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埋伏

　　因為擔心暴露我軍主力東移的戰略意圖，我們接到師部的命令，在白天不準跨出坑道壹步。這對我們這些老兵來說似乎已算不上什麽，但是對那些新兵來說就不壹樣了，他們總是在坑道裏這裏走走那裏繞繞的，時不時還唉嘆幾聲無聊，只看得我搖頭不已。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誌願軍們個個都整理好行裝準備出，總以為這下可以去找大部隊了。但就在這時卻跑來了壹個通訊員讓營級幹部去開會。
　　走出坑道聚上了許營長和林教導員，就壹塊跟著通訊員沿著人民軍構築的戰壕走去，人民軍的同誌還算和氣，壹路上有不少人熱情地向我們問好打招呼，有些甚至還用熟練的漢語問我們是哪支部隊的，他們看著我們的眼神裏總有壹種說不出懷念。我心裏就在想，這壹部份會說中國話的應該是在解放軍中打過仗，現在看到了我們肯定是想部隊啦！
　　跟著通訊員鉆進了壹個寬敞的防空洞，此時洞內已經聚著十幾個。人，有人民軍的也有誌願軍的，褚團長、陳耶政委和那位人民軍團長金川暢正圍著地圖說著什麽。
　　乘著會議還沒開始，我稍稍打量了壹會兒這個應該是人民軍團部的地方。這壹看之下我心中就不由有些不平衡了，同樣都是坑道，這個坑道跟我們住的比起來可就好得太多了。原木平平整整地排列在坑道壁四周，寬敞得可以容納下幾十個人，壹張軍事地圖平平整整地釘在了墻壁正當中，辦公桌、靠背椅、水壺、茶杯等等生活用品壹應俱全。更讓我吃驚的是，右側的坑道壁上還開了壹個小門，借著昏暗的光線隱隱可以看到裏面有壹張小床。看來還是個單人臥室。
　　見此我不由苦笑了壹聲，這哪裏坑道啊，這跟我們住的地方比起來，簡直就可以稱得上是總統套房了。
　　我早就知道人民軍不像誌願軍壹樣官兵平等，但是待遇也不至於相差這麽多吧！也難怪那些由解放軍轉到人民軍的戰士會不願意了，在誌願軍裏是要苦大家壹起苦。誰都沒話說，但是在這人民軍裏”
　　“同誌們！”見人都到齊了，褚團就，從地圖前擡起頭來說道：“我們剛接到命令，我軍今晚八點整。也就是兩小時後將對偽軍起全線進攻！”
　　“好！”戰士們壹聽有仗打了，個個都興奮地捋起了拳頭。
　　“時間不多了，咱們長話短說！”褚團長舉手示意同誌們安靜下來：“由於開戰在即，我軍已經來不急向主力部隊靠攏，上級決定讓我們配合人民軍第三兵團十三師四十七團的同誌壹起戰鬥，這位是人民軍四十七團團長金川暢上校。”
　　會議室裏隨後響起了幾聲稀稀啦啦的掌聲，大多數都是人民軍的人在拍手。昨晚誌願軍戰士們聽說這位團長並不把咱們誌願軍放在眼裏，心裏難免會對他有些意見。有幾名誌願軍戰士鼓掌也走出於禮
　　“同誌們！”那位金”暢上校又開始言了：“我們中朝聯合司令部成立已經有壹段時間了。但是人民軍與誌願軍真正混編在壹起作戰，這次也許還是頭壹回，我希望我們能夠在偉大領袖金日成將軍的英明領導下，兩軍精誠和作、英勇殺敵，打出我們兩軍混編作仗的威風和勢氣，用最輝煌的戰果向我們的領袖金日成將軍匯報！”
　　“金日成將軍萬歲！”
　　人民軍的幹部壹個個都高舉著拳頭喊著，戰士們雖說聽不懂朝鮮話。但對金日成的名字卻是不陌生，現在看人民軍的樣子也猜到了他們是在喊些什麽。於是人人臉上都掛著點不自然，因為戰士們平時喊的也都是**萬歲，現在卻聽到了另外壹個聲音
　　“中國**萬歲！**萬歲！”也不知道是誰先帶頭喊了壹聲，戰士們壹聽就來勁了，於是就像是有意跟人民軍比比似的也跟著高喊起來，霎時呼聲就把人民軍的蓋了下去，只看得褚團長和陳耶政委都有點哭笑不得了。
　　“同誌們！”這時陳耶政委站了起來指著地圖說道：“時間不多了，我先慨略地介紹下敵情：我軍正再之敵為偽軍的第壹、第三軍團，總兵力過十萬人，沿昭陽江壹線分別為偽六師、壹師、五師、三師、七師、和十壹師。我軍的主要任務，是配合人民軍渡過昭陽江，搶占後坪裏，美山裏，進入旺盛谷地區，插入偽六師與美七師的接合部，切斷偽六師與美七師的聯系，並阻止偽六師南逃！”
　　“同誌們壹定要註意！”陳耶政委頓了頓就接著說道：“我軍的戰略意圖是集中優勢兵力殲滅偽軍兩到三個師，所以這壹仗最重要的就是插得快，插得深，如果碰到壹些美軍防守的陣地，能打的就打，不能打的就繞過去，不要戀戰！”
　　“是！”戰士們應了聲。
　　“昨晚我異說，”這時褚團長把眼神投往我這個方向：“咱們有憋竹店有心與人民軍的同誌比上壹比！”戰士們略的壹下就把目光全都投向了我這邊，偶爾還出幾聲偷笑，只弄得我抓著腦袋尷尬不已。
　　“跟人民軍的同誌比殺敵。那也是件好事嘛！”褚團長諱莫如深地笑著：“比誰殺敵勇敢、比誰打的反動派多，這很好！不過壹定要記住，千萬不要傷了兄弟間的和氣，在這個基礎上的比試，咱們誌願軍還從沒怕過誰，也從來沒做過孬種，同誌們，妳們說是嗎？”
　　“是！”戰士們大吼了壹聲應著，戰士們哪還會聽不明白褚團長這話裏的意思，於是個個都摩拳擦掌地想大幹壹番。
　　散會後，回到坑道內跟戰士們交待了任務，戰士們知道不能回去找部隊，本來還是壹陣沮喪。但壹聽說褚團長有心把咱們團與人民軍比試壹番，於是個個都被吊起了興趣。就恨不得馬上上戰場了。
　　昭陽江是壹條南北走向的江！其寬口米，水深米，可以徒涉，正好位於南朝鮮兩個軍團的左邊。
　　顯然偽軍也意識到了自己左翼的不足，於是就沿著江邊布下了地雷、鐵絲網，構築碉堡、大炮等防禦工事，企圖以昭陽江天險來彌補這個缺陷。
　　應該說這些布置還是很正確的，我全副武裝地趴在昭陽江西岸的泥濘中，借著壹點點星光，透過瞄準鏡望著江對面的壹層層鐵絲網和碉堡，也不由對偽軍的指揮機構有了壹種另眼相看的感覺。
　　現在雖說已經是五月，但是江水依舊冰冷，徒涉江水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江對面還有許多鐵絲網、地雷和碉堡。如果偽軍真是壹支敢打敢拼的部隊的話，那麽依靠這樣的工事守住誌願軍的進攻並不是件難事，只可惜他們不是，，
　　所謂工事是死的，人是活的，打仗最重要的還是人，而不是工事。縱使有這樣的天險，但誌願軍只是開了幾炮、喊了幾聲殺偽軍就開始逃跑，那麽就算再堅固的工事又能有什麽用呢？
　　據說美軍在得到了誌願軍突破偽軍防線的消息時，並不相信這是真的。因為他們無法相信，地圖上的直線距離是舊公裏，地面實際距離走出公裏，中國人怎麽耳能在夜間地形不熟悉的情況下，壹夜之間就突破了這麽遠的路程，這幾乎就是中**隊壹夜行軍的距離了。
　　如果這是真的，合理的解釋只有兩條：壹條是南朝鮮第三軍團根本沒有抵抗，中國人壹沖擊他們就讓開了路，讓中國人大踏步地通過了他們的阻擊陣地；再壹條就是。中國士兵長了翅膀具備飛翔的本領。
　　於是此仗過後，美軍認為如此無能的軍隊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南朝鮮第三軍團跟著就被解散了。壹支本土軍隊在本土作戰中因為壹敗塗地，被“協助他們作戰”的外**隊勒令解散了，這無論如何都是壹件世界戰爭史中最稀奇古怪的事。
　　這時天空中突然升起了壹串串紅色的信號彈，誌願軍的進攻開始了。
　　霎時炮聲就在我們後方轟鳴起來，壹顆接著壹顆炮彈在江對岸爆炸開來，閃出的壹片片火光摧毀了江對岸的鐵絲網和碉堡，引爆了地。
　　但是誌原軍的炮火永遠都會受到脆弱的補給線的限制，短短的十幾分鐘後，炮火開始延伸，天空中再次升起了幾顆紅色的信號彈。
　　“殺！”隨之響起的是震天的喊殺聲，戰士們紛紛從埋伏點站起身來，端著槍朝昭陽江沖去。霎時山坡上，田野裏，公路上”到處都是戰士們的身影，黑暗中也分不清哪些是誌願軍哪些是人民軍，只感覺人山人海的像潮水壹樣往前湧。
　　接著只聽壹陣撲嗵撲嗵的聲音，戰士們就像跳進海裏的企鵝壹樣壹排排爭先恐後地躍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我誓，如果只是我壹個人的話，我不可能會笨到在這冰雪還未完全融化的天氣裏跳進江水。接著任憑著江水浸濕我的棉衣棉辭，接著腫脹得跟壹個酵的饅頭壹樣。
　　但是看著前前後後那麽多人都沒有絲毫猶豫地跳進了江水，我也就不好意思做那特別膽小的壹個了，我相信這其中不少人都跟我抱著同樣的想法。
　　刺骨的冰冷不斷地從下半身傳來，我能感覺到流動的江水把我身上的溫度壹點壹點的奪走，過了壹會兒我就幾乎感覺不到雙腳的存在了。
　　人的行為常常會出現壹種跟風現像，當勇敢成為壹種常態時，其中相當壹部份原本並不勇敢的人也會勇敢起來，就像我們現在壹樣。
　　泌撻嚙江對面的槍聲略了起來，幾名誌願軍戰士到了下去，鮮血很快就染紅了他周圍的江水，但是戰士們對這似乎都已經習以為常了，依舊邁著堅定的腳步前進。
　　有經驗的誌願軍戰士壹聽到懵點零星的槍聲都不由松了口毒。因為如果敵人是有組織甩蝴的話，那麽槍聲應該是壹響就是壹片，而且在此之前應該先打照明彈，但是現在甚至連炮聲都沒有。這就足以證明敵人的反抗並不強，或者說敵人已經開始逃跑了。
　　果然，十幾分鐘後當我們沖上對岸時，現在對岸只有幾個不知道是真不怕死。還是沒現其它人都已經逃跑的偽軍在碉堡裏打著機槍，結果讓戰士們輕松地投進了幾顆手榴彈就解決問題了。
　　偽六師我記得在第壹次戰役時就被我們團在九龍江打得死傷慘重，現在這麽巧的又在這裏碰到這個老對手。
　　說起這偽六師還真是壹支奇怪的部隊，它原本在偽軍的部隊裏是壹支名聲最差的爛師，因為在戰爭還沒打響時，就有幾個營的部隊全建制的跑到北方投降金日成去了。
　　但偏偏就是這壹支爛師，卻在朝鮮戰爭打響第壹槍時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因為他們是唯壹壹支有所準備的軍隊，他們的抵抗為其它部隊的撤退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這支部隊因此翻身了，但在誌願軍的槍口下還是表現得這麽無能。
　　硝煙還在彌漫，鐵絲再、壕溝已淩亂不堪，到處是炮彈坑。幾具敵軍屍體就在路旁，可以想象，剛才僅僅是十分鐘的炮擊，就已經徹底地把他們給擊潰了。
　　“跑步前進”前面傳來命令。我也來不急找壹身幹的棉衣，就只好跟著部隊往前跑。部隊很快就走上了山路，這是在開戰之前就制定好的路線，要想盡可能多的圍堵住敵人，靠兩條腿行軍的我們就只有走
　　路。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這段山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想大慨是上回打完橫城反擊戰撤退的時候有走過這條山路吧！我還記得這段山路旁還有壹個小村莊。路旁零星地分布著數十間木屋，壹條小河繞山而過，山上綠樹蔥籠。寧靜宜人。
　　可是，這壹次我再路過，這個曾讓我們喜歡的小村莊時，卻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面前只留下壹片斷垣焦土。
　　偽軍洗劫這座美麗的小村，離小村不遠的壹座土山下，我們看到壹個新挖的洞穴裏坐著壹個老婆婆，洞穴裏傳出老人的呻吟聲。躺在草席上的老。他的右臂被炸斷了。我無法抑制胸間的憤恨，也無法慰幕這兩位受難的老人。只能默默地把幹糧袋中半袋炒面，傾倒在老婆婆的陶缽中。老婆婆漠然的、痛極麻木的表情。使我心中不禁生出了陣陣寒意。
　　這不禁讓我想起了在現代時看過的壹部韓國拍的電影，裏面的壹個。情節說的是朝鮮人民軍打過來時，壹個婦女僅僅是為了壹袋米而去參加了人民軍組織的壹次會議，偽軍就要把她當作赤色份子而槍斃掉。我想這個村莊大慨也是碰到了類似的事情吧！
　　在泥濘的山路裏跟著人民軍的同誌連續趕了七、八個小時的路，終於在天亮之前趕到了目的地美山裏。話說這人民軍也不愧是遊擊隊出身的，爬山越嶺的本領壹點也不比誌願軍差。只不過我想不明白的是人民軍那些當官的為什麽會穿著靴子。這不，壹到達目的地那些穿著靴子的人民軍就成了壹道亮麗的風景。
　　只見他們壹個個坐在石頭上，口裏念著“哎呀。哎喲，”而且還帶著表情。眥牙咧嘴，很痛苦的樣子慢慢地把靴子往下拉，拉下來壹看那個叫慘不忍睹啊！白色的襪子統統給染成了紅色，就連那個團長也不例外。
　　“看妳們還威風！”趙永新壹邊挖著戰壕壹邊偷笑著：“那長長的鞋子叫啥玩意來著？”
　　吼子！”趙指導員應了聲。
　　“唔，靴子！”趙永新煞有介事地點著頭說道：“要咱們國家古時候有這叫靴子的玩意就好了！”
　　“為啥？”壹聽這話趙指導員就不由奇道：“這跟古時候有啥關系啊？還不跟鞋子差不多？”
　　“古時候要有這玩意啊，那女人就用不著纏小腳那麽麻煩不是？”趙永新笑道：“只要讓女人穿上這玩意，隨她怎麽跑也跑不快
　　哄的壹聲戰士們就笑開了，但是戰士們笑聲未落天上突然就響起了壹陣怪嘯的聲音。戰士們都是打仗過幕的人，壹聽這聲音就知道是敵人的炮擊，趕忙丟掉了鐵鍬原地趴下。
　　我才剛趴進挖好的壹條小溝裏，就聽見身旁壹陣轟響，隨著身下傳來的壹聲聲震動，泥土像波浪壹樣朝我湧了過來。
　　接著還沒等我們從炮聲中反莊過來，四周就響起了壹片槍聲，我冒著子彈從小溝裏探出頭來往周圍壹看，只見四周的高地上不知什麽時候冒出了壹個個腦袋。正操著輕重武器朝著我們還沒構築好的陣地猛烈地開著火。
　　媽的！見此我不由暗罵了壹聲，咱們想在這裏埋伏敵人。沒想到卻被敵人埋伏了。而且讓我很意外的是埋伏我們的竟然還是我們心裏看不起的偽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