，今日叫汝等見我真容！”
　　他這話說完，身軀暴漲成五丈高下，全身山下俱被壹層濃濃黑霧攏住，難見真容。玄女見了泥犁劇變，驚喝道：“妳是大日——”
　　“哈哈！我乃泥犁是也，要擒汝等，何須真佛出世？”
　　玄女感受泥犁此刻身上氣息，心中惴惴不安，若說先前的泥犁菩薩厲害，但尚能觸及他高度，此刻這個罩了壹層黑霧的泥犁，自己也難辨他修為深淺了！
　　“妳是借了大日如來之力！”燃燈靜靜道。
　　泥犁手臂壹揮，將那斷臂收回，玄女只覺手中拂塵脫手而去，自己半點也握不住了。泥犁又轉過頭，張口吐出壹道黑霧來，這黑霧去勢極快，須臾便將佛門地獄出口封住。而後對玄女道：“難得今日時機，正好壹網打盡！”
　　玄女見泥犁猖狂模樣，和上會元如來迥然不同，心道，妳也只是借了大日如來之力，修為暴漲，而此刻正是道心不穩之時，必有破綻！
　　其余人都去阻住佛門地獄中佛陀，唯余玄女、燃燈、地藏三人圍住泥犁，個個蓄勢待發。泥犁居中，顧盼之間，全身骨骼卡卡作響，黑霧籠罩之下，更顯可怖之極。
　　燃燈最先發難，他昂首挺身，身上金光如有形利劍，數不清有多少道，直朝泥犁刺來。泥犁面對這三個聖人中的絕頂高手，也不敢怠慢，壹層層黑霧自身上剝離而出，擋在身前，金光逢著黑霧，立時黯淡許多，穿透了十幾層黑霧之後，終於重歸黑暗。
　　燃燈毫不氣餒，原本黃光籠罩下的整個身軀忽地轉暗，全身金光凝成壹線，極細的壹絲光芒似鋼針引線，“嗤”地壹聲穿入泥犁體內。
　　泥犁身子微微壹顫，全身黑霧淡了許多，難以置信怒喝道：“妳瘋了！”
　　燃燈笑道：“不瘋魔，不成佛！”
　　玄女見燃燈身上光芒不在，只如常人壹般，當下明白，燃燈自通天河中而生，這光對旁人來說只是法術，對燃燈卻如同命魂壹般，難道……他竟毫無保留？此時還未到生死相搏時刻，他怎第壹招便傾盡全力了？
　　看著玄女關切目光，燃燈道：“我癡活壹生，做了許多錯事，今日但盡微薄之力，自然毫無怨言。”
　　玄女隱隱心痛，道：“有用之身，何苦如此？”
　　燃燈道：“誰言我此時便無用了。”他壹躍而起，身軀似壹只巨鳥，朝泥犁撲來，空中卻彈出壹個玉盒，落在玄女手中。燃燈道：“那便是大惡之源！”
　　玄女自然不會現在去看，燃燈這是搏命的打法，她自然要施以援手，於是亦沖上前，傾盡全力攻了過去。
　　泥犁被燃燈金光入體，說不出的難受，那黑霧本非他自己的物事，早晚將耗盡，燃燈壹線金光，便使自己失了近半，心中如何不痛，見燃燈玄女攻來，泥犁壹聲怒哼，黑霧中伸出兩只白森森的骨爪來，抓向二人。
　　燃燈渾然不懼，身軀壹扭，直接抱住了那根白骨，他溯著泥犁臂骨攀了幾下，竟隱入了黑霧當中。玄女大驚，她還未靠近這黑霧，便覺壹股詭異氣息壓迫過來，燃燈怎麽鉆了進去？
　　玄女雙掌連擊，卷出壹道無比強勁的罡風來，泥犁身上黑霧散開，須臾便又合攏，便這壹瞬間，玄女已見燃燈攀到了泥犁肩頭。
　　泥犁身子抖了幾下，要將燃燈甩開，但燃燈心堅如鐵，雙手如鉤，深入泥犁身軀釘住不動。地藏壹杖擊在泥犁後背，泥犁恍若未覺。
　　此刻只聽黑霧中傳來燃燈壹聲斷喝：“退！”
　　地藏還不知有何玄奧，玄女臉色劇變，露出不忍之色，但亦拉著地藏退出老遠。只聽“轟”地壹聲巨響，泥犁“哇哇”連聲慘叫，壹身黑霧散去無數，僅剩薄薄壹層，而右肩處慘不忍睹，便連脖頸也缺了半邊。
　　燃燈肉身蕩然無存，唯余壹片黃色衣角，在佛門地獄中緩緩飄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