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酆都！

　　酆都，阴阳交接之处，百鬼汇聚之所，此地生人勿入，路有恶鬼横行，其中居民都是幽魂厉鬼一流，却敢于与地府对抗，既不听调也不听宣，城主号称为鬼王，聚拢一方恶鬼山精，其势力之大几乎不逊色于邪道门派。
　　不过还好他们还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是谁说了算，不但没有肆无忌惮地杀人练功，反倒对于朝廷的决定非常配合，就连鬼王都领了一个将军的称号，因此大壮朝廷生威，当代的皇帝也就默许这座鬼城在尘世继续存在。
　　更因为这些鬼怪是幽冥之身，对于阴属性鬼属性的灵材培育极有心得，导致这里出产的阴属灵材品质远远高于市面上的常见水平，常常有邪派鬼宗的人来这里换购些东西，久而久之，酆都之名倒是流传地越来越广，俨然是一座古怪而繁华的‘商’城模样，到了如今这个时代，每年不但有大量的修士进这城中换购灵材，还有数目极为惊人的凡人进来体验一下鬼城，回去了也好和好友们吹侃。
　　七月初六，酆都城外。
　　一名面容平凡，两鬓染霜的中年人顺着人流缓缓前行，在给两只青面獠牙的恶鬼交付了城门人头税之后，背负着一个破烂的淡蓝色包裹，踱着方步缓缓踏入了这号称鬼王辖下的城池之中，面容虽是不再年轻，但是却自有一股历尽了沧桑的淡然，配合着那笔直的腰背，一袭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衫，更是有一股隐隐的书卷味道令人不住侧目。
　　在这座鬼城之中，血肉之躯要么是为了换购东西，满脸都是欲望，要么是为了新奇，目中充斥着恐惧，像是这名男子这样风采出众的凡人实在是难得一见。
　　中年男子却浑然不管别人的注视，依旧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在街道上，目光淡然无波，左右从那些青面獠牙的恶鬼脸上扫过，突然目光微凝，驻足了片刻之后缓步走到了一家小店里面，撩起衣袍安坐，手中青伞靠在桌旁，手指屈起在木桌上轻轻敲了敲。
　　“客人，可有什么吩咐？”
　　一只膀大腰圆的紫面恶鬼大步走来，立在中年文士旁边粗声粗气地道：“本店有人族大厨，好酒好肉不少，今日还新杀了一头老黄牛，客人可要来点？”他的身材本就高大，此时明明开口招呼却像是平地里打了个闷雷，小店里面其它人类客人冷不丁被吓得打了个寒颤，手上筷子直接给摔在地上。
　　“嗯？！”
　　恶鬼抬眸看去，一对粗眉拧在一起，越发骇地那个客人面色惨白，几乎没了全部血色，便在此时，清脆的敲击声音再度响起，将那变得有些压抑的气氛直接打破，恶鬼凝聚的气势被直接打断，险些一口气没绷住，拧头狠狠地朝着那名中年人瞪去，却刚刚好对上了那双眸子，只感到一片血海，霎时间心底一凉，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几乎分不清楚谁才是恶鬼，腿脚发软，脸上淌下大滴大滴浑浊的汗珠。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耳边平静的声音：
　　“来一杯牛奶，多加糖。”
　　恶鬼脚步踉跄后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回开口道：“客人，本店只提供酒……”突地似乎感觉到了那股平静的目光变得颇为不善，腿脚一软几乎是从恶鬼变成了哭丧鬼，苦着脸高喊道：
　　“甲字一号客人，加糖热奶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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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中年文士手提着青伞缓步走出，身后是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恶鬼，那恶鬼喘了好几口大气，朝着一旁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嘴里面污言秽语骂个不停，但是或许是害怕那个嗜好古怪的中年人听到，声音却是放得很低。
　　身后那个被吓得脸色发白的男人则是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在角落的位子上，垂着脸只当作自己听不见，身前摆满了酒肉，满满的酒肉却是一口都没有动。他的手掌搭在桌子上，指头很白，也很纤长，突然他就看到了另外一只满是青筋，长得狰狞扭曲的手掌，“你看到了？！”
　　男人身子抖了抖，脸色似乎变得更白了。
　　“没，没有，我眼睛不好，平常只用耳朵听着声音生活。”
　　那只恶鬼的面目变得越加凶恶，凑近了男人，语气森寒地道：“那，你听到了？！”
　　“钱都给我留下！然后滚！！！”
　　伴随着恶鬼一声残暴的怒吼，男人身子剧烈地抖了抖，然后就真的乖乖地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财都掏了出来，就连衣服里衬口袋里的钱都没有放过，全部都排开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仿佛逃出生天一样狼狈无比地跑了出来，恶鬼因为这一幕都呆了呆，随即伸手拎起来桌上的钱财，吐了一大口发黑的唾沫，放声嗤笑道：“垃圾！胆小鬼！”笑声畅快，似乎从这一幕中得到了心灵的满足。
　　“真是个懦夫！”
　　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酆都城里一连死了七八十个恶鬼，鬼兵之躯完好无损，面容上也没有狰狞痛苦，但是魂魄已经散得恭恭敬敬，一句话说，死得很平静。
　　驻扎在酆都的六扇门有派人来处理这件案子，一位年轻的六扇门捕快发现所有恶鬼关系混乱，只是似乎都有一个朋友在一家风评很差的小店里当伙计，而这个恶鬼自然也死了，案子没法子破，就此不了了之。
　　那年轻捕快叫俞英豪，和当朝武侯同宗同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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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酆都西去七十里，冯新知身子再也动不了了，他体内的真元依旧充沛，他的轻功身法天下难寻，可是他还是走不了，不是不愿意，只是因为一个人，他浑身华美的服饰已经被大汗打湿，在今天上午他还在一位绝色美人的怀里醉得微醺，可是现在却狼狈地跟个乞丐一样，还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年轻人，一个长得极丑的年轻人。
　　天色还很亮，但是那人穿一件黑色长衣却似乎能够吸收一切的光，让他感觉天空都陷入了阴影笼罩之中。
　　“为什么……”
　　冯新知开口问道，声音沙哑，他很不明白，他有充足的理由不明白，因为他一向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惹到眼前的这个人，“我不曾得罪过你！”
　　“你当然没有得罪过我，相反你对我非常恭敬。”
　　对面的人平静开口，但是却令冯新知心中更加烦躁而且不安：“那你现在是要杀我？！”
　　“是的，我要杀你。”
　　“为什么？！”
　　“你今天强睡了一位很美的女人，然后杀了她。可那个女人会做最好吃的小食，她会种很美的花，她很热爱这个世界，我也很热爱这个世界。”
　　冯新知恍然，惨笑道：“你喜欢她？！我果然是该死……”但是那个丑陋的年轻人却缓缓摇摇头：“我只见过她一面。”
　　“你!”
　　冯新知觉得自己像是只被猫抓住玩弄的老鼠一样愚蠢丢人，怒意上头，浑身真元暴涨直接以玉石俱焚的姿态朝着那个年轻人冲去，他的视野有些昏暗，但是转瞬亮起一抹刺目的光辉，额头一痛，便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吞噬，身子一软直接跌倒在地，鲜血淌了一地，像是盛开的鲜花。
　　“但是我却再也看不到黄昏下那一朵花了，世界上少了一株美丽的花，总要用一只丑恶的恶鬼来祭奠一下，要不然我总感觉空气都变得污浊了。”
　　嗡嗡嗡……
　　细碎的剑鸣声中，年轻人掌中的长剑缓缓崩灭化为齑粉，从指缝间落下，令他神色微怔，长叹一声道：
　　“输给楚烈，丢掉了白骨枯，什么剑用起来都不顺手啊……”
　　“改天上一次弈剑听雨阁罢，白骨枯啊白骨枯，你在那里也很寂寞吧？可曾哭泣过？”
　　轻轻的叹息声中，年轻人黑发被风吹动，眼神柔软，此时的他看起来非但不丑，反而称得上是风姿过人，等到盛开在地面的血色花卉逐渐凝固的时候，年轻人已经消失在这风中，朝着东方酆都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