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9章 趙老三進城

　　趙老三是個木訥的人，埋頭做了十年的長工。
　　他今年二十七歲了，家裏窮壹直沒有成親。他原先在莊子裏的財主艾家做長工，實在是太窮了。趙老三暗道這樣下去不行，這才在今年年初巴巴求販豬的本家趙樂收留，做了壹名豬販子。
　　雖然壹個月也只有壹兩二錢銀子月錢，那也比做長工好多了，至少這月錢能讓趙老三買米面吃個全飽。
　　做販豬的買賣，要到各鄉各鎮張羅生意，買那些農戶養的肥豬，討價還價，然後把豬趕到集市的屠夫家。當然有些木訥的趙老三不需要和人討價還價，他在壹幹豬販子裏地位最低，只負責抓豬趕豬，把豬趕到屠夫家裏。
　　這個月，東家趙樂說他接到壹單大生意，說範家莊的大主管和他買豬了，壹天買五頭。東家趙樂高興壞了，因為範家莊的買賣穩定，而且給的價錢公道，不像那些刁鉆的屠夫黑心——那些屠夫都不是善茬，看妳豬已經趕來了就往死裏殺價。東家說每天五頭豬賣給範家莊大總管，每個月能多賺二兩銀子。
　　範家莊還挺遠的，距離趙老三的村子四十多裏路，不過東家顯然願意多走十幾裏路。
　　東家的話，讓趙老三心裏有些嘀咕。
　　那範家莊趙老三去過，四年前路過的，不就是壹個窮軍戶住的土圍子麽？莊外圍著壹人高的土墻防狼，裏面住著三、四百人。那些窮軍戶壹個個都住著和趙老三壹樣的土坯房子，什麽時候過上這麽好生活了？壹天要殺五頭豬？
　　不過不管怎樣，東家高興，趙老三自然就跟著樂。這兵荒馬亂的年頭不就圖碗飯吃麽？東家有錢賺，他的飯碗就有保證。
　　東家對範家莊的買賣十分用心，不容有失。前幾天東家都是帶著幾個老手趕豬到範家莊。今天壹個老幫工生病了，東家才讓趙老三來趕豬。
　　天還漆黑的，趙老三就趕到了胡家集子，在那裏找到了和農戶們買豬的東家。四個人抓了五頭豬，揮著竹鞭往範家莊走去。趙老三知道東家重視這筆生意，壹路小心。
　　走到半路，天亮了，趙老三擔憂說道：“東家，今天怕是要晚了！”
　　東家大聲說道：“沒事，範家莊的幫工們中午才吃肉，他們早上吃雞蛋！”
　　趙老三聽到這話就楞住了，中午吃肉，早上吃雞蛋，這是幫工？就是他村裏的財主艾家家主也沒有這樣奢侈的日子啊！那艾家有旱田二百多畝，佃農五戶，還比不上範家莊的幫工？這些幫工都是老爺麽？吃得這麽好！
　　趙老三壹直住在村裏，又不喜歡和人說話，壹直沒什麽見識，今天聽到東家的話算是開眼界了。
　　趙老三問道：“東家，範家莊的幫工過得這麽好麽？”
　　旁邊的兩個幫工聽到這話都樂了，紛紛說道：“趙老三妳可真傻啊，妳連範家莊的事都不知道？”
　　“趙老三妳在村裏也不喜歡說話，真是什麽都不懂！”
　　東家趙樂搖頭說道：“趙老三我和妳說啊，這範家莊啊，真是的稀奇的地方，妳可能這幾年都沒去過吧？去了就知道了！”
　　到了範家莊，趙老三遠遠就看到了那巍峨的西城樓。那兩丈高的重檐城樓建在壹丈多高的包磚城墻上，看上去十分雄偉。青磚鋪就的城墻左右延伸壹、兩裏，哪裏還有趙老三記憶中那個破破爛爛的範家莊的影子？
　　這範家莊大變樣了啊，變成壹座大城了？
　　趙老三走到城門口，被看守城門的官兵給攔住了。
　　“妳叫什麽？沒有通行牌麽？有人做保麽？”
　　趙老三以為那些官兵要敲詐他銀子，張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趙樂討好地上去說道：“兵爺，這是我雇的幫工，今天新來的。”
　　那官兵說道：“妳倆到組長那裏去摁手印！”
　　趙樂讓其它兩人看好豬，自己帶著趙老三到旁邊壹個坐著的兵爺那裏。那兵爺又問了趙老三壹遍，在壹個本子上寫了幾個字，然後讓趙樂和趙老三都摁下手印。
　　“若是趙老三在城中做事不法或者刺探情報，妳作保人趙樂有連坐責任，妳可清楚了？”
　　“清楚，我們清楚的，兵爺！”
　　那個坐在桌子前的組長交待完，這才拿了壹塊白色的小木牌出來，交給趙三。得了這塊通行牌，趙老三才進了城。
　　趙老三抹了抹頭上的細汗，暗道原來不是訛他銀子。這範家莊管得真嚴。
　　進了城，城裏的情景更讓趙老三吃驚了。
　　那城裏的道路很寬闊，主幹道有兩丈來闊，可以並行兩輛馬車。道路上鋪著青石，中間高兩邊低，兩側挖著深深的排水溝，非常氣派。道路兩邊都建著兩層的黑瓦白墻的屋子，建得整整齊齊，十分體面。大馬路兩邊開著各種店鋪，經營各色買賣。
　　這天才剛亮，那些商鋪都已經開門了。饅頭店包子店酒樓茶坊都有，吆喝聲此起彼伏，三三兩兩的行人在各家店鋪進出，壹副繁華的景象。
　　若是別處的大明城市，哪有這麽多人在外面的店鋪花錢？別處的百姓壹個個都是苦哈哈，都巴巴地省著錢買米面過日子。只有這範家莊的居民才這麽富裕，有錢在外面的店鋪裏花。
　　範家莊路上的行人都穿著體面，身上的衣服都沒幾個補丁。而且那些行人壹個個都氣色良好，身材不像別處的人那樣幹瘦，都是營養充足的樣子。趙老三走在街上和那些本地人壹比較，他衣服破身材瘦，壹看就是外來的。
　　這範家莊裏的百姓真有錢啊！這哪裏還是那個破破爛爛的範家莊，這是壹座富足的城市啊！怎麽才幾年就大變樣了？
　　城裏的治安秩序非常好，道路上時不時就有兵士來回巡邏。那些兵士都十分強壯，握著長槍赳赳前行。但這些兵士雖然健壯卻絲毫不擾民，壹點都不像其他地方的兵痞們。百姓們壹點都不害怕這些兵士，似乎壹個個都還高興於有兵士維持治安。
　　最讓趙老三驚訝的是那城裏的道路上壹點垃圾都沒有，更別提讓人作嘔的人畜糞便了。城裏幹凈整潔，其他城市裏壹進城就聞到的臭味這裏壹點都沒有。道路兩邊每隔十丈就放著壹個裝垃圾的大桶，時不時有人走過來扔垃圾，沒壹個人敢往地上亂扔垃圾。列隊巡邏的士兵似乎在維持城裏的秩序，隨時準備處罰違反秩序的歹人。
　　就是道路兩邊樹木上落下的葉子，也有壹個婦女在用大掃帚清掃。
　　這是大明的城市？這也太幹凈了！
　　進了範家莊，趙老三的東家趙樂就十分拘謹，生怕哪裏出錯被抓。他招呼著三個幫工趕豬往城南的“飲食部”走去，走到半路壹頭豬拉出幾塊豬糞在路上，趙樂也趕緊走過去拿紙包住，清理幹凈才扔進垃圾箱裏。
　　就是趕豬進天津衛城，趙老三也沒見東家這麽守規矩。
　　城南的飲食部是好大壹片屋子，裏面似乎有好多倉庫。趙樂讓趙老三幾個人在外面等著，自己走進去，沒壹會就帶著壹個大個子主管走了出來。那大個子主管帶著趙老三壹行人走到了壹個豬圈門口。他讓趙樂把豬趕到旁邊，在壹個大大的地秤上稱重量，算好了銀子給趙樂。
　　趙老三見那豬圈裏已經有十幾頭豬了，合著自己趕來的這五頭，壹共有二十頭豬。七、八個屠夫站在豬圈外正在磨刀燒水，十幾個推著小車的人在旁邊聊天等待，準備運肉，似乎就要開始殺豬了。
　　這範家莊壹天要吃掉二十頭豬？按現在壹斤肉五十壹文算，這壹天就要壹百多兩銀子啊！這範家莊的主人真是有錢！
　　乘趙樂趕豬上秤的時候，趙老三好奇地問那大個子：“差爺，這範家莊做差的人都有豬肉吃？”
　　那大個子瞥了趙老三壹眼，說道：“托操守大人的福！我們這些為操守大人做事的，早上吃雞蛋，中午和下午每人各三兩肉！”
　　“操守大人這麽有錢？”
　　那大個子笑了笑，說道：“妳是新來的？操守大人的產業可不是說著玩的。”
　　趙老三吸了口涼氣，討好地說道：“差爺，範家莊還招人不？”
　　那大個子笑了笑，啐道：“多少人想進範家莊做事哩，妳想進來，可真不太容易！”
　　趙老三知道自己是幻想，搓了搓手，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