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心系遠山自有歸處

　　“天門已開，眾文武入殿為新皇賀——”
　　晨光破開雲隙照下的金色沿著祭祀高臺推去太極宮，四周林立的旗幟獵獵撫響間，宦官的壹聲高喧，祭臺下方，烏泱泱壹片文武百官紛紛起身，分成兩列沿著祭臺左右依次走上太極宮石階。
　　壹隊巡視的宮中侍衛，領頭的將領看到遠遠站在那邊壹身黑色衣袍的陸良生，連忙挺直了背脊，揮手讓身後的部下原地等著，腳步便飛快的小跑上去，拱起手來。
　　“宇文化及拜見國師。”
　　看著帶領百官走入太極宮的皇帝，陸良生收回視線，偏頭望去拱手躬身拜下的將領，“擡起臉來。”
　　那人道了聲：“是。”垂下手，壓著刀柄直起身，那相貌正是楊堅離世那晚見過的宮中侍衛，見到國師開口與他說話，臉上多少有些興奮，兩手搓了搓。
　　“陛下與眾百官進了太極宮，國師不妨也移駕觀禮。”
　　“那是朝中之事，我不便去了。”
　　陸良生笑了笑，轉回頭望去那邊的太極宮，伸手從袖裏摸出壹塊系著紅穗的玉來，遞給壹旁的宇文化及：“替我交給陛下，作為陛下登基大寶的賀禮。”
　　後者躬下身，雙手小心翼翼的接過遞來面前的玉佩，眸子順著國師望去的太極宮，低聲道：“國師，妳身份尊崇，陛下平日裏都有說起，這個時候若去，說不得還能在朝中聽用，比那驕縱的越國公更得重用。”
　　“平日裏越國公就很驕縱？”
　　陸良生沒想過入朝擔當朝官，做好國師便可，至於宇文化及口中的楊素，他倒是有些好奇起來，往日接觸，越國公可不是這人口中這般驕縱。
　　想來應該是對下面人相對苛刻壹些。
　　想著時，宇文化及轉頭看了看四周，見沒人註意這裏，身子微微前傾壹點，壓低嗓音道：
　　“越國公平日驕縱就算了，今日陛下大典，越國公竟然親自手捧玉璽遞給陛下，這可是福寶郎的差事，還有，他還揮手讓百官跪伏，自己才下去站到首位跟著跪下，要不是越國公是兩朝從龍臣，又是陛下族叔，說不得那些開國文武大將們要跟他打起來……”
　　那邊，陸良生微微蹙起眉，擡手讓這人閉嘴。
　　“此事，往後妳不要在陛下面前提及，越國公如何，陛下心裏有數，他功勞甚高，又是兩朝元老，開國名將，有點驕縱也算正常，何況還是陛下族叔，為陛下遞玉璽，乃是長輩將大權交給後輩，容不得妳這般亂猜！”
　　那宇文化及嚇得臉色壹白，連忙低下頭，拱起手：“是，國師提醒的是，化及胡亂言語，還讓國師不要當真。”
　　“嗯，此事就此打住，將玉佩交給陛下，順道轉告壹聲，我有事要回棲霞山。”
　　觀禮也看過了，將蘊有法力的玉佩交給楊廣，也是為了壓制其體中可能存有妖星之氣再度復燃的可能，打發走宇文化及，陸良生施出法術，壹路縮地成寸回到萬壽觀，叫上道人、師父準備離開長安，回老家棲霞山。
　　穿著短卦的蛤蟆道人聽聞要走，興奮的哈哈大笑起來，折好躺椅丟去書架裏，壹邊大笑著，壹邊跑去小衣櫃，翻找起將要出行的衣物，回頭看向也在整理行禮的徒弟。
　　“為師想到棲霞山，就想到妳娘……做的飯菜，哈哈哈……吸溜~~”
　　師父這是越來越懶散了……
　　陸良生嘴角抽了兩下，脫去身上這件麒麟氅疊好放去另壹邊的書架，叫上拿著月朧劍拔來拔去的棲幽，“別鬧，去看看老孫好了沒有，是時候該上路了。”
　　‘啊……嗯~~啊……’
　　月朧低吟嘶吼聲裏，棲幽‘哦’了壹聲，啪的將劍身推回鞘裏，月朧最後延綿出長吟，軟趴趴的被掛去書架，呆滯的在那壹抽壹抽。
　　閣樓下面，老驢聽到動靜，感受到不壹樣的語氣，裂開長口兒哼昂哼的嘶鳴，甩著禿尾巴，沖去檐下壹間小房裏，叼著韁繩跑到廳門外，揚起蹄子來回蹦跶，看著提著書架下樓的主人，興奮轉來轉去。
　　陸良生拍了拍它腦袋，將書生丟去驢背掛好，上方窗欞傳來蛤蟆道人壹聲：“良生，接好為師！”
　　壹坨黑影拖著小衣櫃唰的壹下從窗臺上壹躍而下，陸良生連忙揮出壹道淡藍法光，穩穩將蛤蟆道人連帶壹起墜下的小衣櫃壹起接下放去驢背。
　　“師父，用不著這麽激動。”陸良生拿過小衣櫃放去隔間上層，站在驢背上的蛤蟆道人搖搖頭，跳到月朧劍旁，將壹根繩子系去圓鼓鼓的腰身，哼了聲。
　　“為師這是想念妳母親煮的飯食……小道士的吃膩了。”
　　“吶吶吶，老蛤蟆，這可是妳說的啊，路上可別叫嚷著讓本道煮飯！”
　　道人背了大包東西，跟在棲幽身後出來，抹了壹下唇上八字胡，掏出幾張趕路的神行符遞給陸良生，估計也是歸心似箭，畢竟那大包裏，多是些送給小纖的禮物，富水縣可是買不到的。
　　壹旁的棲幽倒是不想走，猶豫了壹下，悄悄盯著陸良生看了壹陣，還是卷起黑煙化為壹桿毛筆飛去書生手上，被放進袖子裏。
　　收拾妥當，陸良生輕輕壹擡袖子，敞開的門扇嘭的壹聲關上，壹個‘敕’字的篆文在半空壹閃而過。
　　做完最後壹步，拉著老驢緩緩走去山門，叮囑了兩側士卒，又去了芙蓉池邊，喚來老蛟說了自己的行程，可能會在棲霞山閉關壹段時間雲雲。
　　“陸國師，天高路遠，齣無法及時助妳，但若有差遣，也定盡力趕來！”
　　“嗯，妳在此好生修煉，有勞護兩河百姓！”
　　說完，陸良生擡手壹拱，朝對面化為人形的老蛟道謝壹番，相送下，走去熙熙攘攘的長街，喧鬧聲裏，擠過人群消失在往南的方向。
　　……
　　皇城，太極宮。
　　大典禮儀已過，楊廣壹身龍袍端坐在龍椅，聽著耳邊樂師奏出的絲竹、編鐘的輕柔舒緩，頗為疲倦的朝四周張望，恭賀、說笑的群臣當中，沒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微微嘆出壹口氣。
　　‘朕看來比得父皇……’
　　眼下非朝政議嚴肅場合，大典過後自然要宴請眾臣，顯出君臣共樂和諧氛圍，已是太後的獨孤伽羅坐在龍椅壹側，見皇帝時不時朝外看，明白他心中想什麽，晃著頭上金叉，轉過臉來，露出壹絲笑。
　　“陛下如今貴為壹國之君，要學會喜怒不形於色，不要隨意流露表情讓下面這些臣子揣摩皇帝的想法……而且，國師與朝臣不同，他無官職在身，但卻可與陛下親近，等宴會結束後，陛下要是不嫌疲累，再去萬壽觀也不遲。”
　　“母後教訓的是。”
　　楊廣點點頭，深吸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端起杯盞與下方起身敬酒的臣子說笑兩句，壹口喝盡時，側殿有人影壓著兵器小步走到金階旁邊，低聲道：“陛下。”
　　“宇文愛卿巡視完了？”
　　皇帝放下酒杯，看了看身邊的母後沒說什麽，招手讓對方走上壹節階梯，“妳隨朕多年，也算勞苦功高，往後這大殿之中，必有妳壹席之位，先下去歇息壹陣，晚上隨朕出宮，去萬壽觀見見國師。”
　　“陛下，臣就是來說此事的。”
　　宇文化及小心從懷裏掏出壹枚玉佩，托在雙手舉到與頭平齊：“這是國師托臣交給陛下的賀禮，還有……”
　　那邊，楊廣從壹個宦官手裏接過玉佩在手中翻看，聽到後面還有話，心裏有些不安，連忙追問：“還有什麽？壹口氣給朕說完！”
　　“是……還有就是，國師說他要離開壹陣。”
　　宇文化及的聲音並不大，下方群臣首位之壹安坐的楊素卻是聽到了，放下杯盞自顧起身，大步走到金階站定，大聲呵斥：“妳怎的讓陸國師離開？！”
　　不遠還有作為東宮太師的宇文拓也趕緊過來。
　　“我師父走了？”
　　壹見皇帝、越國公、太師齊齊站在面前，嚇得名叫宇文化及的將領雙腿都有些哆嗦，直接朝楊廣跪了下來。
　　“陛下，國師讓臣將這玉佩交給陛下，說要回壹趟棲霞山，然後……就走了，其余的也不讓臣問。”
　　走了……回棲霞山……
　　楊廣心裏壹急，提起袍擺就往外走，驚得那邊端坐的獨孤伽羅將他叫住，問清緣由還是不放他離開。
　　“不過壹人罷了，何況國師只是去去就回，陛下何必拋下群臣離開。”
　　“母後，正因為如此，朕才要如此做，才顯得朕愛才。”
　　隨意搪塞了壹個理由，楊廣讓貼身宦官去備了馬匹，自己則到側殿換了身行頭，帶著幾個武藝高強的宮中侍衛直奔宮門、長街，壹幕幕街景在視野間飛馳倒退，待到出了長安城南，山嶺起伏、官道上商旅行人來往，哪裏有陸良生的影子。
　　“駕！！”
　　楊廣不管不顧，暴喝壹聲，抽響鞭子，縱馬繼續沿著官道飛奔，人煙漸漸變得稀少，仿佛有些感覺般，壹勒韁繩，駐馬壹處緩坡泥道上，向著遠處起伏的山巒，竭盡全力的大喊。
　　“陸先生——”
　　“陸先生——”
　　嘶喊的聲音驚起數只飛鳥亂竄，滿山遍野的回蕩，傳去的遠方，相隔的山麓之間，叮鈴鈴的銅鈴停下來，走在山間小道的書生停了停腳步，回頭望去長安的方向。
　　隱約好像看到了皇帝騎在馬背上。
　　陽光照過林隙的光斑裏，陸良生轉身牽著老驢繼續大步往前而去，緩坡上，楊廣看著滿山枯黃，失落的準備離開，壹聲只有他能聽到的話語陡然從遠方飄來。
　　“陛下，好生治理國事，臣有事要回棲霞山壹趟，待回來時，想必我大隋更加繁榮。”
　　聽到徘徊耳邊的話，楊廣反應過來，重新促馬上前。
　　“陸先生，朕絕不會丟父皇的臉面，定讓天下繁榮昌盛，等候先生回來！！”
　　鏗鏘有力的聲音在山間傳開，林野在風裏輕撫搖晃，驚起的數只飛鳥從年輕的皇帝視野之中劃過，在天光裏發出啼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