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六章 會議（上）

　　胖子從不認為自己是壹個天才。
　　在他看來，天才是那些隨便掃壹眼書就能倒背如流，隨手做點什麽就能被稱為某某家，要麽作品賣上天價還生怕搶不著，要麽就見誰滅誰，名留青史千古寂寞的混蛋。
　　如莫紮特，如愛因斯坦，如黑斯廷斯，如索伯爾。
　　所有的東西到了這些大腦構造和常人迥異的家夥那裏，就自然而然成為他們自己的。過目不忘還舉壹反三。不但不費什麽勁，反倒去蕪存菁，再揮灑出來就讓人驚艷得恨不得扒開他們的腦子看看裏面究竟有些什麽。或者幹脆離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和這些天才的混蛋比起來，胖子覺得自己頂多是個混蛋。
　　因此，當黑斯廷斯如同填鴨子壹般將三十年的指揮經驗壹股腦都塞進他腦子裏的時候，他並沒有和被逍遙子灌輸功力的虛竹壹樣當時就打通任督二脈，神功大成。除了數十種基礎戰術在腦汁裏亂作壹團以外，就只有壹點若有若無怎麽都抓不住的領悟。
　　胖子自家知道自家事。
　　從本質上來說，自己並不是壹個合格的指揮官。無論是當初在加查林首都莫茲奇指揮的第壹場戰鬥，還是在瑪爾斯跟北方商業聯盟拼命，抑或是後來長弓星系率領匪軍橫空出世，壹舉俘虜漢弗雷，自己其實都從來沒有從戰術層面真正戰勝過對手。
　　莫茲奇之戰，自己是深入敵後幹掉了斯蒂芬和維克多公爵，讓以這兩個人為支柱的整個集團崩潰。
　　瑪爾斯之戰，自己是率領壹幫超級機甲戰士，直接端掉了對方的指揮部。再加上隆興會的忽然出手，才讓北方商業聯盟徹底垮掉。
　　而長弓星系壹戰，如果不是自己在瑪爾斯得到了隱形技術，又有道格拉斯十九集團艦隊的配合打了漢弗雷壹個措手不及，以自己的戰術指揮能力，想要用當時那支填人家的牙縫都不夠的幾艘破爛匪軍戰艦去俘虜兩支象級艦隊，簡直是白日做夢！
　　由此可見，當初拉塞爾和比爾納多特出人意料地壹致將自己放在沖鋒陷陣的位置上，的確有他們的道理。
　　有萬夫不當之勇，可沖鋒陷陣，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是為將。
　　有臨機決斷之智，可運籌帷幄，率萬馬千軍若如臂使指，是為帥。
　　這兩者，是截然不同的。
　　壹名勇冠三軍的大將，或許能夠讓麾下將士追隨效死，能率領他們攻克世界上任何壹個堅固如鐵的陣地，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就能成為壹個同樣出色的統帥。
　　他能看到敵人陣地上的致命要害，卻不壹定能看懂瞬息萬變的戰爭態勢圖；他能夠抓住恰當的時機投入兵力壹舉突破敵人的防禦，卻不壹定能夠在電子沙盤前，明大勢，知進退，做出壹個哪怕事後看來或許簡單得連傻瓜都明白的選擇。
　　胖子自己很清楚，就指揮這門學問來說，自己絕對無法跟壹個軍校指揮席的高材生相提並論。
　　或許在戰場經驗上，在壹名指揮官最基礎的推演能力上，自己比他們更出色。可是，學識是造不了假的。那些戰術，不會就是不會。
　　基礎戰術，是數百年來人類積攢下來精華中的精華，是無數天才的智慧結晶，是解決問題的手段！
　　就像簡單的勾股定理。壹個小孩子花上半個小時就能弄明白——勾三股四弦五。可要是放在定理出現並被證明之前的時代，再天才的人，在實際運用的時候，或許也只能拿著尺子壹次次反復丈量。兩者在解決同壹個問題時花的時間，相去何止千裏！
　　胖子知道這些戰術的重要性，也知道在這個指揮大廳中，隨便抓壹個參謀出來，都能將黑斯廷斯傳授這這些基礎戰術倒背如流。
　　可是，他們不是指揮者。
　　坐在和索伯爾對弈的棋盤前的，只是自己！
　　自己和他們不壹樣。他們曾經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裏，日復壹日地學習，有足夠的時間去掌握消化教授傳授的知識。
　　而自己，卻在這事關生死的戰場上，只有這短短幾天時間！
　　於是，自雙星角走廊撤退以來，胖子就進入了爭分奪秒的學習時間。
　　在麥金利和拉塞爾等斐揚名將的指導下，他指揮斷後艦隊的戰鬥，指揮跳躍點戰鬥，也指揮首都星周邊航道的爭奪戰。
　　他就像是壹塊浸進了水裏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黑斯廷斯灌輸給他的知識。
　　狼群戰術、羊角回轉戰術、眼鏡蛇戰術、刺刀戰術……越學，胖子就越發現，這些基礎戰術學起來容易，可要在實戰中運用卻非常難！
　　這和鑰匙開鎖不壹樣，並不是壹把鑰匙就對應壹把鎖！
　　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或許看起來可以使用狼群戰術的，實際上卻應該使用刺刀戰術。或許對方使用的戰術看起來是風火輪戰術，實際上卻是羊角回轉戰術的壹種變種。
　　情況不壹樣，使用的戰術不壹樣。情況壹樣，使用的戰術或許也不壹樣！
　　如果是讀書考試，胖子才不會管那麽多。反正掌握了就行。別說試卷不會和實戰壹樣出壹些非典型性情況的題，就算出了，考得好不好也只是分數問題。
　　可是，現在他卻無法這樣放任自己。這是在戰場上，而自己的敵人，是整個斐盟的生死大敵，西約名將——索伯爾！
　　當自己和索伯爾真正對陣的時候，無論是拉塞爾還是麥金利，都沒有辦法再給予自己幫助。每壹個命令都必須由自己親自下達，每壹個判斷都必須由自己來做出。別說判斷失誤或者戰術選擇失誤，就算是在實際戰鬥當中，自己運用戰術的時候指令不夠簡潔清晰，路線，角度和時間控制不那麽精確，付出的都是成千上萬斐盟官兵的生命！
　　沈重的擔子，壓得胖子喘不過氣來。橫在面前的索伯爾，就像壹座大山般，給他以無形的壓迫感。除了逼迫自己拼命學，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這個過程太痛苦了。
　　痛苦到胖子此刻走出遊戲艙後，甚至不願意去回憶！
　　壹開始，在麥金利、拉塞爾，拉賓斯基等人的指導和講解下，胖子發現，自己似乎很快就掌握了全部基礎戰術。三十多種戰術，三十多種對應的作戰態勢，沒什麽了不起的。可當他親自指揮作戰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以為掌握的東西，根本只是紙上談兵。
　　現實中，沒有那麽多典型的情況供自己套用戰術，壹切都是在變化和混亂之中。每壹分鐘，戰場上的形勢都不壹樣。或許剛剛才做出判斷，還沒等下命令，戰局又發生了變化。
　　在經歷了手足無措的慌亂和壹連串糟糕的指揮之後，受到打擊的胖子，重新回憶黑斯廷斯所講的每壹句話，重新觀看雙星角的戰鬥錄像，分析戰鬥中出現的每壹絲變化。
　　從A3星系到A2星系，到A1星系，再到中央星系的跳躍點，然後又從跳躍點開始，在節節抵抗中壹邊向首都星後退壹邊將艦隊撤開，與如同壹張大網般罩過來的西約艦隊爭奪周邊航道和戰略要點的控制權。每經歷壹場戰鬥，胖子對戰術的理解就深刻壹分。
　　艦隊的艦長們，只知道指令從指揮部發送出來，卻不知道，從三月十六日淩晨到三月二十五日，整整十天時間，C級艦隊以上大小戰鬥三百余次，全都是胖子親自指揮的！
　　知道這壹切的，只有胖子身邊的盟軍將軍們。
　　十天來，他們親眼目睹胖子拼命地學習，親眼看他對基礎戰術的掌握隨著壹場場的戰鬥飛速提高，到後來，再頑固的人都不得不承認，他們被胖子的天賦和這股子狠勁征服了。
　　可是，那僅僅是出於對胖子的努力的尊重。雖然胖子的成長很快，但他畢竟起步太晚，時間也太少了。
　　日子壹天天過去，戰鬥越來越激烈，距離首都星的距離也越來越近。沒有人相信，胖子能夠在這短短的幾天時間內，將戰術修養提升到可以和索伯爾匹敵的境界。
　　要知道，所謂基礎戰術，除了最基本、最簡單外，還指其為壹切戰術的根基。所有的高級復合戰術，都是由壹個個簡單的基礎戰術組合變化而成的。
　　當初學習基礎戰術時，導師就曾經反復強調基礎戰術的重要性，以至於他們從軍校壹年級新生學到六年級畢業，從未間斷。而在離開學校的這些年來，將軍們也的的確確在實戰中感悟到，想要真正的掌握基礎戰術，隨心所欲，順手拈來便能四兩撥千斤，恐怕壹百年的時間都不夠。
　　他們承認胖子的努力，也認為就天賦而言，胖子比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要高。如果只是壹場普通的戰役，或許胖子能夠帶領大家創造壹個奇跡。可偏偏，他面對的是索伯爾！
　　就當大家為短短幾天完成這種根本不可能的任務而搖頭嘆息的時候，在首都星附近空域的壹連串戰鬥中，胖子將基本戰術和他的推演能力結合了起來。不但幹凈利落地同時在五個戰區擊敗六支西約A級艦隊，還在接下來的戰術模擬演練中，擊敗了麥金利和藤井剛！
　　所有人都在震驚的同時，看到了壹絲希望！
　　或許，胖子真的能擊敗索伯爾！
　　在這個念頭的鼓舞下，將軍們陪同胖子壹起，投入到了訓練中。沒有實戰機會，就進行模擬推演。大家的戰術風格都被胖子熟悉了，就到《決勝千裏》中去，去挑戰任何壹個能給他們帶來壹點意外的玩家，無論他是當世名將還是不出名的天才，無論他是瘋子還是狂人！
　　三天，整整七十二個小時。
　　終於，胖子破關而出！
　　在完成最後壹場戰鬥的時候，胖子知道，黑斯廷斯傳授給自己的那些戰術，已經真正成為了自己戰術思想的壹個組成部分。
　　他也終於明白，黑斯廷斯為什麽只傳授給自己基礎戰術。
　　索伯爾，老子來了！
　　或許是太過於興奮激動，又或許是整整七十二個小時不眠不休的疲倦，在跨出遊戲艙的瞬間，胖子忽然間壹陣頭暈眼花，腳下壹個踉蹌。
　　壹直緊緊盯著他的方香和安蕾趕緊沖上來把他扶住。
　　“怎麽了？”安蕾緊張地問道。旁邊的馬奇亞，布拉特，以及和胖子同時開啟遊戲艙走出來的麥金利等人，也紛紛圍了上來。
　　“坐久了，起身太猛。”胖子笑了笑，定了定神。
　　聽到胖子的解釋，所有人都不禁松了口氣。他們扭頭看著屏幕上顯示的戰績，再回頭看看臉色有些發白的胖子，目光中都充滿了敬佩。
　　二百六十八戰，二百六十八勝，零負！
　　這就是三天來，胖子在《決勝千裏》中，交出的答卷！從列兵壹直打到元帥，橫掃個人和團體五十強，全部都是以基礎戰術獲勝。
　　所有人都很想知道，當壹代名將索伯爾遇見計算能力無人能敵的胖子，這場戰爭，將會是怎樣的結局！
　　……
　　“托尼有消息了麽？”胖子用冷水洗了洗臉，問瑪格麗特。
　　“他和海雷丁已經率領魅影第二集團艦隊和匪軍第十壹艦隊抵達指定地點了。”瑪格麗特道。
　　“王楠煦上將那邊呢？”
　　“剛剛收到消息，上將已經做好準備了，就等我們這邊戰鬥打響。”
　　“讓他們放手幹！”胖子道：“他們打得越狠，我這裏就越輕松！”
　　胖子和瑪格麗特的對話，讓在場的將軍們，都面面相覷。
　　進入跳躍點之後，胖子就開始為勒雷中央星域的戰鬥做準備。他首先調集勒雷聯邦目前能夠集結的三十個裝甲師和機步師，部署在勒雷首都星。然後，又下令匪軍的三十個裝甲師，協助駐守。同時，將托尼率領的魅影第二集團艦隊和海雷丁率領的匪軍第十壹艦隊派遣出去，不知去向。
　　誰也不知道胖子究竟打什麽主意。從頭到尾，胖子都沒有透露過他的作戰計劃。
　　如果說，胖子和瑪格麗特的對話中，托尼和海雷丁大家還知道壹點的話，那麽，王楠煦這個名字，就讓不少人猛的壹怔。
　　王楠煦……那不是薩勒加聯邦上將嗎？
　　天網屏幕上，西約戰機在逼近大氣層之後，忽然又拐了個彎，回轉過來。
　　寂靜中，胖子迎著所有人驚訝困惑的目光，深吸壹口氣。
　　“還有壹點時間召開作戰會議！是時候，讓大家知道我的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