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熊熊（二）

　　火還沒有完全熄滅下來，美國人的炮聲便響了起來，這些美國人完全不怕浪費彈藥，壹定要把前面的準備做足了才會發起進攻來，便是明明看到剛才的大火把整個誌願軍的陣地燒了壹遍，他們還是不放心，還是要按照慣例再來壹次炮火打擊，好象這樣就可以將陣地上的敵人盡數消滅。
　　躲在前沿陣地的塹壕裏，還是與早上壹個樣子，所有的戰士都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耳朵，聽著從自己頭頂呼嘯而過飛砸到後面原陣地上的炮彈，那爆炸之聲依然如同前壹次那麽可以把人的耳膜震碎。但是如今卻有壹點可以放心，炮彈打不到自己的身上來。這些美國炮兵的本事都很高，技能十分嫻熟，每壹炮打出來都很準確，根本就沒有壹發炮彈落空，盡數地落到了剛才他們還戰鬥著的陣地之上。此時，那壹片得陣地，早已經籠罩在了煙塵彌漫裏，幾乎沒有壹塊完整的地方，已然成了壹個炮兵的靶場。
　　“呵呵，看呀，這些美國鬼子在為我們放禮炮呢！”熊三娃卻是當先地開著玩笑，塹壕裏的戰士們也紛紛跟著笑了起來，雖然大家都需要把自己的聲音放得老大，卻已然沒有了剛才的那種緊張，反而有的是更加的自信。
　　“是呀！”張賢也在激勵著大家：“敵人這是怕了我們，所以才會這麽不顧彈藥地打過來，我們就讓他們多打壹點好了，最好能夠把他們的炮彈全打光！”
　　“要是美國鬼子把炮彈都打光了才好呢！”另壹個士兵也在叫著：“讓他們跟我們拼刺刀，我壹個人就可以紮他們兩個人！”
　　於是，這種吹牛馬上充斥著整個防炮壕，張賢心裏卻是十分得清楚，拼刺刀那才是最笨拙的辦法，美國人根本不屑於此，就算是近身相接，不拼刺刀他們也不見得會落下風。
　　這種說笑很快地停止了下來，敵人的炮火漸漸變得稀疏，這也就意味著他們的沖鋒馬上就要開始了。
　　其實這種大兵團的作戰，各國各地的戰術也基本相同，沒有什麽新鮮可言，從日本鬼子到美國鬼子，從國民黨軍隊到共產黨的軍隊，無非都是先用炮火轟壹轟，以打擊敵人的火力威脅，然後沖鋒開始，或者是裝甲部隊在前橫沖直撞，或者是步兵呈分散狀進行進攻，壹旦壓制住了防守方的火力封鎖，就十分有可能沖上對手的陣地，然後就是近身的搏殺。這個時候，才真正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候，比拼的是誰更勇敢，誰更持久，誰的兵力可以更快地接濟上來。
　　“敵人已經打過來了！”有人忍不住地從戰壕中探出頭去，看到了小心翼翼沖將過來的美國人。
　　“大家各就各位！”張賢冷靜地命令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當先開槍！”
　　“是！”戰士們紛紛地回答著，雖然剛才還在嘴裏把敵人不當回事，但是在這個時候，看著敵人真得沖上來的時候，卻又心裏頭砰砰直跳著，壹個個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槍，趴在戰壕裏壹動也不敢動了。
　　張賢舉起了望遠鏡來，躲在壹堆隆起的土堆之後觀望著敵人的靠近。這壹回這些美國人的戰術依然沒有壹絲得改變，還是前面坦克、裝甲車等戰車跑在最前面，而在這些戰車的後面跟著那些成群的美國兵們，他們尾隨在這些鋼鐵戰車後面五到十米遠處，戴著鋼盔，端著槍，壹個個神情緊張，半彎著腰小心地前行著，準備隨時臥倒在地與對手展開對射。
　　“連長，打吧！”王鵬有些忍不住了起來，問著張賢。
　　此時，敵人的坦克已經進入了第壹連的射擊範圍，後面的步兵也陸續地走進來，便是這個時候，他們還沒有發現剛才他們突入的陣地已經向前挪動了二十米。而就在他們的前面，還有剛才沒有燒燼的火焰還在跳動著，壹團團，壹簇簇，似花，似霞，更似血！
　　“等壹等！”張賢卻是十分得鎮定，手裏握著壹把半自動的伽蘭德步槍。
　　正在這個時候，賀強貓著腰從另壹邊跑了過來向張賢報告著：“連長，火箭彈沒有了！”
　　張賢不由得壹怔，打坦克還是用這種巴祖卡最得勁，可是畢竟這是從敵人那裏繳獲來的，本來所得的火箭彈就不多。
　　“妳怎麽不早說？”熊三娃不由得有些憤怒了起來。
　　“我……”賀強壹時之間被問得張口結舌：“我以為還有壹箱，剛才打開來壹看，是空的！”
　　“怎麽辦？”熊三娃急急地問著張賢，此時敵人的坦克已經到了高崗之下，正在向上攀爬而來，越看那模樣越是清晰，體積也越大了起來。
　　“爆破筒！用爆破筒！”張賢馬上回應著，同時命令道：“賀強，爆破班由妳負責，等壹會兒敵人的戰車沖上陣地後，把他炸掉！”
　　賀強怔了壹下，馬上回答著：“是！”他也知道，在這種時候已經沒有壹點兒得回旋余地了。
　　敵人的戰車沖到了半崗之處，其中有壹輛坦克徑直地向第壹連陣地開過來。這是壹個緩坡，對於履帶機械來說，爬這壹段距離根本不費壹點得事。
　　“打吧！”王鵬再壹次催促著，他有些按捺不住了。
　　“再等壹下！”張賢依然毫不著急，還是如此得鎮靜。
　　見到連長仿佛是胸有成竹，大家也都相信時機還沒有到，壹旦時機真得到來時，連長壹定會當先命令的。只是此時，他們除了看到那輛沖向自己陣地上來的坦克之後，還清晰地看到了跟在這輛坦克後面，緩緩走近的敵人步兵，都可以看清這些敵人的容貌，甚至於他們那年輕的臉上初露的胡子了。這個時候不打，難道真得要等這些敵人沖上他們的陣地嗎？
　　這輛坦克已經爬上了高崗，忽然發現前面的塹壕，卻是毫不在意地壹越而過，向前面沖了過去。
　　也就在這輛坦克從大家的頭頂開過去的時候，張賢猛然立起身來，大喝壹聲：“打！”當先地放了壹槍，壹個毫無意識的美國兵當即倒在了地上。
　　就仿佛是突然從地裏面冒出來壹樣，所有的戰士在連長的命令之下，壹起從塹壕中露出頭來，手榴彈、擲彈筒、輕重機槍、步槍全部響了起來，尤其是那幾挺勃朗寧輕機槍，威力被發揮到了極致，噠噠地噴射著憤怒的火焰，兄弟頃刻之間便將那些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美國兵們打倒了壹大片。
　　這些美國兵在爬坡的時候沒有坦克快，本來剛剛保持的五米距離很快被拉成了十米、二十米，而這壹段距離卻成了他們與裝甲部隊的空白點，張賢正是抓住了這麽壹個瞬間即逝的空隙發動了進攻。那些美國人還以為防著對方的陣地有段距離，他們也被跳動的火焰迷糊了自己的眼睛，沒有註意到此時的陣地已經非彼時的陣地了。
　　這就是壹個措手不及，被強大的火力壓制得擡不起頭來的美國兵，除了臥倒躲避之外，後面的士兵開始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而與此同時，在第壹連兩邊、第壹營兩邊的其他陣地也同時響起了槍聲。第壹連的陣地是全團的最前沿，所以，第壹連陣地上打起來的時候，也就是等於拉開了這壹場戰鬥的序幕。但是，因為張賢並沒有按照常規地打法，把敵人的坦克先讓過了陣地，所以開火的時間只是稍比其他各營連的早了壹點點，也就難怪這些美國兵們沒有察覺了。
　　在第壹連機槍手嫻熟的射擊中，美國兵被打得七零八落，他們的機槍手也終於挪到了前面來，可是沒有打出多少的子彈，便被熊三娃所帶著的幾個狙擊手射殺，狙擊配合著輕機槍的封鎖，這也算是張賢對於第壹連最大的壹個戰術改進，效果卻是非常得好。
　　那個已經跑到陣地前面去的坦克這才回過味來，在陣地上調轉機身，準備調個頭再打回來，但是賀強卻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對於沒有步兵維護的坦克來說，其實就是壹堆廢鐵，他順利地把爆破筒塞到了坦克的履帶之中，隨著爆破筒的爆炸，這輛坦克也癱瘓在了當場，整條履帶被炸裂開來，失去了行動能力。不過，美國人的這輛坦克還很結實，雖然被炸斷了履帶，但是機身卻沒有多大的損傷，就算是失去了行動能力，卻還可以轉動著炮臺，頑強地對著六四三團的陣地壹陣亂轟。
　　“他娘的！”賀強不由得破口大罵了起來，不由分說，從壹名戰士的手裏又拿過了壹個爆破筒沖了上去，可是到達了坦克的跟前，卻是左找右找，也沒有找到壹個更好壹點可以放爆破筒的地方，無奈之下，他只好把那根爆破筒塞到了炮塔之下，拉著導火索，迅速地跳了下來。
　　但是，隨著“轟”地壹聲震響，那個轉動著的炮臺並沒有被炸掉，只是炸出了壹片的黑皮，那個炮臺依然在轉動著。美國人的坦克果然是比日本人的薄皮坦克強上了不少倍，所用的鋼板也厚了許多。
　　“我來！”熊三娃丟下了手中的槍，壹個箭步躥到了這輛坦克的上面，就好象是壹名熟練的馴馬師壹樣，抓到了壹匹無法駕馭的烈馬，壹眼看到了那個還沒有縮回內部去的潛望鏡的洞口，此時那個洞口顯然是被剛才的爆破筒炸壞了，封不起來。他迅疾地從身上取出壹枚手榴彈，飛快地打開木柄下的蓋，拉出裏面的弦，引著了引信。手榴彈“哧哧”冒著，他順手便對著那個洞丟進了坦克裏面去，人也壹個跟頭翻落下來，正掉到塹壕裏。也就在他落地的時候，只聽到壹聲悶響，那枚手榴彈在坦克裏的內部爆炸，陣陣的濃煙從縫隙裏鉆出來，這輛坦克終於停止了轉動，也停止了怒吼，整個地成了啞巴，癱瘓了。
　　天空中的飛機又壹次盤旋而來，這些美國人就是喜歡呼叫空中支援，他們對於戰機已經過於得依賴了，以至於沒有空中的支援都不知道應該如何來打仗了。
　　可是，這壹次卻有些奇怪，這些敵人的飛機只在陣地上盤旋了兩圈，投下了幾枚炸彈便又呼嘯而去，仿佛是有更加緊急的任務要去執行壹樣。
　　“敵人退了！”王鵬當先地喊了起來。
　　張賢不由得向高崗之下望去，果然那些剛剛沖上來的敵人，正在緩緩而退，就像是風吹麥浪壹樣。
　　“這是怎麽回事？”熊三娃也驚訝了起來。
　　張賢更是奇怪，這股美國部隊的戰鬥力還是很強的，其實剛才他們只要再努把力，就可以在飛機的幫助之下，再壹次攻上這片六四三團的陣地，而他們卻偏偏在最關鍵的時候撤退而去，顯然是有著更加深刻的原因。
　　“雲山那邊也沒有炮聲！”張賢忽然想到。此時他們北面的雲山城，已然平靜了許多，早就沒有了先前激烈的炮火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