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章 她和他

　　“壞蛋，咖啡。”
　　臉上紅暈未消的海倫將壹杯熱騰騰的咖啡放在胖子的辦公桌上，沖他翻了個嫵媚的白眼，轉身站在椅子後面壹邊為他按摩著肩膀壹邊看著他工作，嘴角泛著壹絲小女人滿足而幸福的笑意。
　　胖子專心致誌地盯著眼前的中央電腦屏幕，眼珠隨著壹排排跳動的數據和遊走的推演圖標飛快地移動。
　　他的辦公室位於加裏帕蘭基地主樓第三百五十壹層。
　　面積超過壹萬兩千平方米。
　　整個辦公區分為內外五個區域。
　　最外面的區域由壹個警衛機甲大隊，壹個後勤保障組的工作人員組成。車隊司機貼身保鏢聯絡官秘書應有盡有。他們的工作是為辦公室提供日常保護和服務，並負責處理壹些非機密的普通事務。
　　中央區域裏則是上將辦公室的核心成員。
　　在這個區域中有壹個胖子私人的醫療保健組，壹個人數為三十人的高級參謀團，壹個專家顧問團，壹支由五十名機甲戰神組成的特別護衛隊，壹個機要秘書組和壹個電子和通訊保障組。
　　而胖子本人則在大樓的最裏層單獨擁有壹個面積超過四百平方米的辦公室。
　　辦公室是嚴格按照勒雷軍方的標準設置的，面積和米哈伊洛維奇等其他勒雷上將的辦公室標準完全相同。
　　可不壹樣的是，胖子的這個房間與其說是壹個辦公室，倒不如說是壹個小型作戰中心。除了胖子和海倫兩人的辦公桌之外，四周都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天網儀器。
　　這段時間，隨著索伯爾的腳步壹步步臨近勒雷聯邦，胖子已經將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戰爭中。
　　他常常在辦公室裏壹呆就是壹個通宵。要麽看著電子沙盤出神，要麽就在推演電腦上瘋狂地演算。從A8星系算到百慕大星系，然後又從薩勒加長弓星系壹直算到查克納的雷斯克星系。
　　胖子滿腦子都已經被即將到來的大戰占據了。他不停地把自己想象成索伯爾，不停地去猜測在某個時段某個區域某種形勢下發生的戰鬥。
　　身後的海倫溫柔地看著他。
　　只有她才知道這段時間胖子有多麽的辛苦。甚至比他在瑪爾斯，或者領軍打仗的時候，更加辛苦百倍千倍！
　　負責情報的安蕾找他，負責參謀部的瑪格麗特找他，負責瑪爾斯匪軍大本營的方香和奧黛麗找他，負責新技術應用的米蘭找他，還有弗拉維奧，還有米哈伊洛維奇……
　　即將到來的大戰，新空間技術的應用和改造，新發現移民星球的前期建設，勒雷移民工作，匪軍的訓練和管理，瑪爾斯工業基地的建設，【末世】太空母艦和【橫行】機甲的生產制造……
　　胖子就像是壹個陀螺的軸心，數不清的人數不清的事都在圍繞著他旋轉。讓他根本來不及休息。
　　看著胖子亂糟糟頭發下的大腦袋，海倫壹時間又是自豪又是心疼。
　　“海倫。”胖子端起咖啡叫了壹聲，眼睛卻依舊凝視著眼前的天網屏幕，仿佛已經被粘住了。
　　“怎麽？”海倫俯下身摟著胖子的脖子，把下巴壓在他頭上，聲音如同貓兒般慵懶輕柔。
　　“妳先回家吧，跟香姐說我晚壹點回去。讓她別等我。”脖子出神地道。
　　“嗯……”海倫有些不情願，用手在胖子肩膀上揉了兩下，最終還是順從地點點頭：“那我先回去，妳別弄太晚了。”
　　胖子拍了拍海倫的手微微壹笑，目送著她壹步三回頭地走出辦公室。當厚重的自動門關閉，將海倫的背影隔絕開時，他回過頭，目光又陷入了虛擬屏幕的點點星辰之中。
　　隨著新的情報加入，天網屏幕上的態勢圖相較於昨天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墨提斯星系以西，索伯爾艦隊的前鋒已經進入了普羅米修斯星系境內。
　　為了避讓其兵鋒，匪軍艦隊和塔普聯軍艦隊分別退到了A8星系和雅典娜星系，各自沿天涯走廊和雅典娜跳躍點布防。
　　而在東面，黑斯廷斯率領的盟軍主力艦隊才剛剛經過東南航道抵達薩勒加長弓星系。距離到達勒雷中央星系還需要三十多個小時。
　　態勢圖上的雙方優劣壹目了然。
　　首先從兵力上來看，西約聯軍總計有兩百四十支A級艦隊。斐盟聯軍的兵力在剔除勒雷的幾支老式艦隊的情況下，數量不到對方的壹半，總計為壹百壹十支A級艦隊。
　　其次從主力抵達戰區的進程來看，雙方大致相等。
　　這必須要歸功於拉塞爾在墨提斯星系的那場漂亮的殲滅戰。不但將班寧艦隊擊潰，而且對德西克境內的西約空港和後勤基地發動了毀滅性的打擊，極大地延緩了西約主力的前進速度。
　　雖然表面上看索伯爾距離和匪軍接觸只有不到二十四個小時，而黑斯廷斯艦隊距離匪軍艦隊還有超過八十個小時的路程。可是，那是因為匪軍將防線推進到了德西克壹線的原因。
　　只要目前駐紮在A8星系的匪軍回撤到預定決戰地點A3星系，黑斯廷斯率領的斐盟主力就能及時趕到。屆時，這場東南決戰的大幕也將正式開啟。數以萬計的戰艦將在在A3星系到薩勒加長弓星系的東南主航道激烈戰鬥。
　　這壹仗只能贏，不能輸！
　　胖子開啟了電腦的推演程序，繼續他這些日子以來無休止的推演工作。這壹次，他把假想戰場設置在了A3星系的雙星角走廊。
　　這條走廊正是當初拉塞爾率匪軍奇襲西約先遣艦隊時選擇的地方。
　　不過拉塞爾選擇的只是其中壹段。如果以那條航段的起始坐標為中心拉遠鏡頭，或在這星際圖上，人們就能很清楚地看見壹條被漫無邊際的紅色星雲所擠壓且四周遍布小行星帶和引力暗礁的狹長通道。
　　雙星角走廊是胖子最中意的主戰場。
　　走廊地形復雜易守難攻。除了走廊幾段狹窄的空域可以讓西約艦隊難以完全展開從而限制了對手的兵力優勢外，更重要的是，這裏還連接著壹條U字型的瑪爾斯F級航道！
　　這條位於前紅胡子海盜團老巢所在地黃金三角星域的自由航道，其實並不算隱秘，在大部分東南國家的軍事星際圖中都能找到。不過，能找到並不意味著能夠防備。
　　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這條通道的存在，就像是壹根絞索，隨著在索伯爾的脖子邊晃蕩。
　　這就是胖子最喜歡這個地方的原因。
　　推演電腦光幕在眼前懸浮著，大大小小的行星，無邊無際的的星雲……壹切都是如此逼真，宛若壹個縮小的宇宙。
　　隨著推演程序的運行，完全按照索伯爾麾下艦隊兵力設置的藍方艦隊已經迎面猛撲而來。胖子掰了掰手指，發出壹連串的骨節脆響聲，旋即開始瘋狂地輸入指令，指揮嚴陣以待的紅軍迎擊。
　　紅110A對藍240A。總數為三百五十支A級艦隊的紅藍雙方數萬艘戰艦和數十萬架戰機，在太空中妳來我往，打得難分難解。
　　時間壹分壹秒的過去。
　　隨著戰局的深入，胖子的額頭先是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後來就大顆大顆地滴落下來。當壹個小時之後，他如同虛脫壹般停下來的時候，兩個刺目的數字浮現在更加刺眼的紅色戰敗區域。
　　傷亡率，紅方百分之百，藍方百分之六十五。
　　胖子郁悶地看著結果，狠狠壹拳頭砸在辦公桌上，震得咖啡杯猛地壹跳，灑出褐色的液體來。
　　“他媽的。”胖子塞了支煙在嘴裏，臭著壹張胖臉點燃了，大步走到落地窗邊，長長吐出壹口灰白的煙氣。
　　遠方的城市夜景比之前幾天又淡了許多。樓下的街道上排滿了開啟大燈的車輛，不遠處的機場上空，數以百計的飛船在繁忙地起降。飛船舷窗的光芒，宛若無數燃燒的孔明燈。
　　胖子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百次的推演結果了。他只記得僅僅是針對雙星角走廊，自己就做了不下二十種作戰計劃並進行了超過壹百次推演。可最後，結果卻都是失敗！
　　胖子壹時間有些沮喪。
　　人家索伯爾是舉整個西約之力，兩百多支南下艦隊的背後還有整個西約的支持。而斐盟這邊卻截然相反。戰爭準備不充分，內部矛盾重重，黑斯廷斯能夠在如此短暫的時間拉出這樣壹支盟軍艦隊南下增援，已經是竭盡全力並為此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這還僅僅是兵力的比較。如果從綜合作戰能力來看，憑借西約的動員能力，目前的戰爭局勢和索伯爾能夠獲得的支持，他們的綜合戰鬥力是孤獨無助的東南聯軍的五倍以上！
　　推演中，自己已經盡可能地利用匪軍的分體式戰艦，【末世】級太空母艦和隱身技術設計了大量的陷阱和針對性的戰術。
　　可是，匪軍戰鬥力再強，畢竟也只有十壹支A級艦隊。
　　無論是迂回也好，偷襲也罷，這十壹支A級艦隊加上十艘【末世】級太空母艦在龐大西約艦隊身邊，就像是獅子身邊的壹只土狗。蹦得再歡實也無法對獅子造成致命傷害。
　　每次推演壹開始，戰局就會進入彼漲此消的通道。
　　在戰役的初期，壹艘斐盟戰艦或許只需要對付兩艘西約戰艦。可隨著傷亡率的上升和西約更多後繼部隊的抵達，壹艘斐盟戰艦卻要面對六艘甚至更多的西約戰艦。
　　這種壹消壹漲的演變過程在上百次的推演中反復出現。
　　盡管自己已經小心翼翼地運用手中的每壹艘戰艦，生怕遭受不必要的損失。可當盟軍傷亡率超過百分之三十的時候，戰局還是會迅速進入不可挽回的崩潰狀態。
　　上百次推演，最好的結果就是這壹次。
　　之前的所有作戰方案中，對手的傷亡率都沒有超過百分之六十。
　　從百分之六十提升到百分之六十五，已經是自己想盡了壹切損招毒招之後的結果。提升小小的五個百分點都這麽艱難，想要在盟軍傷亡率不超過百分之三十的情況下戰勝索伯爾，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想到黑斯廷斯的病歷報告，壹種巨大的壓力就像泰山般壓下來，讓胖子覺得喘不過氣來。
　　他狠狠地軸著煙，眉頭深鎖。
　　雖然，自己手裏還握有兩張王牌，可是，這些底牌卻是基於自己的假設。而且，就算假設成立，自己也並不知道對手的底牌。
　　萬壹索伯爾和那個小女孩……
　　將已經燒到盡頭的煙屁股丟進自動服務系統彈出的煙灰缸裏，胖子返身回到電腦面前，在虛擬鍵盤上輸入壹串指令。
　　指示燈緩慢而有節奏地閃爍著，片刻之後，無數白色的小光團出現在虛擬屏幕上。隨著光團的旋轉融合，小屁孩如同被包裹在水銀裏壹般的臉，漸漸浮現出來，隨著膚色頭發的變幻而清晰。
　　“屁屁，妳那邊怎麽樣？”胖子問道。
　　“哪邊？”小屁孩瞪著胖子：“屁爺現在身兼數職，妳是問A8星系，陸軍訓練，新移民星建設，實驗室研究，還是斐盟這邊？”
　　雖然小屁孩啰啰嗦嗦，可胖子只是皺了皺眉頭，沒跟往常壹樣和小屁孩拌嘴，問道：“當然是斐盟那邊，主神計劃完成了麽？”
　　小屁孩點頭道：“完成了。”
　　“安全方面沒有問題吧？”胖子雙手合什，靠在椅背上。
　　“飛船已經進入無航道空域。除了海德菲爾德的那個替身主神外，我壹共設置了三十八萬個跳板，”小屁孩淡淡地道：“這個世界上，除了她以外，沒有任何壹個人可能通過數據追蹤找到主神。”
　　胖子點了點頭，嘿了壹聲：“屁屁，妳說她會來麽？”
　　小屁孩沈默良久，緩緩道：“她已經來了！”
　　“來了？”胖子霍然起身。
　　“是的，幾個小時之前，我已經通過匪軍艦隊天網，在西約進入德西克的前鋒艦隊電子訊息中嗅到她的味道了。”小屁孩壹字壹頓地道，“不會錯，壹定是她。我們是同類，只要壹個字節就能辨認出來！”
　　……
　　客廳燈光暗淡，電視的聲音關到了最小。
　　方香斜躺在沙發上。黑色長發高高地挽起來，露出修長白皙的脖子和精致優雅的鎖骨。沒有穿文胸的椒乳貼著順滑輕薄的睡衣，顯出迷人的形狀。跌宕起伏的身體曲線在電視忽明忽暗光線中散發著壹種勾魂奪魄的成熟韻致。
　　夜深人靜，就連最晚回家的海倫也已經洗過澡進了房間。
　　方香看著電視，壹雙妙目在屏幕變幻的光芒中亮晶晶的，似乎很專註，似乎又有些怔怔地出神。
　　電視裏播放的是壹部和平年代拍攝的影片，主演是兩位薩勒加聯邦非常出名的影星。
　　整部影片充斥著迷幻的燈光，曖昧的勾魂眼和豐乳肥臀。
　　濃濃的文藝腔，搖曳的鏡頭，夢幻迷離的選景和男主人公叼著大麻提著槍，穿著渾身血跡的衣服走在女主人公走過的道路時那恍若夢中的心裏獨白，無壹不在努力地勾畫著壹種迷茫和墮落。
　　影片的故事很精彩。導演，演員，攝影和音樂都讓人嘆服。這部影片當年曾經在國際電影節上屢獲大獎，不少影評人稱贊其深刻而真實地反應了當今社會人們的信仰缺失和精神迷茫，是難得壹見的大作。
　　不過，方香喜歡的，卻和背後深刻的哲理無關。
　　她喜歡男女主人公純凈如白水卻濃烈得讓人聞之欲醉的愛情，喜歡男人提著槍走在馬路上，身後是呼嘯的警車，前方是數以百計的敵人。她也喜歡被挾持的女人安靜地等待自己男人營救自己時的淡然和美麗，更喜歡片中那熟悉的薩勒加城市，美麗的風景和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唯壹不喜歡的，就只是片尾那朵浸染鮮血的白玫瑰象征的悲傷結局。
　　恰巧翻到這個臺，就停住了，靜靜地看。不過，目光雖然停留在屏幕上，可她的心思卻完全放在了今天接到的那個電話上……
　　電話是壹位她以前的狂熱追求者打來的。他名叫艾伯丁·朗德，原來是薩勒加首都警備區的壹名中將，任首都第三艦隊的指揮官。
　　這個人人品不不怎麽樣。在托爾斯泰上將時代，他就是典型的騎墻派。當初他曾經是方香的上司，為了追求方香，做過所有別人看來浪漫方香看來惡心的事情。甚至曾經用艦隊燈光打出向方香求愛的標語。
　　對此，方香自然是壹概拒絕。
　　原本，這位在薩勒加聯邦數以百計的將軍中幾乎看不到出頭之日的中將，永遠也沒有求愛成功的可能。
　　可世事難科，方香做夢也沒想到，就是這樣壹個家夥，竟然在不久之前利用西約被趕出藍石星，斐盟又騰不出手幹預薩勒加內政的真空期，發動了壹場無論是組織還是結果都有些莫名其妙陰錯陽差的政變，壹舉將失去西約支持的議長趕下臺，成為了薩勒加聯邦實際上的控制者！
　　而這壹次，他經過斐盟聯軍指揮部的中轉，打來電話的目的只有壹個。那就是請求方香回國嫁給他。作為交換條件，他將盡出薩勒加聯邦艦隊主力，協助斐盟作戰。
　　或許是騎墻派天生的本能，方香不得不承認，朗德的時機抓得很準。
　　這個時候，無論對西約還是對斐盟來說，薩勒加的態度都變得異常重要。如果換做其他人，或許還不會做出增援斐盟的決定，可是換成朗德……為了得到自己，他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方香的目光，在屏幕的光芒中閃動著。這些日子以來，局勢的每壹點變化她都看在眼裏。她也知道，即將來臨的這場戰爭對勒雷，對斐盟，對薩勒加來說意味著什麽。也知道此刻的胖子，面臨著多大的壓力。
　　她不想接受這個交易。可是，如果想要為孤獨的東南盟軍增加壹個巨大的助力，想為胖子分擔壹點壓力，想讓祖國薩勒加聯邦因此擺脫屈辱和懦弱，重新贏得世界的尊重，她就不得不考慮朗德的提議。
　　身後，傳來了開門聲。
　　方香扭頭看去，看見胖子關上門，轉身換上拖鞋，憨厚地沖自己笑笑。
　　壹臉笑容也無法掩飾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