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章 我們就是來送死的

　　春天才剛剛到來，河套郡之中無數的騎兵們又開始在定西城之中集結了。
　　義渠勝站在定西城外的大營的營墻上，目光註視著腳下壹隊隊不停的進入營墻之中的匈奴騎兵，心中總感覺有哪裏不對。
　　“等等，為什麽這壹次我們需要用這麽多的匈奴人？”義渠勝忍不住開口對著身邊的李牧問道。
　　李牧有些奇怪的看了義渠勝壹眼，那種讓義渠勝非常痛恨的嘲諷眼神又壹次的出現了：“這當然是因為匈奴人是很好的騎兵人選。”
　　義渠勝十分不服氣的叫了起來：“可是林胡人和樓煩人也同樣是非常好的騎兵人選！”
　　李牧搖了搖頭，道：“妳難道沒有發現嗎？林胡人和樓煩人其實在這些年裏已經開始慢慢的退化了。”
　　“退化？”義渠勝壹下子就楞住了。
　　“沒錯，退化。”李牧十分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自從武靈王開始到現在，林胡和樓煩已經投靠了我們趙國幾十年的時間，這幾十年的時間已經讓他們從純粹的遊牧民族變成了半遊牧半農耕的民族。而且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很可能再過五十年的時間這些家夥就會徹底的退化成農耕民族了。這就是為什麽本都督會啟用匈奴騎兵的原因。”
　　說完了之後，李牧就從院墻之上走了下去。
　　義渠勝註視著李牧的背影，嘴裏突然嘀咕了壹句：“他沒有說實話，至少沒有全部說實話。”
　　就在義渠勝的視線之中，兩名和義渠勝有過壹面之緣的匈奴貴族跳下了馬匹，正在恭敬的朝著李牧行禮。
　　“賢撣（屠斜）見過大都督！”
　　李牧微微壹笑，伸手十分親熱的拍了拍面前這兩名匈奴人的肩膀：“壹路行來，辛苦了。”
　　雖然作為匈奴的單於，但是賢撣看上去並沒有任何單於的傲氣，面對著李牧的時候笑容也顯得十分的謙卑：“回大都督，不辛苦。能夠為趙國和大王作戰，乃是吾等匈奴人的福氣。”
　　“是匈人。”李牧十分認真的糾正了賢撣的口誤。
　　在這個時代乃至更前的時代，通過名稱來貶低其他民族是華夏文明經常采用的做法，比如說“夷狄”就是壹個帶著貶義的詞語。
　　但是這其實還並不是最過分的，在周朝前中期，也就是所謂的西周朝代的時候，關中以北和以西的地區活躍著壹個強大的民族，它的名字叫做戎族。
　　戎族有很多個國家，比如說什麽狄戎、镕戎、翟戎，以及義渠勝所在的義渠戎等等。
　　但最著名的，無疑就是犬戎了。
　　犬，狗也。
　　犬戎這個詞可以簡單的解釋為“狗戎人”，本身就是壹句臟話。
　　為何遵從禮法的周朝人會以如此不雅的詞語來稱呼犬戎呢？
　　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很久以前周人也是高原上遊牧民族的壹員，後來打不過犬戎，被犬戎從高原上趕到了關中平原。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周朝才給這個種族起了這麽壹個難聽的名字“犬戎”。
　　“匈奴”這個稱呼，由於有壹個“奴”字，所以和犬戎壹樣也帶著強烈的歧視感。
　　所以在賢撣投誠了趙國之後，“匈奴”這個詞語之中明顯帶著貶義的奴字就去掉了。
　　如今這些已經被視作趙國子民的草原人，他們的新名字叫做“匈人”。
　　當然了，那些依舊在漠北遊蕩、不肯歸附中原的殘部，他們的名字依舊是“匈奴”。
　　大抵來說，就是“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的具體表現了。
　　雖然很痛恨匈奴人，但是李牧對於這些已經成為自己人的匈奴將領還是非常客氣的。
　　在幾句不疼不癢的寒暄之後，李牧召來了壹名趙國軍官：“汝速速帶兩位將軍去他們分配好的營地，好讓兩位將軍帶來的屬下速速安營歇息！”
　　賢撣和屠斜告別了李牧，跟在了這名趙國軍官之後而去。
　　兩人壹邊走，壹邊在低聲的交談著。
　　屠斜道：“妳知道嗎？其實這位大都督對於我們匈奴人可是有著很深的成見，這壹次竟然對妳我如此和氣，還真是讓人驚訝啊。”
　　賢撣不置可否的唔了壹聲，看了壹眼面前正在行走的趙國軍官，確認沒有人能夠聽到己方兩人的對話之後才開口道：“他仇恨匈奴人這壹點都不奇怪，妳要知道他已經和我們匈奴人作戰了很多年了。對了，是那些該死的漠北匈奴，不是我們，我們現在可是趙國的匈人了。”
　　“匈人，匈奴人。”屠斜聳了聳肩膀，笑道：“聽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麽區別。”
　　賢撣哼了壹聲，道：“這裏面的區別大了去了，記住我的話屠斜，以後妳就是壹個匈人，再也不是什麽該死的匈奴人。忘掉匈奴這個詞語吧，否則的話它遲早會為妳帶來災禍的。”
　　屠斜嘿了壹聲：“妳是單於，妳說了算。”
　　“單於？”賢撣又哼了壹聲，道：“從今天開始，妳得叫我君上，明白嗎？在任何的趙國人面前，我就是趙國的匈君！”
　　匈君，是趙丹封給賢撣的封號，也是證明賢撣是趙國臣子的證據。
　　“好的君上。”屠斜笑嘻嘻的，看上去並沒有把賢撣的話太當壹回事：“話說君上，我不太明白妳為什麽非要親自前來，難道妳就不擔心漠北那些家夥南下攻擊我們的安平城嗎？”
　　賢撣搖了搖頭，道：“妳不明白，那些逃到漠北的家夥已經被李牧給嚇破了膽子，他們很有可能會選擇西進或者東進，但絕對不會選擇南下的。而且這壹次是我們作為趙國的臣子第壹次參加到對外戰爭之中，必須要有壹個良好的表現。”
　　頓了壹頓之後，賢撣突然低聲說道：“聽著，這壹次，我希望我們匈奴、不對，匈人的好男兒戰死得越多越好。”
　　“什麽？”屠斜瞪大了壹雙牛眼，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賢撣：“是我聽錯了，還是妳說錯了？”
　　“妳沒有聽錯，我也沒有說錯。”賢撣正色對著屠斜說道：“這壹次我們壹共帶來的八千人，我不希望有超過三千人能夠跟著我們壹起回歸安平城。”
　　“妳瘋了吧？”屠斜死死的盯著賢撣，就好像看著壹個怪物壹樣：“他們可是我們的族人，而妳作為單於，竟然只想著讓他們去死？”
　　賢撣惡狠狠的瞪了屠斜壹眼：“妳這個蠢貨，難道妳以為這是我希望看到的事情嗎？但是我告訴妳，壹個強大的匈人是趙國大王所不會允許的，如果我們還想要繼續活下去的話，那麽我們就必須要不停的為趙國流血，流的越多越好！只有壹個虛弱的、忠誠的匈人部族才是趙國大王和李牧這個北方大都督所希望看到的。不然的話，妳以為李牧為什麽會對我們那麽客氣？就是因為他知道這個道理，他也明白我也知道這個道理！”
　　屠斜整個人都呆住了。
　　雖然說屠斜的確是非常希望能夠加入趙國成為具裝甲騎兵的壹員，但是不管怎麽說屠斜畢竟是壹個匈人，他對於匈人這個部族也是有著很深感情的。
　　所以當得知這壹次那些前來參戰的、自己的同族兄弟和勇士們大部分人所要面對的命運是死亡之後，屠斜是無論如何也淡定不下來。
　　“為什麽，為什麽大王和大都督不願意相信我們？我們明明已經向他們投誠了，整個漠南草原明明已經都成為了趙國的地盤！”
　　屠斜的聲音之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悲憤。
　　賢撣嘆了壹口氣，道：“話不是這樣說的，事實上我能夠出任單於，這就是大王和大都督對我的信任了。但是妳要明白，忠誠這種東西不是喊喊口號就出來的，它必須要通過戰爭和鮮血才能夠證明。我們匈人為趙國流的鮮血不是毫無價值的，只有流的血越多，我們才能夠越快的融入趙國之中，被趙國真正的接納。”
　　說到這裏，賢撣拍了拍屠斜的肩膀：“妳現在不是已經成為了趙國的偏將軍了嗎？這就是壹個很好的開始。妳和我都明白，我們匈人是草原上的狼群，但是趙國卻是威震天下的雄獅！為了這樣的雄獅流血，是我們匈人的榮幸！當我們用鮮血證明了我們的忠誠之後，我們終將會融入這個強大的國度，真正成為這個國度的壹份子！而妳和我，我們的後代將會世世代代的歌頌著我們的英明決定。不要畏懼流血，因為我們的鮮血將會是我們子孫後代最好的護身符！”
　　屠斜沈默半晌，目光復雜的看著賢撣，突然間長長的出了壹口氣，用無比認真的語氣對著賢撣說道：“君上，我突然覺得大王和大都督選用妳來作為單於，實在是太他媽英明無比的決定了。”
　　賢撣哈哈壹笑，十分坦然的接受了屠斜的稱贊：“其實我有壹個想法，壹直以來單於都相當於中原國家的大王，我感覺這裏面的稱呼有些問題。或許我們應該在這壹戰之後向邯鄲上表，建議大王加冕為‘天單於’。”
　　“天單於？那就是比妳這個單於要更大？”
　　“妳這簡直就是壹句廢話！天單於，當然要比單於更大，而且越大越好！”
　　賢撣笑罵壹聲，和屠斜對視了壹眼，兩人不約而同的放聲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