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章 回鋒（二）

　　王大虎思忖了良久，仿佛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壹樣，猛地轉身命令著接線員：“給我接通六四三團張義的電話！”
　　張賢點著頭，看來，王大虎還是有些開竅了，他知道下面二壹五師要做的是什麽。
　　很快，接線員便接通了張義的電話，此時的六四三團，還堅守在與春川城壹河之隔的牛頭山陣地之上，可能還在擔心著敵人再壹次發動反撲。
　　“張義，妳那邊的敵人有什麽動靜嗎？”王大虎還是有些謹慎，如此得問著。
　　“沒有！”張義回答著：“今天有些奇怪，敵人的飛機也不來轟炸了，他們的坦克也沒了影蹤，敵人的陣地上靜悄悄的，什麽也看不到！”
　　王大虎楞了壹下，不由得捂住了話筒，對著指揮部裏的眾人道：“敵人沒有反撲牛頭山，可能真得是南逃了！”
　　“下令追吧！”到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興奮了起來，政委姚其剛當即的建議著。
　　王大虎點了點頭，馬上對著張義命令道：“張義，妳們團立即停止退守，全面轉入攻擊前進！”
　　張義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不由得反問著：“師長，妳說什麽？這可是大白天呀！”
　　“我命令妳們團馬上進入春川城！”王大虎重復著剛才的命令，同時也向他作著解釋：“或許妳們進入春川的時候，那裏已經是空城了！”
　　張義這才恍然大悟壹般地連聲答道：“是！”
　　放下了與六四三團的通話，王大虎又很快地接通了另外兩個團團長的通話，那兩個團經過壹夜的戰鬥，都已經疲憊不堪，進入了西部山區裏休息，離著春川通往洪川的公路並不是很遠。當聽到師長再壹次命令他們重新去切斷公路的命令時，這兩個團的團長都有些怨言，畢竟這兩個團空跑了壹場不說，而且傷亡也過大了些。王大虎耐心的向這兩個團長分別作了解釋，最後的壹句話卻是相同的：“這壹次妳們如果跑得快，壹定可以撿到不少的洋貨！呵呵，如果跑得慢了，可能什麽也得不到！”聽到這話，兩個團長趨之若鶩壹樣，再也不覺得自己的困難有多大了。
　　王大虎剛剛將這壹切布置完畢，熊卓然的電話便又打了過來，這壹次熊軍長的命令竟然比他們的應對慢了許多。原來熊卓然也得到了春川方向上敵人退逃的消息，他是要王大虎馬上讓二壹五師進行追擊的。當聽到王大虎已經安排下去的時候，熊卓然有些不敢相信，他不由得誇獎著道：“呵呵，大虎呀，妳現在可以當半個諸葛亮了，能掐會算了喲？”
　　王大虎看了身邊的張賢壹眼，臉上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來，連聲謙虛地推卻著：“哪呀，軍長，這都是大家壹起分析出來的，而且也通過了前方同誌們的通報，我哪有那個本事？要是我真有那個本事，呵呵，倒是好了！”
　　“嗯！”熊卓然點著頭，卻又收起了剛才的玩笑話，壹本正經地對著他道：“大虎，說到這壹點上，我還是要批評妳了，如果妳們師堅持守住洪川公路，這些敵人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地逃走！”
　　王大虎楞了楞，聽著熊卓然的話，裏外都是理。如果他真得死令二壹五師守住洪川公路，只怕到時春川的敵人也就不會想到要去撤退，他們很可能會學習砥平裏的敵人，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之下，再跟他們來壹個堅守不退，如果那樣的話，就算是把二壹五師打沒了，把七十二軍打沒了，只怕也很難奪下春川城！從另壹個方面來說，實際上春川的敵人之所以會棄城南逃，也正是因為二壹五師給他們放開了壹條生路。只是此時，王大虎再聽到熊卓然的這番埋怨，雖然心裏有數，卻也不便多作辯解，只能點著頭唯諾著稱是，虛心地來接受上級的批評。
　　熊卓然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在最後他還是命令著王大虎：“妳們二壹五師壹定要追住這個機會，克服壹切的困難，向南猛插，最好是能夠追上敵人，拿下洪川！”
　　“是！”王大虎響亮地回答著。
　　這壹次，張賢因為站在王大虎的身邊，也隱約聽到了耳機裏熊卓然的聲音，尤其是他最後的命令，聽得清清楚楚。看到王大虎放下了耳機和話筒，正用壹雙布滿血絲的雙眼看著自己，他不由得問著：“師長，我們真得要去打下洪川嗎？”
　　王大虎沈默了壹下，點了點頭，卻又苦笑了壹聲，道：“妳沒聽到嗎？這是軍長對我們師的期望。呵呵，其實他也沒有下死命令要我們必須拿下那裏，他是說最好能夠追上敵人，再趁勢拿下那個城！”
　　姚其剛走了過來，卻是搖著頭發出壹聲嘆息：“說得容易呀！呵呵，如果我們早追上壹個時辰，或許還會有很大的收獲；雖然我們的布置已經非常及時了，但是不要忘記了我們的同誌們靠的是雙腳，而敵人呢？他們靠的是車輪？我們怎麽可能追得上他們？呵呵，我們只要能夠在收拾掉壹些掉隊的敵人，落得些物資，就是非常不錯的成績了！”
　　王大虎沒有答話，張賢卻在點著頭，姚政委說得十分現實，敵人的大部隊肯定是追不到了，最多他們也只可能抓到壹些散兵遊勇，撿到壹些敵人因為逃跑而無法帶走被迫放棄的物資，想要攻占洪川城，那簡直就有些癡人說夢了。
　　“呵呵，我們也要響應軍長的期望，能夠跑多快就跑多快！如何也要多拿出些戰果來才好！”在遲疑了片刻之後，王大虎果斷地命令著。
　　“是呀！”邊上的參謀長也隨聲附和著：“這個時候不乘勝追擊，等敵人站穩了腳，那就難打了許多，呵呵，到時候壹定會後悔的！”
　　其他的人也紛紛表示著贊同。
　　張賢卻有些沈不住氣了，他經不住地開口道：“追可以追，可是……”話說到這裏，他看到眾人齊齊會聚到他身上的目光，忽然想到了什麽，又把下半截的話收了回去。
　　“可是什麽？”王大虎見張賢沒有把話說完，忍不住地追問著。
　　“可是……”張賢看了看他，又低下了頭去，尷尬地笑了壹下，道：“我是想說還是要大家註意壹下，別再中了敵人的圈套！”
　　王大虎驀然壹怔，馬上想到了敵人的磁性戰術，當即點著頭：“嗯，於得水同誌的提醒不錯，我們也要防範敵人詭計，不要再追到他們的預設炮場上去！”他說著，馬上命令著陸凡：“陸參謀，妳負責通知各團註意，同時也要經常與他們保持聯絡，確定他們的方位，隨時報告給我！”
　　“是！”陸凡響亮地回答著，轉身而去。
　　王大虎又把工作分派下去，每壹個人負責幾項事務，很快，這個臨時的指揮室裏便空了下來，只剩下了張賢這個警衛營長還有些無所事事壹樣的跟在他的身後。
　　王大虎走出了這個隱蔽的帳篷，張賢也跟了出來。王大虎轉過身來，看看只有他再沒有了其他的人，好象心有靈犀壹樣地問著張賢：“於得水，我知道妳剛才壹定還有別的話要說，是不是怕不方便，所以沒有說出來？”
　　張賢楞了楞，點了點頭。
　　“那麽，現在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妳說吧？到底有什麽事？”王大虎十分認真地聆聽了起來。
　　“師長，妳覺得我們真得可以打到洪川城嗎？”張賢反而是問著他。
　　王大虎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這壹雙眼睛雖然疲倦困頓，但是卻還是很有神地看著張賢，反問著他：“怎麽？妳有看法嗎？”
　　張賢點了點頭，知道王大虎心裏在想些什麽，也許作為師長，當著他這個下屬，很多東西是不便於出口來的，他是怕影響士氣。
　　“這壹次的戰役打響以來，我們在經過了第壹個七天的攻擊，能夠深入到三八線以南八十多公裏以內，其實也已經成了強弩之末；如今第二次攻擊，打了三天三夜都寸步未動，這個時候敵人說是南逃，其實只是壹種有計劃的全線撤退，他們其實采用的是層層設阻，邊打邊退的方針以規避我們的兵鋒。下面再打下去，我們還會遇到又壹個春川城！”
　　王大虎細細地聽著，在張賢說完的時候，他的眉頭也緊鎖了起來，其實張賢所說的這些，他也曾考慮過，只是因為有上級的命令，很多事情就算是往深裏想也可能無法實現，那還不如不去亂想，想多了倒會分散自己的決心。
　　“敵人從春川撤走，雖然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但是我們的追擊又能夠持繼多久呢？再打兩天我們又會面臨糧彈斷絕的困境，不得不再壹次的停頓！”張賢大膽的預測著，這些事情其實很多的誌願軍指揮員心裏都十分得清楚，王大虎也是壹樣。
　　“妳說這些是什麽意思呢？”王大虎皺著眉頭問著他。
　　張賢笑了笑，再壹次地提醒著他：“如果我們再壹次停頓，其實也並不可怕；不過，如果這個時候，敵人就像是上壹次那樣，發起了反撲，妳說我們會怎麽樣呢？”
　　王大虎知道他說指的上壹次，是指第四次戰役的時候，在砥平裏作戰失敗後，聯合國軍所發動的反撲行動。那壹次，面對著聯合國軍的反撲，誌願軍與朝鮮人民軍根本無法抵抗，不得不返身北退，將漢城也只好拱手相讓。只是，這種結果他無法承認，因為這壹次的戰役無論是參戰人員上，還是從作戰地區域上，都比上壹次的規模要大了許多，這也是自從誌願軍入朝參戰以來，最大規模的壹場大戰役，雙方動用的兵力總共達到了壹百多人，他無法去想象，如果這次戰役壹旦失敗，對於誌願軍和朝鮮人民軍來說，將會帶來怎麽樣的災難。
　　見到王大虎不說話，張賢替他說了出來：“其實這也沒有什麽不好說的，我們如果不想吃虧，那麽就要在敵人發動再壹次的反撲之前，回鋒北返，重新回歸三八線！跟上壹次壹樣！”
　　王大虎沈重地點了點頭，再壹次地追問著：“妳跟我說這些話，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麽呢？”
　　“也沒有什麽！”張賢淡淡地道：“只是想提醒師長，還是早作準備的好！向南追得太遠了，到北返的時候，那就跑得更遠！呵呵，我們追的時候是靠雙腿，到時撤的時候也只能靠雙腿；而敵人退的時候是靠車輪，他們追的時候，還是靠車輪！”
　　“妳是要我違背熊軍長的命令，慢慢追敵？”王大虎忍不住地問道，竟然有了些怒意。
　　張賢卻是見風使舵壹樣，裝出笑容來：“如果師長覺得我的話不對，就當我什麽也沒有說好了！”他說著，逃也似的跑開了，生怕王大虎責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