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抓捕
　　吃过饭以后，一行人来到了南京城内另一处较大的难民点——金陵女子大学。
　　与上一处安全区悬挂德国旗不一样，女子大学校园里正对着大门的草坪上铺着一面巨大的美国国旗。
　　在学校大门口，他们被一位美国妇女拦了下来。
　　女人坚决不开门，甚至冲着他们喊了起来。一行人不懂英语，对美国女人说的话根本听不懂，旁边的中国人纷纷叫了起来：“这是美国学校！这是美国学校！日本人不能进来！”
　　门外的兵们都明白了意思，但是要装作听不懂。而且，已经到了这里，不进去找寻一下就实在太可惜了，所以，这队兵们坚持要进校检查。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个文员模样的清秀女子匆匆从学校里面赶来，在美国女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美国女人立马就跟着文员往学校里面跑走了。
　　一行人情知有变，耿连章二话不说，一枪托砸开了大门上的铁锁，带着人就冲了进来。
　　旁边的中国人纷纷后退，没有人敢出来制止，也没有人带路，眼见着这一队人持枪往校园里跑。
　　校园里到处都是人，甚至连走廊都住满了人。路中间只容一个人通过，看见日本兵进来，人们一片惊呼，纷纷避让，路立时就宽大了不少。
　　这让一队人逐渐追上了美国女人。
　　然而，美国人显然已经顾不上他们了，只是拼命往校园的后面赶，似乎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好在校园并不大，一阵猛跑，已经穿学校而过，到了一扇开着的门前。
　　门外，哭喊声传来，还夹杂着日本人粗鲁的骂声。
　　冰倩一听，火冒三丈，第一个跟随着美国女人冲过敞开的校门。
　　一队日军押着十二个姑娘正往校外的巷子里去。
　　千钧一发之际，美国女人赶到了，日本人停了下来，姑娘们看到救星一样，朝着这边拼命靠拢。
　　但是，看到美国女人身后又出现了一群日军，姑娘们立马又惊慌起来，而日军倒得意起来，全然不顾美国女人，准备继续赶路。
　　冰倩用日语发出了命令，这一队日军停下了脚步，并且立正敬礼。
　　此刻，美国女人拦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她展开双臂，如同护崽的母鸡一样，准备和要叼走鸡崽的老鹰拼死一斗。
　　冰倩先礼后兵，询问了这一队日军后得知，原来是附近兵营里的日军趁着前门口的僵持带来的机会，偷偷从学校后门翻了进去，又强行从人群中拉出了十二位姑娘，准备趁美国女人阻拦前带走，没想到的是，这些姑娘哭哭啼啼，硬是赖着不走，而日军原本就是为了姑娘而来，又舍不得打坏了，更舍不得杀掉，这才让美国女人赶上。
　　美国女人在巷口的气势看了让人胆寒，这伙日本兵感到了压力，但是，女军官上司的到来让事情好办了，让女上司和美国女人斗法，大伙就可以带着这些花姑娘赶路了。
　　人多势众的好处很快就显现出来，姑娘们停止了挣扎，低低地哀泣起来，似乎要认命了。
　　没想到，日本人叽叽咕咕一番话，似乎是女军官所在的这一伙人也要这群姑娘，这自然让第一伙兵们很不乐意，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女军官的军衔就要高过这群男兵，何况女军官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佐官，虽然始终没有说话，但是脸色阴沉，面带不善。
　　最后，这伙兵乖乖地放下了好不容易才抢到的姑娘，恨恨地离开了。
　　巷子里就剩下了原本应该在学校前门口对峙的两伙人。
　　偷袭的日本兵走了，美国女人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着本想进校正常检查的鬼子兵。
　　女军官手一挥，这队日本兵“押着”姑娘们竟然撤回了学校，这让美国女人大吃一惊，她倒成了最后一个进校门的人！
　　这回，美国女人对这一队人客气了一点，在文书模样的人帮助翻译后得知，美国女人对这队日本兵例行的检查表示可以接受，但对于欺辱妇女甚至强行带走妇女的暴行绝对不能接受，之前，曾经也有一队日军这么干过，被带走的姑娘至今下落不明，这让她一直怀着深深的内疚。
　　因为这里专门收容妇女，因此也就成了日本兵的目标。17日，松井石根举行占领南京入城式的时候，两个日本兵前来滋事，当时美国女人和他们争执，后来她才发现她中了日本兵的阴谋，原来那两个日本兵把她困在前门，其他人则乘机从后门闯进楼里轮奸了三名妇女，最终也抢走了十几名姑娘。
　　如果这次再让他们得逞，美国女人恐怕一辈子都将生活在痛苦和内疚中了。
　　冰倩冷冰冰地说，这些都是败类，战争归战争，但是这显然不是战争，而是变成了对失败者肆意的侮辱和掠夺，甚至变成了对人类文明底线的肆意践踏。
　　美国女人睁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发了好一会呆。
　　而此刻，耿连章和小铁已经在学校里开始了搜索。
　　自然，这次也是一无所获。
　　但是，在离开学校的时候，美国女人表示出了对女军官的尊重，竟然亲自把一伙人送到了学校门口，并且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了声再见！
　　冰倩楞了一下，也用汉语说了一声：“感谢您，魏特琳女士！”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再说什么，虽然此行没有找到想找的人，但是冰倩知道了美国女士魏特琳正在护佑着城内无数的同胞姐妹，而美国女士魏特琳也知道了，中国人并没有善罢甘休，他们还在战斗！
　　这就够了，在最黑暗、最让人窒息的时候，魏特琳看到了希望，虽然只是冬日里午后阳光一般带来的短暂温暖和安慰，但是，这已经让连续一个多礼拜忙碌个不停的她斗志倍增，疲倦和苦累冲走了不少，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和气力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而一队兵则有些疲劳，连续的出击都无功而返，加上在鬼子掌握的城市里公开活动需要神经高度紧张，还要忍住愤怒不能爆发出来，这哪里是战场上身经百战的兵们能做到的？简直是经过特殊训练才能达到的水平！
　　在回撤的路上，耿连章知道，此时没找到人虽然很可惜，但是全体队员顺利返回才更重要。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才是最重要的。
　　战斗也会随时爆发，每个队员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密切注意敌人的一举一动，对龙潭虎穴里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不能掉以轻心。
　　耿连章不知道，随着夜幕的降临，所有的日军部队都收到了命令，占领军司令部要求全体日军都回到各自所在的军营，入夜后在南京街头出现的所有士兵都将被格杀勿论。
　　一场针对国军化装小分队的抓捕大网已经撒开。
　　在外面连续多日胡作非为的日军全部撤回军营，这让南京大小街道立马安静了下来，断壁残垣和碎砖乱瓦在清冷的冬夜月光下格外醒目，千疮百孔的城市伤痕累累，在死一般的静寂里任由伤口发炎、腐烂。
　　小分队立马感到了异样——城市实在静得太可怕了！
　　哪怕野狗也不见一点影子，更别提两天腿的畜生鬼子兵了，竟然也一个不见，日本人的巡逻兵呢？
　　这样的氛围反倒像兵营巷道里的氛围，但是，如果真是那样，那么鬼子兵就在暗处藏着躲着才对！
　　如果是边营密道里，那反倒安全了，在地下深处，靠着城墙和土地的围护，这一队兵就暂时就可以高枕无忧，全然不必担心夜袭会随时到来。
　　当前尽快地就是回到密道里去，为此，小分队就得穿过半个城市，无数条街道。
　　战斗就在沿途打响了，而且不止一次。
　　因为日军换掉了口令，更因为新派出的巡逻队一律为13人——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在日本国是昭和13年。
　　所以，10人小分队在夜色里哪怕再小心谨慎也没用，守候多时的日军似乎料定了这一队人就是国军残余势力，坚决地对他们进行了围追堵截。
　　乒乒乓乓的枪声响了大半夜，小分队边打边撤，但是，日军显然是进行了精心的准备，几乎在每一条主要街道上都部署了至少一队巡逻兵。
　　而且，一旦枪声从哪条街传来，附近街道的至少四支巡逻队就会迅速赶来向心合围。
　　这让小分队打退了一支巡逻队后，刚刚凭借熟悉地形的优势摆脱追兵，但是，很快就又会和新的敌人交上火。
　　日军就像杀不光的蟑螂，一群群往枪响的地方涌；日军又像讨厌的飞虫，在光照的余晕里扑楞着翅膀，在冬日寒夜里做飞蛾投火般的濒死飞翔。
　　小分队也豁出去了，大不了和敌人同归于尽，如果是白天，也许小分队早就完了，但是，此刻毕竟是深夜，日军的进攻像没头的苍蝇，始终奈何不了小分队。
　　直到负责此次行动的指挥官濑户中佐赶到，督促十数支巡逻队将小分队团团包围在一处街道，并且动用炸药将附近十来米内的建筑都夷为平地之后，这才算彻底围死了小分队。
　　直到黎明到来，直到来自东方天际的晨曦降临到这片街区，一切才都沉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