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孵育

　　“結果昆侖鏡被盜走了嗎……”
　　看著眼前跪地請罪的青龍，皇龍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他起來再說。
　　“當初是我讓妳們袖手旁觀的，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情，是我的責任，青龍妳不需要自責。”
　　“將李長風迎來蓬萊的是神木壹族，而被神君委托看守蓬萊的責任，卻讓異神混入蓬萊，這是屬下的失職。”青龍如此堅持著。
　　“妳還是這樣子呢……”面對這位正直過頭的四方神，皇龍也只能搖頭苦笑，目光轉向周圍望了壹圈，露出略顯困惑的神情。“怎麽沒看到白虎呢？”
　　“……是，已經查明那名異神是由白虎領出入蓬萊的，本應立刻察覺的白虎卻忙著和蚩尤打架，因此才讓對方輕易混入了蓬萊，這是極其嚴重的失職，在神君決定處罰前，我先讓他在白虎領的行宮裏禁閉反省。”
　　“是這樣啊……”皇龍輕皺眉頭露出不忍的神情。“青龍，妳又狠狠訓斥了白虎壹頓吧？”
　　“屬下認為這是應該的，白虎本是孩童心性，倘若神君再加以縱容，只會讓他更加放肆……”青龍點點頭，而旁邊的玄武卻插嘴了進來。
　　“結果，白虎都被罵得哭了出來，到現在還在行宮的角落裏縮著肩膀顫抖呢，青龍妳也說得太過分了……嗯，話雖這樣說，但青龍妳還不是打算壹人扛下所有責任，這叫什麽比較好呢？愛之深，責之切？”
　　“我只是……”青龍困窘似的皺起眉頭，正準備分辨的時候，皇龍卻轉向朱雀詢問。
　　“朱雀，妳的領地那邊還好嗎？湯谷的陰氣爆發，長生宮有什麽損害嗎？”
　　“回稟神君，因為子君的活躍，湯谷的陰氣爆發被抑制在了最小的限度，雛鳳們和長老都平安無事。除了幾名看守雲霄殿的侍衛受到輕傷以外，壹切安好，只是……神君委托看管的神器昆侖鏡被盜，這是吾族全體的疏忽，在吾族長老以外，還有壹頭雛鳳也強烈請求神君把尋回昆侖鏡的任務交給她。”朱雀向皇龍低頭稟告。
　　“那頭雛鳳，是皇殷吧？”皇龍嘴角揚起壹抹笑意。“我記得她是鳳凰壹族選出的少輔，看來是責任感很強的孩子呢，奕豪能和她先了解，那是再好不過了。”
　　皇龍口中的“少輔”，也就是“輔佐少帝之近臣”的意思。作為黃帝繼承者的奕豪，遲早會接替皇龍統治蓬萊，雖然青龍等四方神當然會輔佐他管理蓬萊，但畢竟雙方間有數千年的時光橫跨其中，不論見識，眼光或觀念等等都有著巨大差距，或許還稱不上代溝的程度，但為了少帝將來能順利掌管蓬萊，幾名年齡相近，能陪伴少帝成長的輔佐近臣是必不少的。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皇龍決定在蓬萊最核心的神民，也就是四方神的眷族中各自選出壹名年輕的秀才輔佐奕豪，而皇殷則是鳳凰壹族推舉的候選人。
　　同樣，奕豪將來要接管蓬萊，就必須了解蓬萊的種種，而到目前為止，奕豪和蓬萊的接觸僅限於四方神等狹小的範圍。想著趁這機會讓奕豪親自體驗，接觸了解關於蓬萊更多的事情，所以皇龍才命令青龍等人暫時不要接近奕豪，結果奕豪得以和商儀皇殷相識，同時還取得了鳳凰壹族的好感，可以說相當順利。
　　唯壹失算的是李長風的叛亂以及鐵無道的潛入，在四方神忙於替兇神善後之時，神器昆侖鏡被李長風盜走，也可以說是有得有失。
　　“另壹名和奕豪接觸的神木幼苗，是叫商儀吧？那孩子也很優秀呢，青龍妳覺得她不合適嗎？”
　　皇龍轉向青龍詢問，相對於鳳凰壹族早早就選出少輔候選而言，神木壹族到現在都還沒有推出人選，因此皇龍才有如此疑問。
　　“唔，單從能力上看，那孩子是沒問題的……”青龍顯出罕見遲疑的神情。“但是，就如同神君所知，神木壹族是那種個性，而其中商儀的性格又是相當……相當冷僻，我擔心她會對少帝無禮，事實上她已經數次冒犯了少帝……”
　　青龍的語氣頗為無奈。神木壹族是神地蓬萊最古老的居民，是在恒久的時光中看守生死輪回的壹族，看慣了令尋常人萬分畏懼的生死邊界，因此對世間的種種也漠然待之，無論凡夫俗子或英雄帝王，對他們來說都沒有任何區別，只是按照自我的喜好對待，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神木壹族可以說是四神眷族中最任意妄為的壹族。
　　只有被神木壹族認同的人才能得到輪回看守者們的敬意，然而這卻絕非易事。事實上，在過去的千百萬年中，也只有包括黃帝在內的幾位屈指可數的人物得到了神木壹族的認同，而對即將接管蓬萊的奕豪而言，這毫無疑問是最大的障礙，不過皇龍倒對奕豪頗有信心。
　　“沒關系，就要這孩子好了，奕豪是父君選中的繼承者，他的器量能夠駕馭得了她。”
　　“唔，這倒也是，那就期待子君能早已駕馭那匹烈馬吧……”青龍苦笑著，但還是點頭同意皇龍的話，跟著提出其它意見。“此外，還有關於失竊神器昆侖鏡的事情，那是自神帝時就流傳下來的上古神器，擁有穿梭時空的神通，目前為奸人李長風所得，我擔心會危害到子君的安全，再加上把李長風引入蓬萊本是神木壹族的責任，因此望神君同意我下凡追回失竊神器。”
　　“餵，昆侖鏡可是放在雲霄殿裏的，要負責的話也該由我去！”朱雀在旁激烈的主張著。
　　“朱雀，這件事可是關系到子君安全，並非尋常兒戲……”青龍皺起眉頭。
　　“我當然知道，所以才想盡快找回昆侖鏡啊！”
　　“妳是想著要找竊走神器的家夥算賬吧？”
　　“那當然！那家夥可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神器，如果不找回來，吾族的顏面何存！”
　　“那就更不能讓妳下去了，凡世比不得蓬萊，可經不起破邪真火的折騰……”
　　青龍和朱雀展開激烈爭論，皇龍輕輕擺了擺手，讓兩人停了下來。
　　“不必擔心，驅動昆侖鏡需要特定的法訣和主神位階的神力，並不是那樣容易使用的東西，而且雖然昆侖鏡具有穿梭時空的神通，但卻有人守護著奕豪的存在，因此那無法用來對付奕豪……這件事就這樣吧，失竊的神器由鳳凰壹族負責追回，疏忽職責的白虎則禁足三日，再由青龍負責教導，可以吧？”
　　雖然皇龍宣布的決定令遠方的白虎毛骨悚然，但朱雀和青龍卻都接受了下來，而皇龍跟著站起來，轉頭看向朱雀領的方向，嘴角揚起溫柔的笑意。
　　“那接下來，就該準備迎接奕豪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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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蚩尤追著狼狽逃竄的鐵無道離開了蓬萊，而李長風則趁著先前混亂的時候帶走了神器昆侖鏡。皇殷和商儀皆安然無恙，只是眼睜睜看著神器在眼前失竊，尤其是面對兇神時那壓倒性的恐懼，對兩位年輕驕傲的優秀女孩而言，自信心可以說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壹時間陷入難以避免的低潮，不過除此以外倒沒有留下什麽後遺癥。
　　在奕豪壹方，因受到鐵無道施展惡禁式的重擊，被震傷了肺腑，在鳳凰長老們聞訊趕來的同時就頹然倒地，隨後在長生宮足足調養了三日才恢復過來，不過在此期間有可愛的紅姬陪伴，對這位難得悠閑的父親而言，倒是壹段相當愜意的時間。雖然奕豪還想繼續過上兩三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但有著鳳凰血脈的身體卻無視意識而急速康復起來，這天接近淩晨的時候，因睡太多覺而失眠的奕豪在床上滾來滾去，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就這樣起來時，幾日不見的皇殷闖了進來，並且半強制性地提出帶奕豪遊逛長生宮的建議。
　　“我說，好歹我也是傷者哦？昨天商儀還囑咐我近段時間不要激烈運動的，但……這壹大早起來爬高算什麽？”
　　雖然站在峰頂眺望下方雲海的風景確實是賞心悅目，但考慮到此前足足壹小時的艱苦跋涉，再加上早上和女兒親熱的計劃也中途夭折，奕豪的抗議聲中徘徊著沈重的怨念。
　　“哼，商儀根本就不了解吾族，而且妳也絕不是軟弱的男人，那點傷對妳來說根本不算什麽。”皇殷似乎完全沒感覺到奕豪聲音中的怨念，臉上揚起晨曦的光彩。“這前面就是至生殿，已經為人父母的妳應該知道鳳凰壹族的習俗，因此長老們特別同意我帶妳參觀至生殿，這可是極其難得的榮譽，妳要更加感激才行！”
　　“那還真是謝謝了……”奕豪掩嘴打著哈欠，顯出興趣缺乏的模樣，幾秒鐘後才回過神來，望著遠方那座被雲海圍繞的小島，訝然道。“妳說的至生殿？該不會就是鳳凰壹族孵化後裔的地方？”
　　在來到長生宮時聽商儀介紹過，鳳凰壹族是皆是卵生，而只有經過兩次涅磐的鳳凰才能生育後代。每頭雌凰平均每三百年才生壹枚蛋，而鳳凰蛋的孵化更需要五十年以上的時間，無論那頭雌凰都無法承受這種長度的耐力考驗，因此鳳凰蛋的孵化都統壹集中到長生宮中進行，每壹枚鳳凰蛋都由全族雌凰共同孵育。
　　對雌凰們來說，孵育鳳凰蛋既是不可推卸的義務又是不可侵犯的權力。每頭成年雌凰壹年中都會抽出壹個月的時間待在至生殿，輪流孵育其中正在成長的鳳凰蛋，直到小鳳凰破殼而出為止，共計要經歷過六百次以上的輪換——從這個意義上來看，每頭雌凰都可以說是任意壹頭幼鳳的母親，而每壹頭小鳳凰的誕生也都會是全族的節日，到時除了舉行熱烈的慶典外，母親們還會向自己孵育的孩子送上溫情的祝福。
　　千百年來，鳳凰壹族壹直持續這樣的傳統，而倘若有人要探究鳳凰壹族間深厚羈絆的源頭，那或許能從這習俗中窺視壹二。
　　當然，只有成年雌凰才能參與孵蛋，而在幼鳳們的眼中，至生殿壹直都是充滿神秘而又令人向往的所在，就連身為少學殿監習的皇殷，也只在遠處眺望過，至於像這樣前到極近距離觀察，那還是生平頭壹次的經歷，因此表現得比奕豪更加激動。
　　奕豪跟著興奮的皇殷來到至生殿的門口，被稱為至生殿的地方，其實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宮殿，而是壹座巨大的巖山，因為直通下方熔巖湖的關系，山體散發出灼熱的炎氣，壹塊塊突兀的巖石成為鳳凰蛋的溫床，雌凰們在上面鋪上耐熱的紅莎草，再把鳳凰蛋擺在上面，然後臥於其上，就這樣不吃不喝地堅持壹個月的時間，再輪換其它雌凰。
　　皇殷幾乎是以拜膜的目光註視著那些孵蛋中雌凰，臉上則洋溢著滿滿的憧憬及向往。雖然奕豪壹開始沒怎麽放在心上，但在踏入至生殿的壹刻也下意識地屏息噤聲。十幾頭雌凰在至生殿中孵育鳳凰蛋，偶爾也能看到伴侶的雄鳳陪在身邊，雌凰們臉上的神情無比慈祥，翻弄鳳凰蛋的動作也極盡溫柔，整個至生殿的空間似乎充盈著母性的神光，令奕豪覺得自己好像壹個頑童冒然闖入了神聖的殿堂裏似的，幾乎連大氣也不敢喘壹口。
　　註意到這兩位小輩的身影，孵蛋的雌鳳們向他們投來好奇的視線，也微笑著向他們點頭致意，然而對兩頭幼鳳而言，那源自母性的成熟魄力卻比至神神威更具壓倒性，讓奕豪跟皇殷誠惶誠恐，下意識地就快了步伐，最後幾乎是倉惶逃出了雌凰們的視界。
　　“呼，呼，呼……”皇殷喘著氣，臉上浮現出似乎滿足又好像略有不甘的神情。“我總算知道長老們為什麽不讓我們過去了……要踏進那地方，現在的我還真的太幼稚了啊……”
　　“是呢，從來沒想過育嬰室是那樣可怕的地方呢……”奕豪也是心有余悸的回答，不過話題的焦點明顯和皇殷對不上。
　　“總有壹天……我也會在那裏面放下的吧，我的蛋……”皇殷回頭看著至生殿的方向，目光跟著卻莫名轉到奕豪的身上，伸手放在胸前，以驕傲的聲音宣告著。“奕豪，妳知道嗎？我啊，可是幼鳳們中最出色的，無論學問或武藝，都是少學殿中的第壹，因此才長老們任命為少學殿的監習，更被禦長選為少輔，將來還會輔佐少帝治理蓬萊呢！”
　　“是，是這樣啊……”搞不清楚皇殷的意思，奕豪也只能作最低限度的回答。
　　“但是，現在我打算向禦長請願，請她推選別人擔任少輔。”皇殷看著奕豪。“我會這樣決定，壹個原因是在前次的事件中認識到自身的不成熟，現在還無法擔任少輔的重責，而另壹個原因……”稍稍沈默了壹秒，鳳凰少女隨即昂然宣告著。“另壹方面是因為我心中已經有了某人的影子，再無法全心全意侍奉少帝，因此已經沒有了擔任少輔的資格。”
　　少女毫不畏縮的宣言著，那雙紅瞳中閃出的光輝令火焰也為之失色，而奕豪壹時間雖然沒有理解到少女宣言的真意，但面對那在灼眼中熊熊燃燒的光焰，心中莫名生出壹股近乎畏縮的情感，仿佛要轉移話題似的，他下意識地向四周望去，卻無意中把遠方壹抹微弱的輝光納入視界。
　　咚。
　　那抹輝光侵入眼簾的瞬間，奕豪感到心臟猛烈跳動了壹下，他訝然地看著輝光傳來的方向，意識卻在壹瞬間穿透了茫茫雲海，抵達了壹處陵墓的所在。
　　那陵墓極盡壯觀，光是幕前的平臺就足以容納千百人並立，平臺的中央是壹巨大的青銅鼎，銅鼎的前面插著壹柄古銅色的大劍。大劍全身閃著黃金的光澤，劍身寬約有四指，長有兩臂，上面壹面刻著日月星辰，壹面刻著山川草木，而在劍柄亦有著同樣的古拓，壹面書農耕畜養之術，壹面書四海壹統之策。
　　目睹似曾相識的景色，奕豪感到心臟在急速鼓動，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指著那陵墓的方向，向皇殷詢問。“我說，我看到……看到壹座巨大的陵墓，那裏是什麽地方？”
　　“陵墓？那方向是皇龍領的位置，妳說的陵墓……難道是黃帝陵？但從這裏怎麽可能看到……”皇殷露出疑惑的神情，而奕豪卻沒有聽聞，那柄古銅色的大劍無比強烈地吸引著他，他下意識地向前跨出壹步，虛空中泛出圈圈漣漪，等下壹步跨出漣漪時，已穿透了千萬裏的距離，來到那座壯闊的陵墓前，而呼喚著他的銅劍就插在面前的地上。
　　“……軒轅劍？”奕豪叫出神劍的名字，而仿佛回應他的呼喚，軒轅劍的劍身放射出耀眼的神煌。那神煌猶如溫暖的陽光撫過肌膚，奕豪只遲疑了壹秒鐘，隨即伸手拔起了軒轅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