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鄉（壹）

　　張賢並沒有與士兵們住在壹起，他被郝彬安排在了壹位老鄉的家中，房東是壹個五十多歲的大娘。
　　這大娘姓李，本來也有壹個兒子，但是在抗戰之初被抓了壯丁，不知被抓到哪裏去了，再也沒有消息。剩下這個李大娘壹人，眼睛哭出了毛病來，每到晚上總是看不清楚。那也是趕了壹個巧，那天晚上，張賢的軍服太臟了，被著熊三娃拿去洗了，而把自己的軍服給他穿上。這個李大娘來到打谷場，看到張賢後第壹眼就認作了自己的兒子，拉著他的手，死活不放。後來聽村民們說她的兒子走的時候，也是穿著張賢這樣的軍服，年紀也相仿。呵呵，其實四五年過去了，他兒子早就大了不少。
　　看著這個老人如此地真情切切，張賢不忍讓這個孤寡的老人傷心，於是便答應了郝彬的請求，暫時住進了李大娘家。郝彬又怕張賢難堪，於是把他的弟弟張義也安排了進來，李大娘驀然間多出了兩個兒子，哪有不高興的。
　　張賢壹直記得馬文龍那天晚上跟他說的壹句話：“我們當兵的其實是魚，這些老百姓們其實是水，水裏面可以沒有魚，而魚卻不能沒有水。”這句話其實很真實地說明了兵與民的關系，就是魚水之情。可惜這在國軍的軍校課本裏，從來就沒有提到過，以至於這些國軍的軍官們，從來也沒有把百姓當成自己的父母，有的甚至於以欺壓百姓為樂。這真是國軍的悲哀，或許會有那麽壹天，他們終會明白，沒有水，魚是沒辦法活下去的。不過，只怕真得到了那時，國軍已經不是共產黨的對手了。
　　“如果以後國民黨還要與共產黨打的話，妳認為誰會贏？”當時張賢忍不住問了他壹句。
　　馬文龍毫不遲疑地回答：“當然是我們共產黨。”
　　在沒到劉集以前，張賢壹定會認為他在吹牛，可是，在劉集的這幾天裏，讓他真實地感受到了軍與民的真切感情，以及新四軍嚴明而又強悍的軍風，他不由得不信。
　　“也許，在冥冥之中，勝負早就可能有了定數。”他只能這樣地回復著同樣的問題。
　　馬文龍笑了，告訴他：“我們共產黨人不信這套的。呵呵，不過，老蔣有的作為實在是太殘忍了，最終會惹得天怒人怨。還記得那個花園口的掘堤嗎？雖然洪水將鬼子擋在了豫東，但是卻造成了百萬的百姓喪命，千萬的人流離失所。妳想，那些冤魂會放過他嗎？郝彬到過黃泛區，他告訴我說，那裏的百姓恨妳們國軍更甚於恨鬼子。”
　　張賢相信馬文龍的話，但他同時也警惕地發覺，這個馬文龍很會說詞，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好險被他說服了。當下也堅定地告訴他：“也許妳說得沒錯，但是現在是我們合作時期，我不會投靠共產黨的。當然，也許等鬼子被打敗了，我們有可能再度交鋒，但是，我只希望這壹天不要來得太早；就算它來了，我也希望，妳不要成為我的對手，因為我怕將來會對妳下不了手！”
　　馬文龍楞了壹下，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笑過之後，他也對著張賢道：“如果真有那麽壹天，我可能會對妳下的了手！”
　　張賢沈默著，沒有答話。
　　良久，他才聽到馬文龍幽幽地道：“但願那壹天永不到來！”
　　“是呵，但願那壹天永不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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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娘把家裏僅有的壹只雞給殺了，當那碗熱氣騰騰地雞肉端到張賢的面前時，張賢卻如噎在喉，怎麽也吃不下去，為了讓李大娘開心，他還是裝作十分高興的樣子，吃了幾塊，直到李大娘笑著離開。張賢讓張義端著這碗雞肉送給了傷員，同時也決定認下這個幹娘。
　　敵人的清鄉來得很快，附近的幾個村子已經有了戰鬥，馬文龍知道他們馬上就要到劉集了，於是找來了張賢，想和他壹起商量對策。
　　劉集的稻谷才剛剛收完，大部分還在老鄉的家裏，還沒有來得及往山上轉，所以這次的戰鬥壹定是要打的。
　　派出去的偵察員帶回來壹個令大家很是奇怪的消息，這壹次的清鄉活動，鬼子並沒有出動，而是派出了雁口的那個偽軍旅。往劉集這方面而來的是其中的壹個團，約有壹千五百余人。不管鬼子在打什麽主意，眼前的這壹個團的偽軍必須要搞定。
　　“有些難！”張賢皺著眉頭。
　　馬文龍卻有些不解：“怎麽，妳怕了？那次面對齊鎮的壹千多敵人，妳可是最堅決要打的，當時我還以為打不過呢。”
　　“這不壹樣。”張賢笑道：“那次敵人沒有防備，我們打了他壹個措手不及。而這壹次卻不壹樣，敵人是有備而來，肯定是步步為營，妳我的兵馬加起來也不過七百之眾，只有他們的壹半。”
　　馬文龍沈思了片刻，告訴他：“我們新四軍離這裏最近的另壹個營在平壩那邊，離這裏也有三十多裏，他們那邊也面臨著我們同樣的問題，所以這裏我們只能自己想辦法來解決。按我們的方針，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撤，只是我不甘心，我們走了之後，老鄉們可要遭殃了。”
　　“老鄉們也可以到山上去躲壹下。”邊上的郝彬接口道，又有些無奈：“只是可惜了我們剛剛收回來的糧食，還沒來得及入倉。”
　　“帶不走的可以燒掉，也不能給敵人留下。”馬文龍道。
　　張賢卻道：“不過要打這些偽軍，也不是說不能打。”
　　“哦，妳有什麽好的計策？”馬文龍雙臂環抱胸前，懷著十分欣賞的樣子，聽著張賢的計劃。
　　“偽軍的戰鬥力沒有鬼子強，所以應該好打。”張賢道：“我們雖然人少，但是都很精幹。我們可以分成兩部，壹部在前阻擊他們，而另壹部則迂回到他們的側後，兩面夾擊，他們壹定會亂起來。我們的目的是不讓他們進犯，而非殲滅，所以這壹仗應該可以取勝。”
　　“哈哈！”馬文龍大笑了起來：“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妳想的和我想的都到壹塊去了。”
　　“原來妳早已想到了，是過來考我的！”張賢這才恍然大悟。
　　“也不是要考妳，是想和妳商量壹下。”馬文龍道：“我想請妳帶著妳的人來阻擊敵人，我帶人從後面包抄，然後還有兩部份人在兩邊埋伏，四面夾擊。”
　　張賢楞住了，半天才明白過來：“怎麽，難道妳想吃掉這個團？”
　　馬文龍肯定地點了點頭。
　　“妳的胃口也太大了。”張賢擔心地道：“到時就怕收不了網，自己反被包圍了。”
　　“呵呵，妳是沒和這些偽軍打過仗。”馬文龍肯定地道：“雖說這些偽軍們人多，其實最不經打的，打的時候他們都是亂放槍的。大家畢竟都是中國人，當官的想當漢奸，當兵的不見得願意。”
　　“妳既然想冒這個險，那就要有必勝的把握。”張賢道：“如果有壹個萬壹，那麽失敗的不僅僅是我們兩方面的隊伍，到時只怕這裏的老鄉也會受累。”
　　“妳放心就是了。”馬文龍依然十分自信，同時又有些擔憂地道：“我只是擔心妳，能不能阻擊住敵人，因為壹開始的時候，妳要以壹己之力面對上千之眾，只有等我帶人迂回到了敵人的後面，打起來後，妳才可能減輕壓力。”
　　“我沒問題！”張賢壹口應承。
　　“要不我還是再給妳壹個排，讓妳加強壹下。”馬文龍還是有些擔心。
　　“不用了！”張賢又壹口回絕。
　　“妳知道嗎？”馬文龍最後道：“要是沒有妳這個部在這裏，我是連想都不會想到要吃掉敵人壹個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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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賢壹回到自己的連裏，副連長甘良已經和幾個排長等在了那裏。甘良經過這壹段的休養，總算可以起身走動，但是身體還很虛弱。
　　張賢把馬文龍的布置告訴了大家，他的話剛剛說完，白京生就首先反對，他道：“這很明顯是他們想消耗掉我們，為什麽他們不去阻擊？為什麽不讓我們去包抄呢？”
　　尹劍卻道：“連長，我覺得馬文龍的安排也未嘗不對，以少量的人來阻擊敵人，而爭取戰場上最有利的布局。再說了，也只有我們有這個實力可以辦得到，換上他們新四軍的任何壹個連也不可能辦到。他們的武器沒有我們的好，他們的炮火也沒有我們的強大。如果讓我們去包抄敵人的話，首先我們對地形不如他們熟，其次，我們也沒有打殲滅戰的經驗，相反，阻擊戰是我們連的強項。”
　　張賢點著頭，他覺得這個尹劍真是上天給他送來的軍師，這個表哥的觀點與見解有時比自己都要高上壹籌。他又看了看其它人，高偉和副連長甘良都表示，只要是他做出的決定，他們都會全力支持。
　　“好，既然我們的目標壹致，就不要有什麽黨別派別之爭了。”張賢用嚴厲的目光掃視著手下的這些骨幹們，十分堅定地道：“我們既然接受了這個任務，就壹定要保證完成，希望大家同心協力，奮勇殺敵！”
　　“是！”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