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眷

懒狮子

都市生活

……人的孩子,我为满足你的欲望而来……
在纯粹无瑕的黑暗中,一条巨大到难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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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后宫的终章

神眷 by 懒狮子

2022-11-25 21:57

  历经浩劫后的世界开始复苏,而神地蓬莱亦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其中最过明显的,莫过于玄武领的改变。
  或许是玄武不再整日冬眠的缘故,担任少帝秘书的她,以其足以媲美超级计算机的处理能力推动着蓬莱政务的进展,而受到其活力的影响,原本终年飘雪的极寒之地,玄武领也渐渐从万里冰封的死寂中解放出来。虽然靠近凝雾冰河的部分还是冷得足以冰掉三魂七魄,但在玄武领的边缘地带,已在融雪后出现郁郁青青的绿地草原。
  不少喜欢寒冷的妖怪都悄悄搬到了那里,他们对少帝带来的改变,实在是没口子的称赞。
  不过,这些都和接下来的故事无关,因为我们要讲的,其实是发生在天界领的事情。
  ……
  天界领是蓬莱五领中最奇特的领地,因为它没有固定的界线,而是由一块块飘浮在空的浮游岛屿组成。
  浮游岛的大小不一,而且地貌也各异,虽然一般来说,天界领的居民可以自由出入任何一座岛屿,但也有其中也例外的。有一座有着湖泊草原的美丽浮岛,在众多浮岛中,它是唯一一座禁止任何人接近的浮岛。
  只有最美丽最虔诚最纯结的天使,才能在靠近浮岛的上空飞翔。
  那里是神王休憩的场所,是天界领的圣地,也是所有天使的向住。
  若是没有得到少帝的充许,就算是四方神也不能随便踏入其中,这是就连至源都承认的权利。
  奕豪就躺在湖边的草地上,柔软的草毯在他背后自动倒成沙发的模样,以最舒适的角度衬托着腰和背的重量,两个美丽的生物一左一右的匍匐在他的脚下。
  她们有着极其美丽的外表,身体和人类相似,只是背后多出一对羽翼,这羽翼是一尘不染的纯白。一层轻薄的纱巾盖在她们身上,从肩头拉到大腿,腰间则以一条红线固定。侧面的曲线由此完全裸露出来,从圆润的肩膀到高挺的胸乳,一条纤细的红线束着白皙的腰肢,下面则是丰盈的臀部和修长的玉腿,细腻光洁的肌肤随着玲珑的曲线起伏,以嫩绿色的草地为背景,恐怕再没有比这更具魅力的画面了。
  两名天使就这样匍匐在奕豪的脚下,头温顺地靠他的膝盖上,偏头望着他。
  好像猫咪在主人的膝头撒娇,她们的表情要比那更加温顺,望着奕豪的眼神中有着写不尽的依恋和虔诚,而和撒娇的猫咪不同,她们并没有向奕豪作出邀宠的要求,因为光是呆在这人的旁边,对她们来说就是最高的幸福。
  成为神王慰藉身心的依赖,这原本就是她们诞生的理由。
  所以,当奕豪的手轻轻抚过她们的秀发时,两名天使都忍不住颤抖着,发出醉人的声音。
  在她们的旁边,还有五六名同样美丽而圣洁的天使。她们虔诚的跪座在草地上,轻轻扇动着翅膀,抛起一股股的微风,风中带着处女的香薰和草原的清香,给休憩中的神王带去阵阵舒爽。
  轻柔的歌声从她们美妙的歌喉中流出,犹如温暖的水流沿着大地流淌。她们用虔诚和纯洁的灵魂,唱出赞美神王的圣歌,而在那安抚灵魂的温柔歌声中,奕豪原本紧皱的眉头也消然松开了——看到这模样,天使们的心中充满喜悦,并且更用力的歌唱起来,为他而唱。
  在她们的歌声中,奕豪非常享受的闭上眼睛。对刚刚从瓦尔哈拉天宫归来的他,天使们的歌声是抚心灵的良药,而这座浮岛也是他在一日工作后,寻求治愈心灵的场所。
  奕豪准备再呆一阵子就回去行宫,他这次出去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肯定累积下恐怖的工作要处理,而且还有周末宴会的事情要安排。所以,在投身地狱前,先从这些美丽的天使们身上汲取一些心灵上的能量……
  砰!
  砰砰!
  砰砰砰!
  虽然奕豪是这样打算的,但现实却残酷的剥夺了他偷闲的打算,从天边突然传来一阵阵炸雷般的闷响,不但打断了天使们的歌声,甚至还让浮岛的湖面都泛起波澜。
  “这是……”奕豪疑惑的站起来。“神力冲击?又是那两个笨蛋在干架吗?”
  从冲击波中感到主神位的神有,奕豪想当然的以为又是白虎和凶神在发泄精力。
  “口胡!从凝雾冰河里捞起来才几啊,真是没有长进的家伙……算了,我过去看看,你们先自已去玩吧。”
  奕豪朝天使们作了个手势,然后强迫自已无视那些依依不舍的目光,纵起风翼朝打斗的现场飞去。
  ……
  让奕豪感到意外的是,在那里打斗的既不是蚩尤也不是白虎,而是天界领的守护神和另一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神明。
  “……撒旦?”奕豪迟疑着叫出那人的名字。
  “子君?”听到奕豪的声音,米伽勒赶紧收起剑,向奕豪致敬。“卑职见过子君。”
  “嗯,这是怎么回事?”奕豪问道,同时以诧异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地狱魔王。“撒旦,你……你这是什么打扮啊?”
  来自地狱的魔王脱下了平常那身狰狞的恶魔铠甲,换上了还是“晨曦之星”时代的天使服装。因为原本路西法就有着俊美的容貌,这样看上去,除了身后那三对黑漆漆的翅膀外,几乎就是一名圣洁的天使了。
  “贤婿啊,你来评评理。”撒旦亲热的称呼着奕豪,并把事情说了出来。“我不过是按照你的意见搬来蓬莱,找一座浮游岛定居而已,可是这死脑筋的家伙说什么都不同意,还说什么‘你的毒气会污染这里的天使’,好歹我也曾是‘晨曦之星’,这家伙却蛮不讲理的要把我赶出去……你看看,这叫什么事情?”
  “……我什么时候叫你搬到蓬莱来住的?”奕豪露出困惑的神情。
  “就是在我把地狱交给你的时候啊?我说把万魔殿送给你,然后找个地方退休养老,你当时是说‘随便我’的,有这回事吧?”撒旦指出。“所以啊,我就想随便的搬到蓬莱来,再随便的找一座浮游岛,然后……”
  “停!停!停!”奕豪叫停了撒旦的妄想。“我都不知道,‘随便’一词原本可以有这么详细的理解啊……”
  “君无戏言,你要是反悔的话,我就去向莉莉丝告状!”撒旦警惕道。
  “喂喂,你可是撒旦诶!不要像三流恶魔一样厚脸皮行不?”奕豪哭笑不得。
  “我已经退休了!现在的撒旦正在拜婆婆呢。”撒旦理直气壮的主张着。
  “……什么意思?”奕豪纳闷道。
  “也就说,莉莉丝接任了撒旦的位置,现在正在少帝行宫见你的母亲啊。”撒旦甩出非常有震慑力的一句。
  “……你说啥?”奕豪愣住了。
  “那丫头一心想挣表现,准备了很多给公公婆婆叔叔伯伯们的礼物,现在应该在那边大派送吧?真是的,也没见过她对老爹这么孝顺过……”撒旦哀声叹气的抱怨着,然而奕豪的脸色却越来越僵硬,让莉莉丝见太夫人本来也是迟早的事情,但他现在才突然想起,自已好像忽略了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
  “啊啊啊啊!”
  在想起这个问题的瞬间,奕豪冲了出去,闪光的风翼在天空中拖出一串哀叫似的回音。
  “我还没有给老妈说过莉莉丝的事情啊啊啊啊!”
  ……
  “这里总也安静不下来呢……”
  浮岛上的一名黑发女子,抬头看着划过天边的那道青色光迹。
  “他又在吵什么啊?”
  “不知道,要去看看吗,弥塞亚?”坐在她肩上的一小木灵嘻笑着回应道,并且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一定是很有趣的事情。”
  “我过说,还是叫我潘多拉的吧,岚。”黑发女子皱起眉头,双手抱在胸前。“而且,直到现在我也还没适应这个身体呢……唔,总觉得胸部沉甸甸的,走起路来很费力啊……”
  “因为,这是他照自已的喜好给你造的身体嘛!”小木灵笑着飞了起来。
  “……真是屈辱啊,堂堂至源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潘多拉咬着嘴唇,虽然是在抱怨,但却并没有什么嫌恶的语气。“话说回来,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高阶次元啊?”
  “不知道呢,毕竟现在高阶次元是那样的状态,外面的时间和空间都变得四分五裂,要完全恢复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吧……”小木灵轻轻飘飘的落到另一人的头上,抓着她的发簪玩,同时问道:“若水,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想,这是奕豪的意思吧?”皇龙轻笑着摇摇头,她头上的小木灵也跟着摇晃起来。
  “奕豪的意思?”潘多拉也竖起了耳朵。
  “嗯,因为那时候奕豪已经掌握了至源,所以他想的,肯定是没人任何人牺牲的平稳世界,于是世界便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皇龙看着潘多拉道:“还有,你也因此活了下来。”
  “……我可不会感谢他。”潘多拉用力垫了垫高耸的胸前,不满道:“居然给我造这样麻烦的身体,真是讨厌……”
  “可是,你的嘴角在笑哦?”乙姬冷淡的指出。
  “呃?有……有吗?”潘多拉当即中计,慌张的摸着自已的脸。
  “……你果然很高兴啊……”乙姬看了看自已的身段,也作出决定。“好!我也要去请奕豪给我造个更大的!”
  “等、等一下!岚,你这样很狡猾耶!”
  “哼!我才不管!我现在就去!”
  一大一小两位女神追着离开了浮游岛,皇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光影,轻笑着摇摇头。
  “如果这就是小弟追求的日子,那也不错啊……”
  然后,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到自已的胸前,轻轻按了按,似乎害羞至极的小声道。
  “原来……是喜欢那样啊……”


外传


外传一点一
  PS:话说,这是偶原来的试稿中写得最长的一篇,除了开头和正篇相同外,其它则完全不同,今天闲着没事翻出来看看,觉得蛮有意思的,就放出来给大家当作外传读读吧……
  ……
  ……人的孩子,我为满足你的欲望而来……
  在纯粹无瑕的黑暗中,一条巨大到难以形容的异型之蛇渐渐浮现,我茫然的仰望着它,那漫溢邪恶的声音直接响颤在我的心中。
  ……告诉我,你的欲望为何……
  隐隐约约知道眼前这条古蛇掌握着黑暗中所有的权能,但我却默然摇着头,总觉得黑暗中没有我要的东西。看到我的回答,古蛇摇晃着长着数支角的巨大脑袋,发出一阵低沉笑声,震得地动山摇。
  ……让你看看,你究竟身在何处……
  眼前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骤然退去,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正站在世界的峰巅!朝下望去是一片茫茫的云海,左右看去则不见任何峰峦。头顶洒下青白的光辉,我抬头上看,觉得好像一伸手就能把月亮摘下来。
  ……挑选吧,人的孩子,在这世间的万物中……
  我低下头,遮盖视线的云层悄然散去,我看到下方的灯火斑斓、红尘万千。黑甲的骑兵们侍奉着那一柄滴血的宝剑,白衣的贤者们手捧桂冠跪候在高塔前,黄金的宫殿中聚集着如云佳丽万千,然而其中却依旧没有我最需要的东西,于是我再次摇摇头。
  古蛇发出一声震怒的咆哮,但身影却渐渐消隐在黑暗里面,而随着天边的一轮红日升起,那黑暗也很快无影消散。
  ……人的孩子,可愿与我驱策日弧遨游九天……
  一匹黄金的骏马从太阳里走出,在空中留下一道道闪光的迹线。那匹神骏高高扬起前蹄,嘶叫着停在我的面前,上面的女武神松开了手中紧握千年的神剑,白皙的玉手就像散发着光辉似的轻抚上我的侧脸。
  ……为回报你的勇气和忠诚,我愿意承诺永远的爱恋……
  看不清楚那笼罩在日光下的美貌,但却能感觉到她手上传来的蜜糖似的温暖。我知道,只要点点头就能骑上那匹黄金的骏马,伴随着她遨游在日月天地之间。我很想点头上去,然而心中某处却总觉得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在等着我,在没想起来以前,我无法接受这份爱恋。
  ……人的孩子,我在逝去的神话中等待着你的诺言……
  女武神带着一丝黯然悄悄离去,而我依旧愣在原地苦苦思索着那被遗忘的东西,非常重要的东西。因为缺少这种东西,现在我正挣扎在生死的边缘,不但从昨天开始就昏沉无力,就连最重要的机械原理课上都只能以睡觉来减少体力的消耗。
  ……没错,是那东西,那东西就是……
  ……
  “饭!”
  奕豪猛吼一声站起来,不停地朝左右张望寻觅,然而看到的却是同学们愕然惊诧的目光,以及教授拿着粉笔的手愣在半空的模样,教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呃……”他立刻清醒了过来,不过却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墙上时钟的秒针在凝固愕然的沉默中走了三格后,他决定在这里装傻糊弄过去。
  “啊哈哈哈哈,没、没事的,什么事也没有,抱歉啦,大家继续吧,继续……”
  他讪笑着重新坐下,并摆出一付认真听课的模样,然而这却并没有能改变接下来的发展。沉默几秒钟后,教室里霎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而讲台上那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却气得全身颤抖。
  (抱歉啊,但我真不是有意的……)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表情,奕豪在心中向老教授至上深深的歉意。因为从小对机械这些东西感兴趣,所以当初报考时才选择的是机械系专业,虽然在大多数时候他也总是认真地的学习讲课上的东西,但今天确实饿得有点恍惚了……
  叮咚。
  这时候下课的铃声响起,奕豪顿时松了口气。(好像逃过了一劫……)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老教授却朝这边看过来,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位藐视学问的不肖生。
  “铁奕豪同学,你……明天中午一点到我的办公室来报到!”
  “……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过去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情,不过因为错在自己,所以奕豪也只能乖乖地点头。
  在老教授离开教室后,同学们也跟着起身离席,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纷纷投来趣味盎然的眼神,甚至还有在老教授手下挂过红灯的不良生还向他比出了大拇指称赞。不过奕豪却完全没有注意这些,重新坐下来后他唯一的感觉是,那一波接一波袭向胃部的强烈空虚感,以及伴随而生的昏沉无力。
  “好饿啊……”就这样趴在桌上面,奕豪的呻吟声也变得虚弱无力。
  “居然敢在陈老的课上睡到迷糊,你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诶?”这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死党的林恒,正以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自己。
  “又是经济危机?说起来,几乎每个月到出粮前一天你都会陷入这种状态呢,难道就没有学到一点教训吗?看你这付模样……啧啧,这次应该是从早上起就没吃饭了吧?”
  “……没错,从昨天早上起。”奕豪依旧趴在桌上,只是偏头瞄着他,声音虚弱得好象奄奄一息的病人。
  “哇咔咔!这次居然还要更加严重呢!”林恒终于仍不住暴笑了出来,不过对这落井下石的家伙,奕豪也只剩下以白眼回应的力气。
  “等等!”林恒就像想起什么似的弹了一下手指。“我记得你上周才得了一笔奖学金,难道这么快就用完了吧?”
  “……嗯,买材料花掉了。”奕豪有气无力点了点头。“因为那辆踏板车就差一点,我只好把剩下的生活费也搭了进去,所以……借我十块钱。”就像理所当然似的,他把手伸到了林恒面前。
  “材料啊……”林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说,虽然喜欢摆弄那些机械也不是什么恶劣的兴趣,但你至少得把基本的生活费给自己留下吧?”
  “你管我。”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那支手依旧没有收回来的意思。
  “我也很想帮助你呢,可惜……”林恒将外套两边的口袋翻出来,里面竟也只剩下钢蹦一块。“就像你看到的,我今天准备回家蹭饭吃。”
  “你这无耻的家伙!”奕豪把伸出的手改握成拳头,并朝他竖起中指。
  林恒的父亲是这所大学的教授,家就在大学城里。因为有这层保险在的缘故,所以这厮在生活费上总是毫无顾忌。虽然奕豪也想回家蹭饭,不过眼前那块钢蹦却连回家的单程车费都不够。
  “不要这么说嘛,大家都是苦命人啊!”林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中流露出不良的味道。“而且比起像我这样无耻的回家蹭饭来,不是还有更愉快得多的选择在等着你吗?”
  “咦?”
  “上次你不是替那位电子系的大胸美女修好了电单车吗?上上次那个文学系的眼睛妹妹,她的宝贝随身听出问题也是拜托你搞定的吧?还有上上上次,那位法律系冷艳御姐,居然会当着一干追求者的面邀请你共进晚餐……”说到这里,林恒的声音中竟有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可恶!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是替她把笔记本里丢失的数据找回来而已。”奕豪有些纳闷的看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美女们偏偏青睐这种呆头呆脑的笨蛋……明明这里还有更懂情趣的好男人的说……”林恒仿佛无力似的把手撑到桌上,不过几秒钟后还是把话题拉了回来。“所以啊,你可以去向这些曾经受过你帮助的女生求助啊!反正她们也一直想找机会报答你的,搞不好还能乘势一口气上到本垒呢?”
  “我拒绝!身为男人,怎么能为这种事情向女人求援……”奕豪断然拒绝了友人的提议,不过声音中却明显缺乏底气。
  “……无聊的意气啊,”林恒转身挥挥手准备离开。“算了,我先走了。反正到明天家里就会打款给你的,暴敛天物的家伙,你就趁现在好好体会一下我等的怨恨吧!”
  “把那一块钱留下来。”奕豪坚定地抓着他的衣服,一付绝不松手的模样。
  “……我说,就算是再怎么青梅竹马的朋友,你难道就不能在我面前表现出一点点的自尊心吗?”这么说着的林恒,却开始用力拉扯着衣服。“喂!放手!放开啦!”
  “上次痛哭着请求我把硬盘里被删掉的色情档案恢复过来的家伙,有资格说这种话吗?”奕豪依旧牢牢抓住不肯放开。“要不然我把这件事情告诉静姐也可以哦?”
  “……你这卑鄙的家伙!”林恒朝他狠狠比出了一根中指,随后带着万分惋惜的表情放下了那块钢蹦。“只是借给你的!明天还我的时候要加上两倍利息。”
  ……
  在校园步道的一角,奕豪以莫名感慨的表情看着手中那两个冒着热气的雪白肉包,感觉它们看起来竟然是如此的可爱——即使是在大学城中,一块钱能买到的食物也极为有限,所以他再三衡量后,还是选择这最实惠的食堂大包。
  “真是令人怀念啊,这种大难不死的幸福感……”
  奕豪先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虽然依旧是学生们长期抱怨的“菜多肉少味道差”,但对他那空虚到极点的胃来说,这绝对构不成拒绝消化的理由。跟着他两三口吃完了包子,不过身体中恢复过来的似乎只有感觉饥饿的器官。
  “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只要忍耐到明天中午,忍耐,忍耐……”比刚才还要严重的饥饿感不断袭来,然而奕豪也只有轻抚肚子如此勉励自己。最后,他决定还是采取最能抑制能量消耗的行动,回寝室在床上安安静静地躺到第二天。
  “阿豪?你在这里干什么?”就在他准备付诸行动的时候,身后响起一熟悉的女声。
  身后的女性是林恒的表姐,林铁兰。比他大两岁的铁兰,目前因为就读这所大学的研究生而借宿在舅父家中。由于林恒的父亲身为教授教务繁忙,而母亲又长年在国外任职,所以温柔贤能的铁兰便代替长期不在的两人,作为表弟的监护人而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过却也间接促成了林恒的生活堕落。
  “静姐?”奕豪有些惊讶,跟着却莫名紧张起来。“下、下午好。”
  由于奕豪和林恒是从初中到大学的罕见孽缘,因此铁兰一直把他当作另一个弟弟来照顾着,而奕豪也确实从很早就起就仰慕着这位温柔贤能的女性。所以在如此狼狈的状况下见到心目中的女神,难免他会不自觉慌张起来。
  “嗯,下午好。”那极尽温柔的美貌上流露出和蔼的微笑,铁兰轻轻点着头,看向这边的目光恬静得就象阳光下摇曳的水波,其中正透出温暖的关怀。
  “阿豪,周末怎么不过来玩呢?”铁兰的声音中流露出遗憾和惋惜。“上次不是约好的吗?原本我还特意准备了你喜欢吃的饭菜,结果却只便宜了阿恒那家伙而已……”
  “呃?”奕豪眨眨眼睛,跟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似乎刚刚才想起这约定。“抱、抱歉!静姐!周末……周末我组装那辆踏板车去了,所以……呃,一时疏忽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实在对不起!”
  “原来是这样啊,没关系的。”铁兰把双手轻轻合在胸前,微笑着原谅了他。“不过就算上到大学,小奕也还是一点都没有变了,原本我还为你和女生约会去了呢……啊,对了,今晚过来吃饭吗?”
  “咦?”奕豪有些意外这突然的邀请,跟着注意到铁兰手中提着的大袋小袋食料。“那个……静姐,今天晚上你家难道有客人要来吗?”
  “这个啊,是因为阿恒刚刚打手机来说他今晚会回来吃饭,我就想说不定阿豪也会一起过来,所以……”铁兰看了看手中有些夸张的食料,腼腆的笑了出来。“伯父今晚在外面有教研会议,这些东西我和阿恒两个人可吃不完呢,阿豪就一起过来吧?”
  “这个,我……”这实在是极富魅力的邀请,奕豪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尽管他想习惯性犹豫两三秒,但肚子却已经先叫咕咕了出来。“那就……麻烦静姐了,我回宿舍把东西放好了就过来。”
  “嗯,不用着急,在晚饭前过来就行了。”铁兰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
  “哇哈哈哈!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在通向学生宿舍的步道上,奕豪以近似雀跃的脚步前行着。虽然饥饿难耐的感觉令人难以忍受,但若能以此为代价换得一顿铁兰亲自下厨的晚餐的话,那绝对是一笔划算的生意!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深深懊悔起上次的失约来。
  逐渐靠近了宿舍,奕豪却发现有一大群人正聚在步道的拐角处,远远朝宿舍入口观望着什么,而当经过的时候,听到他们以兴奋的声音正在讨论着。
  “喂喂,那不是宝马吗?上次我在杂志上看到过的那款超豪华跑车!”一学生激动指证着。“售价几百万呢,把这东西开到这里来可以吗?”
  “比起跑车来,你们没注意到那上面的人吗?大美人呢!看那身材,看那容貌,我打赌绝对是国际模特级的!”另一人兴奋地搓着两手。“呃,不过就是眼神感觉好冷,让人有点害怕呢,不然我就过去打招呼……”
  “打招呼?你作梦去吧!没看到自从那美人往宿舍门口一站,就没有人敢再靠过去了吗?”一学生有些不满地说着。“住一楼的那些家伙都是爬窗户回寝室的,你以为我们是为什么在这里傻站着的,不就是因为寝室在三楼的缘故吗……”
  “我说,她到底打算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啊?”另一人困惑的问道。“从一小时前她就等在这里了,该不会是在等这宿舍里面的什么人吧?”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奕豪以困惑的目光扫过这些家伙,不过被晚餐的期待冲昏头脑的他也没有想太多,继续踩着雀跃的脚步前进。直到走进宿舍,他才注意到前厅竟空无一人。
  “发、发生什么事了吗?”终于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奕豪,紧张地向左右张望,跟着看到在远处通道的拐角处压着重重叠叠的脑袋,并且正一致以幸灾乐祸兼趣味盎然的目光看过来。
  “请问。”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的心跳骤增数倍,奕豪反射般转身摆出戒备的架势,却在下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感觉就象一股无形的气浪冲击过全身。在那一瞬间,他的视界中只剩下那双深红色的眼睛,仿佛高温熔岩的结晶,叫人联想到宝石形状的火焰,美得就象要把人吸进去似的红瞳。
  “呃……”奕豪愣在原地,目光跟着却被那美貌所吸引。
  乌黑的长发被束成马尾,十分精神的披在脑后,瓜子脸配上白玉般的肌肤,眉毛有着修长而优美的曲线,嘴唇末端微微上翘,不经意间就透出魅惑人心的万种风情……简直可以用压倒性来形容的美貌,他不由得看呆了。
  “我想找人,你能不能……咦?”似乎注意到什么东西,美貌的主人把头凑到奕豪身上,鼻尖微微耸动,似乎在嗅着什么,感觉就像野生动物般的动作。
  (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不知为何会这样觉得,奕豪茫然地看着这付古怪而可爱的模样,却发觉对方竟也带着疑惑的表情在仔细打量着自己。
  “请问,你难道就是奕豪,铁奕豪吗?”女性以压抑着激动的声音问着。
  “嗯、嗯,我是叫铁奕豪,不过你是哪……”奕豪迟疑着点了点头,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对方却已经极尽热情地扑了过来。
  “果然是奕豪!我还记得这味道,你的味道,一点都没有变呢!”红瞳的主人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脸上泛起喜悦的红晕。而隔着透气度极高的衣衫,奕豪却被那发育得惊心动魄的曲线给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是静雨,好久不见了呢!真想你啊!”
  “……静雨?”又是有点印象、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的名字,奕豪茫然失措地看着怀中的女性,跟着又慌慌张张地四周张望——如同他所猜的那样,那些藏在拐角处的家伙正以一致呆滞的目光看过来,就连手中的饭盒滑落地面也毫无知觉。
  “嗯,这里不适合谈心呢,我们换个地方吧?奕豪。”静雨拉起他的手走出宿舍,在广场前方正停着一辆火红色的跑车,有着优雅而流畅线条,就象其主人一般的耀眼夺目。
  “我可是有好多事情想告诉你的,也有好多事情想问你的,今晚……可不会让你休息哦?”静雨突然凑在他耳边轻轻宣布着,在情不自禁的飘飘然中,奕豪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还在那场梦中来……
  ……
  “那个……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
  奕豪朝左右看看,周围是一览众山小的风景,黄昏的落日正在朝着远方地平线沉下去,方圆一里内渺无人烟。跟着他又把视线移到同伴的身上,此刻静雨正在前方空地上不知在忙碌着什么。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此刻那辆跑车就停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在离开大学城后,静雨便径直他来到这远离城区的高速公路旁、不知道是哪座山的山顶。虽然他没有期待过分的艳遇,但这和预想的相差也实在太远。一路上奕豪满腹疑问,不过始终也没有找到提问的机会,在不知所措的茫然中煎熬到现在,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马上就好了,请再等等吧,奕豪。”
  静雨在空地上用符纸摆出大四方套小三角的图案,跟着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古朴玉佩放在三角的中央,说明似的答道:“要解除法魄的封禁可是相当麻烦的事情,我又不能在凡间使用太多妖力,因此只能以这四缚之阵借来天地灵气冲破封禁。这座山是附近灵气最盛的地方,在这里布阵的话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抱歉,我好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奕豪茫然地看着静雨。什么“法魄”、“封禁”、“四缚之阵”这些莫名其妙的词汇,感觉就像来自另一世界的东西。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静雨向他轻笑了出来,魅惑中带有点恶作剧的味道,跟着右手捏成法决,在空中划出奇异的符号,同时轻喝一声。
  “四缚之阵,起!”
  随着这声轻喝,地上被摆成四方图案的符纸同时燃烧起来,化为青、红、黄、绿四颗不同颜色的火球,冉冉升到半空悬浮不动。不过四颗火球均火势微弱,一付眼看就会熄灭的模样。
  “唔,凡间的灵气果然还是太弱了呢,幸好我事先向轩辕姐要来了这块御佩……”静雨叹了口气,跟着两指并拢,指向阵中的小三角,再划出另一符文。
  “三蚀之阵,起!”
  这次燃起来的是被四方圈在中央的三角,三张符纸燃烧后化成三颗暗色的火球,缓缓升到和外层四方阵相同的高度。而这时候,在三角中央的玉佩突然绽放出炫目的光华,不过却立刻碰上三颗暗色火球构成的结界,被吸收禁锢。充沛的灵力经由三蚀之阵源源不断地流向外层的四缚之阵,那四颗青红黄绿的火球顿时烧得旺盛起来。
  “……”奕豪愕然地看着眼前这奇异的一幕,头脑里乱成一团,十四年学习生涯中累积下的物理学常识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不用怀疑哦,奕豪,你看到的就是现实。”就在他茫然失神的时候,静雨已经靠了过来,轻笑着拉起他的手,把他带进了那四方之中。
  “唔!”一踏入四缚之阵,奕豪立即感到一股重逾山岳的压力向他袭来,耐不住那股无形的重量,他不得不弯膝跪在了地上,两手按着地面苦苦支撑着身体。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静雨,发现她竟然是一付没事人的模样。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叫做灵压,一种只有持有灵力的生命才能感觉到的存在力。”静雨蹲下来扶着他,并露出歉意的表情。“抱歉呢,我没想到承受轩辕姐的灵压竟然有这么高。不过请再坚持一下,只要让宿在你身上的法魄觉醒,这灵压就不会对你造成影响了。”
  “法魄……那又是,什么?”奕豪艰难地问道。
  “就是这东西。”静雨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右腕。简直就像揭掉一层膜似的,在她抚过的地方,手腕内侧的皮肤上,浮现一个裂纹形状的奇异符文。在这充斥着灵气的四方阵中,那符文的纹路中透出隐隐的赤红火光,但却好像被一层无形的禁锢压制着,一旦亮到某种程度就会自动黯淡下去。
  “这、这是什么?”奕豪瞪大眼睛看着右手上的符文,心中的感情已经超过了惊讶的界限,不过也同时注意到,自从这符文出现后他身上那股莫名压力立刻就轻了许多,现在已经勉强能够站直身子了。
  “这就是法魄,铁氏一族与生俱来的力量,不过我倒没见过这种图案的纹路,或许问铁姨的话,她应该会知道吧?”静雨不好意思似的搔着脸。
  “我妈?”奕豪就像被人猛敲一棍似的向后仰倒,恍然中似乎听见自己熟悉世界逐渐龟裂的声响。“等等!但为什么你又知道这种事情?”
  “我可是你的未婚妻啊,仅仅这种程度的事情当然会知道。”静雨有些不满地回答着。
  “未、未未未未婚妻?”静雨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在奕豪听来却有如一声晴天霹雳,彻底粉碎了他的最后一点幻想。
  (未婚妻,将来注定与之结婚的女子,通常由双方父母出面约定婚约,旧时代也有指腹为婚的形式……不、不对!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未婚妻什么的,我连听都没听过!)
  在这场命运的地震面前,奕豪的头脑乱成一团。虽然静雨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但依稀残存着的理智却告诉他,自家绝不是那种会和这莫名其妙的展开扯上关系的平凡家庭,就算是静雨提到母亲的名字……
  (等等,真的扯不上关系吗?)突然想起那位怎么样也称不上平凡的母亲,奕豪不禁怀疑起来。
  虽然在小时候的模糊记忆中隐隐有过和乐融融的温馨片段,不过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边就只有母亲在了。稍稍懂事后他向母亲询问父亲的下落,却被告知“谁知道?也许已经被埋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了吧?”的答案,由此就能看出实在是位个性刚烈的女子。
  说起来,自己名字前面的姓氏由“叶”改成“铁”也是那时候的事情吧?
  在教育孩子这件事情上,铁娘也是贯彻了一贯的刚烈风格,不论什么事情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出手帮助。在奕豪的记忆中,无论是做饭时被刀切到手指,还是在外面打架被群殴得鼻青脸肿,都是自己含着眼泪处理伤口……现在回想起来,能够平安无事地度过那凄惨的童年,并且还养成这般正直不阿的人格,简直就能够用奇迹来形容,或者还得感谢铁兰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至于单亲家庭的生活,虽然大部分时间倒也算安稳,不过倘若母亲心血来潮的话,那他就会突然被带到不知何处的野外里,度过如同生存训练般的一周武术修行,直到进入大学后,才得以从不定时到访的噩梦时间中解脱出来……这么说来,会下意识地把这样的家庭认为平凡,应该自己是潜意识中想忘记那些噩梦片段的缘故吧——奕豪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蛮有成为心理学家的潜质。
  “……奕豪,如果准备好的话,我就开始解除封禁了哦?”奕豪就这样沉浸在奇妙的感慨中,因此当静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他迟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不过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四缚封灵,解!”
  静雨的双手在胸前不断变换着诸多法决,四方的青红黄绿火球燃烧得愈加旺盛,并且呈现出如同生物脉搏般的强弱脉动,而就像和这呼应似的,他右手的符文也开始一明一暗地闪耀着。
  随静雨的动作,红光变得愈加耀眼,闪动亦得越来越频繁,到最后几乎是连成了一片炸裂似的红芒。
  “呜啊啊啊啊!”
  感觉右手的血液就像沸腾似的,奕豪惨叫了出来。不过就在他这声惨叫还没完的时候,就连左手也传来了相同的感觉,并且还更加灼热,到最后甚至连印堂处都像被一股火般的高温炙烤着,他终于忍不住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奕豪醒了过来,那灼热的感觉还残留在头脑里,整个人依旧昏昏沉沉。
  “唔……”他转了转头,感觉到后颈处传来温暖的触感,鼻腔中荡漾着一股醉人心脾的幽香,舒服得呻吟了一声,然后才睁开眼睛。
  “奕豪,你醒了啊!”还是那双美得要把人吸进去的红瞳。他发现自己正躺跑车里,并枕在静雨的腿上。
  “刚刚你突然晕过去可把我吓了一跳呢!”静雨低头看着他,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关切。“现在感觉如何?你已经睡了足足二十分钟呢,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嗯,还好,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奕豪有些不舍地坐了起来,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空空如何的感觉就象经过了一场海啸似的废墟,于是他又悄然无声地倒了下去。
  “奕、奕豪!”静雨吓得赶紧扶住他,那美貌泛出不安的苍白色。“你、你真的还好吧?四缚之阵应该对人体没有什么影响的啊,难道是我的法术出问题了吗?可是封禁明明已经解开了……”
  “和那什么封禁无关……”躺在静雨的怀中,奕豪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同时注意到右手腕上那原本那由红光构成的符文,此刻已经沉淀到皮肤的表面,不过还是火焰般的耀红色。
  “我是肚子太饿了……”
  管它封禁法魄的是什么东西,就连眼前明艳无双的美貌也被忽视了过去,奕豪现在只想满足更基本的生理需求。先前那两个包子补充的能量此刻已经被消耗得一干二净,经过这番折腾,现在他正处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似乎就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饿……饿了吗?”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静雨愣了几秒钟,跟着为难地搔着脸颊,困惑似的向左右张望。“可是这附近没有酒店宾馆之内的东西呢……啊,对了!”
  静雨恍然大悟似的敲了敲脑袋,跟着从怀中取出一精巧的手机,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宵练,是我。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吧?十分钟内准备好晚餐带过来……唔,等等。”
  静雨放下手机,转向奕豪确认道:“奕豪,你比较喜欢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只要能填饱肚子的。”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奕豪只提出了最低限的要求。而看着静雨回头命令时那自然流露出的凛凛威仪,他不由得开始确信静雨真的出生哪家豪门的大小姐起来。
  “就要中式的好了,在上面作好了直接送过来。”静雨关掉手机,跟着向奕豪微笑道:“好了,十分钟后他们就会把晚餐送过来,在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知道吗?奕豪,这些年来我可是一直都在找你呢!拜托了好多人,最后才好不容易查到铁姨的行踪,然后就立刻过来见了你……”
  (还要十分钟啊……)奕豪不禁呻吟起来。以他现在的状态,哪怕多一秒钟都是痛苦的煎熬,因此就算静雨兴致勃勃地说起什么事情来,他也完全提不起精神来回答,只是可有可无地点头应付着。
  嘭。
  突然间,从头顶传来沉重的闷响,同时车体也猛然一震,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到车顶上面。
  “什么?”昏沉欲睡的奕豪茫然地睁开眼睛,却立刻看到极近距离内的一张血盆大口,隔着车窗玻璃朝他喷溅唾液的恐怖景象,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这、这是什么东西?”
  “妖狼?”身旁的静雨向左右望了望,不快似的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些家伙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啊,原来如此,是刚才四缚之阵释放的灵气把它们吸引过来的。”
  “妖狼……很厉害吗?”奕豪迅速打量着四周,前后两只,左右三只,再加上车顶的一只,一共有六只妖狼,已经把他们完全包围起来。听着头顶传来的爪子撕刮金属的尖锐声响,奕豪全身反射般炸出一身鸡皮疙瘩。
  “只是比较下等的妖兽而已,跟着没什么厉害的。”静雨轻蔑地说道。“不过伤脑筋呢,只不过稍稍抑制了妖气,没想到就被人小看到这种程度,竟然连这种下等妖物都敢挑战九尾天狐的威严……”
  静雨抬起右手,五只白皙的指尖悄然无声地爆出五团幽暗的火焰——幽世劫火,任何生物只要被这摇曳在黑暗中的火苗沾上少许,便会连同魂魄一起被焚烧殆尽,就算大罗金仙也很难例外。
  虽然妖狼的智慧还不至于到能认出幽世劫火的程度,但那漆黑火焰在摇荡中流溢出的妖气却让它们有所警觉,车顶上的那只头狼立刻蹦到远处。不过似乎舍不得放弃这难得的猎物,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妖狼们开始绕着跑车慢慢兜起圈子来。
  “不自量力的家伙,真的想死吗?”静雨被这挑拨似的行为惹火了,瞄准其中那只头狼,曲指准备弹出劫火,然而却被旁边的奕豪伸手抓住。
  “等等,把这些家伙交给我来应付。”虽然是强行压下不安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奕豪的声音中正透出一股奇妙的昂然,而静雨也注意到,抓着她的那只手腕上的符文,此刻正泛出隐隐的光芒。


外传一点二
  PS:续接外传一点一。
  ……
  在心中那一股莫名昂然的情绪驱使下,奕豪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妖狼几乎在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停下了绕圈的动作,以半包围的阵势将他围在中央。妖狼们呲牙咧嘴地发出低沉的咆哮,以利爪不断撩拔着地面,坚硬的青石板被抓出深深爪痕。
  背后是跑车和静雨,奕豪暂时不用担心受到背后的安全,因此得以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前方来。回想起在过去那噩梦般的生存训练中,他曾经有过同时和三只野狗对峙的经验,不过这种经验现在大概很难派上用场,毕竟不论数量和质量,都是完全不同档次的对手。
  原本驱车逃离是最好的选择,但奕豪却故意让自身立于眼前这不利境地,驱使他如此行动的并非发热的头脑,而是右手那法魄处传来的一股近似命令的强制意识。那意识就像在斥责他产生逃跑念头时的懦弱,并且还隐隐夹杂着一股怒意,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胆敢不自量力挑拨的愤怒。
  “唔……”逐渐和那意识接近,到现在连奕豪也分不清楚那股怒意到底出自自己还是其它什么东西,不过想把眼前这些愚蠢无知的妖狼扯得粉碎的念头却异常强烈,他向前踏出一步。
  ……呼唤我的名字,人的孩子,我将予你斩铁断金之力……
  并没有具体的言语,更像是直接在头脑中出现的印象,奕豪觉得有一漫溢威严的声音正向他这样说着,并且不可思议的是,他还从那意识中感觉到类似慈爱的温暖。
  “真刚。”根本连想也没想,他自然而然地喊出了心中自然浮现的名字。
  宿于右腕处那火红的符文顿时炸出炫目的光华,原本只在右手徘徊的炽热感瞬间漫溢到全身各处,四肢百骸里充盈着火焰般熊熊燃烧的力量,好像一挥手就能夷平一座山似的。
  (这就是……持有力量的感觉?)奕豪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沉浸在这奇异的感觉中。
  然而就在他迷惑的这几秒钟内,妖狼群已经开始了行动。从正面袭来的头狼,动作出乎意外的迅猛,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闪着寒光的利齿已经逼到了眼前,甚至还能看清妖狼口中唾液飞散的景象。
  不过奕豪动作却还要更快一些,心念一动间,右手已经反射般地劈出一记手刀,自上而下地砍在头狼的咽喉处。几乎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头狼向后摔了出去,像破布般挂在不远处的乱石上。
  第二头妖狼是从左边袭来,动作似乎比前一头还要快一些,不过奕豪的左手已经在那里等着它了,使得看起来就好像妖狼自己撞上去似的。他抓住妖狼的脑袋,向地上狠狠一按,石板在发出巨响的同时有蜘蛛网般的裂纹在表面延伸——当然,妖狼的脑袋怎么也抵不过青石的硬度。
  在奕豪尚未调整好体势的时候,第三头妖狼又紧跟着从右侧袭来,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用右手去挡住锋利的狼口——看到这一幕的静雨不禁惊呼了出来,妖狼能够一口咬断三根指头粗细的钢筋,并且其唾液还有强酸性。被咬实的话,奕豪的这只手应该就此废掉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妖狼并没有能够如愿以偿地咬断猎物的右手。从法魄的符文上散发出耀红的辉光,并且这辉光将他的全身都置于保护之下,就算妖狼的钢齿无法寸进。
  “不知死活的东西……”那是傲慢而残酷的声音,在和法魄意识完全共鸣的现在,奕豪自身精神结构也产生了根本上的变化。
  任由妖狼咬着右手,他只是随便挥动了一下。那只死咬不放的妖狼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锤子锤到,在无形的冲击下整个脑袋崩碎成了一块块的肉渣向后飞散,而没有头的身体也在地上翻了几圈才停下。
  几乎在眨眼间三只主动进攻的妖狼便横尸荒野,这一幕使得剩下的三只妖狼变得慎重起来,它们一边发出威胁似的咆哮,一边缓缓向后退去。原本它们是被此处异常聚集的天地灵气吸引而来,若能吞噬掉眼前这灵气四溢的肉体,那便能一举抵过百年的苦修,然而猎物的强大远远超出预料,让它们不由自主地生出逃跑的念头。
  不过奕豪并不打算给它们这样的机会,抢先转入了反攻。一步踏出后,第二步即到了妖狼群的面前,一脚踢起最前面的那只,右手瞬间贯穿了它的腹部,跟着甩出去砸飞了从右边扑过来替它解围的同伴,再回身用手刀砍断了从左边扑过那只的颈脖。
  至此,六只妖狼全部伏尸倒地。
  在这短短数十秒钟内,不论速度、力量或反应,奕豪表现出的能力要远远超过了人类肉体的界限,而提供他这超人能力,正是宿于右手的法魄“真刚”。
  “法魄”是铁氏一族与生俱来的力量,而奕豪刚刚表现出的战斗技巧则被称为“武法”,是一种将人类肉体锻炼到极致,并以此武力驱动“法魄”以获破魔之力的独特战斗方式。
  根据宿存法魄的属性能力不同,武法也有诸多的表现形式,而“真刚”的能力似乎是肉体强化。虽然在对付幽体类的妖物时这种能力派不上用场,不过若对手是物质系的存在时,配合上“真刚”的武法便能发挥出极其恐怖的破坏力,因此奕豪才能如此轻易地解决掉那六只妖狼。
  “呼……”
  奕豪长长吐了口气,右腕的法魄光辉渐渐黯淡下去,心中充塞着的那股昂扬感也随之消逝。冷静下来后看着脚下妖狼的尸体,那腥臭的血液熏得他一阵反胃,不过幸好此刻空空如也的胃里无法提供给他进一步反应的材料。
  “刚刚到底是……”勉强控制住向呕吐的欲望,他疑惑地看向右手,此前被咬到的地方毫发无伤,不过手上却沾着不少红白碎肉,他反射般猛甩着手,跟着又在裤子上狠狠擦起来。
  啪啪啪啪。
  身后突然响起轻轻的鼓掌声,在静谧的夜中分外明显,奕豪陡然一惊,从梦魇的侵袭中清醒过来。然而不等他回头张望,一具火热的娇躯却已经贴到了背上,跟着耳边传来柔媚至极的呢喃。
  “好厉害呢,奕豪!明明刚刚才解开封禁的,居然那么轻易就解决掉一群妖狼……对了,有没有受伤?身体感觉还好吗?”静雨从后面抱着他,全然不顾他身上的重重血污,眉宇间只是透出深切的挂念。
  “……不,我没事。”片刻后奕豪缓过气来,跟着却慎重地把静雨的手拉下来,转身凝视着她,声音中有着僵硬的怒气。“先等一下,我可是有很多事情想问你……这些怪狼是从哪里来的?这股力量又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我妈?还有,为什么会是我的未婚妻!”
  “嗯,放心吧,我会好好回答你的,反正今晚还长呢,我们就在上面边用晚餐边谈吧?”静雨似乎一点也没有介意他的态度,并伸手指了指天上。
  “晚……餐?”奕豪疑惑地抬头望去,却立刻被震撼得茫然无语。只见一架大型直升机正悬停在他们的头顶,前后螺旋桨激起的强烈气流伴着引擎的咆哮声响彻夜空,几盏探照灯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看着那辆白银色的直升机在前方缓缓降落,奕豪神经质地干笑出来,似乎除此以外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
  在近代科学的基础上,人类构建起了自己的繁荣社会,然而支配这世界的法则却并非只有近代科学这一种,甚至早在人类还处在蛮荒的混沌时期,世界上就已经有着另一种法则,古书记载的神魔精怪等皆是在这种法则下诞生的存在。
  两种法则互不相容却有彼此依赖,从而构成了世界的本源。人类因为掌握了其中第一种法则,因此得以依照自身的意志随心所欲地支配着在该法则下诞生的事物,不过他们却无法解释依照第二种法则运行的东西,于是不得已把这些异质的、非常识的存在冠上“迷信”之名,将其从视界中遮蔽。
  尽管人类可以强迫自己不去理解这些“不合理”的事物,但却无法阻止它们的存在。两种法则贯穿世界的全部,所以那些在第二法则下诞生的生命,到现在也依旧活跃在世界的各地,并在人类依照第一法则构建的凡世中生活得逍遥自在。
  这些生命体无一例外的拥有着普通人类望尘莫及的力量,遵从第二法则的力量。尽管其中大部分都愿意和平分享人类在第一法则下创造出的繁荣,不过就算只是极少数迷失在欲望中的妖魔,也能给现代社会带来极为严重的破坏。而对这些诞生在第二法则中的生命,人类向来引以为豪的火器基本派不上用场。
  只不过,这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同时被两种法则支配着,因此人类也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操纵第二法则。在神魔横行的红世中,铁家和叶家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或者可以说,至少在这片九州神地上,无出其右者。
  铁家司“武”,叶家司“术”,自古以来这两家便担负着调解这片大地上两种法则冲突的责任,不过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人类处于弱势一方,所以换句话说,他们的责任就是斩妖除魔。
  铁叶两家世代交好,数千年中彼此通婚的例子并不罕见,而奕豪则是其中最新的一例。父亲乃叶家最优秀的除魔师,而母亲则是铁家的长门长女,集这两方优秀血脉于一身的奕豪,自诞生一刻起便被两家寄予厚望……
  “停!”听到这里奕豪猛喊了一声,不过却被嘴里的半只火鸡腿哽到,赶紧拿过旁边那杯不知什么的酒,就着酒的润滑才勉强吞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你说的我不相信!”咳嗽半天后才缓过劲来的奕豪,立刻开门见山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说什么‘集这两方优秀血脉于一身’,在你来之前我根本就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诶!还有那什么‘自诞生一刻起便被两家寄予厚望’,真要是这样的话,我会每天一睁开眼睛就为生活费发愁吗?”
  虽然前一项大致是主观上的事实,但若林恒在场的话,必定会对自称“睁开眼睛就为生活费发愁”的友人予以“自作自受”的评价。
  “那是因为你的法魄被完全封禁起来的缘故。”静雨自信满满地解释着,从刚才起她就只是趣味盎然地看着奕豪用餐,而一点也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你在七岁时被伯母带离了叶家,而且好像也没有回到铁家……嗯,伯母会把你的法魄封禁起来,应该是希望你过普通人的生活吧?不过这对我来说可是件相当困扰的事情,因为这样一来我们可就没办法结合了,所以我才擅自把这封禁解开,以后可得好好向伯母道歉才行。”
  “……让我们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奕豪勉强控制住想昏过去的念头。
  他还隐约记得自己原来的姓氏确实是“叶”,而在静雨的提示下,也似乎回忆起了一些模糊片断,小时候在山林和整天和那些叫不出名字来的动物嬉闹的生活,确实是和现在的状况相差蛮远的……有些相信了,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件必须要确认的事情。
  “你说我七岁时被母亲带离了叶家,那又是为什么?”
  “唔……”静雨第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犹豫似的抚摸着左手的手环——藤条遍的,作得非常粗糙,为何这种豪门千金会带这种小孩玩具似的东西?注意到静雨这习惯性的动作,奕豪不禁生出如此的疑问。
  “这个,我是听母亲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知为何,开口的静雨显得很是困窘。“因为那时候伯父在外面似乎……嗯,有些花心的迹象,而伯母又是个性非常刚烈的女性,两人在大吵一番后,伯母一怒之下就带着你离开了叶家……”
  静雨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奕豪的表情。“虽然后来伯父到处寻找你们的踪迹,不过始终也没有线索,因为谁也没想到伯母竟然到这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连我也是一再拜托母亲后,动用了蓬莱的所有关系网,才好不容易找到你们的下落的。”
  “……”完全合理的解释,回想起母亲那刚烈的个性,确实很有可能作出这种胡扯似的事情,到此为止奕豪基本上相信了静雨的话,不过一时间却很难接受。在一团乱麻的思绪中,一个念头浮出来。
  “这么说,我老爸还活着?”
  “呃?嗯,我过来前还去见了伯父的,他还拜托我替他向伯母说情。”静雨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跟着却仿佛明白什么似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难道伯母告诉你,他已经……”
  “先等等,还有一件事。”奕豪甩了甩头,试着让昏沉的意识稍稍清醒。一天内被颠覆了头脑中所有的常识,任谁也会出现这般濒临昏迷的状况,不过他还是努力把最重要的问题问了出来。
  “为什么你会是我的未婚妻?”
  ……
  大约二十分钟后,那架被当作移动餐厅使用的大型直升机飞到了一处山谷上空,奕豪站在窗口向下眺望,只见山谷中央耸立着一座城堡似的豪宅,黑夜里在周围缤纷灯光的映照下,看起来端的是无比壮丽。
  “那是……你的家?”奕豪并没有显得太惊讶,由于在一天之中已经吃惊太多次的缘故,所以现在他对这些匪夷所思的情景已经或多或少有些免疫了。
  “嗯,不过常常被‘蓬莱’当成招待所的使用,所以我不太喜欢住里面。”跟着朝下面看去,静雨点点头说道。
  “蓬莱的……招待所?”等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时,奕豪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实在让人很难相信啊,难道现在妖怪出入人间都已经像旅游一样方便了吗?竟然连招待所这种东西都出现了……”
  原本以为“蓬莱”只是神话传说中才有的仙界,然而静雨却告诉他这是一块自上古时代便存在着的大地,虽然在过去只有少数古神和修道者居住,但随着人类生活圈的拓展,凡间已经变得不再适合作为清净修道的场所,因此不少潜心求道或喜欢清静的人,更多的是仙灵和妖怪,选择移到蓬莱居住,使得蓬莱现在已经成了类似仙魔联合自治领的场所。
  背后有着数位上古大神镇守着的蓬莱,事实上已经是九州神地上最强的力量,就算放眼整个第二世界,恐怕也无出其右者。虽然蓬莱大部分时候都不干涉第二世界的活动,但倘若九州神地上出现凭铁、叶两家也无法压制的大妖魔兴风作浪时,蓬莱便会出面予以制裁,而从这意义上来说,蓬莱又有些最高管理者的意思。
  “不是妖怪,是仙灵。”这时候静雨露出不满的表情,而背后那根蓬松的金色尾巴就像呼应她心情似的轻轻甩动着。“我可是九尾天狐的女儿,母亲早已渡劫登神,我有她的一半血脉,怎么样也算不上妖怪吧?”
  “啊,抱歉。”不自觉伤害了少女的矜持,奕豪赶紧道歉,跟着却又禁不住叹息了一声。
  静雨的母亲令狐霞是蓬莱长老之一的九尾天狐,同时也是蓬莱在凡间的代理人,邂逅原本为凡人的林壑后生下静雨,所以静雨是神与人的混血儿,只不过她似乎更喜欢被归为仙灵。
  不过林父虽然只是一介凡人,却有着领导者的优秀天赋,在妻子的好意下接管了蓬莱在凡间的产业,并将其迅速统合到林氏财团的名下,然后借助蓬莱和铁、叶两家的关系网络,林氏财团在短短十几年中以爆炸般的速度发展起来。
  到现在为止,不论在人类主导的凡世,还是在仙魔主导的红世,林氏财团都已经是足以排进前十位的重量级组织。虽然奕豪并不清楚那到底是怎么样的规模,不过至少他还没听说过有哪位世界得排上名的富豪,家中会常备着这种装饰成移动宾馆的军用运输机以便随时召唤的。
  “……总之,我就姑且相信你说的这些东西吧。”毕竟亲眼目睹到的东西,就算再怎么匪夷所思也只有相信,不过对于另一件事情,奕豪就暂时保留着态度。“但是关于你说我们是指腹为婚的这件事,我根本就没有听任何人提过,太突然了,等我回去向母亲确认后再决定……”
  根据静雨的说法,九尾天狐的母亲和铁门长女的铁娘似乎很早起就是莫逆之交,甚至就连结婚时间都选在同一时间,而在那场仙魔齐临的世纪婚礼上两家更是即兴约定,若都生出男孩就让他们结为兄弟,若生出一男一女就让他们结为夫妻,所以……根据静雨的说法,两人的婚约在最初便受到了仙魔三界前所未有的祝福,因此未来实在没有不幸福的道理。
  “唔……”看着静雨背后那根甩来甩去、悠闲自在的蓬松尾巴,奕豪费了很大功夫才抑制住想要上去摸一把的欲望。虽然眼前就有一例活生生的例子,不过他还是很难相信两种不同物种的生物间会有诞生后代的可能性。
  “还有什么让你犹豫的吗?奕豪……”不知不觉静雨已经缠到了他的身上,诱惑的红唇轻轻咬着他的耳朵,声音媚得就像小恶魔的耳语,不断动摇着他的精神防线。“那时候我们不是约好的吗?长大后你就娶我为妻……看,那时候你给我的定情信物,我都一直带着呢。”
  “……定情信物?”趁着还守得住节操的时候,奕豪赶紧将注意力转移到静雨抬到眼前的右手上,那是一只粗糙的藤编手环,感觉有些眼熟,好像差一点就要想起的感觉……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亲手编给我的,从那时候起奕豪的手就很巧了,我一直把它当成宝贝似的随身带着呢……”静雨朝他耳朵轻轻吐着气。
  藤环表面被摩挲得隐隐发亮,足见佩戴者呵护是如何用心,看着上面那些粗糙的纹路,奕豪心中突然灵光一闪,跟着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有件事情我想问一下,”他侧头看着静雨,欲言又止,踌躇再三后,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出来。“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还不是这模样的吧?”
  “嗯,那时候我还小,没有法化身人形……诶!奕豪你想起来了吗?”静雨以充满惊喜的目光看着他。
  “果然……”奕豪捂着脑袋,感觉好痛。
  现在他已经记起来了,七岁以前的童年确实是在叶家度过的。叶家的附近居住着不少灵兽,那时候就是它们陪他玩耍。他还记得其中有一只特别乖巧的小狐狸,黄金色的毛皮摸起来柔柔顺顺的很舒服。小狐狸不知为何对自己非常亲近,几乎整天偎依在自己身边,而且很喜欢用那条毛茸茸的尾巴来搔自己的鼻子,害得那时候他每天早上都在喷嚏中醒来……
  至于静雨当手镯带着的这手环,原本是他给那只小狐狸制作项圈,处理那些藤条还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不过记得好像是把项圈送给她没多久,就被母亲带离叶家。当时有好一段时间见不到小狐狸,他还狠狠伤心了好久,并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回去找她,但再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形式和静雨再会……
  “我勒……”奕豪无言地仰头望天,隐约中似乎听到恶作剧之神捧腹大笑的声音。
  ……
  直升机在豪宅后面的草坪上停下,舱门开启后,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红地毯,左边是墨镜西装打扮的保镖众,右是围裙头巾打扮的女佣群,重重叠叠不知几百的,站成整整齐齐的行列,一致偏头看向直升机的舱门,两人所在的地方。
  “唔……”在奕豪心中还有些发虚的时候,静雨已经亲热挽着他的手走了出去。墨镜男们的目光跟着两人移动,并且在他们经过面前时弯腰致意,一片片地弯倒,动作整齐划一,看起来颇为壮观。
  “我说,你们家都是这么大的排场吗?”
  奕豪轻声向静雨确认着,不过静雨的回答让他马上沉寂了下去。
  “不,因为我提前通知他们会带你回来,这可是未来的姑爷初次到访,所以当然不能失礼。”
  搭着电瓶车在草坪上足足开了十分钟分钟才到达那座豪宅,虽然正面看比想象得还要气派,但奕豪却发现在豪宅侧面却披挂着茂密的植被,看起来颇不协调,应该不故意设计的模样。
  “这是蓬莱那些老家伙的杰作啦!”静雨以有些憋气的声音向他解释。“难得人家好心安排他们住高级客房,却闲房里的金气太重,硬是召来这些鬼东西,结果就那样扎根活了下来,怎么样也除不掉。”
  “……也不错,至少看起来蛮独特的。”奕豪蛮同情的安慰着静雨,毕竟自己家里被无赖的恶客搞成那副德性,换成是他也不会想呆在里面的。
  基本上按照常识,能够管理这般豪宅的至少也是位成熟稳重并精明骠悍的老管家,而且大部分情况下还应该有着文质彬彬的外表,然而当两人踏进豪宅的时候,出来迎接的却是一位看似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不过打扮却是一派成熟的模样。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少年苦着脸走过来。“麻烦你下次出去散心的时候,至少带上几位保镖好吗?这个月我已经是第三次被老爷扣薪水了,拜托你体谅一下小的的艰难吧?”
  “说什么呢!我这次可是去接奕豪的,带保镖会破坏气氛的。”静雨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跟着却显得有些紧张。“父亲……在吗?”
  “不,老爷和夫人下去就到蓬莱去了,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呼……”静雨明显松了口气,跟着转向奕豪介绍道:“他是宵练,这里的管家。原本是母亲在蓬莱收的弟子,不过因为杂念太多而没法再修行上更进一步,所以就被父亲雇过来当手下了。”
  “他也是……仙灵吗?”奕豪有些疑惑的问道。
  “嗯,宵练是剑仙。”
  “剑仙啊……”被人雇用当管家,而且还被扣薪水的剑仙……奕豪楞楞看着那少年,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碎裂。
  “这位就是……姑爷吗?”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少年偏头看了过来,黑瞳中锐利的紫芒一闪即逝,跟着却露出讶异的表情。“真是灵气逼人呢,看来小姐已经顺利解开法魄的封禁了啊,在此恭喜姑爷了。”
  “嗯,虽然途中遇到了几只妖狼打扰,不过奕豪为保护我而唤醒了法魄,轻而易举就把它们除掉了。”静雨似乎很高兴有人称赞未婚夫。
  “区区几只妖狼就敢向小姐挑战,简直是不知死活。”宵练挥手召出一柄闪着雷光的飞剑,飞剑欲求不满似的在空中舞了几下。“不过倒被姑爷抢先了,真是遗……咳咳!”
  被雪瞪了一眼后宵练马上改口,并立刻换上一脸感激涕零的模样。“什么?那般凶恶的妖狼,姑爷竟然一个人把它们全除掉了?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啊!简直就是凶星降世啊……不,多亏您保护了小姐,林家上下对此是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少年的演技堪称精湛,而脸皮厚到这种程度也算得上可爱,尤其是还顶着个蓬莱剑仙的帽子,奕豪开始觉得这家伙挺有趣的了。
  “那么,姑爷接下来是想先洗澡,还是先休息?小的马上吩咐下面去准备。”宵练似乎演入了状态,搓着两手开始献殷勤起来,又让奕豪想起看过古装剧中店小二的模样。
  “给我个地方睡觉就好……”虽然这样聊下去也蛮有意思的,不过大概是今天遭遇太多变故,精神和肉体都相当疲倦的缘故,就在奕豪稍稍放松的时候,一股盛大的疲倦感迅速侵袭着他的神志,连哈欠都来不及打,视界就在稍稍歪斜的同时坠入了黑暗……


外传一点三
  PS:续接外传一点二。
  ……
  从来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醒来……奕豪呆呆地看着头顶那雕得龙飞凤舞的帷帐,跟着再向左右看了看那足以让四人并排躺下的大床,记忆渐渐苏醒,昨天自下午开始那仿佛做梦般的经历在脑海中如走马灯般上映过。
  上课睡觉被陈老逮到,遇到静姐被邀请过去晚餐,回宿舍遇见静雨,被带到荒山野岭,解开封禁时那种烈火炙烤的感觉,突然间出现的力量,还有莫名其妙解决掉了四只妖狼,铁家、叶家和蓬莱的关系,以及身世的秘密……
  “唔……”即使现在想起来,奕豪还是觉得头痛无比。他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好一阵,跟着却那根在旁边晃来晃去的细绳吸引了视线,在无意识中他伸手拉了拉,只听上面系着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感觉声音蛮悦耳的,奕豪又试着拉了几下,只听到帷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好奇的拉开帷帐,才刚放下一只脚,却马上僵住了动作。面前是三位女佣打扮的美貌女性,在距离床三米的线上一字排开,看到他下床,女佣们以标准一致的动作向他低头行礼。
  “早安,姑爷。”
  “啊,早安……”奕豪有些茫然地回礼道。
  “小姐刚才已经来看过姑爷呢,看您睡得香甜没有叫醒您。”三位女佣轻笑着靠过来,其中一人手中抱着一套便服,看来就要替他宽衣解带的模样。“小姐正在餐厅等您一起用早餐,姑爷可不要让她等太久呢……”
  “等等!”奕豪警惕似的向后一退,或许是用力过猛的缘故,竟然一下翻过了三米宽的床,跟着撞到了地上,砸得后背一阵抽痛。
  “姑、姑爷?”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女佣们慌慌张张地靠了过来。
  “站住!”奕豪把手猛地向前一伸,沉声喝住了她们,跟着指了指床上。“把衣服留在床上,我自己换就好了,不需要人服侍。”
  “但是……姑爷您刚刚没受伤吧?”一位女佣不放心地确认道。
  “开玩笑,好歹我也是修习过武术的,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唔啊啊啊啊!”奕豪准备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然而明明是照平常使用的力道,却不知为何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到卧室的一角,把一尊看起来满名贵的青瓷花瓶撞得粉身碎骨,而自己则被陶瓷的碎片埋了起来。
  “姑、姑爷!”女佣们有些惊慌失措了,有两人赶紧靠过来清理身上的碎片,而剩下一人则地飞快跑出去找人帮忙。
  (这、这到底是……)这次奕豪躺在原地不敢动弹了,任有那两位女佣拣开盖在身上的碎片。看了看,那身丝绸质的睡衣已经被划破了不少地方,然而裸露出的皮肤上却甚至连一点擦伤的痕迹都没有。
  感觉好像不是原来的身体似的……回想起对付妖狼时那股强悍至极的力量,奕豪赶紧看了看右手的法魄,符文还是同样的形状,不过却已沉淀为了深红色,该不会是那时候的后遗症吧?
  这时两位女佣似乎也注意到他没有受伤,显出安心的表情,奕豪挥挥手让她们退开,跟着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量慢慢站起来。
  很好,勉强可以走路……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脚下却禁不住又是一踉跄,跟着向前扑倒,反射般双手撑向地面,只听一声脆响,地板上竟出现龟裂的痕迹。奕豪这下彻底不敢动弹了,两手撑地僵在原地。
  “奕豪!你怎么了?”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秒钟后静雨出现在卧室门口,看到他这付古怪的模样,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身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头痛?还是……诶!去叫宵练过来!不管他在干什么,让他马上飞过来!”
  ……
  法魄一旦觉醒,即使在不启动的情况也会按照自身特性而对宿主产生种种影响,“真刚”的能力则是肉体强化,因此奕豪所表现出来的不适症应该就是“真刚”觉醒的副作用。被强化过的肉体和尚未适应这种改变的精神间的矛盾,简单形容的话,就像开惯了大货车的司机突然被放到一辆赛车上的感觉,要想不撞车大概只有静止不动了……
  不愧是蓬莱的剑仙,被静雨召来后的宵练,初步了解情况后,跟着再稍稍检查了奕豪的身体,迅速得出了以上的结论。
  “据我所知,铁氏一族的法魄大都是在很小时候就觉醒的,在成长过程中会随着灵力的增加而自动适应法魄对身体的影响,因此一般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宵练以有些同情的目光看着端坐在椅子上不敢稍动的奕豪。“不过姑爷的情况就比较特殊一点,或许是因为被长久封禁起来的缘故吧?在过去十二年中‘真刚’累积了太多的灵力,在解封的瞬间一口气喷涌出来,所以才对肉体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宵练以暧昧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嘴角却浮现出不良意味的笑容。“啧啧,话说回来,姑爷现在看起来还真是灵气逼人啊,比昨天更亮了呢!今早醒来我还在纳闷究竟府邸中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亮得跟灯泡似的客人,没想到那个人竟是姑爷啊!真是失敬了啊……”
  看着宵练窃笑着,调侃似的向自己弯腰揖手,奕豪心中突然涌出种想把这死小孩暴打一顿的冲动,然而却还是不敢稍动,不过这时候静雨代替他狠狠一拳敲在了那颗碍眼的脑袋上,宵练于是立刻噤声下去。
  “对、对不起呢,奕豪,我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静雨转头看向他,一脸的扭捏不安。“原本我想解开封禁后,奕豪就可以不受灵压的影响到蓬莱生活了,结果反而给你带来大麻烦,实在……”
  “不,没关系……”看着静雨那沮丧的表情,奕豪的眼中突然把她和过去的小狐狸重合。
  那时候静雨为摘一枚朱果,不听劝告地攀上一根伸到河心的树枝上,结果却在咬住朱果的同时失足落水,看着小狐狸在那条冷彻入骨的冰河中挣扎哀叫,而完全不会水性的他则不顾后果地跳了下去,但最后也只是让水中挣扎的人多出一个而已……
  虽然幸运地遇上路过的仙灵救起他俩,不过奕豪却在此后连续发烧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稍稍清醒,一偏头就看到小狐狸正蜷缩在枕头旁边,那枚红彤彤的朱果就放在他的面前,才知道原来小狐狸竟是为他去采这东西的……
  “咳!”那时候的感动伴随着回忆从心底缓缓涌出,奕豪感觉眼睛有些湿润,他掩饰似的咳嗽了一下,把头转向了旁边。“反正按照宵练的说法,这也只是暂时的症状,只要等精神适应了身体的变化,就会一切恢复正常……喂,没错吧?”
  “嗯,没错,小姐完全不必感到歉意。”在旁保持沉寂的宵练马上复活,不过一开口就把奕豪梗得郁闷。
  “姑爷的法魄被封禁了整整十二年,其间累积下的灵力难以估量,而如此庞大的力量一口气迸发出来,由此对肉体带来的影响力绝对要比那些循序渐进适应的人高出不知多少!或许现在就算不启动法魄,单凭姑爷本身的力量也足以与那些普通妖魔对抗,倘若再算上法魄的加成效果的话……哇哇哇,至少若我是妖魔的话,远远见了姑爷就会马上夹着尾巴逃走的!”
  “……你有尾巴吗?”听完宵练的这番话,奕豪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不过跟着还是苦笑了出来。“但我也不能整天这样坐着一动不动啊,难道不能想想什么办法吗?”
  “办法当然有,不过……”不知为何,宵练的笑容让他感到很不安。“可能要委屈一下姑爷。”
  ……
  十分钟后,奕豪坐在餐桌上,以颤抖的手指拿起汤勺,非常艰难地舀了一勺面前的羹粥,成功地送往嘴里,然而还是在最后失手捏坏了那柄银勺。
  此刻他身上正贴着三道符纸,那是束缚咒的触媒。虽然一道束缚咒已经足以让普通人动弹不得,但却依旧不能抵消“真刚”强化肉体的副作用,结果宵练硬是在奕豪身上加上足足三重束缚咒,这才勉强让他的行动至少在表面上归于正常。
  “这东西,很费力啊……”奕豪松手放下汤勺,掉落桌上的银勺把上可以看到明显扭曲的痕迹。虽然那三重束缚咒勉强让他的坐卧行走等恢复正常,但在是需要精巧操控力量的事情就会像此刻这枚银勺一般。
  “没办法了,作为暂时的应急措施只能这样。”宵练摇摇头,脸色隐隐有些苍白,被静雨逼着一口气释放了三道持续作用的束缚咒,对他来说也是很费力的事情。“姑爷的力量被封禁了十二年一口气放出来,实在是太强了。这种纯粹物理性的暴力是最麻烦的,这三道束缚咒的效果估计也只能持续一天而已。”
  “一天?那一天后我怎么办?”正在试着动作的奕豪马上问道。
  “没关系,奕豪。束缚咒我也会使用,到时候我会随时替你加上的。”静雨似乎很高兴地站到他的身旁。
  “嗯,以小姐的力量的确可以撑上更长的时间……”宵练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跟着提出意见。“这样吧,等会我就联络叶家的天府,看能不能请他们替姑爷量身订做件代替束缚咒的法宝出来。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请姑爷努力适应这些多出来的力量,适应行动后就取下咒符,若能在最初一周内减少一道束缚咒的话,那估计在一个月内就能恢复正常。”
  “努力适应啊……”感觉好像光是抬手的动作就比原来要费力许多,奕豪不禁苦笑了出来。“拜托,给我指明一下努力的方向吧?”
  “很简单,只要尽可能按照平常那样子的生活就行了,在一举一动中逐渐适应自身的力量。”宵练耸耸肩膀地轻松道,明显一付站着说话腰不痛的模样。
  “平常的生活吗……啊?啊啊?啊啊啊!”回忆起平常生活的一幕,被陈老要求中午一点到办公室报到,奕豪顿时惨叫了出来。“该死!现在几点钟了?”
  ……
  本来静雨打算开车亲自送他回大学的,不过奕豪非常坚定地拒绝了这份好意。现在回想起来,昨天静雨来接他的那一幕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一位超级美女开着名贵跑车到宿舍前接走一男生,这种冲击性的消息怎么看都是八卦的最好题材!
  考虑到那些素行不良的家伙向来无事生非,有事起浪的贱格个性,估计现在大半个宿舍的人都知道了。事实上,一想起回校后回将面对大概无穷无尽的疑问和怨念,奕豪就禁不住生出想要放弃的念头。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真让静雨开车送他回校的话,那就绝对不是火上浇油如此简单,估计以后就没办法在大学城里混下去了。
  虽然在回忆起过去的同时也大致上接受了静雨,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踏进这光怪离其的神魔世界,当然也更不可能放弃目前的生活。毕竟此前十二年的人生都在近代科学,也就是第一法则的熏陶中度过,奕豪本身也对此有着相当浓厚的兴趣,像现在这般求学边研究的生活悠闲而快乐,他才不想被那些完全否定这些知识的妖魔给破坏掉。
  奕豪如此直接表明了立场,尽管静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似乎光是对奕豪能够接受她这一点就已经感到满足的模样。跟着,他向宵练要求派一辆尽可能普通的车送到回大学城,不过这倒让林氏财团的首席管家困惑了好久,最后才勉强从保镖队中抽调出一辆最平凡的悍马,让五六位墨镜男跟随,将他一路送回大学城。
  穿过山谷内的公路,不知什么时候就上到了通向城区的高速公路,奕豪回头看去,才没有看到后方有任何岔道,应该是有某种障眼法吧?大约行驶半小时的左右,悍马来到了大学城附近,奕豪还是不敢让这东西开进去,只在附近一条偏僻的小道上下车,然后自己走进去。
  不过在背着三重咒缚的情况下,平常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他却足足花了近三十分钟才走到,等好不容易来到教务楼的时候,却已经是接近两点钟了,早就错过了和陈教授约定的时间,不过万一他还在办公室的话……奕豪不禁如此希望着,然而想到要以这种状态爬足足三楼,好不容易鼓起的斗志顿时又萎靡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转身向宿舍走去。既然已经错过了上午的课程,那就索性连下午也一起放掉算了,毕竟现在这种状态实在不适合安心学习,现回寝室把目前为止的状况好好整理一下,再考虑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吧……
  “嗯?”突然感到有一股强烈的视线传来,奕豪转头向右边望去,只见在不远处的步道上有一白衣青年正向这边看过来。青年戴着黑色的宽边眼镜,容貌也足够被称为英俊,年龄应该比他大上少许,从手上正夹着的一垛资料上看来,应该是这所大学的研究生吧?
  “……”和奕豪目光相对的瞬间,那双漆黑的眼中爆出一闪即逝的神光,不过在眼镜镀膜虹片的遮掩下,看起来并不明显。奕豪还在疑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的时候,他却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开。
  “唔,搞不懂……”苦笑着搔了搔脸,他也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继续以蹒跚的脚步向宿舍走去。
  ……
  林道大学自建校以来便奉行着“明志静心,朴素治学”的教育方针,多年来形成一股自上而下严谨求学的校风,虽然林道大学的毕业率只有六成不到,然而毕业生却无一例外是社会一流等级的人才,因此不仅全国,就算在世界上也是小有名气,时常也能在校内看到不少留学生的身影。
  林道大学将这种朴质作风推广到了大学城里的方方面面,除了设置着最低限度的必要生活设施外,几乎给学生留下任何偷闲堕落的空间——当然,这点对教师们来说也是相同的,为人师表者任何时候都以身作则在是这里的潜规则——事实上,不论是五层的教学楼,还是六层的教务楼,都没有设置电梯这种东西。
  虽然奕豪一向对林道大学的刚健校风引以为豪,但当今天他站到那八层楼的无电梯学生宿舍前时,突然觉得人类或许偶尔也是需要堕落一下的……他的寝室在七楼,而现在他的双腿已经颤抖得几乎走不了路了。
  “干脆把这东西撕下来……”
  奕豪隔着衬衫摸了摸贴在里面的符纸,心中不禁涌出这种念头。在挣扎犹豫中走进宿舍前厅,肉体上的折磨终于战胜了理智的坚持,他决定把这念头付诸实施。
  “当时我就在……喂,你让一让!嗯,就在那个地方,靠右边的位置!”
  这时候一阵喧哗声从步道的拐角传来,似乎有人兴高采烈的正在说着什么。他疑惑地走过去,却立刻被吓了一大跳。
  以前冷清的角落现在已经被布置成了类似新闻发布会的场所,而热闹喧哗的气氛甚至还有过之。在一张临时从寝室搬出来的方桌上,那位昨天因为住在三楼而在宿舍外徘徊一个多小时的仁兄,此刻正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众人手舞足蹈地吹得口沫横飞。
  “那美女从那辆火红色的宝马上下来,然后径自走到那家伙的面前。你们知道,当时我和那两人就只隔了五六步远,而那美女啊,竟然一点都不避嫌,一见面抱住那家伙,跟着马上就是一个法国式的深吻,足足吻了五分钟哦!五分钟!啧啧啧,那股热情劲啊,就算见多识广的我也被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呢……”
  奕豪一个站不稳差点立刻扑在地上,然后心中立刻涌出两股冲动。一是立刻启动真刚把这胡言乱语的家伙秒杀,动手前想了想,在众目睽睽下不太现实,于是他便决定顺从另一念头,光速窜回寝室,不到深夜熄灯绝不出来!
  “嘿嘿,别听这家伙胡说,根本就没有接吻。”在狂热的人群后方,另一位不怎么喜欢张扬的仁兄低声向身旁的同伴说着,虽然他的本意也许不是替奕豪辩护,但奕豪还是不禁在心中向这位还他清白名声的仁兄至上谢意。
  “当时我就在宿舍门口,那两人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经过我身边,那时候我可是清楚听到了,那美女凑到那男的耳边轻轻说了,‘今晚可不让你睡觉哦!’这句话,然后两人就搭车离开……你想想看,女方都说出这种话了,那两人接下来能去还有什么地方?或者根本等不及去宾馆,就在车里面……”
  改变主意了,这家伙绝对是更该被轰杀至渣的邪恶存在!奕豪紧紧握住了拳头,然后尽量放轻了动作,贴着墙壁悄悄向楼梯滑去。
  “可恶!那绝对是在演戏!怎么可能有这种胡扯的事情?”这时候前方一人突然用力地喊出了具有代表性的怨念,倒把他吓了一跳。
  “就承认事实吧,反正你也亲眼看到了……”身旁的同伴沮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却问出让了让他肾上腺激素骤然增加的问题。“不知道那男的是什么人啊?你认识他吗?”
  “不,完全不认识……等等,奇怪,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他的脸?”怨念男烦恼地搔着头发,跟着向另一边的同伴确认。“喂,你还记得吗?那个男的长得什么模样。”
  “谁记得啊!”那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美女身上,谁有空去看那男的长相……嗯,不过应该是住在这宿舍里的家伙吧?”
  “可恶!到底是谁,一定要查出来!”
  虽然怨念男还在那里不甘心地挥舞着拳头,但奕豪却已经松了口气下来,应该是静雨那时候做的手脚吧?惑心术什么的,传说中向来就是妖狐的强项,虽然只有一半的血统,而且母亲还是九尾天狐……失神中他没注意到前面的路,不小心撞到了一人的肩膀。
  “啊,抱歉……”他反射般至上歉意,却立刻在心中敲起了鼓,不过幸好对方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跟着就把注意力移回了那位仁兄的演讲上。
  感觉就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也顾不上什么三重咒缚了,奕豪几乎是以和平常差不多的速度爬上七楼,窜回寝室后一把关上门,这才安心似的长长呼了口气。
  “呃?”
  突然注意到寝室里还有人在,抬头一看,原来是林恒正在他那台电脑上看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色情网站,嘴角挂着淫荡的笑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回来……不知为何,看到这熟悉的画面,奕豪心中竟涌出一股感慨似的怀念。
  与那座豪宅相关的经历就像南柯一梦般,眼前这间凌乱不堪,还散发着臭袜子气味的寝室才是属于他的现实……唔,突然觉得有些悲哀呢……
  “你这家伙,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用别人的电脑上那种满是病毒的网站!你那边不是有台电脑吗?而且配置比我这台还好得多,干嘛不用自己的?”奕豪走了过去,勉强装出愤怒的语气。
  “哎呀,我那电脑又突破不了校园网的封锁,最多只能玩玩网游而已。”林恒根本看也不看他,像打发乞丐“到一边去”似的挥了挥手。“看看有什么关系,又不会掉块肉,再说病毒什么的,你这上面安的那些奇怪软件难道只是装饰吗?”
  “你这家伙……”对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的人,奕豪也只有抱以深深的叹息,他想上床睡觉,不过抬头望着那在组合家具上面的床,跟着又看了看那似乎比汤勺坚固不了多少的扶梯,不禁有些心虚。
  他试着朝楼梯踏了一步,很好,没有摇晃的迹象……正当他打算一股作攀上去的时候,旁边的林恒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些奇怪地问道:“喂喂,马上就要上课了呢?你还去睡觉?”
  “……我身体不适,下午打算请假。”深知友人八卦的个性,奕豪以最小限度的内容回答着。
  “身体不适啊,”林恒摸了摸下巴,朝他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昨晚一夜没回来,回来后就身体不适呢……啧啧,如果被我姐知道的话,不知道会朝什么地方想呢?”
  “啊?啊啊啊啊啊!”奕豪心脏猛跳了一下,跟着想起和铁兰的约定,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失约,就算铁兰是如何温柔的女性,也不会再轻易原谅了吧?
  “……”他不安地看着林恒,而后者却耸耸肩膀,继续以悠闲的声音说着:“也没什么,不过只是因为某人昨晚的失约,害我们足足等到九点钟才开饭而已,我也只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罢了……但结果啊,某人却直到宿舍关门也还没有回来,如果不是我在电话里一再阻拦的话,我姐可是差一点就去报警了呢?”
  “……这、这么严重吗?”奕豪有些感动,不过更多却是心虚。
  “啊,非常严重了,至少我还没见过姐那么慌张的模样。”在友人精神中留下一颗大当量的定时炸弹后,林恒邪笑着关掉电脑,顺手拿起书本就向外走去。
  “……说起来,吾友,那传闻你听到了吗?”他似乎很喜欢享受这种不负责任的精神破坏,在出门前又回头朝奕豪丢下一句。
  “就是昨天下午有位大美女到宿舍接走一男生的传闻,虽然当时我不在场,不过听说那男生就是住在这栋宿舍的样子……关于这件事,还有上次借你那块钢蹦的利息问题,我们放学回来似乎可以好好讨论一下呢?”


外传一点四
  PS:续接外传一点三。
  ……
  林恒去上课后,奕豪在百无聊赖中睡下午五点才醒来,因为原本就是积极乐观的个性,所以一觉醒来后差不多就烦愁尽去。此外,不知道是否身体渐渐适应了法魄影响的关系,爬下床时他感觉动作要比睡觉前轻松了许多。
  到阳台上以凉水抹了把脸,再面向辉煌的夕阳伸了个懒腰,奕豪顿时感到神清气爽,昨天的情景一幕幕在心中映过,就像从梦中回到现实的感觉,一股生存的实感涌上心头,顿时心中说不出的感动……
  对着黄昏感慨了半晌后,奕豪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跟着转头望向了身后的专属工作台。
  学生宿舍原本是四人一间的标准房,配置不错,价格也不贵,但住在里面就意味着要接受学校的统一管理,所以一部分喜欢自由的学生更愿意去租大学城里独立公寓居住,也因此让学生公寓中空出不少位置来。
  奕豪和林恒现在就是两人独占一间标准房的状况,虽然时不时就回家蹭饭的林恒倒没有对此表示出何等感动,不过对奕豪来说这却是求之不得的状况。他把多出来的两处空间一半当成电脑台和书架,另一半则作为专属工作台加以利用。
  此刻那张工作台上正放着他两个月来的成果,一辆基本组装完成的异型踏板车,他给它取名“天行者”。
  天行者的外表是金属本身的亮银色,看去就像一辆没有把手和座垫的缩小版电单车,不过前后两越野轮胎的中心却是固定的踏板,人体直接踩在上面以身体倾斜来掌握方向。这是奕豪相当得意的杰作,以小型燃油引擎驱动,最高时速可达到四十公里,而仅仅二十公斤的重量随便到什么地方都可以自由携带。
  本来他是计划昨晚回来后就完成把最后阶段的组装调试,但却因为静雨的介入而整整耽误了一天的时间。当此刻重新看到那件静卧在桌上的半成品时,奕豪的眼中顿时迸出狂热的光彩……
  咕咕咕。
  可惜的,就算内心如何丰富也还是不能无视身体的空虚,突然响起的腹鸣声无情地宣布了残酷的现实。奕豪突然感到一阵丧气,回想起来,今天只在静雨家吃了顿早餐,而午餐则直接省略了过去,到现在会觉得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为何最近一段时间总是过得这般落魄呢?
  “嘿嘿,但这次不用怕了!”奕豪自信满满地从抽屉里取出一张银行卡。今天是母亲每月按时打款过来的日子,而若不是他常常把其中七成以上都花费到个人兴趣上的话,每月的生活费怎么都够他挥霍。
  这个月除了天行者剩下的一点燃油费外就再没什么其它预定支出,因此应该能够过得相当充裕才对。奕豪打算取了钱后就去大学城外的餐厅好好吃一顿,然后再到糕点店买点精致点心,晚上去向铁兰赔罪。虽说第二次是不可抗力,但连续两次失约,而且还让那位给予他温柔关怀的女性如此担心,实在是罪该万死的事情,希望静姐这次能原谅就好……
  在思惑和不安中,奕豪来到距离宿舍不远的自动取款机。此时正是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所以附近都没什么人在。奕豪把银行卡插进取款机入口,正准备输入密码,但取款机却擅自运行了起来。一阵机械响动后,在他还来不及惊讶的时候,一叠厚厚的纸币已经从出钞口弹出来,数了数,足足一万元。
  奕豪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跟着退出来的银行卡,拿起来翻来复去看了看,后面还留着他的签名,没错,还是原来那张。顿了几秒钟,他接着把卡又插了进去,然后又是一阵机械响动,跟着又弹出一万元。
  “呃……”奕豪不敢再插了。这绝对不是提款机的程序故障,至少他还没听说过国内有那位黑客能做到这种事情,想来想去,也只有静雨,或者说林氏财团才有这可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他到底应该怎么处理这状况啊?
  左右瞅瞅附近没人,奕豪飞快地取过两叠钞票地放进兜里,感觉衣兜涨得鼓鼓的,但却心慌得可以,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本想立即联络静雨,但他跟着才想起那时竟然忘了留下她的手机号码。
  在原地愣了半晌后,奕豪直接奔出大学城,在校门口拦了辆的士,然后直接告诉了司机家里的地址。本来他还打算尽可能拖延面对事实的时间,不过现在也只有回家去向母亲问个清楚了。
  “喂喂,小兄弟,那可是要穿过半个城市的路程哦?你……”司机上下盯着他,一脸的怀疑。
  “靠!叫你开你就开!难道我看起来像坐霸王车的人吗?”奕豪一脚踢在前面的坐椅上,心情郁闷下忘记控制力量,结果椅子靠背像纸一样被踢个穿透,司机和他同时愣住。
  “小……不,大哥,您、您息怒,我这就开车,这就开车!免费,免费!”司机一个哆嗦先反应过来,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立刻加大油门在公路上狂飙起来。
  ……
  铁岳市是一座依山伴水的美丽城市,虽然地理位置相对大都市来说稍稍偏僻,不过倒也并没有因此而落后于时代,最近流行的电影、游戏、服装等等东西大都能在城市中找到踪迹,只是总体气氛上偏向宁静,但这也并非坏事,至少孕育出林道大学这般知名的学府。
  奕豪的家在城市中靠山的一方,的士沿着河边公路上开进了山间隧道。
  奕豪愣愣地看着隧道那千篇一律的墙壁,心情也不由得为之沉寂。就算回去向母亲确认静雨说的是否属实,答案其实早已知晓。在回忆起童年时光的现在,他当然不会讨厌静雨,只是一旦踏进静雨所在的世界,那就意味着他或许得和目前的生活告别,这也绝对不是他所期望的事情……
  “可恶!为什么我会遇上这种胡扯的事情!”奕豪感到心中烦躁越来越盛,他发泄怒火似的偏头望向窗外,却发觉的士到现在竟然还行驶在隧道内。“喂!你是怎么开车的?这隧道有这么长吗?”
  “我、我们好像,撞、撞邪了……”司机嚅动着嘴唇,吐出颤抖的声音。
  “什么?”奕豪抬头望向前方,跟着惊得呆愣原地。这条隧道原本只有百米不到,然而现在却仿佛一直通向无限深远的地方。深邃的黑暗包裹着的士,尽头根本就看不到一丝光亮,只有车前面一两米的地方被车灯照亮,不过也是一无所有的缥缈。
  “这、这到底是……”
  如果是昨天遇上这种事情的话,奕豪的反应大概也不会比这司机好上多少,不过在见识过静雨的法术和解封的法魄后,他对这些匪夷所思的景象已经或多或少有了一些免疫力。尽管还是不安,但也不至于到丧失判断力的程度。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明显是冲着他来的。目前为止的行动只是把他困住,不过仅仅困住自己是毫无用处的,对方应该躲在暗中观察,或许想在发动攻击前弄清楚目标的力量?话说回来,为什么又会把他当成目标……奕豪心中转着许多的念头,不过却仔细观察着周围黑暗,同时把手放到怀中,准备必要时立刻撕下那三张符纸。
  ……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包裹着的士的重重黑暗豁然开朗,周围是一片黄昏的荒野,荒野上足有半人高的杂草和崎岖不平的石块让的士在剧烈的抖颤中很快停了下来。
  “唔……”就连奕豪都被抖得七荤八素,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过驾驶席上那位倒霉的仁兄却已经被震昏了过去,奕豪替他简单检查了一下,只有额头被撞出个肿包,估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醒来。
  推开门走出的士,奕豪茫然地打量着这片荒野,然后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手机,打开一看上面的信号还是满格,也就是说这里还是在铁岳市内的某处,于是稍稍放下心来。
  他试着向前走了几步,发觉荒野的尽头是河滩,沿着那条江向上望去,看到城市熟悉的轮廓,顿时长长呼了口气。“还好没走远……”
  该不会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吧?奕豪不禁涌出这种期待,然而就像否认他的天真想法似的,身后的草丛突然传来轻轻的摩擦声,同时一股阴寒至极的感觉在背后伴随着皮肤的痉挛蔓延开,他猛地回头望去,却忍不住立刻倒吸了口冷气。
  妖狼!跟昨天他干掉的那六只一模一样的妖狼,不过光是眼前看到的数量就足有二三十头,还有不少黑影不时在旁边草丛中窜动。妖狼们以大半圆弧的阵势将他包围在中央,偶尔从黑暗中迸出的红光,那是妖狼们眼中泄流出来的想撕碎猎物的欲望。
  “嗷呜!”突然左侧传来一声嚎叫,奕豪以眼角的余光瞄向那里,只见在一块高高突起的岩石上坐着一头有着火红毛皮的妖狼,正仰天发出凄厉悠长的嚎叫,群狼莫不低头轻嚎应合,明显是这狼群的领袖。
  “唔……”就像被狼群的气势压过似的,奕豪不自觉后退了几步,而那头银狼咆哮完后低头看过来,在和那对黄金色的眸子相对瞬间,他从里面读到了沸腾着憎恨与杀意的欲望。
  “喂喂,不会这么巧吧……”
  昨天刚欠下的债,今天就得还了吗?这些妖狼的效率也未免太高了吧?奕豪苦笑了出来,再后退一步就会被这些妖狼扑过来撕成碎片,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撕下那三道咒符,奕豪回忆着昨天的感觉,集中精神呼唤真刚。令他喜出望外的是,那意志很快就回应了他的呼唤,然而却明确地拒绝了他的依赖,并且还伴随着隐隐的怒意,似乎在责备他面对这些下位者时的怯懦。
  “喂、喂!回答我啊!”奕豪不断呼唤着真刚,但那意志就像打定主意似的,始终保持着沉默。抬头看着眼前那些咆哮着不断逼近的妖狼,心中烦躁恐惧到了极点,他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靠!我他妈到底是招惹谁呢?”
  ……
  “去死!”
  奕豪一拳挥下,砸在那只死咬着他右脚不放的妖狼背上,妖狼的脊椎发出清脆的声响,跟着一甩腿将它踢了出去,但那锋利的牙齿却在右腿拉出一道寸长的深伤。
  然而他却连吸口冷气的时间都没有,下一秒另一只妖狼瞅准机会一跃扑向他的咽喉。奕豪没有闪避,直接并拢右手五指,闪电似的插进了妖狼的嘴里,噗哧一声刺了对穿,跟着毫不犹豫地甩出去,将远处几头虎视眈眈的妖狼砸得飞起。
  ……已经不知道解决了多少头妖狼,即使是有着真刚的强化效果,奕豪的身上也已经伤痕累累,然而先前的恐惧却早已无影无踪,一股近似狂热的感情却从心中泛起。和启动真刚时的意志共鸣截然不同,他清楚地知道,这股极尽奔放、仿佛炸裂似的狂热源自他的本身,被压抑许久的野性。
  回想起来,似乎从高中起就没有打过架了啊……不知为何,奕豪这时候竟然觉得有些遗憾,虽然在钻研学问的过程中也得到相当的快乐,但现在看来似乎他在不知不觉间把这份雄性本能压抑过头了。
  全身的伤口像弹琴似的乱拨着神经,痛得难以忍受,但动作却越来越淋漓畅快。自远古传承下来的厮杀本能,在这一刻被数千倍的放大,奕豪只是沉浸在血雨腥风的快感中,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妖狼们突然不再扑上来了。
  “呃?”奕豪疑惑地停下动作,却马上被空气中的浓浓腥臭猛呛了一口。跟着他向四周打量,只见荒野中随处可见妖狼残缺不全的尸体,即使偶尔还有一两只尚未完全断气的,也只能在缓缓扩散的血泊中发出垂死的低嚎,这情景大概只能用尸横遍野来形容。
  奕豪将视线放远一些,发现远处还剩两三头还来不及参与进攻的妖狼,不过看来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夹紧尾巴低头呜咽。
  “结、结束了吗……”
  不知为何,在吐出这句话的时候,全身力气骤然尽去,奕豪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着却感到身上大大小小的无数伤口仿佛齐声惨叫了起来,汇合成一股语言难以形容的剧痛在纤细的神经上来回践踏,就连想昏过去都办不到。
  “……靠!”
  在剧痛中僵直了半天后才吐出这么一句,似乎稍稍发泄了点痛苦,奕豪压下身体的惨叫准备站起来,但却在一瞬间毫毛倒竖。他以僵硬的动作慢慢回头,发现那只火红的狼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身后不远的地方,低头轻轻蹭着地上同伴发冷的脸,再抬起头来时,黄金色的眼瞳中迸射出要将他撕成碎片的憎恨。
  你死我活,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从红狼的眼中读到这样的讯息,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奕豪也只能奋力站起来。
  双腿颤抖不已,并伴随着阵阵痉挛,视线也开始慢慢模糊,似乎就连手臂都变得有千斤重,光是抬起来就得费尽全力,他的体力已经抵达到了破灭的临界。奕豪知道,如果这时候呼唤真刚的话,那意志必定不再拒绝,但好不容易走到最后一步,他决定把这份意气坚持下去。
  “……”奕豪凝视着红狼,对方也抬头和他对视,空气中凝固的紧张感尖锐得刺痛皮肤。虽然眼前只不过是一头妖狼,但他却不禁生出种正与人,或者说某种对等存在的生命决斗的感觉。
  原来妖魔也有感情吗……奕豪感慨着,无意识下右手似乎在怀中碰到什么东西,再摸了摸,竟然是刚刚撕下来的那三张符纸!虽然不知道蓬莱剑仙的束缚咒是不是一次性产品,但现在好像也只剩下这张底牌可以甩出……
  根本没给他留下犹豫的时间,红狼在压低身子的瞬间就冲了过来,速度比普通妖狼快上两倍不止,完全放弃防御,也毫不闪躲,一付以命换命的姿态。
  就连奕豪也很惊讶他到底是怎么在眨眼间把咒符贴在红狼身上的,不过当红狼全身僵直的时候,那锋利的牙齿已经刺到了他颈动脉的肌肤上。若他的动作慢上百分之一秒的话,或者那就是截然相反的结局。
  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红狼的身子慢慢偏移,缓缓落下,最后撞在地上,不过激起的却并非尘土,而是点点血花。奕豪也跟着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狠狠喘了几口粗气,跟着却注意到地上的红狼正以凶悍的目光瞪过来。
  “……喂喂,不要用那种眼光看着我吧?我知道这有点卑鄙,但先前我可是一人单挑了你的好几十个部下,所以就算彼此扯平了吧……”也不知道红狼能不能听懂,奕豪苦笑着如此说道,跟着忍痛站了起来,蹒跚地朝那辆的士方向走去。
  不知道那三道咒符还能作用多长的时间,还是趁现在远离这危险的好。尽管在这斩草除根是最好的办法,然而以他现在的体力就连一块石头都举不起来,就算想做也做不到,所以以后的事情就留到以后再头痛好了……
  剩下的两三头妖狼根本就不敢攻击他,远远就让开了路,奕豪好不容易走到的士旁,却发现驾驶室空无一人,想必那位仁兄被吓得够呛,醒来后弃车逃走了吧?只能祈祷他运气好,不过在这附近应该也没有其它妖魔。
  “接下来……靠,我要怎么回去呢?”包里的那两叠钞票早就在厮杀中不见踪影,眼前这辆的士又开不动,走到附近公路足足有一公里的距离,奕豪不认为自己的运气能坚持到那时候,在途中倒地不起的可能性占了压倒性的多数。
  “呃?”突然从右手传来灼热的感觉,跟着扩散到全身,化为温暖而舒适的触感,同时全身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着,连消耗殆尽的体力都被某种新的力量注满。
  “……是你吗?真刚。”奕豪不可思议看着右手那闪着耀红的符文,轻轻问道。而从那意志传来的回应,则极尽温柔的爱抚,让他一时间舒服得呻吟了出来。
  ……
  虽然奕豪早已离开,但被留在原地的红狼却依旧动弹不得,三重束缚咒将它缚得连摇尾巴都做不到。毕竟是产于蓬莱剑仙的优质品,若没有意外的话,咒符的效力将一直持续到明天。
  剩下的三只妖狼聚在狼王的周围,伸出舌头舔着它的身体,并发出低沉的呜咽声。硕大的妖狼群现在只剩下这四只在苟延残喘,若不是狼王还活着的话,它们大概也会想随同伴一并死亡。
  “原来妖魔也会为同类的死亡而悲哀吗?”清冷的声音在荒野的一角响起,黑暗的空间突然犹如水面般一阵荡漾,一位白衣青年从那波纹中走出,他环视着周围尸横遍野的凄惨景象,竟然露出愉快的笑容。
  “那我就做件好事,送你们去和同伴相见好了。”
  青年把双手插在裤兜里,以毫无防备的轻松姿势向妖狼走去,而若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脚其实并未踩在血污的地面上,一道隐隐的光纹把他托在距地十厘米左右的空中。
  三只妖狼露出明显畏惧的模样,不过背后的狼王所在让它们无法后退,而青年却在不断逼近着。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它们仰天齐齐发出最后的嚎叫,跟着散开,从左中右三方向同时扑向青年,只求能换来狼王逃走的时间。
  然而,在巨大的实力差面前,这份舍生忘死的觉悟也终究白费,青年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在那一瞬间,他背后的虚空浮现出某个巨大的影子,巨影只是简单的挥动了一下手掌,三只妖狼就像虫子似的被拍成七零八落的碎片,朝着远方掉落。
  “……金刚,下次做得优雅些。”一滴血溅在他的衣袖上,青年不由得皱起眉头。而就像回答他似的,从不知何处的虚空中传来隐隐的吼声。
  “接下来,就只剩下你了。”青年把头转向地上的红狼,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泛起阴寒的笑容。“毫发无伤,那小子作得不错呢?虽然力量实在不够看,不过这身皮毛倒是挺漂亮的,把你炼成式神也挺有趣的。”
  青年朝红狼伸出手,暗紫色的妖光在掌上聚集,红狼虽然直觉到重重危险,但却依旧被束缚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视界被黑暗笼罩……
  “到此为止吧。”
  悄然无声间一柄长剑架到了青年的脖子上,剑锋处的森森寒光刺着脆弱的肌肤,他的咽喉不可抑制地蠕动了几下。
  “……结果还是忍不住出来了吗?”青年静静站着,只是以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位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左边的蓝衣女子。“看到他伤成那样都没有现身,我还以为你打算始终沉默下去呢……咦?”
  青年突然注意到正有鲜血从那握剑的手中不断掉落下来——原来在奕豪和妖狼厮杀的时候,为抑制心中涌出的想不顾一切冲出去救人的念头,蓝衣女子在旁紧紧握着拳头,握得如此之紧,以至于指甲都深陷进手掌里面,所以此刻才满手是血。
  “那孩子只是普通人,并不属于这世界,不许对他出手。”蓝衣丽人似乎毫不在意手上的伤势,径直向他警告着。
  “普通人?”青年似乎毫不在意那柄可随时割破他喉咙的长剑,偏头看向她,露出灿烂的微笑。“他身上散发出的灵光,即使在一里之外都能看到呢?再说空手击杀四十多头妖狼,即使在红世中也没多少人能做到,你把这样的他称为普通人吗?”
  “那孩子是普通人!”蓝衣女子加强了语气,手腕轻轻抖了抖,割破咽喉的表皮,一点血溅到了青锋上。“不要想把他卷入这危险的世界,否则即使是你!御十郎,我也绝不饶恕!”
  “……没想到你竟会为了那小鬼而向我出手呢。”青年脸色稍变,退后一步,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但声音却留了下来。“好吧,我不想在这和你争执,就答应你好了,若那家伙不来惹我的话,我就不会对他出手……不过啊,倘若他今后自愿踏入红世的话,你又要怎么阻止呢?”
  青年的最后一句话让蓝衣女子在原地愣了好一阵,然后才断然答道。“……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的!”


外传一点五
  PS:续接外传一点四。
  ……
  一辆黑色轿车驶到靠近半山的一处住宅小区前停下,左侧的车门已经被不知什么东西扯掉,接缝处显出扭曲断裂的模样。轿车刚刚在小区门前停稳,一位青年便那破门的位置跳下来。
  青年身上满是血污,然而精神却出乎意外地抖擞,回头向轿车主人呵斥的声音也显得中气十足。“喂!记下我的手机号码了吗?”
  “记、记下了,大哥,我已经记下来了!”车主接连点头,不过看向青年的目光就在看鬼一样。
  “好,你可以走了。等有空就打手机给我,我会负责替你把这辆车修好的。”奕豪挥挥手道。
  “好的,一定!一定!”车主闻言如蒙大赦,一边忙不失地点头应答,一边飞快地倒车,跟着一踩油门一溜烟地逃掉。
  (这家伙应该不会打电话过来的吧?)看着轿车仓皇逃离的背影,奕豪有些遗憾的想到,不过同时也有种一吐郁气的畅快。
  三十分钟前,真刚治愈了他和妖狼战斗时的伤势,不过在走出荒野来到公路上后,两手空空的他根本就没有钱召的士,再加上这条公路又比较偏僻,因此就算奕豪打定主意坐霸王车,却足足等了十分钟也没有发现下手的目标。
  于是他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到搭便车身上,然而又是十分钟过去,看到一身血污的他在公路旁挥手的模样,结果连续过去的九辆车甚至连停一停的意思都没有。跟着奕豪愤怒了,在第十辆车来的时候干脆直接站到马路中央拦截,而车主虽然迫不得已停了下来,但在他一让开路后就立刻发动引擎想脚底抹油溜掉,直到奕豪发狠一把扯掉了车的右门,那家伙才乖乖听话一路把他送到家门前。
  “看来今次是演了一回恶人啊……”对着那远去的车影耸耸肩膀,奕豪转身走进了小区。估计是被他这付恶鬼般的造型给吓倒,小区的保安没有敢上来拦截,只是在后面远远跟随着,甚至还能听到背后传来通话器向总部报告情况的声音。
  “这下真的被害惨了……”奕豪连苦笑的心情都没有了,幸好这时候大部居民都已经归家,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熟人,否则光凭眼前这付造型,他花好长时间才塑造起来的勤学上进的好青年形象就会彻底破坏。
  “呃?”走到靠近自家住宅楼的时候,奕豪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在楼下的停车场里赫然停着一辆熟悉的火红车跑车!并且还有两辆黑色悍马车,停在跑车的左右两旁,再清楚不过地说明了事实。
  “静雨?”奕豪转头看向住宅楼入口,只见那里正徘徊着五个墨镜西装男,个个高头大马,戒备森严的守在门口,一付凶光毕露的模样。奕豪不禁怀疑到底有没有人敢从那门进去,估计走后门……大概也差不多吧?
  “竟然给我来这一套……”他捂着脸发出痛苦的呻吟,如果说此前还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可能要告别平静的生活,那现在他就确实听到了和平时光扑翅远离的声音……
  ……
  这栋住宅楼只有七层,是采光极好的版式结构,每层只有两户人家居住。在顶层的右边住户门前,两墨镜男一左一右分开守在门前。当奕豪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墨镜男们虎视眈眈的目光。
  “让开!”如果心脏稍稍软弱一些的家伙恐怕会被吓得直接进医院了吧?不过奕豪却以更强硬的目光把墨镜男们顶了回去。
  “姑爷?”看来静雨已经把他的事情向身边的人公布了,两位保镖在看清他容貌的瞬间放松了戒备,虽然对他满身血污有所疑惑,不过被那双充满暴虐的目光一扫,没敢再多问一句话,立刻缩身闪到两旁,乖乖让出了门前的通路。
  “切!”奕豪不甚愉快地瞄了他们一眼,事实上他很想暴打这些家伙一顿,以发泄心中这股郁闷至极的怒气,不过对方却并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奕豪越来越郁闷地走到家门前,可以隐约地听到里面传出的说话声,似乎还挺愉快的模样,于是禁不住恶向胆边生,抬腿一脚狠狠踹在门上。
  砰!
  一声几乎震颤整栋住宅楼的爆响,楼里的不少住户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原本奕豪以为最多只是把门踹开,但他却明显低估了自己暴怒下的力量,那扇门连同整个门框一起飞了出去,粉碎了厨房的玻璃隔墙,扯烂了冰箱和油烟机,并且还去势不减地撞进了外墙,一半门都镶了进去。
  “……”奕豪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时间在沉默中不知流逝了多久,突然感到一股尖锐杀气从左侧传来,禁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
  他在战栗中慢慢转头望过去,只见在客厅中正有一位女性从沙发上缓缓站起,双手环抱在胸前,以极尽傲慢并威严的姿势看过来。那漆黑的眼瞳中炸裂着海啸似的怒气,嘴唇则抿成薄薄的一线,末端却微微上翘,构成令人心惊胆颤的弧线。残酷,冷血,威严……这模样已经完全超过威风凛凛所能描述的程度,就算形容为鬼神降临也毫不为过。
  “哟,回来了啊?”铁华开口了,和平常相差无几的悠然语调,不过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的奕豪,接下来的话中竟带着些许趣味盎然的味道。“一段时间不见,变得稍稍狂野了嘛?”
  “……”青蛙被蛇盯住的感觉,大概就是奕豪现在的体验。在和铁华那压抑着怒火的目光接触的瞬间,过去生存训练中一幕幕凄惨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似的在脑中回旋,血管被刻骨铭心的恐惧所凝固,就连舌头都不听使唤。
  在视界的余角,奕豪看到静雨正以担忧的目光看过来,不过大概是被他破门而入的暴烈动作给吓到,以为这份怒气是针对她而来,所以此则正端坐在沙发上,不敢稍动。
  “现……”
  经过一段似乎极其漫长又好像只有一瞬间的沉默,奕豪终于从颤抖的嘴唇中挤出一个字来,跟着身体似乎恢复了活力,他快步走到那扇一半嵌入外墙的防盗门处,扮出仔细检查损坏情况的模样。
  “现在防盗门的质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呢!你看看,你看看!只是轻轻一脚,却连门框都变形了,但锁具部分竟然连一点缝隙都没有裂开?嗯,这种廉价货果然不能让人信赖呢,拆掉也好,明天我就去搬一扇更好的回来……呃?啊啊啊啊!”
  “你以为这样就能给自己开脱吗?天真。”铁华提起了奕豪的耳朵,以几分怜悯的口吻说道。“还想着那个整天埋在书堆里面的呆家伙变得稍稍有点男子汉气概了呢,结果却还是这个样啊?我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自己做的事要自己承担,把责任推到防盗门身上算什么回事!”
  “痛痛痛!老妈轻点……啊啊啊啊!我错了,门是我踹坏的!耳、耳朵,拜托不要这么用力拧啊!”奕豪杀猪似的惨叫了出来。在这比妖狼不知高出多少等级的家庭暴力面前,就算是真刚的力量亦完全派不上用场。
  “好浓的血腥味,而且这味道……妖狼?”一股浓浓的腥臭侵入鼻腔,铁华不禁皱起眉头。她把奕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跟着又让他左右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发觉除了衣服上面沉淀着暗红色的妖狼血外,再没什么伤势后才放下心来。
  “过来。”铁华拉着他的耳朵走向了客厅,不过动作已经明显放轻了许多。“坐下,才刚刚解开封禁就去招惹妖狼,你的胆子够大啊!差不多的都把衣服染成红色了,这些血迹至少也是三五十只妖狼的分量吧?你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群妖狼的,给我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出来,不许有丝毫隐瞒!”
  “我才莫明其妙啊!”连打的都能打到狼窝里面去,千辛万苦回来后又被这般审问,奕豪这时候的心情简直就可以用欲哭无泪来形容。只不过欲哭无泪归欲哭无泪,他还是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报告了上来。
  ……
  “……抱、抱歉呢,奕豪。”听完他的血泪申诉后,铁华在沙发上陷入沉思,而静雨反而先向他至上歉意。“我只是听说奕豪时常为生活费所苦,因此才让宵练下去想想办法,没想到竟然造成你的困扰,实在抱歉!”
  “别在意,小雪,反正这家伙也只是自作自受罢了。”铁华对静雨的称呼间接透露出某种既成事实,跟着却转向奕豪,声音中流露出些许赞赏的味道。“不过话说回来,刚刚觉醒法魄就能够空手搏杀四十多头妖狼,不愧是继承铁家血脉的孩子。嗯,这次干得不错!”
  “娘,你认识静雨?”顾不上澄清自己其实并未启用法魄的事实,奕豪问出了更关键的问题。
  “那当然,小雪可是你兰姨的女儿,也是你的未婚妻,我不可能不认识吧?”以轻描淡写的语气确认了冲击性的事实,铁华转头轻轻抚摸着静雨的头发,声音充满爱怜。“不过没想到呢,那般乖巧伶俐的小雪,长大后竟然会落得这般楚楚动人,奕豪这小子还真是有福气呢!”
  “没这回事,是伯母过誉了……”静雨羞涩似的低下头,以眼角的余光偷偷看着他。
  “等、等等啊!”觉得正在渐渐失去主导权的当事人,忍不住大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别给我擅自做主!我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起婚约的事情!”
  “没听说过?”以奕豪来说这算得上是相当激烈的语气,然而铁华只是稍稍眯起眼睛,轻易就把他的气势压倒了下去。
  “是你自己忘记了吧?当初你们俩的订婚宴可是隆重至极的,连轩辕龙神都亲自出席了的,你还敢说没听说?静雨还真是可怜啊,竟然为这样的薄情人苦苦守着婚约……”
  “……呃,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连道理上也被压倒的奕豪苦着脸问道,然而铁华的回答却让他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应该是……五岁的时候吧?”
  “五岁!”
  嘭。
  奕豪失神之下按垮了茶几。开、开玩笑!五岁的孩子记得什么事情!而且五岁时的静雨不是还……靠!什么仙魔联合自治领的蓬莱,什么世界级财团的林家,这群家伙实在有够胡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看来这地方是没办法再住下去了……”铁华瞄着那一片狼藉的厨房,狠狠瞪了他一眼,跟着拍拍手站起来。“让那家伙找了这么久,我也差不多消气了,也挺想你母亲的,就趁着这机会去见见霞也好。小雪,你可以带路吗?”
  “嗯,母亲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伯母的!”静雨兴奋得脸颊绯红。原本这次来只是拜见铁华的,此外如果可能的话,还希望能够得到她的承认,没想到却取得预想以上的成果,实在是没有比这再高兴的事情了。
  “走?去哪里?”奕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是去见你的岳父岳母啊!”铁华再瞪了他一眼。
  ……
  “嗯,等等。”走到门口的铁华突然停下脚步。“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你们先下去好了,我把事情处理好就下来。”
  “终于开始老年痴呆了吗……吓?”依旧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奕豪在旁边小声嘀咕着,然而铁华的杀气却在一瞬间迸射出来。一个哆嗦后他反射般朝门外窜去,而铁华伦过来的椅子则在下一秒钟砸在了他原来所在的位置上。
  “哼,法魄强化后确实比以前灵敏多了。”铁华朝门口不甘心地挥了挥拳头,跟着转向旁边看呆的静雨。“小雪,你也先下去吧,我待会就下来。”
  “好、好的,伯母。”静雨随即走出门外,招呼门外两位墨镜男跟着一同进了电梯,于是客厅里只剩下铁华一人,她朝左右环视一遍,跟着转身来到外面阳台。
  清冷的月光洒下,勾勒出那隐于黑暗中的轮廓,一位蓝衣丽人在阳台角落处悄然浮现出身影,问候般的向她轻轻点头,只是那艰难的声音似乎正在竭力压抑着心中某种激荡的感情。
  “伯母……”
  “我就知道是你。”铁华的表情温和下来。“一直以来都麻烦你照顾那孩子,不好意思呢。”
  “伯母,为什么要让奕豪进来这样危险的世界?”蓝衣丽人的声音不自觉就提高到失礼的程度。“奕豪只是普通的大学生啊!根本就没有接受过任何修行,就算持有法魄的力量,让他接触红世也实在太危险了!”
  “唔,当初封禁这孩子法魄的时候是有些冲动,不过至少最低程度的修行,我还是让他做过的。”铁华烦恼似的搔着头发。“其实法魄的封禁早就开始松动了,就算没有静雨的介入,最多一年就会被自然冲破,那孩子踏进红世基本上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没有这回事!”蓝衣丽人以罕见的激烈语气反驳着。“伯母你也许不知道,但奕豪和妖狼群搏杀的时候,我在旁从头到尾目睹了……即使有法魄的加持,他依旧被撕咬得遍体鳞伤,红世对他来说太危险了!如果奕豪真的被卷进来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送掉性命的。”
  “……有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说奕豪受伤的事情,铁华在愕然中理解了她的苦衷,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柔和。“真是辛苦你了。”
  在奕豪和妖狼厮杀时她应该是想立刻冲出去救他的,不过宁愿在旁边拼命忍耐也不出手救助的理由,只是因为她不希望奕豪踏进这危险的世界。倘若被奕豪看破了她的真正身份,那只会使他更加靠近红世,而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奕豪因这番伤痛而恐惧、远离这危险的世界……所以当时她才那般拼命的忍耐着,这是远比顺从心意出手救助更加深厚的思念。
  “唔,那到时候就让那孩子来决定好了,到底要不要进入这红世。”被这份心意所感动的铁华,稍稍改变了主意。“如果他选择继续留在凡世的话,我就把他的法魄重新封禁好了,不过今后可能得更麻烦你照顾他了哦?”
  “好、好的!”
  ……
  相隔一天后,奕豪重新回到了那座隐蔽的山谷,还是宵练出来迎接了他们的归来,不过在看到铁华时却脸色顿变,转身想溜,却迟了一步,被铁华抓着后领起了起来。
  “大、大大大姐头,您您您也来了啊……”被人像猫咪似的提在半空,宵练不敢挣扎,但全身却抖得可以。
  “宵练,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凡世的?这么久也不过来跟我打声招呼,看来是把我给忘了呢?”铁华上下晃动着手,把宵练抖来抖去,注视着少年那愈加苍白的脸色,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算了,不开你的玩笑呢,霞在吗?”
  “师师师父现在正在蓬莱那边!”双脚接触到坚实地面的感觉让宵练差点喜极而泣。
  “蓬莱啊,我也好久没有去过了,就顺便去拜访一下也好。”铁华露出怀念的表情,跟着向后面的庭院走去。“对了,那棵桑树还在原来的位置吧?”
  “是、是的,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动过!”宵练以带着哭腔的喜悦声音回答着。虽然他大致能够像想象到,倘若这位女暴君重新降临蓬莱的话,那接下来绝对是一幅鸡飞狗跳的凄惨场景,但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祸水引向了师门。
  “唔,许久没来,有些找不到了呢……”铁华走出几步,左右看看后显出困惑的表情,跟着向旁边的静雨招了招手。“小雪,你替我带下路吧?”
  “我很乐意,伯母。”静雨当然没理由拒绝这份要求,向奕豪轻轻点头告别,带着铁华向后面的庭院走去。而在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界中的时候,宵练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
  “……看来你很怕我娘诶?”看着少年脸上仿佛死里逃生的表情,奕豪如此觉得。
  “废话!那可是鬼姬啊!纵横三界,神魔皆惧,在轩辕龙神外没有人能压得住的鬼姬哦!”宵练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要知道,叶涛那小子把鬼姬收服的时候,神魔三界可是把他当成救世主般齐声颂赞啊!”
  在和丈夫赌气从除魔界退隐前,铁华可是世界一流的顶级除魔师,暴烈的力量再加上那无拘无束的个性,就算蓬莱中也有不少仙魔在她手下吃过苦头。
  至于宵练,当初更是被四处寻找趁手兵器的铁华逮住,如果不是九尾天狐出言劝阻的话,他差一点就被炼化成原身灵剑当作武器使用了,因此对鬼姬的恐惧可以说是深入骨髓。
  “鬼姬?”没想到母亲的来头居然这么大,身为儿子的奕豪也不禁生出种强烈的虚荣来,同时却也有些疑惑。“叶涛……是谁啊?”
  “啊,就是您父亲的名字。”宵练解释着,声音中有着意味不良的窃笑。“当年那小子和鬼姬吵架的时候,诸天神魔无一例外地站在了鬼姬一方,一致谴责他的花心,而在鬼姬一怒离家出走的那次,他更是差点因此被逐出叶家呢,也真够倒霉的。”
  “是这样啊……”奕豪突然开始同情起那位记忆中只留着模糊影子的父亲来。毕竟要娶这样一位个性刚烈的女强人为妻,那绝对不是一件和轻松扯得上丝毫关系的事情,尤其是一边还得承受来自诸天神魔的压力。换成是他的话,大概也会忍不住出去花心一下吧?有些理解了呢,男人的苦衷……
  “对了,关于姑爷你的束缚咒……咦?你已经把它们取下来了吗?”宵练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打量着他,跟着露出惊疑的表情。
  “啊,在和妖狼对战的时候扯掉了。”
  “妖狼?姑爷又遇上那些家伙了吗?”宵练瞪大眼睛看着他。
  “又不是我想遇上的,而且到现在也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奕豪苦笑着,把那次莫名其妙的打的遭遇重述了一次。
  “……嗯,如此看来,姑爷遇到的应该是空间结界之类的法术吧?”听完他的叙述,宵练沉吟半晌后做出结论。“这是相当高等的法术,不是以妖狼的力量能够驱动的东西,应该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喂喂,什么认会针对我搞鬼?我不过只是一介平凡的学生而已……”顿了顿,奕豪又稍稍修正的意见。“唔,就算觉醒了那个什么法魄,也没道理这么快就被人知道吧?”
  “姑爷完全没发觉吗?”宵练又恢复了那付明显欠揍的贱笑。“我可是提醒过您的,您身上的灵光可是亮得和探照灯似的呢,虽然普通人大概看不到,但走在街上的话,红世中人可没道理忽略的,会引来魉魍魅魑之辈的窥视基本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不过看来这次对方应该只是试探而已,否则能使用那种高度的法术,以姑爷目前尚未锻炼过的力量,大概很难应付吧?”
  “你早就知道?”奕豪努力按捺着想把这小鬼踹飞的强烈欲望,愤声问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可是差点就死掉了诶!”
  “没这回事。”宵练好像知道什么似的笑了笑。“姑爷的身旁可是时刻有着某人的守护,在那人面前,不要说区区妖狼,就算是千年妖魔来了也不见得就能讨得了好去,所以我以为没这个必要。”
  “某人?”奕豪以充满怀疑的目光盯着他,然而宵练却是一脸笑意盈盈的回视着。知道这家伙是不会再透露更多了,奕豪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那,红世又是什么东西?”
  “啊,红世是我等对神魔两界的统称,但其实也不仅仅包括诸天神魔。就像叶家、铁家以及除魔协会等等,凡是持有第二法则之力的生命,我们都称为红世中人。”宵练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当然,凡世中也还是有不少持有低等灵力的人,因为他们的力量大概一生都觉醒不了,所以并不能算是红世中人。”
  “大概会有多少?能看到我身上灵光的家伙?”奕豪问出关键的问题。
  “这个嘛,因为姑爷身上的灵气是如此嚣……旺盛,估计一百人中就有一人能注意到吧?”宵练装作无奈地耸耸肩膀,摆出一付站着说话腰部疼的模样,虽然奕豪的左脚已经忍不住抬了起来,但考虑到目前还有求于他,所以暂时没有把这脚踹出去。
  “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东西控制住吗?我可不想再遇到这种事情。”
  “就算姑爷你这么说,”宵练困惑似的摸着下巴。“一般人的灵力是通过不断修行而缓慢累计的,所以过程中当然也能够随心所欲的控制收敛,但像姑爷这种暴发户般的情况,就算千年也难得一见,实在有些困难呢……”
  “用上次那种咒符不行吗?”奕豪提出自己的意见。“虽然我不太清楚那个第二法则,但既然有可以抑制体力的办法,也就应该有能够抑制灵力的方式吧?毕竟这两者都是源自同一生命力,只是表现形式不同而已。”
  “呃……”宵练发愣似的看着他,目光中第一流露出类似赞叹的感情。“真令人惊讶啊,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看来姑爷对这世间法则的理解已经到了相当深刻的程度呢……对了,说起来您在大学研修的确实是近代科学吧?”
  “嗯,也算吧,”奕豪有些得意的耸耸肩膀。“不过可以做到吗?”
  “理论上是可能的,不过这不是我的专长。”宵练苦笑着。“要不我明天带您到叶家的天府去看看?说起来,上次委托他们制作代替束缚咒的法具,也应该已经完成了,顺便去取回来也好。”
  “天府?那是什么地方?”
  “简单来说,就是第二法则的研究所,不过把它看成叶家的法具制造厂也可以。”宵练的窃笑让奕豪生出莫名的恶寒。“总之,姑爷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外传二点一
  PS:话说,这是偶初次构思的稿子,里面的雪华是目前静雨的原型,不少人期待看到戴项圈的狐狸,就放出来给大家当作外传读读吧……
  ……
  在黑夜与黎明的狭间,山麓中游荡着一股夹杂着浓浓水气的晨雾,这是逝去夜晚的残留物,然而却隔绝了万物的视界,使笼罩山谷的寂静显得更加空远。甚至,就连穿越山谷的那条新开通的高速路,也在浓雾与寂静的统治之下。
  有常识的驾驶者都知道,现在正是山谷中晨雾最浓的季节,就算打开车灯也照不出前方十米以上,而在高速路上,这一点是相当危险的。再加上,最近这条高速路上发生的一系列离奇车祸,皆是在浓雾时分发生,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共计二十三人遇难。
  因此,如果不是极为特殊的情况,驾驶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穿越山谷。
  然而偏偏就在时候,一辆似乎全身包裹着漆黑的货车,悄然无声地出现在这条高速路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行驶,货车并没有开启任何照明设备,而且似乎连引擎都经过消音处理,低沉鸣动即使在空寂的山谷中也难以听闻。
  货车如幽灵般在山谷中穿行着,其内部也没有透出任何光明。唯一的光源只有驾驶室的液晶屏,浓雾中的道路经过夜视系统的处理,在上面形成斑斓的图像,让驾驶者能够在不看前路的情况下也可以正确行驶。
  “主祭大人再过二十分钟左右我们就能离开这座山谷。港口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快艇,只要我们一到达就马上能够出航。”一位身材壮硕的男子压低声音向领导者报告着,而当他把目光移到平卧在货箱中央的东西时,却反射般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那是一具类似棺材的漆黑长箱,似乎以金属整体封铸而成,在边缘看不到哪怕一丝接缝的痕迹。在箱体的表面铭刻着深蓝色的纹路,那奇妙的走势看起来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偶尔会有一缕光泽顺着那深蓝色的纹路流动,使这黑箱看起来更近似某种活物,而每当这时候,围绕在它周围的十二名手持重火力武器的队员,就会反射般显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必担心,主的勇士……”全身笼罩在灰色斗篷下的主祭,似乎察觉到了部下的不安,于是轻轻扬起右手,伴随着低声的祝祷,一道淡金色的光辉在黑暗的空间扩散开。黑箱上的光线顿时黯淡了下去,同时一股不可思议的昂然感涌出,顿时驱散了徘徊在他们心中的不安。
  “就算是曾为荣耀无比的至高天使,一旦背叛主,其权能便会被剥夺殆尽。现在的她不过只是一介凡灵,能逃到这里已经是其极限了。”主祭以刻意轻蔑的目光看向那漆黑的棺木。“如果不是顾忌这片大地存在的诸多异端神祗,主的使徒早就将她缉拿归来,现在或许已经被囚禁在地狱的烈焰中,永世挣扎了。”
  “没错,只要到了海上,主的使徒就会降临守护我等,那时候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担任队长的壮硕男子配合着主祭给部下打气,而就在这时候,那身体却被骤然而至的巨大惯性带得猛地一歪,踉跄几步后才勉强稳住。至于身体衰弱的主祭,却因掌不住平衡而仆倒在地上。
  “主祭大人!”他赶紧扶起这位身份比他高上不知多少的人物,确认其安然无恙后,才把头转向驾驶台,正待厉声喝问,部下却先行一步报告道:“队长,有人正拦在我们前面!”
  “什么?”该不会这次隐秘行动已经被那些异端份子察觉了吧?男子一瞬间紧皱起眉头,不过却毫不迟疑地挥了挥手,十二人的部下顿时分出六人到外面侦察,而剩余六人同时将武器架在上射击孔警戒。
  这辆车的外壁和底板皆以军用装甲加固,即使是一发火箭炮也无法击穿,而自四方射击孔中探出的枪口皆为重火力武器,整体而言简直就象一座移动碉堡,待在其中足以面对任何普通意义上的突发状况,因此完成对应布置后队长露出稍稍安心的表情,随即确认了自身武装,跟着走出了货车。
  “再说一次,这前面的路段到明晨为止禁止通行,请你们立刻折返。”
  拦在货车前的是一位身穿暗色劲装的青年,眼睛和头发都是东方的黑色,虽然在夜色掩映下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但在那修长的身躯上匀称地分布着异常锻炼过的肌肉,透过夜视仪观察,甚至让人生出种里面仿佛蕴含着火焰的错觉。在这样的状况下,实在是很难相信对方仅仅是位普通的青年,因此卫队员们的戒备始终没有松懈过。
  然而,即使被数支致命的凶器所指,青年的脸上也没有显出任何恐惧或不安的表情。从那漠然的态度中流露出彻底的自信,虽然手无寸铁,但气势反而压倒了包围他的男子。
  “似乎不是和那些异端一伙的……”在旁观察的卫队长自言自语地作出结论。尽管从窥镜上没有反应出任何灵质的力量,但直觉却告诉他,眼前的青年和以前那些对手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最优先的任务是将“那东西”和主祭安全送到港口,既然对方没有表现出确切的敌意,那就尽可能不要节外生枝吧……如此打算的队长,跟着收起枪,换上和善的笑容向青年走去。
  “抱歉啊,因为护送的东西非常贵重,所以我的部下就有些神经质了。”队长挥挥手,示意部下放低武器,同时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片递了过去。“我是英国皇家博物馆的保安负责人,车内是展览完毕后准备运回国的珍贵艺术品,已经得到贵国政府的批准。这是正式的批复文件,你要看看吗?”
  “与我无关。”青年以漠然的目光扫过那张纸片,跟着停在了队长的脸上,缺乏感情起伏的声音中透出些许不耐烦的味道。“我再说一次,这前面的路段到明晨为止禁止通行,请你们立即折返。”
  “……总该告诉我们理由吧?”队长忍住被拒绝的怒气,再一次问道。
  “……那不是能让普通人知晓的事情。”似乎察觉到这份敌意,青年稍稍眯起了眼睛,漆黑的眼瞳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们通行吗……”队长放弃似的叹了口气,背在背后的左手却悄悄比出了个手势,于是下一秒钟,他身后的六支重武器喷出凶暴的火光,将青年所在的位置撕得支离破碎。
  一连串火药的爆音在空寂的山谷中回荡,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其中却未混入任何惨叫或哀鸣的声音。在那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巴掌之地,青年的身影就仿佛晨雾一般消失得无踪无影。
  “……这是表示敌对的意思吗?”在众人为之惶惶的时候,清冷的声音从他们后方传来。不知什么时候,青年已经站到了货车的顶部,正以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着他们。
  掌握不到状况的诸人一时间陷入沉默,而或许是因为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不等队长下令,一名卫队员便擅自端起武器朝青年射击。这一次,众人总算是透过夜视镜捕捉到了那一闪即逝的红影,而同时传入他们耳中的,还有四道几乎不分先后的清脆骨折声。
  “呃啊啊啊!”发出惨叫的正是那位随意开火的队员,一瞬间被青年以擒拿技折断四肢关节的他,此刻一堆烂泥似的瘫倒在地上,如蠕虫般无力地挣扎着。
  “混帐!竟然……”其它人反射般地举起武器朝向青年,但在又立刻凝住了按在扳机的手指——不知是不是故意,青年站的地方正好是他们中央,如果就这样开火的话,姑且不论能不能打中他,但绝对会误伤同伴的。
  “我对尔等并无敌意。”在这种情况下说这番话实在是有些滑稽,但至少青年的表情是认真的。“刚刚只是自卫,他不过是关节脱臼而已,接好后就能活动。请你们立刻折返,到明晨为止,前方的路段确实有着不能让人经过的理由。”
  说完这番话后,青年随即静默下来,而卫队长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看情况要通过这条路,就必须击倒这位莫测高深的对手,而就刚才青年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而言,这实在是件困难的任务。倘若依言就此折返的话,又将耽误足足半日的时间,加诸在“那东西”上的封印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主说,你将失去自由,无法动弹。”不知何时走下货车的主祭,悄然间以神术束缚了青年的行动。伴随着低低的祝祷声,神秘符文构成的光带自虚空中浮现,环绕着青年的躯体,宛如链条般锁固着他。
  “这是……”青年困惑地看着那些由奇妙力量支配的光链,试着抬起手臂,但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动弹。这种经验在过去也曾有过,他带着疑惑的声音说出曾听闻过的名字。“定魂咒?”
  “是神言术啊,只有主最虔诚的仆人才能使用的神术。”主祭慢慢走过来,带着一脸的悲怜。“可怜的孩子啊,如果你不是诞生在这异端大地,而一开始就投入主的荣光之下的话,那以你的资质应该能够成为主所宠幸的骑士,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死得毫无价值了……”
  主祭在他面前站立,仿佛祈祷似的握手垂头,那条咒链则越发光亮,而他身后的队员不约而同地举起武器朝向动弹不得的青年,就待扣下了扳机……
  “诶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候,伴随着壮烈的惨叫声,一道浑浊的青光自山谷的深处飞起,在黑暗的苍穹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抛物线后,朝着这边直坠而下。不知道是故意或偶然,那道青光不偏不倚地命中了主祭所在的位置,顿时将毫无准备的主祭砸得吐血倒地。
  “痛痛痛痛!”青光在坠地的瞬间消散殆尽,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位穿着类似钟点清洁工制服的猥亵中年男,似乎因为坠地时法术未完善的冲击,此刻他正拼命揉着后腰,一付痛得要死的表情。
  “我勒!不过只是一把区区十块钱的破剑,居然还敢嫌东西重,给我耍脾气!”中年男咒骂着,同时一脚将那把和它同时坠地的收折剑——就是通常只供老年人健身用的那种便宜货——狠狠踢了出去,砸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也不知道有没有折损。
  “舅父,”不知什么时候脱出神言术束缚的青年,悄然出现在中年男身后,以隐约同情的目光看向他脚下的东西。“你是不是先起来比较好?”
  “呃?”中年男这才注意到那位被当作着陆缓冲体、替他弥消了大半冲击的可怜老者,顿时吓得跳了起来,不过却又马上蹲了下去,以极其热情的动作扶起了主祭。
  “老人家啊,您这把年纪应该更加重视自己的身体才行啊!”中年男以感动兼沉痛的声音劝告着主祭。“虽然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有挺身救人的反应,但您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啊!小子这生骨头坚实,就算摔上一下也没什么关系,但老人家您就不一样了啊!”
  将自身行为完全正当化后,中年男跟着转头向卫队员那边招呼着。“喂!你们!没错,就是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老人的啊,居然真是的,还不赶快过来扶人!”
  “是、是!”完全丧失状况感的卫队长,带着稀里糊涂的表情过来将主祭接了过去。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主祭,此刻已经口吐鲜血,脸色灰败,似乎就差那么一口气咽不下去了。
  “说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中年男这时的注意力移到了那辆守护严密的货车上,表情跟着转为凝重,不过语气还是相当悠闲。“在这种时候以这付模样通过这座山谷,那车里面运送的应该不是能够光明正大拿出来的东西吧?你们是国际黑帮,或者干脆是别国特务啊?”
  诸队员在瞬间露出紧张的模样,反射般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中年男,然而对方却立即闪到侄子的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进行着威胁。“哼哼,那种武器对这家伙是无效的哦,劝你们还是放弃徒劳的抵抗吧!否则,他把你们全部杀掉也不过只是一分钟的功夫而已。”
  中年男的威胁产生了期待中的效果,刚刚见识过那位青年之武力的卫队员,纷纷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甚至有部分人在犹豫中还放低了武器。
  “嗯,就是这样,如果不反抗的话,我至少保证你们的性命安全。”中年男这时候又精神奕奕地蹦了出来,似乎又开始打着那辆货车的主意。“那车里面装的是什么?毒品?武器?还是黄金?是毒品和武器的话,你们就自己回去朝公安局自首,是黄金的话分我一半就放过你们……”
  “舅父,你不是在原地维持四方结界的吗?”这时候,青年以颇为无奈的声音呼唤着中年男。“难道那只苍猿已经被你干掉了?”
  “呃?啊,你说那东西啊,”似乎总算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中年男耸耸肩膀,只是那语气却给人一种仿佛在夸耀自身无力的错觉。“怎么可能?那东西可是千年灵兽欸!遇上我这种半吊子的道士,还不是瞬杀的结果?”
  说到这里,中年男踢了踢那只和他一同坠地的大麻布口袋,口袋蠕动了一下,里面似乎装载着某种活物。“光是把这小家伙绑回来,就差不多用光了我的运气,剩下的大家伙就只有交给你了……啊,来了!”
  ……
  “吼吼吼吼吼吼!”山谷的深处骤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伴随着大地震动的哀鸣,似乎有某种庞然巨物正在急速逼近这里,不知如何对应的卫队员顿时慌了手脚。
  “离开那里!”青年猛地转头看向货车的位置,声音瞬间转为急迫。然而比众人下意识的反应更快的,是那从山崖跃下、自天而降的庞然巨影。
  只听一声“砰”的巨响,货车的八只轮胎同时爆破,强烈的气流将众人掀翻在地。那余下的冲击力甚至还将车身一部分压进土里,如果不是货柜以军用装甲板特别加固的话,承受此冲击的结果可能就不仅仅只是货柜扭曲变形而已了。
  “吼吼吼吼吼吼!”货柜上的怪物龇牙咧嘴,发出一阵震怒似的咆哮,下方的卫队员以惊惧的目光看向那怪物。虽然在主的圣名下,这支教廷卫队曾讨伐过诸多魔物,但却从未见过这般凶猛的怪物。
  那怪物有着近两层楼高的巨型身躯,两根锐利的獠牙从下颚生出,显得无比狰狞。整体外表更接近巨大化的猩猩,但其皮毛却坚硬如钢,隐泛深蓝之色,并且似乎包裹着浓厚的雾气。
  “苍猿……”唯一站立着的青年眯起眼睛看着怪物,轻轻喊出了它的名字。而至于另一位猥亵中年男,则早已和那大口袋一起失去了踪迹。
  ……
  在黑夜与黎明的狭间,山麓中游荡着一股夹杂着浓浓水气的晨雾,这是逝去夜晚的残留物,然而却隔绝了万物的视界,使笼罩山谷的寂静显得更加空远。甚至,就连穿越山谷的那条新开通的高速路,也在浓雾与寂静的统治之下。
  有常识的驾驶者都知道,现在正是山谷中晨雾最浓的季节,就算打开车灯也照不出前方十米以上,而在高速路上,这一点是相当危险的。再加上,最近这条高速路上发生的一系列离奇车祸,皆是在浓雾时分发生,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共计二十三人遇难。
  因此,如果不是极为特殊的情况,驾驶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穿越山谷。
  然而偏偏就在时候,一辆似乎全身包裹着漆黑的货车,悄然无声地出现在这条高速路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行驶,货车并没有开启任何照明设备,而且似乎连引擎都经过消音处理,低沉鸣动即使在空寂的山谷中也难以听闻。
  货车如幽灵般在山谷中穿行着,其内部也没有透出任何光明。唯一的光源只有驾驶室的液晶屏,浓雾中的道路经过夜视系统的处理,在上面形成斑斓的图像,让驾驶者能够在不看前路的情况下也可以正确行驶。
  “主祭大人再过二十分钟左右我们就能离开这座山谷。港口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快艇,只要我们一到达就马上能够出航。”一位身材壮硕的男子压低声音向领导者报告着,而当他把目光移到平卧在货箱中央的东西时,却反射般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那是一具类似棺材的漆黑长箱,似乎以金属整体封铸而成,在边缘看不到哪怕一丝接缝的痕迹。在箱体的表面铭刻着深蓝色的纹路,那奇妙的走势看起来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偶尔会有一缕光泽顺着那深蓝色的纹路流动,使这黑箱看起来更近似某种活物,而每当这时候,围绕在它周围的十二名手持重火力武器的队员,就会反射般显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必担心,主的勇士……”全身笼罩在灰色斗篷下的主祭,似乎察觉到了部下的不安,于是轻轻扬起右手,伴随着低声的祝祷,一道淡金色的光辉在黑暗的空间扩散开。黑箱上的光线顿时黯淡了下去,同时一股不可思议的昂然感涌出,顿时驱散了徘徊在他们心中的不安。
  “就算是曾为荣耀无比的至高天使,一旦背叛主,其权能便会被剥夺殆尽。现在的她不过只是一介凡灵,能逃到这里已经是其极限了。”主祭以刻意轻蔑的目光看向那漆黑的棺木。“如果不是顾忌这片大地存在的诸多异端神祗,主的使徒早就将她缉拿归来,现在或许已经被囚禁在地狱的烈焰中,永世挣扎了。”
  “没错,只要到了海上,主的使徒就会降临守护我等,那时候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担任队长的壮硕男子配合着主祭给部下打气,而就在这时候,那身体却被骤然而至的巨大惯性带得猛地一歪,踉跄几步后才勉强稳住。至于身体衰弱的主祭,却因掌不住平衡而仆倒在地上。
  “主祭大人!”他赶紧扶起这位身份比他高上不知多少的人物,确认其安然无恙后,才把头转向驾驶台,正待厉声喝问,部下却先行一步报告道:“队长,有人正拦在我们前面!”
  “什么?”该不会这次隐秘行动已经被那些异端份子察觉了吧?男子一瞬间紧皱起眉头,不过却毫不迟疑地挥了挥手,十二人的部下顿时分出六人到外面侦察,而剩余六人同时将武器架在上射击孔警戒。
  这辆车的外壁和底板皆以军用装甲加固,即使是一发火箭炮也无法击穿,而自四方射击孔中探出的枪口皆为重火力武器,整体而言简直就象一座移动碉堡,待在其中足以面对任何普通意义上的突发状况,因此完成对应布置后队长露出稍稍安心的表情,随即确认了自身武装,跟着走出了货车。
  “再说一次,这前面的路段到明晨为止禁止通行,请你们立刻折返。”
  拦在货车前的是一位身穿暗色劲装的青年,眼睛和头发都是东方的黑色,虽然在夜色掩映下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但在那修长的身躯上匀称地分布着异常锻炼过的肌肉,透过夜视仪观察,甚至让人生出种里面仿佛蕴含着火焰的错觉。在这样的状况下,实在是很难相信对方仅仅是位普通的青年,因此卫队员们的戒备始终没有松懈过。
  然而,即使被数支致命的凶器所指,青年的脸上也没有显出任何恐惧或不安的表情。从那漠然的态度中流露出彻底的自信,虽然手无寸铁,但气势反而压倒了包围他的男子。
  “似乎不是和那些异端一伙的……”在旁观察的卫队长自言自语地作出结论。尽管从窥镜上没有反应出任何灵质的力量,但直觉却告诉他,眼前的青年和以前那些对手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最优先的任务是将“那东西”和主祭安全送到港口,既然对方没有表现出确切的敌意,那就尽可能不要节外生枝吧……如此打算的队长,跟着收起枪,换上和善的笑容向青年走去。
  “抱歉啊,因为护送的东西非常贵重,所以我的部下就有些神经质了。”队长挥挥手,示意部下放低武器,同时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片递了过去。“我是英国皇家博物馆的保安负责人,车内是展览完毕后准备运回国的珍贵艺术品,已经得到贵国政府的批准。这是正式的批复文件,你要看看吗?”
  “与我无关。”青年以漠然的目光扫过那张纸片,跟着停在了队长的脸上,缺乏感情起伏的声音中透出些许不耐烦的味道。“我再说一次,这前面的路段到明晨为止禁止通行,请你们立即折返。”
  “……总该告诉我们理由吧?”队长忍住被拒绝的怒气,再一次问道。
  “……那不是能让普通人知晓的事情。”似乎察觉到这份敌意,青年稍稍眯起了眼睛,漆黑的眼瞳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们通行吗……”队长放弃似的叹了口气,背在背后的左手却悄悄比出了个手势,于是下一秒钟,他身后的六支重武器喷出凶暴的火光,将青年所在的位置撕得支离破碎。
  一连串火药的爆音在空寂的山谷中回荡,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其中却未混入任何惨叫或哀鸣的声音。在那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巴掌之地,青年的身影就仿佛晨雾一般消失得无踪无影。
  “……这是表示敌对的意思吗?”在众人为之惶惶的时候,清冷的声音从他们后方传来。不知什么时候,青年已经站到了货车的顶部,正以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着他们。
  掌握不到状况的诸人一时间陷入沉默,而或许是因为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不等队长下令,一名卫队员便擅自端起武器朝青年射击。这一次,众人总算是透过夜视镜捕捉到了那一闪即逝的红影,而同时传入他们耳中的,还有四道几乎不分先后的清脆骨折声。
  “呃啊啊啊!”发出惨叫的正是那位随意开火的队员,一瞬间被青年以擒拿技折断四肢关节的他,此刻一堆烂泥似的瘫倒在地上,如蠕虫般无力地挣扎着。
  “混帐!竟然……”其它人反射般地举起武器朝向青年,但在又立刻凝住了按在扳机的手指——不知是不是故意,青年站的地方正好是他们中央,如果就这样开火的话,姑且不论能不能打中他,但绝对会误伤同伴的。
  “我对尔等并无敌意。”在这种情况下说这番话实在是有些滑稽,但至少青年的表情是认真的。“刚刚只是自卫,他不过是关节脱臼而已,接好后就能活动。请你们立刻折返,到明晨为止,前方的路段确实有着不能让人经过的理由。”
  说完这番话后,青年随即静默下来,而卫队长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看情况要通过这条路,就必须击倒这位莫测高深的对手,而就刚才青年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而言,这实在是件困难的任务。倘若依言就此折返的话,又将耽误足足半日的时间,加诸在“那东西”上的封印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主说,你将失去自由,无法动弹。”不知何时走下货车的主祭,悄然间以神术束缚了青年的行动。伴随着低低的祝祷声,神秘符文构成的光带自虚空中浮现,环绕着青年的躯体,宛如链条般锁固着他。
  “这是……”青年困惑地看着那些由奇妙力量支配的光链,试着抬起手臂,但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动弹。这种经验在过去也曾有过,他带着疑惑的声音说出曾听闻过的名字。“定魂咒?”
  “是神言术啊,只有主最虔诚的仆人才能使用的神术。”主祭慢慢走过来,带着一脸的悲怜。“可怜的孩子啊,如果你不是诞生在这异端大地,而一开始就投入主的荣光之下的话,那以你的资质应该能够成为主所宠幸的骑士,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死得毫无价值了……”
  主祭在他面前站立,仿佛祈祷似的握手垂头,那条咒链则越发光亮,而他身后的队员不约而同地举起武器朝向动弹不得的青年,就待扣下了扳机……
  “诶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候,伴随着壮烈的惨叫声,一道浑浊的青光自山谷的深处飞起,在黑暗的苍穹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抛物线后,朝着这边直坠而下。不知道是故意或偶然,那道青光不偏不倚地命中了主祭所在的位置,顿时将毫无准备的主祭砸得吐血倒地。
  “痛痛痛痛!”青光在坠地的瞬间消散殆尽,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位穿着类似钟点清洁工制服的猥亵中年男,似乎因为坠地时法术未完善的冲击,此刻他正拼命揉着后腰,一付痛得要死的表情。
  “我勒!不过只是一把区区十块钱的破剑,居然还敢嫌东西重,给我耍脾气!”中年男咒骂着,同时一脚将那把和它同时坠地的收折剑——就是通常只供老年人健身用的那种便宜货——狠狠踢了出去,砸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也不知道有没有折损。
  “舅父,”不知什么时候脱出神言术束缚的青年,悄然出现在中年男身后,以隐约同情的目光看向他脚下的东西。“你是不是先起来比较好?”
  “呃?”中年男这才注意到那位被当作着陆缓冲体、替他弥消了大半冲击的可怜老者,顿时吓得跳了起来,不过却又马上蹲了下去,以极其热情的动作扶起了主祭。
  “老人家啊,您这把年纪应该更加重视自己的身体才行啊!”中年男以感动兼沉痛的声音劝告着主祭。“虽然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有挺身救人的反应,但您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啊!小子这生骨头坚实,就算摔上一下也没什么关系,但老人家您就不一样了啊!”
  将自身行为完全正当化后,中年男跟着转头向卫队员那边招呼着。“喂!你们!没错,就是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老人的啊,居然真是的,还不赶快过来扶人!”
  “是、是!”完全丧失状况感的卫队长,带着稀里糊涂的表情过来将主祭接了过去。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主祭,此刻已经口吐鲜血,脸色灰败,似乎就差那么一口气咽不下去了。
  “说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中年男这时的注意力移到了那辆守护严密的货车上,表情跟着转为凝重,不过语气还是相当悠闲。“在这种时候以这付模样通过这座山谷,那车里面运送的应该不是能够光明正大拿出来的东西吧?你们是国际黑帮,或者干脆是别国特务啊?”
  诸队员在瞬间露出紧张的模样,反射般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中年男,然而对方却立即闪到侄子的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进行着威胁。“哼哼,那种武器对这家伙是无效的哦,劝你们还是放弃徒劳的抵抗吧!否则,他把你们全部杀掉也不过只是一分钟的功夫而已。”
  中年男的威胁产生了期待中的效果,刚刚见识过那位青年之武力的卫队员,纷纷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甚至有部分人在犹豫中还放低了武器。
  “嗯,就是这样,如果不反抗的话,我至少保证你们的性命安全。”中年男这时候又精神奕奕地蹦了出来,似乎又开始打着那辆货车的主意。“那车里面装的是什么?毒品?武器?还是黄金?是毒品和武器的话,你们就自己回去朝公安局自首,是黄金的话分我一半就放过你们……”
  “舅父,你不是在原地维持四方结界的吗?”这时候,青年以颇为无奈的声音呼唤着中年男。“难道那只苍猿已经被你干掉了?”
  “呃?啊,你说那东西啊,”似乎总算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中年男耸耸肩膀,只是那语气却给人一种仿佛在夸耀自身无力的错觉。“怎么可能?那东西可是千年灵兽欸!遇上我这种半吊子的道士,还不是瞬杀的结果?”
  说到这里,中年男踢了踢那只和他一同坠地的大麻布口袋,口袋蠕动了一下,里面似乎装载着某种活物。“光是把这小家伙绑回来,就差不多用光了我的运气,剩下的大家伙就只有交给你了……啊,来了!”
  ……
  “吼吼吼吼吼吼!”山谷的深处骤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伴随着大地震动的哀鸣,似乎有某种庞然巨物正在急速逼近这里,不知如何对应的卫队员顿时慌了手脚。
  “离开那里!”青年猛地转头看向货车的位置,声音瞬间转为急迫。然而比众人下意识的反应更快的,是那从山崖跃下、自天而降的庞然巨影。
  只听一声“砰”的巨响,货车的八只轮胎同时爆破,强烈的气流将众人掀翻在地。那余下的冲击力甚至还将车身一部分压进土里,如果不是货柜以军用装甲板特别加固的话,承受此冲击的结果可能就不仅仅只是货柜扭曲变形而已了。
  “吼吼吼吼吼吼!”货柜上的怪物龇牙咧嘴,发出一阵震怒似的咆哮,下方的卫队员以惊惧的目光看向那怪物。虽然在主的圣名下,这支教廷卫队曾讨伐过诸多魔物,但却从未见过这般凶猛的怪物。
  那怪物有着近两层楼高的巨型身躯,两根锐利的獠牙从下颚生出,显得无比狰狞。整体外表更接近巨大化的猩猩,但其皮毛却坚硬如钢,隐泛深蓝之色,并且似乎包裹着浓厚的雾气。
  “苍猿……”唯一站立着的青年眯起眼睛看着怪物,轻轻喊出了它的名字。而至于另一位猥亵中年男,则早已和那大口袋一起失去了踪迹。


外传二点二
  PS:续接外传二点一。
  ……
  “苍猿……”奕豪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怪物,它便是近日来发生在这条新高速路上一系列离奇车祸的罪魁祸首。
  在此之前,尽管政府交通部门对车祸进行过极为彻底的调查,但始终无法解释其中非常理的部分,于是只得委托世代伏魔的林家出面解决这起明显超越凡人层次的事件。奕豪便是受母亲所托,和舅父林壑一起前来这座笼罩着雾气和杀机的山谷。
  经过三天的调查,两人确定这山谷中住宿着千年灵兽的苍猿一族,或许是人类不知不觉中触犯了它的禁忌,所以才引发了此后的一系列惨剧——在现在这高速发展的时代,此类事件发生得比过去任何时代都更加频繁,虽然林家希望尽可能调和其中的矛盾,但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处在有心无力的状态。
  “总之,在尽可能不要伤害它们的情况下,先让这家伙停下来再说吧……”除此之外,似乎舅父林壑也没有特别的办法,于是两人把行动时间订在今晚。按照预定计划,林壑先在山谷确定区域内布下四方结界,将对方引出来后,再由奕豪出手将它制服。
  然而就在四方结界刚刚布下的时候,奕豪却突然听到公路上传来遥远的声响。虽然很奇怪这时候还有车辆经过,但林家的规则却严禁把普通人牵连到伏魔过程中来,于是林壑不得不让奕豪前去阻止那辆车的靠近,自己则留在原地全力维持着结界。
  一开始奕豪打算赶走那车后便立刻回头支援舅父,却在这批意料之外的客人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在这段时间,苍猿已经突破了那半吊子的四方结界,而原本按照道理来说,结界即破,其术者应该也不会安然无恙才对……然而根据以往的经验来判断,普通人的常识在这位舅父身上显然是行不通的。
  奕豪根本无法想象他到底是如何避过那只小苍猿的父母,从窝里把它逮出来的,不过这已经没什么关系了。重要的是,眼前这只雄性苍猿已经呈现出明显暴走的倾向,正咬牙切齿地准备将眼前这些胆敢虏走它孩子的人类碎尸万段!
  “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一瞬间的沉默后,奕豪将注意力拉回到了眼前的对手身上,而苍猿似乎也注意到现场还唯一站立着的他,张口向他发出一阵威胁似的咆哮。
  “我知道这座山谷是你的庄园!”奕豪向它大声喊道。“擅自进来是人类的冒犯,但为何要杀死他们?身为千年灵兽的你,不会不知道这是在触犯天条。”
  “吼吼吼吼!”苍猿发出盛大的咆哮,尽管奕豪听不懂野兽的言语,但也能感受到其中近似沸腾的愤怒,不过他还是试着安抚这头灵兽,继续喊道。“我无法理解你的愤怒,但这座山谷已经不再是你能够居住的地方了!愿意离开的话,我会提供另一处场所供你们生活的……”
  “吼!”苍猿以尖锐的吼声表示出了明确的拒绝之意,同时从车顶一跃而起,跨过数十米的空间向奕豪直扑而来,桌面大的巴掌扯起呼啸的罡风自上空压下,似乎打算一掌把这极其碍眼的人类彻底打扁。
  “我果然,不适合作说服工作啊……”在视界被隐泛蓝色的巨掌覆盖前,奕豪的嘴角漏出一缕若隐若现的苦笑,跟着化为毫不张扬的呼唤。“武法,真刚。”
  下一瞬间,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炸裂的罡风荡起的飞砂走石遮蔽了众人的视界,距离近一些的卫队员更是被吹得在地上翻滚数圈,待他们好不容易清醒神志,抬头望向那气爆的中心时,却霎时间震惊得口愣目呆。
  那里本来是平坦的高速路面,而此刻却犹如被一只巨大拳头捶过似的,特种水泥构成的坚硬路面寸寸碎裂,呈现出一处直径约十米的巨大凹陷。在凹陷的中心,青年以一只右手和那庞然大物对峙——尽管两只手掌的大小完全不成比例,但苍猿却是一付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的模样。
  这时候,烟尘渐渐散去,青年右手臂上那道隐约的光纹也变得清晰可见。光纹如同纹身般缠绕在青年的右手,其形状类似古代宝剑上的铭纹,粗犷古朴中透出苍劲雄浑的力道,并且正闪耀着若隐若现的红芒。
  “吼吼!”苍猿愤怒地咆哮着,在左手上加重了力量,不过青年与其对峙的右手却依旧纹丝不动,只是光纹中透出的红芒逐渐明亮。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如此凶暴的魔物,而以区区人类的力量竟然能够和它正面对抗……此刻的教廷卫队已经陷入彻底的混乱,就连其队长也抱着奄奄一息的主祭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说服无效的话,”奕豪稍稍眯起了眼睛,一挥手崩开了苍猿的巨掌。“那就用武力让你就范好了!”
  失去平衡的苍猿身躯向一边倒去,而奕豪则一跃而起,趁势欺入其怀中,并重重挥出了一记钢拳。
  “真刚,破拳!”
  凝聚着强横武法的一拳,在触到苍猿胸前时骤然炸裂出耀眼的红芒!然而,千年灵兽的苍猿也远非一般的精怪所能比拟,反应过来的瞬间便以精气化盾,在壮烈的嘶吼声中硬是挡下了这威猛无涛的一拳!
  “吼吼吼吼吼!”
  “噢噢噢噢噢!”
  两种生物的雄叫一时间响彻天宇,在两股巨力的压迫下,以奕豪的拳头为中心,周围直径二十厘米左右的空间竟然呈现出扭曲凹陷的模样!
  僵持的时间不过几秒钟,然而凝视着那在不时炸裂的红芒中对峙不动的苍猿和青年,众人却不由自主地生出种仿佛已经过了几小时的错觉,以至于呼吸艰难。
  “重(chong)式!”下一秒钟,奕豪以空着的左拳狠狠轰进了收聚着红芒的空间中。
  霎时间,红芒暴散。巨大的冲击力将苍猿的巨躯震得向后飞退,恰好撞在背后的那辆货车上,其中的六名卫队员甚至还来不及发出惨叫,货车便从中央被压垮了下来,苍猿半个身子陷了进去,一时间没有了反应。
  “呼、呼……”击退苍猿的奕豪也并非没有受伤,至少那身暗色劲装就被炸裂的气流割得破破烂烂。
  “居然要动用‘重式’才能解决,不愧是千年灵兽,有够火的……”奕豪朝地上吐了口唾液,本想干脆扯掉上半身的破烂服,然而犹在颤抖的右手却无法顺利完成这动作,于是他只好用左手来代替进行,但却显得不太灵巧。
  “咦?”这时候,货车那里传来轻微的声响,奕豪顿时停下了动作。
  “吼吼吼吼!”下一刻,伴随着盛怒的咆哮声,那辆货车竟然被苍猿整个从地上举起!脆响声中,货车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底盘当即断为两截,而苍猿则一手一块,接连朝他所在的方向砸了过来。
  即使持有“真刚”的武魄,和那些带着巨大惯性的铁块硬撼也绝非容易的事情,奕豪以轻巧的动作回避了那一前一后接连而来的车头和车尾,同时听到身后传来仿佛惨叫的声响——那些走避不及的卫队员被卷进了这两块铁块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锉骨扬灰,其中也包括那位倒霉的主祭以及更不幸被他牵连的卫队长。
  早叫过你们折返的,这种战斗中根本就不存在凡人的侥幸……奕豪以漠然地目光扫过那一地残肢碎脏,既然事前已经确实提醒过这些人,那他便不用为对方的咎由自取负上任何责任。虽然以常人的角度来看是有些冷血或偏激,不过这便是他奉行的处事准则。
  “吼!”这时候,一身雄烈的咆哮在他身后极近距离内响起——趁着奕豪稍稍分散注意力的时候,苍猿已经潜到了他的身后,猛地一掌挥下。
  “呃……”即使以奕豪的反应,在这瞬间也只来得及将双手护在胸前而已,然后立刻被苍猿砸飞了出去。
  “吼吼吼吼!”骤然间,苍猿仰天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胸前毫无征兆地迸出一道深深的血槽,腥浓的血液顿时飞溅而出,在破碎的路面上撒出一道血红的弧扇——在刚刚被砸飞的瞬间,奕豪凭着千锤百炼的反射神经,及时回敬了苍猿一记旋踢。猝不及防下,苍猿便将那道锋锐的气劲毫无折扣地承受了下来。
  至于被砸飞的奕豪,其实也并不比对手好上多少。在苍猿的巨力下,他如同一颗炮弹般狠狠撞入公路旁的丛林中,连续折断了五六根大木才停下来,却又顿时一口逆血喷出。承受苍猿一掌的时候,他的防御体势未能完全,未能弥消的冲击给内腑造成不小的伤害,而倘若不是有“真刚”武法护住全身气脉的话,那随后的撞击恐怕会带来更严重的伤害。
  “咳,咳咳……”咳嗽几声后,奕豪勉强咽下了一口涌上喉头的逆血,嘴角却无意识地浮现出一抹缺乏温度的笑容。“该死的,看来是抑制过头了啊,若一开始就动用七魄耀鸣的力量,那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这种意外……”
  奕豪稍稍眯起眼睛,黑瞳在一瞬间被艳红的血光充盈,其视界也随之被红色侵染,赤色的光纹从右手渐渐扩散到全身,四溢的气劲卷成紊乱的蜗旋,将枯枝碎石卷走。他转头望向那澎湃着苍猿生命之辉的所在,跟着一步踏出……
  “哗啦!”在孕育着破灭与死亡的杀意之卵破壳的前一刻,一道冰凉的水流从奕豪的头顶浇下,奕豪反射般打了个冷颤,眼中红芒霎时尽褪。
  “舅父……”
  “浑小子,给我停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林壑,手中正拿着一个空掉大半的矿泉水瓶水,跟着却狠狠敲在了他的脑袋上,显出一付孺子不可教的气恼模样。“动用七魄耀鸣的力量,你是想把这座山谷也一并毁掉吗!谁叫你上去和苍猿硬撼的?我们是来收服它,又不是要干掉它!你只要想办法束缚住它的行动,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知道吗?”
  “……只要束缚它的行动就可以了吗?”片刻沉默后,奕豪朝他点了点头,随即散去身上澎湃的气劲,全身的光纹也在一瞬间转为黯然。
  “武法,转魄。”伴随着轻轻的呼喊,另一道青白的光纹在他的额头浮现,明显要比“真刚”优雅许多的线条在额头中央构成类似眼睛的形状。在黑夜的雾气中,“转魄”的青白光辉颇为显眼,但却不像“真刚”那般带着雄烈的火气,明显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奕豪持有诸多武魄,“真刚”和“转魄”皆是其中之一。
  真刚宿于右手,其能力是肉体强化。经过真刚强化后的武式,能够发挥出诸如先前“破拳”那般超越人类界限的破坏力,不过却只能够作用在物质系的对手身上,对幽体类的存在却毫无效力。
  而宿于额头的转魄,其能力则是命力支配。顾名思义,使用转魄的时候,奕豪便拥有自在操控对方生命活力的能力,或取或予,随心自在。虽然适用范围比真刚更加狭窄,但若对手是生物体的话,这却是相当方便的能力。
  “舅父,我不能束缚它太久,你可要尽快跟上来。”离开前,奕豪有些不放心地回头嘱咐道,然而林壑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赶快离开。
  “真是的,出身铁门的家伙一个个都是铁脑袋……”看着侄子的身影渐渐消融在雾气的深处,林壑抱怨似的嘀咕着,跟着却莫名苦笑了出来。“嘛,不过铁门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你眼中了吧?那头苍猿可是足足有两千年的道行,居然只启用真刚和它打了个平手……我们可得去快点,不然你的爸爸可就危险了,是吧?”
  林壑转头看向脚下,先前被他装在麻布口袋里绑来的那只小苍猿,此刻竟然颇为依恋地拉着他的裤筒,另一只手上则握着一根黄橙橙的棒棒糖,一脸乖巧的边舔边点着头。
  ……
  当林壑拉着小苍猿一步一摇慢慢悠悠从林子晃出来的时候,原本喧嚣的战场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尽管货车残骸上的火焰还噼里啪啦地烧得旺盛,不过在如此潮湿的雾气中,应该是不需要担心火势蔓延的可能。
  而在燃烧着的货车残骸不远处,苍猿巨大的身躯已经颓然倒地,奕豪将它右手扳到身后,以精巧的关节技牢牢锁住其行动,不过他额上“转魄”的光纹却时强时弱,显出一付不太稳定的模样。
  “舅父,你、你这是……”当目睹小苍猿和林壑相亲相爱走来的情景时,不光是奕豪,就连被压在地上的雄苍猿都是一付稀里糊涂兼茫然失神的模样。
  “辛苦你了,乖侄子,接下来就交给舅父我吧!”走过来的林壑很大度地挥挥手,示意奕豪放开苍猿。虽然后者下意识地退了开去,但被吸取过量命力的苍猿还是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抬头望着眼前的人类,发出低沉并虚弱的咆哮。
  “别这样啊,苍猿爸爸,我可是好心来帮助你们的哦?”林壑在脸上堆起极具魅惑力的笑容,跟那些骗死人不偿命的奸商一模一样,而为了加强说服的效果,他还把小苍猿拉到面前来,并一脸和蔼地抚摸着它。
  “你如此生气是因为小家伙被这条公路上过往车辆撞伤的关系吧?”林壑指了指小苍猿的左腿,那里已经用夹板加绷带进行了简易的骨折处理,而以苍猿的健强体质来说,这些处置已经足够它自己复原了。
  “放心吧,我已经替小家伙治疗好了,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够完全康复。”林壑的好意产生了效果,苍猿的吼声渐渐平息了下,只是依旧用戒备的目光看着他。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林壑叹了口气,拍了拍小苍猿的脑袋,显出真心忧虑的表情。“你又不可能一直看着它,就算康复后这家伙也还是有可能再被撞伤的啊!难得活蹦乱跳的小孩子,整天被关在山洞里……我说啊,苍猿爸爸你也太残酷了一点吧?”
  这时候,小苍猿从棒棒糖里空出嘴来,配合着发出一声啼叫抗议,而雄苍猿则眨眨眼睛,愧疚似的低下头去。
  “要不,把这孩子暂时交给我怎么样?”林壑试着建议道。“我可是知道一处很大很大的地方哦?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并且完全没有人类的踪迹。小家伙在那里一定能找到许多朋友的,绝对比闷在这座山谷里要好上太多了,怎么样?”
  “吼……”苍猿发出一阵低吼,流露出明显不放心的模样。
  “你不放心啊……”林壑露出为难的表情,以迟疑的声音建议道:“那,苍猿爸爸你就先和小家伙去那里看看吧?我打赌你看了后就绝对不想离开……什么?苍猿妈妈也要一起去?这个让我有些为难呢,原本接收小家伙就已经是特例了……好吧,我就拉下这张老脸去向‘蓬莱’求个情,总要让你们一家团圆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苍猿和林壑已经并肩坐在地上,称兄道弟似的亲热交流起来。“哎呀,不用感谢啦,我只是喜欢这小家伙而已……诶?离开后窝里的宝贝都留给我!这、这是不是太客气了啊?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这样也可以啊……在远处看着舅父那张笑得灿烂辉煌的脸,奕豪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盛大的无力感,不禁仰天喃喃自问:“那我先前的辛苦,究竟算什么啊……”


外传二点三
  PS:续接外传二点二。
  ……
  “舅父,那些家伙怎么处理?”无视苍猿的敌意,奕豪走到林壑身边,望着那尤在燃烧的货车残骸,以困惑的语气问道。
  “唔……都毁成这样子了,应该没有可能还有幸存者吧?”林壑拍了拍苍猿的肩膀以示安抚,瞄了一眼残骸后,耸耸肩膀轻松道:“反正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也不像是什么善良市民,就当成雾天的意外事故好了,待会儿我会联络交通局让他们过来处理。”
  “知道了,那这里就没我的事了吧?”奕豪点点头,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那身破烂到底的衣物后,不禁长长叹了口气,跟着转身转入丛林,几分钟后再出来时,手中提着一沾着泥土的旅行袋。
  “这不是你来时提着的东西吗?我还以为是伏魔道具呢……”林壑好奇地看着他打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来穿上。
  “备用衣服?嗯,对你来说算得上是罕见细心的准备呢,不过……”林壑眯起了眼睛,露出就像在极力压抑着笑意的古怪表情。“我说,你难道不觉得这衣服……稍稍花哨了一点吗?”
  其实也难怪中年男会露出那样一付欠揍模样,毕竟就算以常人的眼光来看,奕豪这件衣服也绝对算得上另类极品——破了几个洞的深黑牛仔裤倒是可以作时尚兼新潮,但那件那件背后印着情侣照片和大大“LOVe”字样的炫黄色外套,可就真的是耀眼夺目了。
  “这是雪华替我准备的。”奕豪的回答也有些无力。“今天是和她约会的日子,她特别嘱咐我要穿这套衣服过去,所以我才把它一起带了过来,不过幸好没有备战斗波及到……”
  “雪华?啊,就是‘蓬莱’的那位小姐吗?”林壑的笑容顿时猥亵起来。“舅父我可完全不知道诶,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啊?进行到什么程度呢?有好好避……”
  “我和雪华是一年前相识的。”奕豪打断了不良中年的邪恶推测,取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遂转身告别。“舅父,我得先走了一步了。现在已经是七点二十四分,我和雪华约的是九点钟在中心步行街见面,再迟一些的话就来不及了。”
  “中心步行街?喂喂,距离这里可是足足有一百多公里欸!你打算就这么跑着回去?”林壑愕然地看着侄子,随即耸耸肩膀,颇为无奈地提出建议。“算了,你再等我几分钟,处理好苍猿这事后我用御剑术送你过去。”
  “这个……”奕豪有些心动,不过当他把目光移到不远处的地上,那柄剑身已经有些歪曲的便宜收折剑上时,却立刻作出了明智的选择。“还是不用了,我跑着回去也勉强能赶上时间,再见!”
  “喂!等等……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的是一点耐性都没有呢。”眨眼间奕豪的身影就消失在稀薄的雾气中,叫之不及的林壑只得摇头叹息,跟着却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苍猿,脸上瞬间换上了殷勤的笑容。
  “苍猿兄啊,这里的善后工作就交给我来做好了,虽然有些艰难,但可不能让受伤的你来帮忙啊!你就和小家伙待在旁边好好休养吧……”
  “吼!”胸前伤口已经结疤的苍猿,站起来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嚎叫,似乎很不甘心被人看贬,而小苍猿也有学有样地跟着父亲嚎了一声,并率先朝那车厢的残骸跑去,一付兴高采烈的模样。
  “……这样啊,那就多谢苍猿兄了。”轻轻一礼后,中年男窃笑着跟了过去,然后便理所当然地指挥着一大一小两个免费劳工在货车的残骸中翻箱倒柜,那情景不禁让人联想到强盗打家劫舍的模样。
  “可恶,难道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林壑在大苍猿的帮助下将前半截货车翻了个遍,不过却一无所获,而小苍猿却在后半截货车中发现了那口黝黑铁箱,于是跑去将林壑拉过来,献宝似的叫唤着。
  “哦哦哦!作得好,小家伙!”林壑拍拍小苍猿的脑袋,并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另一根棒棒糖给它,跟着过去仔细打量这口貌似殷实的黝黑铁箱,一边眉开眼笑。
  “嗯嗯,保护得这么严密,应该不是黄金这种廉价品吧?珠宝,还是钻石?桀桀桀,这次发大了……”
  或许是因为战斗时受到冲击的缘故,铁箱的一角出现了深深的裂纹,表面铭刻着的深蓝符文也因此断开,上面再不流动任何光泽,就像丧失所有活力一般。
  “封咒?而且如此高级的!”
  在看清铁箱表面铭刻符文的瞬间,林壑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反射般向后跃退,同时掐指捏出法式,一付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过,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蹦出来,于是带着疑惑的表情,他上前小心翼翼地轻轻碰了碰铁箱——而就在他手指前端传来金属冰冷质感的一刻,铁箱却瞬间失去了其原有的形态,崩散为一堆粉尘落地,其中空无一物。
  这时候一阵轻风吹过,将黑色的粉尘卷得四处飞扬。林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随风舞动的漆黑雾气,脸上的表情阴沉得仿佛要下雨一般……
  ……
  这天正是近日来难得晴朗的日子,明媚的阳光将初春的微寒消融成一缕缕舒爽的清风,户外风和日丽,而又恰逢周末假日,实在是非常适合约会的日子。在城市的中心步行街上,聚集着比往常假日更多的人气,随处可见成双成对的情侣,甚至就连原本颇为清静的小道都呈现出一派热闹喧哗的景象。
  站在纪念钟塔下的少女,有着一头丝绸般光滑的乌发,绑成马尾状在背后,随着步子一摇一晃,清纯中透出毫不张扬的性感。
  “达令,怎么还不来呢……”
  少女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来到钟塔,而在十九分钟后的现在,她开始有些不耐地在原地来回走动,举手投足间却也充满了活力。虽然少女并非特别出色的美貌,但却有着不输给这份春色的明艳魅力,不少男子被她所吸引了视线,在踌躇中靠了过去。
  “达令!”将他们从数秒后可能降临凄惨命运中拯救出来的,是那如风般穿过人群间隙、停在少女面前的青年。两人身穿着同样炫目的外衣,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热恋中的情侣。
  “雪华?你已经来了啊,不是说会迟到的吗?”奕豪颇为意外地看着恋人,记得昨天她明明说会好好迟到一次,让自己耐心等待的……
  “因为,人家迫不及待地想见你嘛……呃,不、不对!”
  雪华反射般向恋人怀中扑去,到一半时候却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硬生生煞住身体,然后皱眉抱胸,似乎想装出一付很生气的表情,不过却明显不太成功。
  “好慢哦,达令!男方要提前到达场所等待可是约会的常识哦!而你竟然让淑女等待这么久……”
  “我可没迟到,雪华。”奕豪抬头看了看上方钟楼的时间。“你看,还有足足半分钟才到九点……难道你等了很久吗?究竟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噗噗……”似乎很不满意恋人缺乏热情的态度,雪华两颊可爱的嘟起,生闷气似的把头偏向一旁,不肯回答。
  “抱歉,就算是我的错好了……来,这东西当作赔罪收下吧?”因为这并非恋人第一次闹脾气的缘故,所以奕豪也稍稍知道应该如此处理,他苦笑着轻抚雪华的马尾,同时将一颗红彤彤的果子放到她的手中。
  “这是……朱果!达令你在什么地方找到的?”雪华打量着手中这颗应该在凡间绝迹的仙果,以不可置信的声音向奕豪问道。
  “早上超近道时偶然发现的东西,上次你不是说它对美容有好处吗?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奕豪并不打算提到那座山谷的事情,耸耸肩膀随便应付着雪华的问题。“已经好好洗过了,就这样直接吃也没关系的。”
  “但、但是……”雪华有些不舍地看着朱果,不过奕豪一句话却打消了她的顾虑。“再过一阵子灵气就会慢慢散失的,到时候也就是普通的果子了,还是趁现在吃了的好。”
  “是、是这样的吗?”雪华以艰难的动作把朱果送到口中,一边嚼一边喃喃自语着。“好可惜啊,亏人家还想把它当作约会纪念保存下来的说……”
  “喜欢吃的话,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找给你的。”奕豪安抚似的拍了拍雪华的头,让声音稍稍兴奋了一些。“好了,我们这就开始约会吧!”
  ……
  根据以往的惯例,两人的约会行程均有雪华安排,而这次当然也并不例外。在中心步行街上,奕豪任由雪华拉着进出各式各样的商店——看起来,雪华似乎打算把“购物”作为这次约会的主题,仅仅一小时后奕豪的双手就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堆得满实满载。
  明媚可人的雪华持续主导着约会的进行,而奕豪则以稳重谨慎的态度回应。虽然那稍稍僵硬的动作,偶尔会为这明快的旋律带来稍许的浊音,不过也很快被两人欢愉的脚步抛在了后面——当然,在如此环境下,那套炫目的情侣装发挥出了最大的效果,为两人带来了近乎完美的回头率,同时也惹来了无数羡慕的目光。
  在旁人眼中,这则恩爱甜蜜的两人就像都市中一道亮丽的流动风景,就算还称不上天造地设的一对,也足足是一双令人羡慕的爱侣。
  在某间超级百货商场的一角,雪华的视线突然凝固在了右前方的某处,拉着恋人停下脚步,眼中开始闪出星星般的光彩。“达令,那孩子好可爱哦!”
  “嗯,是可爱。”奕豪偏头看去,随口附和着。
  “听说夫妻间若有孩子的话,能够让家庭更加和睦哦?”不知不觉中,雪华已经将半个身子贴到奕豪的右手上。
  “确实有这种说法……”奕豪的表情开始转为困惑。
  “所以啊,我们就抚养这孩子吧?”雪华进一步把嘴凑到恋人耳边,以呼气般的声音轻轻请求着。
  “这是不行的,雪华。”或许是已经习惯让心绪时刻保持在明镜止水状态的缘故,奕豪似乎并不为雪华的撒娇所动——至少在表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的动摇。
  “我们现在都是学生,根本没时间照顾这孩子的……或者,等到一年后我毕业工作时,再考虑抚养它的事情吧?”
  “讨厌啦!达令,人家是认真的啦!”雪华不依不饶地轻捶着恋人的肩膀,以难得认真的态度抗议着。
  “我也是认真的哦……”奕豪将目光移到铁笼中那只毛茸茸的荷兰垂耳兔上,苦笑着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租的那间公寓是禁止养宠物的。上次你从外面带回来的那只弃猫,结果还不是在第二天就被管理员发现,然后不得不送人了事……那时候,你还为此大哭了一场吧?”
  “那,换一间公寓吧?”雪华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建议着。
  “这也不行。”奕豪无奈地耸耸肩膀。“以我打工的收入水平,租那种公寓原本就有些勉强,虽然舅父时常也会介绍些工作过来,但没有正式的除魔执照的话,始终是无法单独接受任务和报酬的。”
  “噗噗……”被拒绝的雪华赌气般把头别向一旁,脸颊亦稍稍鼓起。“哼,早就叫达令过来住我那间套房的……每天白白浪费四小时的时间打工,原本可以用来作很多事情诶……”
  “身为男人,我怎么可能依靠女人生活?”奕豪以漠然的声音拒绝了雪华的邀请,不过随即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冷淡,于是勉强空出右手来轻抚雪华的头,安慰似的说道:“好啦,等高中毕业后我就去考除魔执照,到时候再另外租一间大一些的公寓吧?要在里面养兔子也好,养猫也好,都随便你了。”
  “唔,可是还要足足一年啊……”雪华委屈似的扳着指头,却在转念间又对这间宠物商店的其它东西产生了兴趣,朝一边的柜台跑去。
  “达令!达令!我可以要求另外一件礼物吗?”回过头来的雪华,眼中荡漾出盈盈水光,双手亦在胸前合十作央求状。
  “嗯,只要不是活的东西就行。”奕豪点头应诺着。
  “那,我想要这个!”雪华所指的,是被放置在玻璃柜中的一条软皮带。皮带为蓝色,边缘则红线镶边,中央部位连着一枚椭圆的金属牌,金属牌上留着铭刻文字的空处。
  “雪华,这是……项圈吧?”奕豪以极为困惑的目光看向爱人,但雪华却已经向店员要来了中意的那款,正试着……往脖子上戴?
  “请问,有镜子吗?”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店员,被顾客如此要求时也不禁愣了一阵子。在生而为人的良知下,她以稍稍迟疑的声音提醒着这位另类的上帝。
  “那个,小姐,这……这是宠物用的铭牌项圈诶?”
  “嗯,我知道,狐狸也可以用吗?”
  “呃?啊,是的,我想,应该是可以的吧?”
  “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嗯,难道没有镜子吗?”
  “当、当然有,请稍等片刻……那个,客人,请问这条项圈你是为宠物准备的吗?”
  “不,这是自己的用的……”
  在一旁听着这番完全抓不住重点的对话,就连奕豪也不禁感到有些混乱。待他转移注意力后,发觉除了那位店员外,竟然就连其余顾客亦对自己投来意味深长的视线。
  “现在的年轻人啊,穿情侣装也就罢了,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视若平常,真是堕落了啊……”、“喂喂,那就叫做调教吧?听说在国外很流行,没想到真的存在诶!”、“真是人不可貌相,那男的看来也是眉清目秀的,没想到竟然……”稍稍凝神倾听,竟传来诸如此类的窃窃私语。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但很明显令人不快,奕豪稍稍皱起眉头,而此时旁边却传来雪华那笑意盈盈的声音。
  “达令,你看合适吗?”雪华已经把项圈戴在了脖子上,对着镜子关照片刻后,转身向恋人确认道。
  不知为何,宠物店在一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静寂。数十道不同感情的目光齐齐聚焦在他身上,奕豪似乎能清楚听见自己心脏血管收缩的声音……
  “咳!”他凝聚起有生以来最坚定的意志,迈着沉稳的脚步来到爱人的身边,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雪、雪华,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外传二点四
  PS:续接外传二点三。
  ……
  二十分钟后,从那间宠物店仓惶逃出的奕豪,简直就像躲避什么似的,带着雪华胡乱逛掉上午剩余的时间,随后在步行街边缘的一家麦当劳午餐。
  “嗯,嗯……”雪华一再打量着那条改拴在左手腕上的皮项圈,嘴角忍不住弯成愉快的弧线。到奕豪将汉堡套餐端回来的时候,她就像炫耀似地抬起手,再一次确认道。“达令,好看吗?”
  “呃,好看……”奕豪以暧昧的态度点头应答,跟着却注意到银链末端铭牌上刻着的字母,不禁感到疑惑。“Y-H?这不是我的名字吗?令狐雪华的话,缩写应该是L-H-X-H吧?”
  “但是,宠物的铭牌上一般不都是要写上主人的名字吗?”雪华偏着头,看过来的目光貌似纯洁无瑕,而正打开汉堡盒的奕豪,动作却在一瞬间僵硬。
  “雪、雪华啊,我说过是不行的啊!”足足十秒钟后,自认找到合理解释的奕豪,这才苦笑出来。“就算你在项圈上刻上我的名字,我住的公寓也还是不能养宠物的,所以就乖乖放弃吧……”
  “达令……”雪华双手合十抱在胸前,眼中再次荡漾出盈盈水光。然而这一次,奕豪只是埋头大快朵颐着眼前的午餐,因此也就自动将这份无法拒绝的魅力无视了过去。
  时间一如既往的流逝,直到奕豪慢慢嚼完了两个汉堡,带着沉重的表情开始埋头分析起杯中冰块的材料构成的时候,雪华才仿佛幽怨般叹息道:“……唉,达令,有时候你还真是不解风情欸……”
  “唔……”长时间内持续承受着良心苛责的奕豪,终于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断了脊梁。他投降般举起右手,以艰难的目光看向雪华,露出任你宰割的悲壮表情。“知道了!我知道了!雪华,喂宠物也好,穿情侣装也好,你就随便要求吧!”
  “嗯,这还差不多……”雪华点点头,跟着从荷包里掏出一件东西,放到奕豪的面前,轻声道:“我的要求是,达令你要收下这东西。”
  “呃?”侵占奕豪大半视界的,是极近距离内的一块青玉佩。青玉佩有方寸大小,通体晶莹,仅在中央位置有一条紫红的浸痕,其中似乎流动着隐隐光华。玉佩的正面雕刻着一条蜿蜒曲折的盘龙,背面则是类似甲骨文的字符组合。玉佩整体由一条红丝系着,正在空中来回荡悠。
  “这是什么?”奕豪疑惑地伸出手,而玉佩就这么落到了他的手上。
  “送给达令的礼物噢!”雪华仿佛很是开心地看着他。“请把它当作我的替身,整天带在身上吧?”
  “礼物?”奕豪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大概是被使用过漫长年月的关系,玉佩的表面已经变得极为光滑,光是握在手中就似乎能感到某种奇妙的温暖。
  “雪华,这东西……”姑且不论玉佩本身的罕见材质,单是上面那鬼斧神工的雕刻,便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奕豪毫不怀疑,这块青玉佩绝对是自己有生以来拿过的最贵重的物品,而轻易就将这种贵重品送给自己的雪华,其心意本身则有着更甚于此的昂贵。
  “这礼物太贵重了,雪华。”虽然在为之感动不已,但奕豪还是将玉佩慎重地递还给了爱人。“抱歉,我恐怕不能收下……”
  “呜,达令,这可是我为了达令你而专程向姐姐要来的哦……如果你拒绝的话,那人家的一番辛苦可就白费了啊……”被拒绝的雪华,并未就此退缩,转而以嫣然欲泣的目光动摇着爱人的意志来。“达令,如果疼惜人家辛劳的话,就好好收下吧?这只不过是普通的驱灾辟邪的玉佩,根本没有什么贵重的啊……”
  “但是,这东西毕竟……”奕豪开始犹豫起来,而此时,雪华的目光却突然凝固到了他身后的某方向。
  “雪华?”奕豪疑惑地转头望去,发现在餐厅的玻璃幕墙外,一枝斜伸出来的新绿树枝上,正站着一只浑身漆黑的禽鸟,歪着头看向这边。
  “乌鸦?还真是罕见啊……”奕豪瞪大眼睛,准备稍稍移到窗前观察,却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声响,回头正好看到雪华起身离开座椅的模样。
  “老、达令,我好像有点事情要处理,得先离开一下。”雪华双手合十,低头向爱人致歉。“抱歉啦,我会带晚餐回来的,所以达令你今晚一定要等我哦!”
  ……
  在某市的中心商业圈,有一栋以整座城市最高建筑而闻名的大楼,大楼的顶部被主人建造成了一座有着林荫道和喷水雕塑的空中庭园。庭园的边缘有着毫无遮拦的开阔视野,能够自由自在的阅览城市任何一处的风景。
  正午十分,一位约十二三岁的少年,悠然地走过林荫道,在喷水池前的藤椅上坐下,向天空轻轻抬起了右手。片刻后,伴随着扑翅的声音响起,一只乌鸦从天而降,收拢羽翼徐徐落在少年的手上。
  “辛苦了,画影。”少年以左手轻轻抚摸着乌鸦的头,然而乌鸦却似乎不太乐意地避开,同时以呱呱声回应。
  “哦,已经找到小姐了啊?”少年毫不在意地继续抚摸着乌鸦,跟着向四周张望,片刻后却露出疑惑的表情。“奇怪,我并没有感到小姐的气息在附近啊……难道是跟丢了吗?”
  “宵练!”下一刻,他的身后响起愤怒的叱声,跟着空间如同水面般一阵荡漾,雪华从那波纹中走出,举起拳头狠狠敲在少年头上。“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许在达令面前用那种方式呼叫我!你难道没听到吗?”
  “小、小姐,你听我解……唉哟!”宵练惨叫一声,抱头蹲在地上,而画影则趁势离开了他的手臂,飞到两人的头顶盘旋,时不时发出仿佛嘲笑的呱呱声。
  “画影,你也给我下来!”雪华抬头看着上面那只聒噪的乌鸦,轻皱眉头,伸出手指一拉,画影顿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给狠狠扯下,砸在地上发出盛大的惨叫声。
  “说说吧,什么事情这么急着找我?而且还要用那种方式。”雪华抱着双手慢慢走了过来,以压抑着怒气的目光俯视着地上一人一鸦。“打扰我和达令约会的罪可是很重的,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你们应该知道后果吧?”
  “小姐,我、我是有苦衷的!”感觉迫人的杀气直逼而来,宵练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低头苦声道:“原本我是打算用手机和小姐联络的啊,但从昨天等到现在,小姐的手机都一直没有开机,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手机?”雪华眨了眨眼睛,半晌后才想起来似的,伸手从提包中摸出一款金属外壳的物体,以疑惑的目光看向少年。“我一直都有把这东西带在身上啊?如果你联络我的话,我不会听不到的……”
  说到这里,雪华突然开始莫名其妙地用力摇晃着手机,而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她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嗯,果然是坏了……好差劲,我一次都还没有用过诶!宵练,你给我准备的该不会是劣质品吧?”
  “绝、绝对没有这回事!这可是市面上能找到的最坚固的一款手机!就算给小的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怠慢小姐的要求啊!”宵练马上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那,这到底是……”出于某种奇妙心理,雪华又开始上下摇晃着手机,而在宵练则以非常艰难的目光看着主人的非常识动作,同时亦露出挣扎的表情。
  “呃……”足足犹豫了数分钟之久,他才以小心翼翼的语气提出意见。“那个,小姐,会不会是电量耗尽了啊?从小姐上次召唤我时开始计算的话,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所以也差不多……”
  “不、不要小看我!上次我只不过是不知道有充电这回事而已!那以后,我都有好好替它充电!”雪华的反应却相当激烈,不过下一句话,却让旁边正挣扎着飞起的画影又一头栽倒了地上。“害怕电量不够,我还特意招来九天神雷为它补充,所以这次不可能没电的!”
  “原、原来如此……”这个时候,就连宵练亦无言以对。打量着雪华手中的物体,他这才注意到手机的金属壳还残留着少许焦糊的痕迹。
  “真厉害啊,虽说受过固型法加持,但承受过九天神雷的直击,居然到现在还能保持完整形状……”低头凝视着画影在地上扑哧挣扎的模样,宵练不知为何感到很是郁闷。片刻后,他仰天发出深沉的叹息。“不愧是世界名牌诶……”
  “你在嘀咕什么,宵练?”旁边传来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颤,转头望去,只见雪华正以不甚愉快的看向这边,于是赶紧把注意力拉了回来。
  “总、总之,这款手机确实不能再用了,下次我会为小姐准备别的通讯工具……”说到这里,宵练轻咳一声,准备道明来意。“咳!其实,这次我是另外有事来找小姐您的。”
  “哦,那就是你打扰我和达令约会的理由吗?”雪华将双手抱回胸前,重新以冰冷的目光瞪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说吧,我听着呢!”
  “呃,其、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少年的额头顿时浮现一层冷汗,语气也立刻虚弱下来。“那个,鲁公昨天联络过蓬莱,说他最近在这座城市里感觉了不少陌生的气息,似妖非妖,似神非神,而且似乎是来自九州大地以外的地方,所以他希望我们特别注意一下,我就是来提醒小姐的……”
  “九州大地以外的地方……难道又是从西洋过来的那些奇怪东西吗?”雪华眼中流露出趣味盎然的目光。“嗯,既然刻意来到这处中原龙脉的所在,那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蓬莱是打算出手解决他们吗?”
  “不,因为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伤害凡人,所以蓬莱打算再静观一段时间,只是夫人有些放心不下小姐……”宵练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鼓起勇气建议道:“呃,小姐,你也差不多半年没有回蓬莱了,夫人很想念你啊!就算几天也好,能不能回去探望一下她老人家呢?”
  “不要!”雪华想也不想一口回绝。“我又没有违反天条,为什么非得回去不得?你替我转告母亲,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达令的,要抱着她的孙子回去!”
  “咳!咳咳!”宵练突然被口水呛到,好一阵子后才缓过气。“小、小姐,我想这恐怕有点……困难欸?”
  “困难?”雪华挑了挑一边的眉毛。
  “虽说小姐已经能够化身人形,但你始终是妖狐吧?在渡劫登神前,是没办法和凡人结合的。其实光是现在这样的普通接触,你身上的妖气就应该会给奕豪少爷带来很大的伤害,只是靠着轩辕龙神的御佩才勉强镇住了妖气,但若要进行更亲密接触的话……啊咦?”说到这里,宵练就像突然注意到什么似的,眨了眨眼睛,原本漆黑的眼瞳中随即流溢出苍蓝的色泽。
  “这、这是!”解放妖力后,宵练的视界蒙上了一层静谧的蓝色,这时的他能够清楚看到,一层由妖气凝聚的紫云包裹着雪华的全身,并且正如沸水般激荡翻腾着。在紫云边缘不断炸裂的妖气,甚至将周围的空间扭曲成凹陷的形态。
  “小姐!不能在人间施放这么强烈的妖气啊!”大吃一惊的宵练,赶紧出言劝诫道。“您、您难道没把御佩戴在身上吗?”
  “妖气?”雪华带着疑惑的表情看向右手,并稍稍动了动指尖,拇指和食指的间隙处随即传出炸裂空气的爆音,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啊,一直带着轩辕姐的御佩,不知不觉就放松了警惕……嗯,这样可以了吗?”
  雪华竭力收敛了妖气,紫云缓缓消逝,歪曲的空间也跟着恢复原状,不过在宵练的视界中,还是能够看到偶尔一缕紫雾从她身上流泻出来,于是他摇摇头,无奈道:“不行啊,小姐,还是偶尔有些妖气漏出来呢,你最好还是把御佩戴上的好。”
  “没关系。这种程度的妖气混在龙脉的灵气中,是不会对凡人造成伤害的。”
  “但是和小姐常常接触的奕豪少爷还是会受到影响啊?”宵练有些纳闷地看着她,然而雪华却露出一付胸有成竹的表情,以自信满满的声音保证着。
  “哼哼,没问题的啦!现在不论什么妖魔鬼怪,都绝对伤不了达令一根毫毛!”在宵练疑惑的注视下,雪华微笑着说道:“因为,我已经把龙神御佩送给他了。”
  “小姐!”宵练已经放弃计算这到底是自己今天第几次激动如斯了,百年静修得来的稳心,在这一刻崩解为滴滴冷汗溃散。“那是龙神御配欸!轩辕龙神随身佩带数千年的通灵神物!随随便便就把它送给凡人,就算是小姐你也……”
  “不用担心,我离开蓬莱时就已经问过轩辕姐了,她说御佩可以随我处置。再说,反正达令迟早也会成为蓬莱的居民,而且到时候我还会把他介绍给轩辕姐的。”说到这里,雪华突然笑了出来,就像蓄谋已久、终于偷到糖果的坏孩子。“而且,若不是这样的话,我又怎么能和达令结合呢?”
  “结、结合?!”大概是彻底放弃的缘故,这次宵练的吼声更加高亢。“小姐!你难道真的打算……呃,带着孩子回蓬莱吗?”
  “讨厌,宵练真是的,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嘛……”雪华双手抚着脸颊,露出小女儿家的羞态,但目睹这一幕的少年却在心中惨叫了出来。
  开、开玩笑!龙神御佩的事情也好,和凡人交合的事情也好,如果被夫人知道的话,自己最少也会落得个监督不力的罪名!想到这里,宵练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过去的悲惨遭遇来……
  那时候也是与现在类似的情况,这位天之娇女突然心血来潮要偷偷溜下凡间,而挺身劝诫的自己却被她随手扔出一道定魂咒给缚得无法动弹,跟着更是被一脚踢下凝雾冰河,在冷彻入骨的玄冰中呆足了三天三夜。
  后来幸好这位大小姐平安归来,自己才得以被人从玄冰中捞起,结果又马上被夫人以监督不力的罪名惩罚,关在三阳火狱中炼化了又三天三夜的时间……那一轮三温暖洗得自己差点魂飞魄散,至今回想起来依旧禁不住猛打寒颤……
  看雪华依旧沉浸在莫名幻想中,宵练偷偷退后了几步。事到如今他已别无选择了,只有回蓬莱向夫人求援一途,尽管事后少不得被这位大小姐狠狠报复,但……如果不得不在凝雾冰河与三阳火狱中选择一个的话,他还是更不想去尝试那直接炙烤精魄的味道。
  “为什么身为剑仙的我,非得作这种事情才行啊……”宵练一边体悟着心中那股欲哭无泪的感觉,一边用手在身后偷偷划着符文。青色的符文在他勾完成最后一笔后随即化开,伴随着阵阵荡漾的空间波纹,一扇连通蓬莱的门无声无息地在他身后浮现。
  然而,就在他松了一口气,准备转身遁入门内的瞬间,雪华却突然抬头朝他魅惑似的一笑,而几乎同时,一股麻痹感从脚下迅速渗透到他的全身——那感觉,跟过去一模一样。
  “定魂咒?”宵练惨叫一声,跟着像木头似的倒在地上,而那道门也自然随之消散。无法动弹的少年,耳边传来让他不寒而栗的笑声。“宵练啊,就算修行百年的时间,你的警戒心也还是没有丝毫进步呢?”
  身后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哼哼,想到母亲那里去打小报告?你该不会不记得,以前那些防碍我和达令的家伙,现在究竟是什么模样吧……”
  “小、小的绝对没有这样的念头!”回想起那几只被九天神雷轰掉半世修行、甚至重坠轮回的倒霉精怪,宵练不由得感到浑身冰凉。
  “哼,量你也不敢!”或许是心情实在很好的缘故,雪华这次竟然出乎意料的宽容。“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这道定魂咒便会自动解除。在此之前,你就在这里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明天?小姐,你难道打算今晚就……”宵练在地上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站起来,但定魂咒却把他牢牢束缚住,甚至就连转个头也做不到。“小姐,那家伙不过只是一介凡人,你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啊!”
  “一介凡人?不对,达令是我的救命恩人,”雪华摇摇头,神情中流溢出轻柔的爱意。“而且,也是我等待三世的爱恋。”
  “呃?是、是这样吗?”还是第一次听说的宵练,在心中震撼到了极点。
  “嘿嘿,你想知道?”雪华的声音霎时又恢复到了小女儿家的娇憨,而依旧无法动弹的宵练,只能在心中大力点头应诺,不过他的期待却在下一刻落空。
  “我不告诉你!”雪华的声音似乎荡漾着盈盈笑意,跟着却随手一招,于是一旁那只趁着两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大厦边缘,正待纵身滑翔逃逸的乌鸦,被一道自九天而下的玄雷劈中,“啪唧”一声落到地上。
  “哼哼,画影,你也想偷偷溜去打小报告吗?”雪华走过去,低头看着地上那只被烧掉一半羽毛、不断抽筋的乌鸦,随手再扔出了一个定魂咒。“给我在这里反省一晚!等回蓬莱再好好处罚你,管教不严的宵练也是同罪!”
  “小姐,我是冤枉的啊!”在惨叫出来的同时,宵练听到身后传来远去的脚步声,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姑且不论以后的命运会如何悲惨,至少到明天为止是安全了……
  一阵寒风吹过,静悄悄的庭院里只剩一人一鸦在瑟缩颤抖……


外传二点五
  PS:续接外传二点四。
  ……
  “呃……”
  奕豪突然觉得自己的立场很是尴尬,或许是因为雪华的突然离开,让他成了这间快餐店内注目的焦点。毕竟穿着同样情侣装的两人实在太过眩目,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几秒钟前还卿卿我我的女友,转眼间却不由分说地骤然离开,以第三者的角度看来,这样的情况通常只有两种解释。带着不同的猜测,人们纷纷对那位呆坐原地的青年投以或同情或谴责的目光。
  当然,不管那汇聚而来的视线究竟是谴责还是同情,对当事者来说都只是一股莫大的压力罢了。奕豪脸色僵硬地动了动身子,就待起身离开这座餐厅,不过站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雪华那份几乎没有动过的超级汉堡套餐,于是又重新坐了下去,举手招过服务员要来食品袋,顶着那股更加庞大的压力,勉强将套餐打包带走。
  跟着一口气跑到大街上,奕豪当即脱下那件令他困惑不已的外套,这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呼,总算逃出来了……”
  “雪华那家伙,好像以前也来过这招呢……嗯,应该是不用担心的吧?”回想起雪华离开时的表情,奕豪不禁苦笑了出来。那时候的雪华,脸上并没有丝毫不安或惊慌,甚至,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反而更像是要去找什么人的晦气般。或许此刻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正有人在倒霉也说不定……
  “接下来的时间,怎么过呢……”因为下午的约会预定已告落空,而距离晚上打工还有相当长一段的时间,奕豪便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不知不觉便来到街道一侧的林荫公园,看着对面那间热闹喧哗的游戏厅,突然有些心动,不过想到一人玩有些无聊,他便掏出手机准备叫死党兼同学的叶桐过来。
  “啦哩鲁哩啦……”号码拨通后,一阵极其诡异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这家伙的趣味越来越古怪了……”奕豪很辛苦地压抑住想要立即挂断的念头,等待了大约二十秒钟,听筒里才传出狠狠的声音。“臭小子,我现在很忙,没事的话不要烦我!”
  “……你在忙什么?”奕豪有些疑惑。
  “你不知道吧?铁斋学院死死团今天宣布成立,现在正在举行神圣的宣誓仪式中。从今以后,我等的斗争将不再孤独!”听筒的另一端似乎正向外辐射着漆黑的怨念。“战栗吧,颤抖吧,世上的狗男女们,怨念的诅咒迟早会降临到你们身上的,就趁现在好好享受时日无多的幸福吧!”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这种邪教的?”奕豪直觉道,然而对方却只是以重重的哼声回应。“嘿嘿!羡慕也没用,像你这种背叛者根本就没有资格加入神圣的死死团,我是绝对不会替你推荐的……除非你让雪华介绍些她的女朋友给我。”
  “……我现在正在那间老游戏厅的对面,一个人玩蛮也无聊的,你要过来吗?”以往的经验告诉奕豪不能和这家伙在这类话题上纠缠下去,于是他直接问了出来。
  “过来当你们的电灯泡?我吃饱了撑……呃,等等,一个人?雪华呢,我记得你们今天不是约会吗?”三秒钟的愕然后,叶桐立即确认道,只不过那兴致勃勃的语气与其说是关心,还不如说是充满了某种不良期待。
  “雪华有点事先离开了……”奕豪假装无视那份邪念。
  “吵架?还是干脆分手啊?”擅自推测后,叶桐突然笑得很是开朗。“哇哈哈,我早就警告过你了啊,吾友,一般交往一年左右就差不多到倦怠期了,所以要特别小心注意……唉,孺子不可教也啊!”
  “总觉得你的个性越来越扭曲了啊,叶桐……”换成另一个人的话,或许早就忍不住一拳揍过去了,然而奕豪只是叹了口气,以略带同情的声调问道:“嗯,该不会是你最近又被甩了吗?加上以前的记录,这应该是六十七次失恋了,没错吧?”
  “……”似乎被戳到痛处,听筒那头陷入了仿佛死一般的沉默,几分钟后却骤然爆发了出来。“是六十八次啦!可恶!不过是约会时多看了别的女孩几眼而已,居然就把我给扔在了游泳池里,差点溺死……混账啊,眺望美女本来就是男人的浪漫啊,与花不花心根本没有关系,女人完全不懂!”
  “……就算你对我抱怨也没用啊,”果然又是这样……奕豪苦笑着耸耸肩膀,冷静地将话题拉了回来。“总之,过来游戏厅吧!与其待在那种没有希望的邪教里面,到这里或许还有更多的机会遇上美女哦?”
  “……唔,说、说得也是。”叶桐勉强同意了他的建议,但却跟着提出得寸进尺的要求。“好吧,我过来,不过这次就由你请客如何?权当安慰兄弟的失恋……喂!等等,不要挂机,我是开玩笑的!”
  “……一杯饮料的话,我倒还可以请你。”奕豪这才慢慢将手机放回耳边。“快点过来吧,十分钟后,我在老地方等你。”
  挂掉电话后,奕豪才想起手里提着的两件东西。那件外套带到游戏厅里倒是没有关系,但打包的汉堡、薯条这些东西……考虑到死党那残酷贪婪的个性,一旦不小心暴露在他面前暴露目标的话,大概只要几秒钟的时间,这些可怜的食物们就会尸骨无存吧?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这可是有着相当于自己半日打工费的价值,在怎么样也得让它们死得其所才行!
  “嗯,怎么处理呢……”坐到公园的长椅上,奕豪翻出打包的食物,开始烦恼起来。自己吃掉当然是最好的方案,不过雪华在临走时说过会负责晚餐,而从过去三次前往医院洗胃的经验来说,要应付这顿特制的爱情晚餐,若不将肠胃维持在最健康的程度的话,搞不好就会死人的……
  “咦?”正在踌躇的奕豪,突然感到右侧似乎有一股视线传来,于是转头望去。只见在林荫道尽头一处不怎么显眼的角落,一座名人雕塑旁正卷缩着一个貌似乞丐的小小身影,而自己所感觉到的那股灼热视线正是来自那里。
  奕豪看了看手中的汉堡,又看了看那似乎正在吞咽口水的小孩,不禁叹口气,跟着向小乞丐招招手,示意他走过来。然而乎意料的是,看到他招手,小乞丐却仿佛受到惊吓似的,竟然一缩头躲回了垃圾箱后面。
  “呃……”奕豪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几秒钟后转而困惑地搔着头发。
  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自己是不太喜欢放任这种廉价同情心的,不过今天就算了吧……他苦笑着从长椅上站起来,朝垃圾桶那边走去。
  “……”直到他走过来为止,小乞丐并没有躲开,只是紧紧靠着背后的大理石,身体似乎因恐惧而颤抖着。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一只遭人虐待、却又忍不住向人求助的幼犬。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奕豪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一些,在蹲下的同时开始打量着眼前的小乞丐,却不禁在心中咂舌不已。小乞丐全身上下只笼着一件破麻布似的外衣,虽然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穿衣服,但裸露在外面的手脚和脸却都是脏兮兮的,比较起来,那头近似紫色的黑发反而要干净许多。
  “这个,要吃吗?”奕豪将手中的汉堡递了过去,声音更加柔和。小乞丐最初以胆怯的模样看着他,嘴唇嚅动,却不敢伸手拿去,如此僵持了好几分钟,才以颤抖的手取过那快还残留着些许热气的汉堡。
  “……”好像理解了他的善意,小乞丐迟疑着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了他伸出的右手,但传来的却是冰凉温润的触感——一种类似被泉水沁润的舒适感,但却完全不像是人类肌肤的触感。
  “吓?”
  奕豪悚然一惊,反射般想把手抽回来,但却发现全身竟然动弹不得!小乞丐凝视着他,那冰蓝色的眸子就像洞彻灵魂似的在他心中扫过。感觉仿佛经过了一万年的漫长时间,小乞丐轻轻闭上了眼睛,而奕豪也终于从那份说不出来的压迫感中摆脱出来,不过事情却还未结束。
  “YaNG,LaTIe,FeRLIN,aNLeN……”
  小乞丐轻动嘴唇,但声音却好似自四面八方传来,和谐并庄严,简直就像合唱圣歌似的声音,奕豪则莫名其妙生出种在云端谒见神祗的感觉。
  这时候,一对纯白的羽翼从小乞丐背后慢慢舒展开来,纯洁无瑕的白色渐渐覆盖住了他的全部视界,而几秒钟后,这白色崩散为片片羽絮飞散——一枚白羽偶然飘落在他的左手,依旧是那冰凉温润的触感。
  “这、这到底是……”在飘旋白羽中,小乞丐已不见踪影,奕豪察觉到什么似的抬头仰望,却立刻被惊得口愣目呆。
  一位白翼的天使正漂浮在空中,依旧是淡金色的长发和青蓝的眼眸,但先前那付邋遢的模样却早已无影无踪,绝美的容貌就像出自鬼斧神工之手的艺术品般毫无瑕疵,尽管一身纯白长袍遮住了大部分的躯体,只有手臂裸露出来,却已经完美到令人叹息。
  天使轻轻扇动着羽翼降落的他的面前,奕豪这时已经能够动作了,但却只能呆愣在原地,看着天使轻轻拉起他的右手,并用双手握住。淡金色的神光从那双手中渐渐传到他的手上,最后整条右臂都充盈着莫妙温暖。
  “人的孩子啊,吾名为加百列。”
  并没有具体的言语,更像是直接在头脑中出现的印象,奕豪觉得有一满溢威严的声音正向他这样说着,并且不可思议的是,他还从那声音中感觉到类似慈爱的温暖。
  “以此之名,赐予汝神之福音。”
  这句话在头脑中浮现的同时,奕豪突然感觉右手一涨,就像有什么东西涌进来似的。炽热的感觉瞬间从那里蔓延而出,整条右臂仿佛从里到外燃烧了起来,他忍不住大声惨叫了出来。
  “呃啊啊啊啊啊!”
  剧痛来得突然,去得也快,骤然间消散无影。奕豪跪在地上,剧烈喘息着,右手依然习惯性的痉挛,但那涌进来的不知什么东西却像融化了似的,完全感觉不到了。
  “呼、呼、呼……我是在作梦吗?”奕豪朝四周张望,那天使早已不见身影,漫天飞舞的白羽也消散无形,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就连那个汉堡也静静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刚刚的事情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咦?”左手掌心里传来冰凉的感觉,奕豪低头一看,只见那枚不知什么时候被抓在手中的白羽,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不由得呆住了。
  “……不是梦?”


外传三点一
  PS:呼呼,这篇外传其实是偶最满意的一部,如果当时照这方向发展下去的话,“神眷”应该会变得更有趣的,可惜偶没坚持到底……
  ……
  “啊啊,已经没有时间了!”
  在通往学校的步道上,一位少女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拼命跑着,擦身而过的气流将她乌黑的马尾扯得笔直,就连校服的短裙都有些飞扬——若是视线再低一些的话,甚至能够一窥裙下的风光。
  不过少女却完全无视沿途行人那些奇妙的目光,甚至还把奔跑速度再加快了一些。
  少女的名字叫令狐雪华,是林道学院的高中二年生,目前正面临着人生最大的危机,而和这危机导致的严重后果相比,其它任何事情都毫不重要。
  “奕豪!昨天拜托你修理的闹钟,今天早上完全没有响嘛!还说什么‘交给我好了’,结果……啊啊,相信你的我真是笨蛋啊!”雪华转头看向身旁那导致这起危机的罪魁祸首——虽然事实如何还有待商议,以指责的语气命令着。
  “快负起责任来,想想办法!在那家伙的课上迟到,可不是光写写检讨、罚罚作业就能了事的!”
  被称为奕豪的男同学,此刻正以分毫不差的速度紧紧跟在雪华的身边。听到这不当的指责后,他稍稍皱起眉头,以说明般的语气淡淡道:“闹钟昨晚我确实修好了,而且测试后才放到你床头上的,不过那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所以并没有注意到。”
  “那为什么今天早上……”
  “早上我过来叫你的时候,修好的闹钟已经在对面的墙脚碎成了一堆破烂。以当时现场状况看来,应该是生前受到相当冲击的缘故……吧?”奕豪并没有直接指出雪华把打扰她安眠的闹钟扔到墙上摔坏的事实。
  “啰、啰嗦!”雪华困窘似的涨红了脸,跟着开始强词夺理。“推卸责任的男人是最差劲的!就……就算不是你的错,在这种情况下,你也应该主动承担起解决问题的责任,这可是作为男人的常识!常识!”
  “原来如此,是常识吗……”然而奕豪却认真地点点头,露出沉吟的表情,似乎真打算把雪华的强词夺理当作真实记下来。“我明白了,总之只要不迟到就可以了吧?”
  这么说的奕豪,过去轻轻将奔跑中的雪华拦腰抱了起来。那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雪华也直到靠着他胸膛时才反应过来,随后理所当然地开始挣扎。
  “你、你想干什么?奕豪,现在还是上学时间诶!”
  “我知道,所以才在想能够让我们避免迟到的办法。”奕豪以淡淡的声音说着,同时抬头向四周打量,最后确定了学校的直线方向。“嗯,就是这方向吧?雪华,接下来吹来的风或许会稍稍大一些,你最好闭上眼睛。”
  “你是打算……不行!不能在普通人面前使用……呜!”雪华大声抗议着,然而下一刻四周的景色却突然化成流光飞逝,而迎面扑来的庞大风压更是将她的抗议声彻底压了回去。
  奕豪以远远凌驾于常人的速度朝着学校的方向笔直前进,遇到拦路的房屋则直接跳过去,怀中雪华只有紧紧抱着他的身体,不过跟着却发现,即使在跳跃落地时,颠簸也远没有她想象得严重。应该是刻意加长了缓冲时间的缘故吧?
  这个人,总是在出乎意料的地方细心呢……雪华抬头看着那张棱角分明、不苟言笑的侧脸,突然觉得偶尔经历一次这般紧张的早晨也不错啊……
  “到了。”
  不过就在她心中刚出现这种想法的时候,奕豪却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从四周的流光溢彩中解放出来的雪华,却愕然发现两人身处的地方竟然是学院的大门口的校长铜像前!并且,四周的同学正向着如风般骤然出现在眼前的两人,投来无比惊诧的目光!
  “啊,啊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状况的雪华,发出虚弱的呻吟着,而大脑也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停顿中。
  只不过,奕豪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嗯,现在是八点二十五分十四秒,我们还有四分十六秒的时间,赶到教室足够了……”
  轰咚。
  沉默中的雪华突然挥手甩出一团火焰,而正面承受了这毫无预兆的重击,奕豪的身体直接向后仰倒在了地上,然后就这样趴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约五秒钟后才静静的爬了起来。
  “好烫诶。”除了校服和脸上残留着些许焦黑外,奕豪像是完全没有受到伤害。
  “笨蛋!你这大笨蛋!我不是告诉过你好多次,不能在普通人面前使用法术的吗?!”雪华竖起的指尖上还燃烧着一小撮火苗,而且就像呼应主人情绪起伏似的,在摇晃中烧得愈加旺盛。
  “那不是法术,只是活用修炼武术时获得的基础体能而已。”奕豪为自己辩护了一下,不过说话时语气却罕见的开朗,由此可以看出他对自己修炼武术这件事似乎相当自豪。
  “我管你什么基础体能,总之先给我想办法把大家糊弄过去!”雪华已经有些抓狂了,她威胁似的高高扬起右手,指尖上的火苗冲天而起。不过这也只是更增添了围观者的兴趣,对改变两人受瞩目的现状没有任何帮助。
  “啊!”察觉到这一点后,雪华马上收回了法术,转头向着四周望了望,却立刻绝望地抱头蹲在了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的身边已经围起了厚厚的人墙,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有任何糊弄过去的希望。
  “……有些麻烦呢,”奕豪朝左右望了望,轻轻皱起眉头。“围过来有一百二十人左右,一个个解决的话太花时间,用‘武法’一起处理掉好了。”
  “呀?”雪华猛地抬起头,在她愕然的视线中,奕豪握成拳的左手隔着校服透出青白的辉光,而四周的旁观者却丝毫没察觉到危险的降临,依旧在极近位置对这奇妙的两人指指点点。
  “不行!快逃!”前一句话是对奕豪说的,后一句话则是向围观者喊的,不过遗憾的是,这两方都没有听从她的号令。
  于是下一刻,围观的一百一十八名学生以及三名老师,被无声炸裂的青白光辉所吞噬,雪华也跟着两眼一黑,随即失去了意识……
  ……
  二十分钟后,雪华在训导室的沙发上悠悠醒来,看到奕豪正在前方摆出立正稍息的姿势。虽然马上就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但在她还来不及假装昏迷的时候,一脸铁青的训导主任便把脸转到了过来,于是就变成她不得不站到奕豪旁边,两人一起受训的情况。
  “……轻微伤势者三十七人,持续昏迷者二十六人,苏醒后经检查无伤者五十八人,虽然万幸没有出现重伤者,不过大门前的校长铜像缺只剩下一只胳膊。”训导主任翻了翻手中的受灾报告,跟着又将目光移到两人的身上,原本就黑中泛灰的眼瞳此刻更是冷得如同冰刃一般。
  “呜……”雪华被训导主任的气势压倒,畏缩般低下头去,不过奕豪却依旧是平常那付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并且这时候就像要袒护雪华似的上前一步,背手挺胸稍息站立,以仿佛深思熟虑后的严肃声音说道。
  “报告,本人认为,无论从装饰性或实用性上来看,那座铜像皆为碍眼且无益的存在。倘若让那种东西继续耸立校门前,只会让外人对林道学院产生更扭曲的误解,或者趁此机会将它拆除是不错的选择。”
  训导室的紧张气氛一瞬间便凝固起来,一股仿佛结冰似的莫名寒流在心中吹拂而过,就像被这冷到极致的笑话给冻伤似的,就连训导主任都愕然无语地看着表情严肃的奕豪。
  “……咳!总之,我会把这份意见当作学生的请愿在教务会议上提出来的,相信应该能得到为数不少的支持,至少本人就持有相同的看法。”训导主任勉强咳嗽了一声。“不过还是让我们把话题拉回来好了,铁奕豪同学。能否告诉我,你到底是基于何种理由才在学院门口使用那杀伤力如此强大的法术呢?”
  “是。当时在场一共有超过一百二十名以上的目击者,在这样的情况下想以普通方法隐藏事实已经不可能,而倘若继续拖延下去,这一百二十多名目击者很快就能制造出超过我等控制能力的流言,因此只能当机立断采取行动瘫痪其全体行动力。如此一来我方便有足够的时间处理目击者,并且只要事后以燃气泄漏为理由发表声明的话,任何人也再找不出被湮灭的证据。”
  奕豪把背挺得笔直,两眼平视着前方,就像陈述事实般的报告着。那坦然无畏的态度虽然可以被视为正直而加以褒扬,不过若从坏处考虑,或许也能够看成他对自己犯下的错误根本就毫无认识。
  “但是,对于因控制力量不成熟而导致轻伤者出现这件事,这确实是本人的责任,有何种惩罚愿意一肩承担。”
  (最后,也只反省了这一点吗……)偷瞄着奕豪的雪华突然感到一阵无力,跟着却又紧张地把目光移回训导主任脸上。(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应该是怎么样也通不过的吧……)
  “嗯,我明白了,确实是冷静沉着的判断。”让雪华跌倒在地的是,训导主任竟然满意似的点点头,并且还以颇为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他。“不愧是出身铁门的精英,以前应该受过这类对应紧急状况的训练吧?话说回来,连三位老师都在一瞬间就击倒的力量,看来当作正式战力来使用也……”
  (等、等等啊!这样也可以吗?)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的雪华,在心中发出近似哀号的声音。如果训导主任认同了奕豪那非常识性的对应,那跟着不就会变成自己一人要为这起事件负全责的状况了吗?
  (警告、退学、处罚……)雪华在心中勾勒着可以预见的凄惨未来,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对了,还有令狐雪华同学。”就在她悄悄把身体缩到奕豪背后时,训导主任却偏偏转头看了过来。“接下来我想听听你的说明,毕竟你才是最先在学院门口中使用法术,从而导致这起骚乱的人物。”


外传五点零
  题目是“屠龙英雄的生平”。
  为便于大家理解布伦希尔德和奕豪的因缘,这里好好介绍一下偶们主角的第二前世,也就是齐格弗里德的生平。
  齐格弗里德主要是出自影片《尼伯龙根的指环》的角色,这是一部根据德国民间诗史《尼白龙根之歌》和北欧《沃尔松格传说》改编的电影,推荐大家去看看,狮子是看得蛮感动的。将影片中的齐格弗里德和布伦希尔德搬到小说里,以北欧神话为背景进行稍稍修改,然后便诞生出小说里面的奕豪和女武神的因缘。
  在进行正式介绍前,大家先看看下面的资料。
  其一,“莱茵的黄金”。
  莱茵河神之女守护着莱茵的黄金,如果有人誓绝爱情就可得到魔金,并将其铸成指环即可统治世界。尼伯龙根人阿尔贝里希因受到河神之女的嘲弄,而起誓放弃爱情,他取得了黄金并铸成指环,成为世界之王。
  神王奥丁命巨人为众神建造瓦尔哈拉宫,并答应事成之后将女神弗里雅许配给巨人。一夜之后,瓦尔哈拉宫造成了,奥丁悔约。因为弗里雅是保持众神青春的,众神根本离不开她,奥丁答应以指环换回弗里雅。奥丁到尼伯龙根人那里用诡计取得指环,阿尔贝里希诅咒谁得到指环必遭非命。果然巨人得到指环后便相互厮杀起来。巨人法夫内变成巨龙守护着指环。
  其二,“女武神”。
  神王奥丁为保卫瓦尔哈拉宫,派遣他与智慧女神爱尔达所生的九个女儿——女武神去战场收集阵亡武士的尸体,运回瓦尔哈拉宫,再让武士重新复活来保卫瓦尔哈拉。叶尔达告诉奥丁,警惕尼伯龙根人阿尔贝里希重新获得指环,那时复活的武士都将听从阿尔贝里希的指挥。
  奥丁为夺回指环,下凡到人间娶妻生下一对儿女齐格蒙德和齐格琳达,指望他们杀死巨龙取回指环。于是安排二人分开生活并接受磨难,齐格琳达被人抢走被迫与洪金成亲。后遇齐格蒙德二人一见钟情(真正的兄妹哦,北欧那群神明其实也和希腊差不多,但还是比不上人家埃及……),洪金与齐格蒙德要进行决斗。奥丁原意安排女武神布伦希尔德协助齐格蒙德,让他获胜。但奥丁之妻坚决反对,奥丁只好改变主意,让齐格蒙德死。布伦希尔德违抗父命,企图让齐格蒙德活下去,奥丁赶到击碎了齐格蒙德手中的剑,而使儿子被洪金杀死。布伦希尔德藏起了齐格琳达,预言她将生下齐格蒙德的儿子——齐格弗里德。
  布伦希尔德因违抗父命受到惩罚,她将沉睡在山顶上,四周由烈火包围。奥丁予言,第一个唤醒你的男人将娶你为妻。
  其三,“齐格弗里德”。
  齐格琳达生下齐格弗里德后去世,齐格弗里德由米梅抚养,长大后力大无比。米梅锻造的剑全都被他折断,后用齐格蒙德的断剑打造一把不折之剑。齐格弗里德用此剑屠巨龙得指环,搏杀中沾得龙血使他能听懂鸟语,小鸟告诉他米梅要害他,于是杀死了米梅。齐格弗里德力排万难,登上女神的山顶,唤醒布伦希尔德,二人沉缅在爱河之中,结为夫妻。
  然后,下面是小说中两人的正式因缘。
  既然是名字是“尼伯龙根的指环”,当然要从指环的来历上开始。话说,雾魔阿尔贝里希与众神的王奥丁是贪财与贪势的象征。为了贪心的驱使,阿尔贝里希摈弃了最神圣的情感——爱情,从莱茵水仙的手中攫得莱茵的黄金,然后利用黄金铸成的指环他成为世间最有权势的人(这里看得莫名其妙,为什么用黄金铸成的指环就会有这样大的威力?莫不成是“支配之杖”的指环版?)。然而好景不长,奥丁用诡计从阿尔贝里希手里取得了那个指环,但他没有把指环还给莱茵水仙,却给了另外两名为他建造瓦尔哈拉天宫的巨人。
  本来奥丁答应巨人是以司掌美丽与青春的女神弗莱雅作为报酬的(原来女神也廉价到可以用来当报酬的地步啊,两个巨人和一名女神间不得不说的故事么……光是想想就邪恶啊……),但现在却以指环代替了弗莱雅。本来事情就这样算了,但问题在于当阿尔贝里希失掉那指环时曾发下了诅咒,诅咒凡持有那指环的人必得灾祸——结果巨人刚刚得到了那指环,就为它争吵起来(可以理解,女神的话还好说,但一枚指环怎么也没办法两个人用啊……),其中一个把另一个杀死,然后自己变成一条龙隐藏在深林中的洞穴里,日夜株守着那指环以及奥丁从阿尔贝里希攫得而送他们作为弗莱雅的抵偿的别的宝物。
  在宝物中有一件是神秘的隐身盔,也是用莱茵的黄金铸成的,凡戴了那盔甲的人,是可以隐藏起原形来的。奥丁看见发巨人互相厮杀的情景,害怕了,恐怕阿尔贝里希的诅咒会殃及神界,深以为忧。
  为防御阿尔贝里希及雾魔之群来袭瓦尔哈拉天宫,他与智慧女神爱尔达结合生出了一群女武神(一群……果然神就是神,不论数量还是质量都为我等凡人望尘莫及啊……)。女武神们是矫健的少女,骑着骏马在天空中奔驰着,布伦希尔德则是她们的首领。当英雄在战场上死亡时,她们便把英雄的尸体带到瓦尔哈拉天宫里,英雄们在这里复活过来,并且担任守护雾魔来袭的责任。
  如想使神界免除灾祸,还必须从那名衰巨人手里把那带了诅咒的指环拿回,并以纯正无私的好意奉还给莱茵女仙才行——结果,众神中没有一个能做到这事的,因为他们的动机都含有自私的成分。为此,奥丁便伪装成普通人来到凡世,和一尘世女子结合,生出一对孪生兄妹,男的叫齐格蒙德,女的叫齐格琳德。奥丁希望齐格蒙德就是那杀死发福纳而将指环交还给莱茵女仙的英雄。为磨练他做这艰巨的工作,奥丁曾为他们兄妹摆布了许多困苦的遭遇。
  齐格琳德被逼与抢掠她的强盗洪丁结婚,而齐格蒙德则有一天路遇暴风雨,到洪丁的茅屋里躲避,在那里他们兄妹相遇,遂一见钟情到乘机偕逃。
  然而两人在途中被洪丁追上,齐格琳德因犯了违背婚约的罪,奥丁只好听从他的神后弗莉卡(婚姻守护神?)的话,把胜利颁给洪丁。结果执行这项任务的布仑希尔德却不听从奥丁的命令,独对齐格蒙德表示同情,想护卫他(理论上说,齐格蒙德是布伦希尔德的弟弟,当然没有帮那个强盗头子的理由……),结果因此触怒奥丁,奥丁惩罚她在山顶沉睡,并在山脚烧起熊熊烈火,宣称能穿过那火的圈子的英雄可以娶她为妻。
  齐格蒙德死后,齐格琳德生了齐格弗里德,由于他俩非法结合而得的儿子,结果齐格弗里德被一名名叫迷魅的雾魔收养。
  他们住在恶龙看守尼伯龙根宝物的森林里。迷魅想把齐格蒙德的碎剑熔铸起来,为的是齐格弗里德有朝一日可用它把恶龙杀死,然后迷魅再杀了齐格弗里德,把宝物据为己有。后来齐格弗里德知道那剑原是他父亲的剑,把它重新熔铸成屠龙剑格拉姆,并成功把恶龙杀死(这里省略三千字……)。屠龙过程中,齐格弗里德的嘴唇和他沾了血的手指接触,龙血的魔力使他懂得了鸟语,而此时有一只小鸟(奥丁假扮)警告他要当心迷魅的诡计,于是齐格弗里德就把迷魅宰了。
  齐格弗里德拥有恶龙的指环和财宝,受奥丁暗地里的指引,他来到了囚禁布仑希尔德的火山前面,并成功穿过火山,来到布仑希尔德的面前。女武神的美貌使齐格弗里德迷醉,屠龙英雄叫醒布伦希尔德,请求娶她为妻。于是乎,布伦希尔德,神界的贞女,忠贞的女武神,对齐格弗里德承诺永远的爱情,两人用从恶龙夺来的带着诅咒的指环做了他们婚誓的证物(晦气啊,这里就注定了最后的悲恋……)。
  一夜风流后,齐格弗里德为要冒险游历而与布仑希尔德分手,然后在莱茵河畔遇到基比孔人龚特尔、他的妹妹古特鲁妮和他们的异父弟兄哈根。
  哈根原来就是雾魔阿尔贝里希的儿子,晓得齐格弗里德将要来到,就计划如何把他消灭,为雾魔夺回那个指环。他施计不让龚特尔晓得布仑希尔德与齐格弗里德间的关系,劝诱龚特尔起了欲娶布仑希尔德为妻的念头。龚特尔听从哈根的安排,在齐格弗里德驾到时,以一角满装加了迷药的酒给齐格弗里德喝下去。齐格弗里德自喝了那酒,因药力发作,隧把自己的新娘布仑希尔德忘在脑后,而一心迷恋着古特鲁妮。
  忘记布伦希尔德的男人向龚特尔说明了自己的心事,龚特尔很爽快的答应了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但有一条件,即他要齐格弗里德穿上隐身盔,装做他自己去把布仑希尔德抢来,与他结婚。齐格弗里德允应了他,化装成龚特尔征服了女武神,并把她交给了那龚特尔。然而结婚仪式上,布仑希尔德却认出了齐格弗里德手上戴着的指环,并由此知晓两人的暗箱操作,遂对齐格弗里德的诡计痛加责骂。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所有人的陷入混乱。龚特尔担心失去刚到手的妻子,古特鲁妮害怕丈夫被女武神夺走,而不知道是药力作祟的布伦希尔德,更加痛恨着爱人的忘情负义。哈根窥视着齐格弗里德的指环,并与龚特尔合谋欲杀死屠龙英雄而夺取恶龙的财宝,于是在一次狩猎的途中,齐格弗里德一柄来自被身后的投枪杀死,虽然在临死前想起布伦希尔德的名字,但却已无力回天。
  得到指环的哈根又因为指环的事与龚特尔争吵,把龚特尔也杀死。
  此时,布仑希尔德由莱茵女仙们的嘴里探得哈根的阴谋,才发现齐格弗里德与自己都是被牺牲者。对于齐格弗里德的嫉恨,一时复化为旧日对他的热恋,费劲千辛万苦得到指环的哈根,就这样被愤怒的女武神杀死,结果得到戒指连一天的时间都不到,何苦呢……为齐格弗里德报仇后,忠贞的布伦希尔德决定追随爱人死去,在齐格弗里德火葬的时刻,她骑着骏马跃入熊熊烈火中。
  落水的戒指被莱茵水仙取回,火中的布伦希尔德则恢复女武神的本来面目,带着齐格弗里德的英灵前往了瓦尔哈拉天宫,在那里过上恩恩爱爱的生活。期间两人还曾一度被奥丁指派去管理死者之国,最后在“诸神黄昏”中随众神一并陨落……


外传五点一
  这是偶以前写的小品级作品,放出来给大家解解闷,也是偶下本新书的雏形,呼呼,大家看看能不能期待吧……
  ……
  他是一头年青的蓝龙,有着壮美的身躯和巨大的力量。即使是在龙族的新生代中,他也是屈指可数的强者。他一直在追求着一头美丽而强悍的红龙,并曾一次又一次地击退了竞争对手,才终于得到了她的首肯。
  为了迎接属于两人的未来的降临,他精心选择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峰作为建巢的场所。虽然听说这座山峰已经被附近的人类擅自划为自己的领地,不过对于这个站在所有生物顶端的种族而言,人类的好恶并不是需要特别去注意的东西。
  他一共花费了五年的时间来建造这个巢穴。直到昨天,一切都已经按照他预想的完成了。新建的巢穴是如此的壮观和美丽,以至于身为建造者的他在完成的那一刻也不禁仰天长啸。
  那个时候,峰下的半个人类王国都在他的啸声中颤抖悲鸣。
  此刻,他马上就要飞往龙岛去迎接他的未婚妻,并向族人骄傲地宣布自己拥有的巢穴和巢穴周围的领地。
  在腾空而起的时候,他突然有点犹豫。来回龙岛即使是一路飞翔也需要花上三个昼夜的时间,而他的巢穴中实在是聚集了太多令人垂涎的宝物了。那些卑微而贪婪的生物,万一趁他不在的期间……
  他摇晃着脑袋,仔细考虑着。在围绕巢穴盘旋到第四圈的时候,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从身上最不显眼的地方飞快拔下两片深蓝色的鳞片,他痛得打了个哆嗦。接着,他念出了一段繁长的咒语。随着庞大魔力流入,两片龙鳞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他将鳞片扔了出去,一片落在了巢穴的入口,另一片则飞进了巢穴中。
  受龙力加护的攻击者和守护者,再加上看守巢穴的魔兽,还有他所信赖的管家也在……应该没问题了吧?他这么想着,然后转头看着遥远的南方。
  火红的晚霞犹如她身上美丽光洁的鳞片,映红了他的眼睛。
  ……
  在蓝龙离巢飞去的时候,山峰下方的森林中也随即响起一声清脆的弦响。这片摩拉森林的居民,妖精穆修·库利斯坐在树梢上,斜倚着树干,轻弹弓弦向下方的同伴传递着“龙已离去”的讯息。
  “呼,终于走了吗?那头该死的龙。”一个魁梧的身躯从某个狭小的隐蔽处里站起来。费雷斯望着那渐渐消失在天边的黑点,狠狠的咒骂着,这使得他脸上那道原本就很显眼的伤痕显得分外狰狞。
  “喂,法师,我们开始行动吗?”他的视线停留在一处看似岩石的场所,如此问道。
  “不,还要等一等。”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岩石也渐渐模糊了外形,显示出原本翠绿草坪的形态。一位魔法师打扮的削瘦青年走了过来,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位穿着神官法袍的年轻女性。
  “切,魔法师还真是方便的生物啊……”看到这个情景,某位不得不在狭窄的地坑里缩了大半天的战士不禁酸溜溜的说道。
  “魔法并不是那么难的东西啊。”回答的却是刚从树梢下来的妖精。也许长久以来居住在森林中的缘故,穆修有时候会分不清楚人类的玩笑,总之他很热心的向战士建议着。“等把吾族的宝物从龙巢里取回来之后,我可以教你魔法的,费雷斯。”
  “哦,费雷斯先生打算当魔法师吗?”神官战士梅丽莎以趣味盎然的目光打量着这位倾向转职为魔法师的魁梧战士,以快乐的语调说道:“这挺有趣的,不是吗?”
  “别,算我没问过这个问题……”费雷斯赶紧举手投降,并将话题转移到了今次的行动上。“说起来,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行动呢,法师?去晚了的话,那些贪婪的家伙会连一枚金币都不给我们留下。”
  所谓的那些家伙,指的就是参与这次行动的其他冒险者。
  从三天前冒险者工会的布告栏上被人贴上“X月X日居住在奥金斯山脉的那头蓝龙将会离开巢穴数天”这条颇令人怀疑其来源及真实性的消息以来,对自己的运气和实力有着极强信心的冒险者们便开始络绎不绝在峰下的摩拉森林中聚集。
  凡是龙的巢穴中肯定蕴藏着数量巨大的财富,关于这一点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去怀疑。不过想要问津这笔巨额财富的人,通常都得拥有赔上性命的觉悟——事实上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也的确实赔上了性命。
  当然,这是指财富的主人在家的情况。而一旦龙离开了巢穴,那么曾经固若金汤的铁壁也随即沦为了一蹶而下的土墙。就算龙巢之中还饲养着那么几只来自异界的魔兽,那也只不过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打发的小问题而已。
  所以,在看到蓝龙真的如同消息说的那样离巢飞去的现在,心怀侥幸而等候着的冒险者们个个都激动得摩拳擦掌,准备马上闯空门进龙巢去大肆掠夺一番。甚至有部分冲动一点的,已经拔出武器张牙舞爪地朝着龙巢的洞口冲了过去。
  “没有那么容易的,对手可是被称为‘凯迪亚之风暴’的蓝龙啊,绝对不是我们可以轻视的对象……所以,还是让我们那些同行者们去做先锋吧!”魔法师卡威斯摇摇头,冷静地分析道。
  “虽然我也对自己的实力有所自信,不过对手若是龙的话,无论怎么小心也不会过分的。”尽管是相当自傲的语气,但对于身为魔法学院亚格伦特的笔头秀才的卡威斯来说,也的确是有与这份自信相称的实力。
  对龙所收集的财宝,魔法师没有丝毫的兴趣。令他不得不参与这次行动的唯一理由,是他所尊敬的导师——大贤者维因斯曾经使用过的魔杖,目前恰好是这头蓝龙的收藏品之一。
  “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梅丽莎眨眨眼睛,盯着魔法师那大概可以称为清秀的面庞。
  作为侍奉战神麦里的神官战士,梅丽莎将战斗视为人生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忠于自己信仰的她,是为了再度磨练自己的勇气及实力而参与到这样的冒险中的。虽然还称不上焦急,不过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冒险,梅丽莎的确是有些跃跃欲试了。
  “这个嘛……”卡威斯略一沉吟,然后这么建议着。“我们还是等到卡乌回来之后再说吧,我想他现在应该是侦察战况去了。”
  “卡乌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费雷斯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怀疑的表情。“老实说,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认为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加入我们是一个好主意,尤其是那个家伙还是个盗贼……万一队伍遇到危险的时候,我绝对不相信他会继续和我们站在一起。”
  “费雷斯先生,虽然谨慎是件好事情,不过我认为在已经成为同伴的情况下,再继续怀疑别人并不妥当。”信奉战神麦夏的梅丽莎这么主张着。“我们应该相信他敢于挑战龙巢的勇气。”
  事实上,在这个小小的冒险组合中,战士、神官和魔法师之前曾经合作过数次,因而对彼此的实力及人品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和信赖。妖精和盗贼则是在此次行动中才加入的新人,而相对于以正直闻名的妖精而言,那位盗贼的可靠性的确是比较让人不安。
  “就像梅丽莎小姐说的那样,事到如今再对同伴抱有怀疑之心,只会降低队伍的整体战斗力而已。”卡威斯也点头同意着女神官的看法。“何况,在发现陷阱和解除机关方面,我们还非得依仗他身为盗贼的实力不可。”
  “原来卡乌是盗贼吗?”穆修很意外的说道。身为妖精的他能自然而然的感应到生物气息,并借此判断他们的强弱。“我还一直以为他是和费雷斯的战士……”
  “喂,请不要把我和那种大而无当的家伙放在一起比较。”突然从妖精背后传出阴森的话语。
  “!”在毛骨悚然的瞬间,穆修反射般地暴退了五六米,不过依旧是一付惊魂未定的样子。“卡、卡乌,你是怎么到我背后来的?”
  出现在妖精身后的是位黑衣紧身的青年,火红的短发一根根非常精神地竖立着,不禁叫人联想到“意气昂扬”这个词。他耸耸肩膀,轻松的说道:“嘛,别紧张,这只不过是盗贼的基本功——潜行之术而已。”
  “盗贼的基本功……”一般来说,妖精的视听能力是普通人的数倍以上,而对周围环境的感应能力则更是强过人类数十倍。身为妖精却被人类从身后突然吓了一跳——这样的经验大概能够称得上是前无古人了吧?也难怪穆修现在的表情是如此沮丧。
  “各位,那边的战斗已经开始了哦!而且我们的同行们似乎已经陷入了相当的困境中,看样子那头龙花了相当的力气在巢穴的保护上……”卡乌在众人面前将“幸灾乐祸”这个词的涵义完全地演绎了出来,然后热心的建议道:“我们不去看看热闹吗?”
  ……
  长久以来鸟兽绝迹的龙巢入口前,此刻充盈着一片喊杀之声。冒险者们以各自的团队为单位,抱着无以伦比的斗志,不断向龙巢(中的财宝)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不过,他们舍生忘死的突进却在最初便遭到了强而有力的阻击。数十只石像鬼及地狱犬所组成的魔兽联队,在某个由巨大骨骸所构成的人形魔物的带领下,硬生生地将这股名为“欲望”的黑色浊流档了下来。
  敢于向龙巢挑战的都是曾搏杀过魔兽的实力高强的冒险者,通常情况下眼前的魔兽群并不会对他们造成如此的阻碍,不过这次却有点特别。石像鬼以其诡异难测的偷袭配合着地狱犬凶悍无比的突进,堪称完美的配合一时间反而将冒险者们完全地压制住了。
  “是那个傀儡战士,他在指挥者魔兽。”卡威斯冷静的观察了战况,作出以上判断。
  “看样子有不少人与你的想法一样嘛,魔法师。”费雷斯吹着口哨,目送着数名冒险者杀向位于战场中央的傀儡战士,舔着嘴唇说道:“等那个大家伙倒下后,我们就上场吧,我的手已经很痒了。”
  看着冒险者们向自己杀过来,傀儡战士并没有移动或者闪避,只是原本形同枯骨的左手突然化成了一柄巨大的凶刃,一挥之下激起一圈巨大的气旋向四周暴散了出去。
  所幸冒险者们大都是经过百战磨练的强者,千分之一秒内反射性地用手中的武器挡住了这凶烈的一击。虽然总算是避免了致命的伤害,不过却依旧被那股巨大的力量给震飞了出去。其中有几个比较倒霉的直接撞到了岩壁上,把坚硬的岩层表面砸出大小不一的数个深坑。
  “魔、魔法师,傀儡战士原来是这么厉害的吗?”看到这一切,费雷斯张大嘴巴,任由手中的巨斧滑到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那、那个肯定不是一般的傀儡战士,”卡威斯也露出慌张的表情。“那种威力实在是太离谱了!简直比暗黑骸将还要强大,那东西究竟是……”
  “那个魔物让我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像是龙一样。”穆修的脸色首次凝重了起来,“我想,那个傀儡战士或许受到了龙的加护。”
  传闻中,受龙加护的生物可以暂时性的获得龙的某种能力,可能是无坚不摧的力量,可能是无以伦比的速度,也可能是坚无可摧的守护……直到龙将加护收回为止,被施法的对象将成为在某方面足以与龙匹敌的强大存在。
  “受龙加护的傀儡战士?那样的话我们不就相当于在和龙直接交手吗?”费雷斯不禁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战斗的时候直接承受那种恐怖力量的冲击的人,是战士。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那东西应该没有在速度和守护方面继承到龙的能力。”卡威斯揉揉太阳穴——这是他从导师那里继承过来的习惯,分析道:“虽然那东西拥有着龙的力量,不过从本质上而言它应该还是属于黑暗生物。梅丽莎小姐,你的神术能消灭它吗?”
  “我试一下,不过不能保证有效。”神官战士上前一步,举起法杖对准了正在冒险者中横冲直撞的傀儡战士,开始集中精神祈祷。
  “神圣裁决!”
  数十秒后,一道蕴含着麦夏神力的纯白色光线横扫了战场。圣光所过之处魔兽纷纷回避,有避之不及者则立遭亟伤。唯有那名傀儡战士,不闪不避地任由圣光笼罩全身,全身却连一根骨头都没有伤到。
  “……看样子,龙的加护似乎可以屏蔽掉生物本身的属性。”卡威斯感叹着,作出了一个令战士痛苦万分的决定。“不过这样一来就只有强行击破了。费雷斯,看来该轮到你上场。”
  “喂喂,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也没办法啊,毕竟在场的人除了你之外都是不善搏斗的职业,更何况……那家伙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嗷!嗷嗷!嗷嗷嗷!”只见那名傀儡战士仿佛被激怒了似的咆哮了数声,然后视线转到这群一直在旁边观望的冒险者身上,就这么冲了过来。
  “不好,那家伙发现我们了!”
  费雷斯反射式地看了看身旁这些“不善搏斗”的同伴,然后一咬牙高举战斧迎了上去。而为了掩护他,穆修则飞快地抽出一支箭,拉弓射去。
  “当!”几乎在弦响的同时,妖精的箭便射到了傀儡战士的头部,不过除了把对方打得稍微后仰和仅仅只在额头中央留下了一个浅灰色痕迹之外,就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了。
  “好硬的家伙!”看到这种情况,卡威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此而缓下来。
  “……使万物沉寂的纯白之力啊,吾依照恒古的盟约,此刻释放汝之獠牙,化为不破的坚刃吧!”魔法师双手在空中划出复杂符文,同时也咏唱起了上面的咒语。
  “冰箭封禁!”
  三支纯白的冰箭在虚空中划出玄妙的弧线,然后分别命中了傀儡战士的左肩、腰部及右腿。虽然单靠冰箭的威力并没有对傀儡战士那坚硬的身躯造成太大的伤害,不过蕴含于其中的强大冰系法力却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将目标物的大部分身躯都封锁在了厚重的冰块中。
  看到这种情况,最高兴的莫过于冲在前面的战士。只见他突然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并同时抡起巨斧,咆哮着朝暂时无法动弹的傀儡战士狠狠挥了过去。
  “噢噢噢!该死的东西,尝尝本大爷的斧头吧!”
  “碰”在巨大惯性的加成下,这一击的威力达到了堪称恐怖的程度。伴随一声巨响,傀儡战士被砸得高高飞起,撞碎了两只石像鬼后又在地上翻滚了七八米才停下来。
  “这一击好像挺有效的,那家伙骨头已经断了好几根。”卡乌眯着眼睛,将尘埃飞舞处的情况报告了出来。“看样子这名傀儡战士得到了只是龙的力量,而在防御力方面还是和普通的一样。”
  “嗯,似乎是这样。”卡威斯点了点头,认同了盗贼的意见,不过皱起的眉头依旧没有展开。“不过据我所知,傀儡战士最令人感到头痛的并不是它的防御力,而是可以不断复活的再生力,万一……”
  “……卡威斯,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乌鸦嘴啊?”看着从地面慢慢站起来的傀儡战士,卡乌这么向魔法师确认道。
  傀儡战士重新站了起来,刚才被费雷斯砍断的肋骨也被黑色的雾气所包围,看样子恢复原状也只是几分钟的问题。他盯着那位手持巨斧的战士,漆黑的眼孔中陡然暴射出红色的凶光。
  “嗷~~~!”傀儡战士的右手瞬间化为了和费雷斯手持的巨斧不相上下的凶器,朝着对手猛砍了出去。
  “锵”千钩一发之际,费雷斯用巨斧当作盾牌挡住了这一击,不过在这股强大的冲击力下,精钢的斧面也被砸出了裂痕,而斧头的主人更是被震破了虎口,后退了三四米远。
  在这对最强的冒险组合攻击都失败的情况下,冒险者们实际上已经没有能压制傀儡战士的力量了。冒险者们虽然还在和魔兽群奋力交战,不过从他们不时移向战场外的眼神便可以知道,他们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志已经不再那么坚定了。
  眼看着这场集结了数十位最顶尖的冒险者的龙巢夺宝行动,就要在最初的时刻便宣告终结了。
  “不会吧?难道现在就要我出手了吗?还只是在门口耶……”
  事态的发展让某位居心叵测的人皱起了眉头。卡乌看着战场上几乎无人能压制的傀儡战士,开始犹豫这群被“那个消息”引诱来炮灰是不是真的能发挥其作用。
  “话说回来,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会舍得花这么大的力气对傀儡战士进行加护,而且还一开始就把它布置在巢穴门口……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的啊?”以常人听不到的音量,卡乌喃喃自语着,不过却没有注意到前面那位妖精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不打倒那个家伙的话,这群炮灰是没有办法继续前进的。好不容易才将他们召集起来,至少也得让这些家伙在后面的陷阱机关上发挥一些作用吧?这么想着的卡乌无可奈何地走了上去,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把由某种红色晶体所构成的诡异匕首。
  “还好有带这家伙来,嘿嘿……”
  盗贼露出阴险的笑容,一边向走向战场一边收敛着自己的气息。到接近傀儡战士的时候,他已经完全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变得如同岩石般沉寂。此刻就算是有人看到他,那个人首先怀疑的也只是自己的眼睛而已。
  “……原来如此,这就是‘潜行之术’啊。”穆修非常佩服似的点了点头,同时抽出三支箭一起搭在弓上。虽然不知道卡乌打算做什么,不过掩护一下总不会碍事吧?
  “当!当!格!”
  不愧是传说中的神弓手一族,妖精射出的这三支箭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击中了傀儡战士额骨上的同一点。尽管前面两支箭还是被弹了开,但最后的那支箭终于贯穿了傀儡战士的头部。
  虽然傀儡战士还不至于因此受到致命的打击,不过身体的动作确实是缓了一缓。已经潜到它身后的盗贼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卡乌手中的红晶匕首迅速的刺进了傀儡战士的脊骨中央。
  “嗷嗷嗷嗷嗷!”
  伴随着傀儡战士那垂死般的咆哮,卡乌的匕首上暴闪出绯红的光芒,映红了半个战场。数秒之后红光消逝,那头纵横战场的魔物就像被抽去了全部力量般瘫软在了地上。
  “趁现在,梅丽莎,神圣裁决!”
  “啊?啊,好的。”
  对自己的独立性没有太大自觉的神官战士就这么沦为了盗贼的法具。又是一道圣光横扫了战场,不过这一次,傀儡战士再没有龙力的守护,在圣光笼罩下和其它魔物一起化为了灰烬归还大地。
  在所有冒险者的注目下,盗贼轻松的耸了耸肩膀,吹着口哨回到了自己的队伍。
  “卡乌,你、你到底是……”卡威斯无法置信的看着归来的盗贼,然后目光落在了他手持的异形匕首上,惊讶地说道:“这把匕首,难道就是传闻中极少数拥有破龙属性的武器吗?”
  “不愧是魔法学院亚格伦特出身的人,竟然连这种东西都知道。”卡乌熟练的玩弄着匕首,舞弄几圈后随手擦进了腰间的皮鞘里。“毕竟这次要探索的地方是龙巢,所以准备工作当然是越充分越好……”
  “可是据我所知,拥有破龙属性的武器全部都是传说中的神器啊!不是被神界回收,就是被教廷或者魔法学院严加看管着,根本就没有流落到外界的。”卡威斯以强烈质疑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位绝对称不上“品性良好”的同伴。
  “神器?哦,不,这件东西才没有那么伟大。”卡乌失声笑了出来。“事实上,这把匕首并不是神界的产物,制造它的是人……嗯,正确地说,是矮人,是我委托一个矮人工匠制作的。”
  “老实说这是一把很好的匕首,不但具有破龙属性,而且本身还非常锋利,就算如何使用也不会有什么损伤,不过……”说到这里,卡乌的额头上突然冒出了青筋,大声叫嚷道:“那个该死的矮人,居然要敲诈我五千个金币!甚至连材料都要我自己去准备!要知道,世界上有哪个疯子会跑到地龙的巢穴里去偷那些一不小心就会炸开的地火结晶的?而那个老疯子,居然逼着我几乎搬空了地龙的半个巢穴。”
  “这把匕首是用地火结晶制成的?”卡威斯有些惊讶。因为在他的知识中,地火结晶这种极不稳定的火系矿物从来都不是制造武器的材料。
  “啊,当然不只是这一样东西……”卡乌的脸上露出悔恨交加的表情,“最后我费尽全力收集到了所有的材料,可是那个家伙,那个混帐东西居然以纯度不足的借口只给我打造了这么一把小到不能再小的匕首!”
  “……原来矮人之中也有这样了不起的人物啊!”穆修静静地听完了卡乌的抱怨,然后得出了非常感心的结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能拜访一下这位伟大的工匠。”
  “……行啊,有机会的话我会把他介绍给你的。”卡乌用阴森的表情注视着妖精好一阵子,然后很用力地说道。
  ……
  虽然人们对龙这种巨大的生物充满了畏惧,但同时也有着极大的好奇。历代敢于探索龙巢并且还非常幸运的活着回来的极少数冒险者,他们的口供便成了学者们研究龙的习性的第一手资料。
  虽然到目前为止人们对龙的了解还是仅仅来源于冒险者的经验,但经过数百年的积累,学者们总算还是勉强弄明白了龙巢的大致结构及各部分的功能……不,或者应该说自认为弄明白了吧?
  “这、这到底是……”费雷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付无法置信的样子。
  进入龙巢之前,冒险者们大都恶补了一番关于龙的知识,也就是拜读了一下那些自称“龙的追迹者”的学者们的著作。他们在著作中把龙的巢穴描述成某种阴森、恐怖、黑暗的岩洞,里面不但寸草不生而且魔物横行,空气污浊不堪并且充满了兽类的恶臭,环境之恶劣简直堪称生者禁地。
  然而,费雷斯他们现在看到的却是……一座宏伟的地下迷宫?
  “这就是龙巢吗?”看着眼前的迷宫,卡威斯像是没有什么实感似的,喃喃自语着。“没想到会是这样子……”
  因为洞穴非常巨大的缘故,所以这句话的回音回荡了好久。
  “……到底是那个混蛋说龙巢里处处是魔物的?这一路上老子连只斯莱姆都没看到!”费雷斯也放下了一直举着戒备的斧头,抹了一把汗开始骂道。“靠,白白紧张了一阵子。”
  洞穴的上方几乎都是天然的岩石,不过供人行走的道路以及两边的墙壁都确实是人工开凿出来的。虽然岩石凹进去的部分照原样依旧,但是凸出来的地方则是经过凿平打磨过的。因为建造者的技术非常好的缘故,所以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分不出两者的区别。
  “更让人意外的是,竟然会建造的如此精巧,”穆修抚摸着光滑似浑然天成的岩壁,赞叹道:“虽然这个洞穴是在山体里开凿而成的,但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天生的一样……龙族居然有这么灵巧的技艺,真是让太人吃惊了。”
  “应该是那头龙雇佣矮人来帮他建造的吧?矮人和龙一样,对宝石有着异常的执着心。只要拿出足够数量的宝石,就可以叫他们作任何事情,不过……”反观卡乌则是一付见怪不怪的神情,然而他看向四周的目光却不禁叫人联想到了正在对货物估价的奸商。
  “嗯,从这条通道的做工来看,那头龙似乎花了相当大的代价请矮人建造这个巢穴。这么推算起来,它所搜集的财宝恐怕也是……”说到这里,卡乌的双眼陡然暴射出充盈着贪欲的凶光。“看样子,似乎可以对这次的冒险抱有充分的期待啊,嘿嘿嘿……”
  充满邪气的笑声在空旷的回廊中回荡,看着眼前那仿佛名为“贪欲”的化身,众人不由得冒着冷汗后退了数步。
  “……请问,既然我们已经和其它冒险队伍分散了,现在应该怎么走呢?”这时,梅丽莎回头看了身后那已经缩小成拳头大小的岔路入口,忧虑地说道。
  “实在没有料到这个迷宫居然如此庞大,本来分头探索应该是个好办法的……”魔法师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用混合期待与不安的目光看着某人。“卡乌,看起来现在只有靠你身为盗贼的实力了。绕一点远路也不要紧,挑陷阱较少、相对安全的路走吧?”
  “……卡威斯,为什么我会觉得你似乎很不情愿让我带路的样子啊?”卡乌用很不满的语气如此问道。
  该不会是这家伙已经察觉到什么东西了吧?
  “不,只是担心你这家伙会不顾危险、挑离藏宝库最近的那一条路直冲而已。”费雷斯替窘迫的魔法师说出了他,同时也是所有同伴的顾虑。
  “…………”
  在同伴的强烈要求下,卡乌总算是勉强抑制住了自己的贪婪之心。凭着盗贼的经验和直觉,他们一一避开了陷阱和机关,在几乎没有遇上什么危险的情况下便进到了迷宫中相当深入的地方。
  不过,现在这个冒险队伍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连卡乌都无法辨别的八条岔路。
  “卡威斯,你的探测魔法难道也没有办法探知这些岔路的尽头是什么吗?”愁眉苦脸的盗贼向同样愁眉苦脸的魔法师问道。
  “……不行,前面似乎被很强的魔力屏蔽着,我的力量无法穿透。”卡威斯放下魔杖,摇摇头如此说道。
  “那就只有一条一条的试了,很费时间啊。”费雷斯罕见地提出了非常中肯的意见,不过却马上就被盗贼驳回了。
  “不可能的。这样的岔道一般都是一个接一个的循环迷宫,一旦挑错入口就很难在有机会返回到正确的位置了,说不定会一辈子都迷失在无休止的岔道中间。”
  “那你说怎么办?”费雷斯用不太好的语气反问道。
  “要不要我向麦夏询问一下?”这个时候,梅丽萨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如果向麦夏祈祷的话,他应该会指引我们一条安全的道路。当然,如果大家能相信我的话……”
  “等下再请你的神明出场吧,有客人来了哦……”卡乌的目光落到某处石壁上,警戒的举起手中的匕首。“出来吧,那边的家伙,下次杀了人后最好洗干净手再出来,那边传来的血腥味浓得都快把我的鼻子熏掉了。”
  “呼呼,不愧是解决傀儡战士的人物呢,这点伎俩果然瞒不过你……”石壁的一角悄然剥落,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从中走出来。少女有着一头火红的短发,在两边扎成双马尾的形状,看上去颇为可爱,然而她的眼睛却是禁忌的红色。
  “到这里为止了,强盗们,我不会让你们再先前一步。”少女以悠然的目光扫过脸色紧张的众人,如此宣告着。
  “你到底杀了多少人?身上的血腥味比我想象得还要浓……”卡乌皱眉看着她。
  “这个嘛,”少女轻笑着,伸出手指在空中一划,一条熊熊燃烧的火线便将众人包围。“事实上,你们是最后一批。”


外传五点二(上)
  话说,这是偶以前闲着无聊时写的场景小品,在下月新书登场前,放出来给大家解闷解闷,若不在太意逻辑关联的话,看着也算有趣吧?
  首先是第一段,名为“送葬的战歌”……
  ……
  “伍丁阁下,关于这次的作战,属下有一个疑问。”
  “什么,贝拉尔?”
  “虽然过程非常辛苦,但我舰队现在终于聚集到了与敌人同等的兵力。而且根据阁下提出的作战方案,这次战斗我军的胜算超过了八成……”
  “是这样,不过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阁下,那剩下的,我军唯一可能战败的情况,是敌人的另一只舰队放弃萨利斯,从艾斯卡尔,也就是我军的后方袭击我军。”
  “嗯,这样一来,雷拉大提督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取下萨利斯星域了……啊,真是很羡慕他啊!”
  “可是这样一来我舰队就会战败!无论如何,请阁下做好万全的准备!”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已经做好了对应之策了啊?”
  “……是吗?”(打开星图)
  “第八分舰队……是林列翔士?难道这就是阁下的对应之策?”
  “不错,这下你就可以安心了吧?”
  “怎么可能安心!就算加上补给舰在内,林列翔士的舰队也才两千多艘。可是如果真的遇到那种情况的话,敌人的舰队可是在一万以上耶!不可能赢得了的吧?”
  “冷静一点,少年。如果照你的意见,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这个……当然是先调出足够兵力先守住后方啊。”
  “所谓的‘足够的兵力’大概是多少呢?”
  “四个分舰队左右。”
  “哦,相当于我舰队的一半兵力,真是非常豪快的作战啊!那么,以剩下的兵力与敌人作战,我们大概还有几成胜算呢?可以麻烦你算一下吗,参谋长?”
  “……不到三成。”
  “明白了吗,少年?”
  “……阁下是打算赌博吗?赌那会使我军战败的情况不会出现的可能性。”
  “有一点吧?不过就算是真的遇到了那种最糟糕的情况,我舰队也不至于会立即惨败才对。”
  “难道阁下真的认为林列翔士可以赢得了兵力在自己五倍以上的对手吗?”
  “我当然不那么奢望。不过,如果只是支持到我们这边胜利的话,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吧?反正林列翔士就算留在我们这边也不会比一般的列翔士派上更多的用场。”
  “……属下完全不明白。”
  “参谋长,你才毕业吧?听过在军校里流传的有关‘万年及格生’的事情吗?”
  “那……就是指的林列翔士吧?”
  “不错。林列翔士啊,有着非常坚韧的惰性,一件事情,如果出五分力就可以达到最低标准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出六分力的。这就是所谓的‘万年及格生’的真正含义。”
  “……是?”
  “所以呢,如果把他放在可以轻松获胜的这边,他说不定会泡杯茶从战斗开始一直喝到战斗结束的。”
  “阁下的意思是,如果派林列翔士去防守艾斯卡尔,他就算不想打起精神来也不行了,是这样吗?”
  “嗯,我想到时候,他大概会一边看着表,一边计算什么时候撤退才划算吧?”
  “没想到阁下竟然那么看重林列翔士!他真的是能让五十万星界军将士安心将背后交给他的人吗?”
  “这个嘛……如果友军太过强大的话,他一定会退化成无害的良犬的。但把他一个人给放到狼群中去的话,可是会变成狮子的哦!”
  ……
  “命令下来了哦,天空。让我看看……‘死守艾斯卡尔’,非常简洁耶。”
  “艾斯卡尔?那儿不是……”
  “是啊。看样子,伍丁大提督对你的期待可是很高哦!”
  “真是令人受不了的老爷爷……竟然把这么麻烦的事情推给我。”
  ……
  “不许后退!死守艾斯卡尔,这里就是我军的生死线!再两小时,再守两小时,主战场就会分出胜负……虽然不知道败者是谁,但若我们在这儿放弃,那星界军就成不了胜者!”在彼安军数倍兵力的压力下,天空拼命支撑着随时可能崩溃的阵型,大声激励着部下。
  “为了同胞们的胜利,让我们成为盾牌吧!”指挥官的声音在全舰队的通讯回路中回荡。
  “让我们以生命来守护夏兰军的胜利!”指挥官的话直接来理解的话就是这样,而部下们则无一不明白这层意思。当然,现在想逃也逃不掉了——这是眼前的事实。反正都是一死——既然我们的死亡能够有如此的价值,那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带着这分激昂的心情,第八分舰队渐渐从死亡的恐惧中挣脱了出来,在彼安军所造成的能量风暴中发挥出水准以上的手腕。
  非常讽刺的,原本想借着压倒性的火力差一口气解决对方的彼安军,此时却因为无次序的乱击反而导致了自军的混乱,攻击和所造成的伤害之间的比例降到了开战以来的最低值。
  在这种情况下,天空得以有空将自军残余的兵力整合起来,勉勉强强编成了密集型方阵,对准前方挤成一团的敌人展开了攻击,并且立即就造成了伤害。一旦伤口开始流血,就得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愈合。彼安军持续不断的将兵力投入到前线的缺口处,但却无一例外的成为了林式集中攻击的牺牲品。
  “幸好……”战况似乎稳定了下来,直到此时天空才松一口气,立刻就倒在了椅子上,露出精疲力尽的样子,完全不顾指挥官的形象。
  “幸好敌人的指挥官是笨蛋,对吧?”凯伊也一副逃过一劫的表情,但嘴巴还是很恶毒。“如果是我的话,就会顺势将部队分成两半,左右夹击那个已经缩成一团的敌人。毕竟,若是勉强去补那个缺口的话,只会造成整个部队的运作混乱而已……”
  “大概他想保持正最完整的战斗力面对接下来的战斗吧?毕竟如果冲破了这一关,他所要面对的可是那位出名难缠的伍丁大提督。”说到这儿,天空突然对敌人的指挥官抱有了一点亲近感。如果不是因为的那个老爷爷的命令,现在他们彼此都不会这么辛苦吧?
  “这倒也是。”凯伊表示同意天空的意见,但接着又加上了一句充满巴恩多鲁家风格的话。“到底,像我这样杰出的天才也是相当罕见的。一场战斗中有一个就嫌多了,没理由同时出现两个。”
  “啊,如果那样的话,战后你我就可以连升两级,并且获得非常荣誉的‘星界军烈士’称号……对了,不知道星界军有没有追封烈士的习惯啊?”
  天空也开起玩笑来了。紧绷了六个小时的神经,如果不这样来调节一下的话,是很难再继续运作下去的。
  “据我所知,似乎没有耶?”凯伊露出很遗憾的表情看着天空。
  “不过,对于英勇献身的战士,星界军一般都会在战后举行隆重的追悼会的。那时候,死者的亲友都会聚集在一起。尤其是在最后的道别时,真是非常感人……小时候看过一次,我至今都还没有忘记。”
  “你……真的这么向往成为其中的主角吗?”
  凯伊脸上的感动不像是装出来的,因此天空不禁有了这样的感觉,同时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在心中一闪即逝。
  “开玩笑!虽然到时雪莱是一定会到场的,但其它的家伙我可就不知道了。如果真的成了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人的追悼会,那多丢脸啊!在准备好一个盛大的舞台前,我是绝对不会轻易下场主演的。”
  凯伊的表情没有一点异样,因此天空也只得将刚才的感觉解释为连续战斗后精神疲劳的异样,并以开玩笑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的不安。
  “那样的话,我可就更不能出场了。毕竟你还有一个已经预约好了的席位,可是我连到哪儿去找观众都不知道。”
  说着,天空突然想起了那位有着一头美丽的深青色秀发的少女,并且同时一个妄想出现在他的心中。
  夏音,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会为我而哭泣吗?
  ……
  作战标准时间15:23:01:24,战况为之一变。之前一小时内饱尝了敌人集中攻击痛苦的彼安军终于有了异动,位于彼安军后方作为贵重的预备战力的两千艘歼击舰被移到了中前方的位置。
  “终于忍不住了吗?”天空看着星系图,喃喃自语的抱怨着。“没有耐性的家伙们,为什么不再等一下啊?”
  “大概是主战场那儿彼安军的形势很不利吧?为了拯救友军他们才这么着急。”凯伊这么判断着,不过随后又用自嘲的语气说道:“不过我们也是为了友军而打算奉献生命……那么接下来,就看谁能挤得上这班前往地狱的特快列车啰?”
  “……他们打算干什么?”
  天空的问题没有针对性,但凯伊身为舰队参谋的立场却不得不回答。“不知道……但我想他们应该是不会想用那么笨重的铁家伙来配合我们优雅的仕女跳华尔兹吧?”
  “……虽说歼击舰的机动性是远不如突击舰,但一支歼击分舰队主炮齐射时的破坏力却足以与要塞炮相媲美。”
  “那又怎么样?目前我们可是和彼安军最前列的突击舰队在紧挨着跳贴面舞的,以歼击舰的体积插不进来吧?”
  凯伊开始觉得不安起来,为了说服自己,他又继续说道:“就算是敌人打算进行错位攻击,以目前这么混乱的战线也不可能做到的……不,如果花上一点时间的话也是可以重整战线的,只是能否赶上主战场那边战争结束就很让人怀疑了,我可不认为他们现在还有那个空闲……”
  “如果穷凶恶极的恶魔打算一脚踢掉前面的骑士而独占这位优雅的仕女呢?”
  天空的话虽然很可笑,但凯伊这时候却笑不出来,愣了大约五秒钟,他才带着不信的口气道:“敌人该不会真的打算那么做吧?从后面将敌人连同友军一起葬送,虽然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目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如果我能做决定就好了……”
  天空盯着屏幕,在那儿显示出敌方的歼击舰正在后方一线排开,呈弯月形的阵列几乎将狭窄的艾斯卡尔通道全部收入了其射程内。一旦死之帷幕在此拉起,想必会是一场十分华丽的演出吧?只是那时候恐怕也是整个第八分舰队的最后一场演出了。
  “有什么对策吗,参谋长?”天空无力的看着凯伊,不抱期待的问道。
  “我是很想说有……”凯伊苦笑着回应了上司,“趁敌人的整列还没有完全展开的时候,一口气冲到他们的怀中,如何?”
  “如果是在战斗的最初也许可以做到,但现在我军不论是数量还是能量都远达不到要求。”
  “那么就赶快离开这个靶星,绕到敌人的侧面去搔扰他们怎么样?”
  “可是要是敌人根本不管我们,就直接杀进艾斯卡尔怎么办?那我们之前的努力不就完全白废了吗?”
  说到这儿,天空甚至有点自暴自弃起来。“反正再怎么说我们也只是数量‘极小’的残兵,如果不是在艾斯卡尔的话,敌人完全可以忽略我们的存在……呜,可恶!”
  天空再次否定了凯伊的提案,趴在桌子上苦恼的抓着脑袋。纵然这两人拥有足足堪称优秀的战略构想力和战术行使力,但在“兵力悬殊”和“死守原地”以及“补给不足”的前提下,能做出的选择是在十分之有限。两人一时间沉默了下来,拼命想着能改变现状的策略。
  “逃走吧!”突然凯伊这么说道。
  “逃走?”天空最初还以为是在开玩笑,但凯伊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于是他不得不继续问下去,“为什么?”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我舰队已经成功的守住了艾斯卡尔近十二小时,为友军争取到了预定以上的时间,这早已超过了伍丁大提督最初的期待,何况还给予了敌人相当程度的伤害。所以现在撤退的话,相信战后没有人可以责难我舰队。”凯伊停了一下,接着又以非常严肃的声音说道:“最重要的是,如果现在不撤退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来如此。”天空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最初之所以以那么勉强姿态守在艾斯卡尔,主要是因为这个关系着夏兰军后方安危的通道的确有生死线的价值,不过在主战场的战斗几乎完结了的此时,已经没有必要在执著于开始的命令了。虽然牺牲了1/3的舰队,但剩下的人若能够安全撤退的话也算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有机会吗?”
  “当然。如果敌人真的执行那项作战,前列的敌舰会有很短的时间丧失战斗力。如果能够利用这个机会的话……”
  “可是那时候丧失战斗力的不只是敌人,我们也一样。”
  “不,利用主智能结晶的话,我想能够大概算出敌人的攻击时间。如果只是避开最初的一击的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这样一来,由于需要处理的资讯量相当庞大,主智能结晶的其它工作就得暂停下来了。没有问题吧?”
  “明白了,就交给你了。”天空点头同意了,“这边由我来负责。”
  战舰上的智能结晶的主要作用是战术模拟、资讯联接与情报分析,但并不是每支战舰上的智能结晶都有必要同时具备以上功能,因此诞生于商业种族的夏兰军自然不会刻意去重视那如同此时的第八分舰队这样不到百分之一的意外机率。
  如果是主舰队所拥有的大型智能结晶的话,可以同时兼任数项工作。但对于分舰队而言,其智能结晶主要作用只是资讯联接与情报分析,因此也只配备了相应规模的智能结晶。若要勉强去执行战术模拟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一来就没有办法兼顾到其余的工作了。不过幸好短时间内还可以用旗舰上的辅助智能结晶来替代部分功能,但不足的部分就只有靠人力来弥补。
  于是接下来凯伊向主思考结晶室走去,而天空则继续盯着星系图发呆。
  ……
  作战标准时间15:23:02:11,毫无进展的前线战况终于耗尽了彼安军的耐心,事情按照天空所预测的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两千艘歼击舰的阵列完全展开,主炮口开始聚集起庞大的反物质能量,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呈饱和状的能量流便飞奔而出,化为凶暴的光之枪飞向了前方的友军以及更前方的敌军。
  数以亿及的能量汇成了巨大的光流,瞬间照亮了宇宙的一角。彼安军前方的突击舰队首先被卷入这道源自友军的广域散射冲击波中,刹那千艘以上的突击舰化为了飞散的电浆与绚烂的光彩。吞噬了友军的光流带着欲求不满的势头又扑向了更前方的祭品。
  在那之前几分钟,夏兰军各舰才刚刚接到来自旗舰上主智能结晶的回避指令,而各舰的指挥官都以最完美的态度遵从了这一指令。顿时夏兰军的阵型如同变形虫般发生了变化,中央开始凹陷,续而空了出来。而这个时候,彼安军所制造的能量暴风的呼啸而来。
  几秒之差,夏兰军的回避动作未能完全完成,而彼安军的攻击也没有产生预想中的效果。两军纷纷带着叹息的目光目睹着那道光流奔向了虚空。
  “轰轰轰”
  第八分舰队的旗舰,机动歼击舰“蓝色惑星”,也被临近友舰的爆炸波及,在一阵翻覆之后紧急重力制御装置开始启动,但仅仅是这短短的时间,舰桥上也已经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呜,可恶。”天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不过随即感到脑袋某处正有某种比较陌生的感觉,同时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好像撞到头了的样子……”天空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正专注于舰队的指挥,根本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支撑物。记得那时候,自己好像是飞了出去的样子,那么现在舰队……
  “舰队!舰队怎么样了?情报参谋,报告现在状况!”
  无视身体的哀鸣,天空迅速的站了起来。在飞快的扫视了舰桥之后,天空露出了稍微安心的表情。看样子,除了最高指挥官之外,似乎每个翔士都有固定好自己身体的样子,而他的问题也立即得到了回应。
  “是!我舰队大约有两成被卷入了之前的攻击中,现在状况……极度混乱!”
  “极度……混乱?是敌方还是我方?”
  “两方都是!”
  “这样啊,还好……”天空稍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自军损失也不小,但敌人的突击舰队所受到的伤害更应该是自军的数倍,短时间内应该丧失战斗力了。到敌人的歼击舰队发动下一波攻击以前,至少还有五分钟的时间。这期间,只要敌突击舰队不来阻扰,剩下的部队应该能够全数撤退了。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好,但在我看来,现在的状况简直是糟透了!”这时候从舰桥入口处传来了一个疲惫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拥有英俊外貌的翔士,不过现在他的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出一点潇洒的痕迹了,就连那一头飘逸的银发也杂乱的搭在肩膀上。看样子在刚才的事故中,除了舰桥之外,战舰上其他的地方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凯伊!你那边还好吧?”
  “啊,总算还活着……天空!你、你受伤了?”
  “这个啊,刚才头被撞到了一下……”
  “你真的是运动白痴啊!”参谋长当即发出怒吼。
  这个家伙!稍微离开一下就成了这个样子!分不清是自责还是愤怒的情感在心中飚升,不过下一刻凯伊发挥了惊人的自制力,对旁边的翔士命令道:“喂,立即联络救护班!”
  “这个不要紧,倒是现在……”
  “我知道。可恶!我这边虽然动用了所有的资源,还是没有赶得上攻击的时限……抱歉。”
  凯伊一拳捶在指挥台上,露出了深深懊恼的神情。“没有办法,来不及整顿阵型了,就这样逃走吧!”
  “就这样?”天空瞬间露出了狐疑的眼神,然后将视线移到了星图上。
  在那上面显示出了自军在战场上的分布状况,而在这张图上,第八分舰队——如果还能称之为舰队的话,现在呈现出如同字面上意义一般的四分五裂之形态。暂且不考虑怎样应付敌人随后必至的追击,以目前这种极度混乱的状况,能否有一半的舰队可以跟上旗舰还是个很大的疑问。
  “你认为以目前的状况,撤退命令能够有效传到所有舰队吗?”天空的语气变得不好了起来。
  “撤退命令已经发出去了哦,和之前的回避指令一起。”凯伊苦笑了一下,“虽然这算是越权行为,但请以后再受处罚吧。至少,现在不可能撤回这个命令吧?”
  “哼,你这家伙……”考虑到现在不是校正不良友人的恶劣根性的好时机,天空也没有浪费多余的唾液,直接发出了撤退命令。“全舰撤退!以旗舰动作的为准,其余各舰随后跟进。”
  于是,在指挥官的要求下,第八舰队的所有战舰全部以毫不加以掩饰的动作开始后撤、回转、逃走。蓝色惑星也将质子引擎的出力开到了极至,在它的带领下,整个第八分舰队大胆的背对着敌人,就像被踢飞了似的逃离了混乱不堪的战线。
  对于彼安军那支不幸的突击舰队而言,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应该是很困难的吧?先是来自有着强大友军坐镇的、应该是安全无比的后方的猛烈炮击,接着眼前的敌人仿佛约定好了似的,以惊人一致的动作溃逃。随后,后方的歼击舰队在接到命令前进追击时,前方的突击舰队则陷入了混乱的旋涡中,并且还将更多的友军给拉了进来。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无法信赖战舰的自动回避系统了,各舰的操舵手们绷紧了所有神经来应付着每一秒钟都会新出现的障碍物。然而在缺乏统一指挥的情况下,他们的举动也只是徒劳而已。
  在没有敌人的战场上,彼安军呈现出完全混乱的状况。从远处看去,就像是无数微小的光的粒子在漆黑的背景中无序的运动着,只有在相互融合的瞬间会闪出耀眼的光芒。如果换一个环境的话,这应该是一幅能勾起人们某种感情共鸣的美妙画面。不过这时候,在不远处静静观看着这一幕的第八分舰队,却无法对此产生任何共鸣。
  “逃掉了……”天空像要吐尽肺里空气一般的深深吁了一口气。
  “……逃掉了吗?”与此相比,凯伊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不相信的疑惑。
  “呜!”在心情稍微放松下来的瞬间,仿佛突如其来的剧痛从头部的创口传来,撕扯着神经。这时候天空才察觉到,那种湿漉漉的温暖感不知何时已经覆盖了半个肩膀,随即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涌上心头,失去了平衡感的身体向前倒去。
  “天空?喂,振作一点!……救护班?救护班!还没到吗?”
  在天空倒地之前,凯伊扶住了他,但随即响起的怒吼声却使得天空几乎一度停滞的神经在由耳膜传来的高频振动下的重新苏醒,不过当然伴随着极度不快的感觉。
  ……
  不但在最初击溃了同等兵力的敌方分舰队,而且在面对着随后而来的敌方主力舰队时,还能成功的守住了友军的背后,并以巧妙的手段使其陷入混乱,最后居然还能全身而退……似乎就连诸神也嫉妒起天空的幸运来,在他的前方偷偷的伸出了脚。
  当蓝色惑星经过一片陨石群的时候,一枚彼安军的机雷,或者正确的说是在之前的机雷攻击中落空了,但并没有爆炸的机雷捕捉到了敌人接近的信号,在极近的距离内一跃而起,瞬间就完成了被赋予的使命。
  倘若蓝色惑星的阳子护罩没有在之前的一波攻击中被摧毁的话,这种程度的攻击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但失去了护罩的机动歼击舰在机雷面前却如同婴儿般脆弱。
  短短的几秒之内,蓝色惑星上的诸人甚至还来不及察觉到发生什么事情,只感觉舰体剧震了一下,随即视界内便换成了红色。当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的时候,位于舰桥顶部的一根合金梁被震断,一端尖锐的部分在重力制御系统的作用下直直的插向地面。
  在其正下方,某位刚被注入了造血剂因而全身乏力的指挥官,在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的同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柄死神挥起的镰刀,无力动弹。
  “这就是我的终点吗?”那一瞬间,天空的心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混帐!”不知道是在骂谁?当天空这么想的时候,某样东西以很强烈的力道撞开了他,在落地之前又听到身后响起了像是刺破了皮革的声音。
  究竟是怎么回事?带着这种疑问,天空费力的调整了身子,向后看去。凯伊的身体以一种非常滑稽的姿势立着,上半身向后仰过几乎60度的倾角,可是人怎么可能这样子还不倒下去啊?天空很想笑,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视线继续向下走着。
  柱子?原来是这个东西支撑着凯伊不倒下去啊……怎么会是红色的?好恶心的品位啊,但是上半部分却又是灰色的耶?穿过了凯伊身体的部分被染红了吗?是血吧……
  “咳!”腹下传来的感觉已经超过了疼痛的界限,就连咳嗽中也混着大量的鲜血。凯伊费力的睁开眼睛,看见天空正跌跌撞撞的向这边走来。真是的,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雪莱啊,你大概会狠狠的骂我一顿吧?不过,不要为难这小子哦……感觉到垂下的那只手被人紧紧的握住,凯伊动了一下头,但焦距却无法立即对准。
  “运动白痴……”
  一说出这个词,手立刻被人紧抓着摇晃起来。轻一点呐,你这个运动白痴!真该叫你来尝一尝肚子被开了个直径X米的大洞的滋味。凯伊在心里咒骂着,耳边似乎又传来了什么声音,但现在听不听得到也无所谓了,反正又是那些无聊话吧?
  “咳、咳咳!”从咽喉里涌出大量的鲜血,凯伊感觉到生命力正迅速的离开自己。我要死了吗?但这种情况下应该说几句遗言吧……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凯伊摇了摇脑袋,让里面的血液流动了一下,然后说出了一句充满个人风格的遗言。
  “我先去把位子……给占住,所以你们……不用急着跟来……”
  “凯伊!”当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银发的挚友已经陷入了永远的长眠,然而无法接受事实的天空,依旧激烈的摇晃着凯伊的身体,声嘶力竭的喊着,“你这家伙!不许闭上眼睛!给我起来!雪莱呢?你要放她一个人吗?给我睁开眼睛啊!凯伊!”
  ……
  然后是第二段,名为是“叛徒和刺客”……
  ……
  当天空再次出现在舰桥的时候,时间已经半小时后,而持续了数天的激烈战斗在这时也已经基本结束了。出现在部下面前的天空似乎已经恢复了精神,他坐回了指挥台,问着正以微笑迎接自己的参谋长。
  “雅莉亚,目前的情况呢?”
  “十分钟前,敌基地向蕾贝尔殿下要求投降。而现在,殿下的舰队正在进驻基地中。”雅莉亚以明快的表情回应着长官。
  “……那我们也准备一下,跟着殿下进去吧。”天空下了简短的命令后就沉默了下来。而不知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天空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阴沉还不如说是沉重。这不太像平日的他,也因此雅莉亚露出了担心的表情,但这位忠诚的参谋长还是很快的执行了天空的命令。
  “是,属下立刻准备。”
  无愧于帝国军事学院的英才之名,雅莉亚以惊人的效率完美的处理好了上司交代的一切。而在向天空做了简短的报告后,优秀的参谋长犹豫了一下,提出了建议,“那个……大人,你似乎很累的样子,果然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啊?嗯,不用了,我只是有一点累而已……而且,刚才我已经在睡眠舱里休息了好一会儿,现在已经没问题了。”天空从沉默中回过神来,拒绝了雅莉亚的好意。
  “喂,雅莉亚……”沉默了片刻后,天空以很低的音量呼唤着旁边的女性。
  “是,请问有何吩咐?”雅莉亚用温柔的眼神回应着上司。
  “刚才,他们叫我作……‘背叛者’吧?”
  “他们”当然指的是人类同盟体。尽管天空没说出来,但雅莉亚却立即知道了这个事实。而且她还发现,当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长官的那晴朗的眉头浮现出浓浓的阴云。
  “老实说,我……现在的我,并没有能大声否定这个称呼的自信……就在刚才,我又杀掉了数万名和我一样来自地上世界的人类……”说到这儿,天空双手不自觉的捏在了一起,并轻微的颤抖着。
  “大人……”
  雅莉亚以悲哀的眼光望着眼前这个纯洁的青年。就如同杀死恶魔的骑士被邪恶的血液所污染一般,就因为这个人的那颗心比任何人的都温柔善良,所以这个人才会在残酷的战争中背负上了如此沉重的负罪感。而尽管认识到了这一点,雅莉亚也没有办法回答上司的问题——在帝国学院里学到的那些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是根本用不上的。
  “请不要自责了,大人……那并不是你的错啊!”
  “是吗?啊,是的……也许是吧……”
  这样回答后,天空又陷入了沉默。而看着上司黑色的眼瞳里充满着的迷惑,雅莉亚不禁打心底里希望自己拥有如同斐利特一样的爽直,拥有能够明白道出自己心中真正想法的那份勇气。
  ……
  不久之后,天空接通了与第227舰队的通讯,而出现在画面上的是自己托付了“星仔”给她的那位女孩。
  “是佛蒂啊,殿下在吗?”与刚才完全不同,天空的声音里洋溢着生气,时间似乎又回到了他还在第227舰队的时候。
  “殿下目前正在个人室,要接进去吗,阁下?”
  “她在休息吗……那就不用了。”
  佛蒂的声音一如往常,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但天空却对最后的两个字有着异常的反感。于是,他露出了苦笑,又继续说道,“那个,佛蒂,可以不要称呼我‘阁下’吗?就像平时一样叫我天空就行了吧,‘阁下’这个东西……听起来让人满不习惯的……”
  “喂,天空!刚才殿下离开时似乎很不愉快的样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这时候,第227舰队的先任翔士海温插入了通讯,并立即就给这位新人提督带来了一个非常坏的消息。
  “呃?怎、怎么会……难道蕾贝尔她……”
  就算是同时遇到了数十万支的敌舰,天空的表情也绝不会这样的失措,但现在的他几乎有了这样的错觉,自己简直就像是犯错的孩子般,除了等待父母严厉的责罚外,根本就无计可施了。而正当天空为此焦头烂额之际,一向最喜欢落井下石的那位前辈发言了,“没错,你猜对了!小弟,这次你打算怎么应付呢——那位皇女殿下的好强可不是一般的哦!啊,对于这个狠狠伤害了自己的自尊心的男子,她还会不会考虑到他曾是自己的男朋友呢?如果万一……”
  “呜~~,请、请别说了,萨巴多大人,我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了……”听到这充满萨巴多风格的话,天空发出了近似呜咽的声音。然后,想是害怕再听下去了一般,天空准备立即切断通讯。
  “请等一下,阁……天空!”就在天空将手伸到按钮处时,佛蒂突然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佛蒂?”总算听到了她叫自己的名字,天空因此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不,没什么……只是,衷心祝贺大人这次凯旋胜利。”在刚刚的那一瞬间的激动之后,佛蒂又恢复了淡淡的表情,以平日的语调这样说着。而天空也很爽直的接受了她的祝贺,但却多余的加上了一句话,“谢谢……啊,不过,请不要在蕾贝尔面前说这种话,拜托了!”
  “是……”之后通讯就切断了,不过是由第227舰队的次席翔士这边主动切断的。
  “喂,佛、佛蒂……”开始的时侯,萨巴多是同其他人一样惊讶的望着他们的次席翔士。但过了一会儿,他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大笑道,“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又在高兴什么啊?”海温皱起了眉头,她觉得他的笑声越来越刺耳了。
  ……
  舰内时间10:43:12,天空结束了与友军的通讯。
  “大人,舰队的进驻、重编工作已经完成,请指示接下来的行动。”
  “这种事情,你自己判断就好了……对了,我想去基地内看一下,能批准吗?”
  “大人!尽管已经投降了,但那还是敌人的基地啊!太危险了!”
  “所以才问你‘能·批·准·吗’?”
  “……那么,请允许属下一起去!”
  “呃……”
  同一时间,蕾贝尔出现在僚幕们面前。
  “殿下,天空提督的舰队已经进驻完毕,正等候着你的指示。”
  “……传令下去,除最低限度警备人员外,其余人员允许休息。另外,佛蒂,给伍丁大提督的报告书就交由你负责吧,我想出去稍微走一下。”
  “是,请务必小心。”
  ……
  不久之后,在刚刚平静下来的特兰普尔基地里,由于唯一的援军被天空所消减,在毫无选择的情况下正式向星界军投降的人类同盟军士兵们除了被要求全部解除了武装之外,并没有被限制自由。而战斗既然已经结束,星界军的士兵们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那狭窄的船舱里,他们被允许走下战舰,在基地的特定区域内自由活动。也因此,当天空与雅莉亚走出旗舰“蓝色惑星”的时候,特兰普尔基地的通路上布满了无所事事的两军士兵。
  “啊,那是……提督!是天空提督!”
  “真的!真的是天空阁下!真是太幸运了!竟然在这看见提督本人……”
  这一男一女立即引来了周围的目光。天空,这个名字早在威卡纳尔一役中便伴随着人类同盟体最大的军事基地的陷落而震撼了整个人类世界。对那些同是地上人出身的下级士兵来说,这个名字几乎代表着一个传奇。而他与帝国皇女之间的友情,则更是引起了上至帝国皇太子,下至平民小孩的普遍关心。所以,不管是从帝国军队里,还是从同盟军队里,要找出一个不认识天空的人来,那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喂、喂,去跟提督握个手吧?我们一起……”
  “可是,提督身边的那人是……咦,不是蕾贝尔殿下?”
  “是雅莉亚小姐!她是第228舰队的参谋长啊……可是,她怎么会和提督在一起?”
  看到在传说中的骑士身边的不是那位传说中的公主,于是某些夏兰的士兵有了这样的疑惑。而与他们完全不同,人类同盟体的士兵们怀着惊讶与震撼的心情,亲眼目睹到了那位堪称自军最大的灾星。
  “那、那个家伙就是那个瞬间就摧毁我军万只战舰的提督吗?这样的一个毛头小子……”
  “这小子的胆子还真大啊!就这样一个人出来,不怕被杀掉吗?这里想取他项上人头的家伙,可绝对不止一、二十个啊!”
  “是狂妄吧?自以为歼灭了我军舰队,就没人敢动他了……”
  将这些话语全收到了耳中,雅莉亚暗地里检查完束子枪的能源后,才略为安心的嘘了口气,微笑着对上司说道,“大人,你在下级士兵之间很有人气嘛!”
  “别这样说啊,我又没刻意去收买他们……只是,也没刻意抬高自己罢了。”
  天空依旧是一付无所谓的表情,而雅莉亚则对上司投以了很欣赏的目光。
  “嗯,那样已经很了不起了……谁!”
  下一刻,那种目光变得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般凌厉,她以最标准的动作抽出了束子枪,飞快的瞄准了那个正靠过来的人影。“啊……”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位身着星界军军服的男孩,而他的脸上正露出一片茫然的表情。不是人类同盟体的人?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难堪的错误,雅莉亚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而整个通道也因这突然的事态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雅莉亚,收起枪吧……”
  天空苦笑着为这位忠心耿耿的助手解了围,他走到那位被吓坏了的无辜的星界军士兵面前,像生怕吓到了他一般轻轻的问到,“请问,你是找我吗?”
  “那、那个……属下是战舰‘毕林卡夫特’的翼士修技生,卡尔·路易斯!”回过神来后,少年以很有精神声音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小心翼翼的出了手,“天空阁下,可以和你握手吗?”
  “嗯,辛苦了……”
  天空也伸手回应了男孩。当两人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天空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同样年龄的自己。他对少年露出了如同星空般晴朗的笑容,说道,“卡尔吗?不用这么拘束啊,我只比你大几岁而已……知道吗?当我还是翔士修技生的时候,还不敢像你这样和上司打招呼呢……你很勇敢哦!”
  “对、对不起!我只是……”
  “没关系,我又不是在责怪你……卡尔,为了能在战场上活下去,请继续保持这份勇气吧!我衷心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翼士。”
  “是、是!多谢阁下!”
  少年十分感动的低下了头,眼睛似乎也朦胧了起来。众人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俱泛起了温暖的感情。一个拥有星界军高级军衔的提督,一个是连正式军衔都没有的翼士修技生,而两人间的对话却如同朋友或者兄弟般亲切,就连同盟军的士兵们也不禁为之感动了。
  “这个家伙出乎意料的没有架子嘛……虽然是敌人,但也真是个很好的上司啊……”其中有人这样说着。
  ……
  同一时刻,在距此处不远的地方,创造“荣耀女神之骑士”传说的另一位人物,夏兰帝国皇帝艾蕾丝特十三世的孙女,斐尔诺德·艾尔斯卡纳·基纳·蕾贝尔,星界军第227舰队的提督在其先任翔士的陪同下走出旗舰“漆黑之翼”,来到了基地的通道上。
  “经历那么辛苦的战斗后,士兵们情绪似乎都还很高昂啊……”
  打量着周围的部下,蕾贝尔的表情略显惊讶,而海温这时露出了很愉快的笑容,“是因为这次的战斗异常轻松吧?虽然遇到了预料之外的伏兵,但受损却比预料的还要少,这一切……”说到这儿,海温顿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接这说下去。
  “都是托天空的福吧?不必顾虑我,说出来也没关系。”
  蕾贝尔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的说道,那没有音调起伏的声音里隐含着强烈的不满,但那并不是嫉妒或者类似的感情,那股负面感情的对象是蕾贝尔自身,对自己的不满。对这位一直以来都以最完美的标准要求着自己的帝国皇女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这样输给别人。而在经历了种种感情之后的现在,蕾贝尔心中产生了另一个想法,“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输给他可以吧?”
  “可是,殿下也付出了相当的努力呀!请不要这样贬低自己……”
  这时候,海温只有提醒着上司,请她不要抹杀掉自己的努力。
  “就算是这样……因为我一时冲动,中了敌人的计策,差点就导致全军全歼的结局,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蕾贝尔似乎还是无法原谅自己,不断回想着自己所犯的错误。卡斯鲁拉一役、威卡纳尔一役、再加上现在的这场战斗……如果照这样来算的话,自己应该是至少死掉了三次的人了。“……但是,为什么我还活着呢?”当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蕾贝尔的心中立即浮现出了一位有着温和笑容的青年,他便是自己继续存在着的原因。而在认清了这个事实后,蕾贝尔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回想起四年前在行星卡兰托尔上天空曾经怒斥自己的话。
  “只要是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而就因为如此,人们才会相互依赖、互相扶持的活下去,不是吗?为什么非要在意自己是不是拖累了别人呢?”
  那是蕾贝尔第一次被人那样的训斥,之后蕾贝尔也为自己的无知而道了歉。但这一次,这位好强的皇女还能那样诚实的面对自己吗?
  “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蕾贝尔继续说着,脸上出现了少见的迷惑表情,“被他所救,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在三年前,我们掉到地上世界时,就互相救过几次,那时,我们很高兴能帮上彼此。但是……这一次,我却无法像以前那样单纯的感到喜悦了。”顿了一下,蕾贝尔以很肯定的语气说着,“天空他变强了!虽然在威尔卡纳时就有点感觉到了,但这次,我却无法再装作不知了……虽然这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我总觉得天空似乎离我有点远了,渐渐变陌生了,不再是那个笑着叫我‘蕾贝尔’的好好先生了……”
  “那是殿下自己这样想吧?总之,请先听听天空的意见吧,如何?”海温这样回答着就像自己妹妹般的提督。
  “……嗯,不论什么时候,你的意见都是这样正确了,先任翔士。”
  沉默了片刻,蕾贝尔点了点头,用公式化的语言道出了谢意。其实她心中还是满复杂的,“输给天空可以吗?”这个问题一直在脑中盘旋不已。最后,蕾贝尔甩了甩脑袋,将这些迷惑自己的东西暂时抛开了。
  “咦……提督,那不是天空吗?”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距天空不远的地方,而海温则首先发现了天空并叫了出来。
  “嗯?”蕾贝尔迅速将目光移到那处,但立即又转头面向海温,表情十分认真的问道,“……你是说那个被若干女性下士所包围、脸上挂着下流笑容、一付手足无措摸样的男人……是天空吗?”
  “……不,是属下看错了……”
  海温苦笑着否定了自己的观察。这个小子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问题啊?海温不禁有了想放弃的念头。
  另一方面,如蕾贝尔所描述的,那位星界军提督此时的处境真的是犹如在天堂与地狱之间。
  “大、大家,请等一会儿好吗?我、我现在真的有急事啊……”对于着面前的重重人海,天空的声音显得那么的软弱无力。而正当他十分艰难的顶住这股压力的时候,后面的参谋长却又发出了异常不满的声音。
  “真不错啊,大人!竟然这么受欢迎……”
  这样说的雅莉亚以很刺人的眼神瞄着长官。
  “雅、雅莉亚,帮我一下吧!”
  天空的语调简直是哀求了,但参谋长却依然无动于衷。
  “一般而言,处于这种状况,作为男性的一方都应该很高兴的呀!大人又何必勉强自己了?”
  雅莉亚的声音中某种感情的含量越来越高了,而天空的回答则十分的无力。
  “那个啊,又不是我自己想这样的……”
  ……当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两位高级将官的身上时,一位作平民装扮的矮小男子夹在人群中,从旁边悄悄的接近了毫无所觉的天空,而雅莉亚此时也将精神放在了另一个地方,于是男子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了天空的背后。下一秒钟,他将一直放在怀中的右手抽出了来,伴随着一闪即逝的青色光芒的出现,一柄原始的凶器从后面瞄准了天空的心脏。
  “危险!”
  就在那道反射星光所产生的青芒闪入蕾贝尔眼角的瞬间,一股莫名而强烈的恐惧感贯穿了皇女的身体,她不顾一切的大叫了出来。
  “天空!躲开!”
  “蕾贝尔?”
  受到这声音的吸引,天空微微偏过身子朝蕾贝尔看来,而同时,暗杀者的凶器更快速的刺向了目标。
  “受死吧,背叛者!”
  暗杀者的口中吐出了充满憎恨的言语,手中的匕首则一下子插进了天空的身体里。
  “呜!”
  不同于一般下士所穿的强化战斗服,外表华丽的指挥官制服那薄薄的纤维根本抵挡不住就算是小如一柄匕首的攻击。天空的左肩飞溅出红色的液体,闷哼了一声向前扑倒在了地上——那柄不足15厘米长的匕首有大半都埋进了血与肉的裂缝中。不过,所幸有皇女的那一声示警,这把本应刺向天空心脏的凶器才偏移了生与死之间的那一段极小的距离,仅仅是重创了目标的肩膀而已。
  “大人!”
  在天空倒地的刹那,雅莉亚惊醒了过来。她以最快的速度扶住了天空,而眼光则飞快的扫过人群,但里面已经没有了暗杀者的踪迹。于是下一刻,带着惶恐与不安的心情,雅莉亚仔细检查了上司的伤口,几秒钟之后,她微微安心的嘘了一口气。
  “……腋下的动脉被割破,差点就刺到心脏了,幸好……”
  雅莉亚仰起头感谢着那不知名的神明,然后她撕下军服的一部分,以连专业的医疗兵也望尘莫及的速度替天空包扎住了伤口。虽然插在肩膀上的匕首没有被拔出来,但天空的流血量不再那么汹涌了。
  “呜……雅、雅莉亚?”强忍着肩部的剧痛,天空勉强睁开了眼睛,随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模糊的脸。“虽然有点看不清楚……但,从这种疼痛的感觉来看,我应该是被暗杀了,对吧?”似乎因流血过多而神志不清的天空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大人,你还活着呢!别胡说,请坚持一下!”雅莉亚吓了一跳,大声呼唤着自己的提督,然后立即呼叫了救护队。
  在雅莉亚完成这一系列工作的同时,另一位女性也没有闲着。蕾贝尔在确认了天空周围已有足够的人手后,便掉头追向了逃向基地深处的那位暗杀者,并大声命令着通道上的星界军士兵。
  “来人!快抓住他!那个穿黑衣服的男人!”
  在追逐的过程中,蕾贝尔拔除了腰间的束子枪,但正当她将前方的人影锁定在射程范围,就要射击的前一刻,耳边传来了一个虚弱但坚决的声音。
  “等等,不、不要用枪……这是命令!”
  “那个笨蛋!都伤成这样了,竟还为刺客担心。”
  蕾贝尔不由得反射性的骂了出来,但最后她还是收起了那把已经打开了保险栓的束光枪,继续追了下去。
  ……


外传五点二(下)
  不久之后,救护队与警备队一同赶到了,等得十分不耐参谋长差一点就骂了出来,所幸那位善良的提督劝住了她,医疗兵们才得以立即实现自己的责任。因此,当蕾贝尔回来的时候,伤口经过了全面的治疗,并且被强制性的灌入了一千毫升左右的人造血液后,天空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天空!”
  蕾贝尔朝天空走了过去。而不等她提出,围在天空身边的星界军警备队的士兵们自动为这位皇女让开了一条道路。
  “啊,蕾贝尔!你还好吗?”
  从人群的狭缝中看到蕾贝尔的身影,天空露出了一如平常般的笑容,不过,此时他的脸色却显得十分苍白。
  “你这个笨蛋!在关心别人之前,先关心一下自己吧!”
  蕾贝尔当即就这样骂着同为星界军提督的这个家伙,而周围的人们则对于高贵的夏兰皇女的这一段粗鲁的对话均表示出无法理解的惊讶。但无视这些东西,蕾贝尔在天空身边蹲了下来,表情担忧的问道,“怎么样?伤势严重吗?需要马上送去医务室吗?”
  “请放心,皇女殿下。大人的伤势并不严重,刚才救护队已经为大人处理过了。”
  代替天空回答的是其参谋长雅莉亚,她刚从医师那儿询问了情况过来。然后,雅莉亚扶着了长官站了起来,但动作中似乎带着了不明所以的对抗意识,因此蕾贝尔询问似的望着天空,而面对这道刺人的目光,天空只有无奈的露出了“就是那样的”苦笑。
  “是吗……那就好。”
  蕾贝尔淡淡的说道,然后她也站了起来,不带任何表情的瞄了雅莉亚一眼。这一次,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一点,都紧张的望着这两位关系好像不太友善的女性。如果萨巴多在这儿的话,想必到最后天空的身上又会添加几道伤口吧?但唯独这一次,天空的厄运并没有接踵而至。
  “对了,蕾贝尔,那个暗杀者呢?”感觉到了这危险的气氛,吓了一跳的当事人赶紧转移了话题。
  “在这儿哦,提督。是一个满漂亮的小姐耶!”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闻言天空惊喜的转过头去。
  “斐利特!你也来了?”
  “嗯。不过,如果不是这位小姐恰好撞上我,我也不知道提督会遇上这么热情的拥护者呢!”斐利特的脸上露出十分可恨的笑容,天空情不自禁的觉得这家伙与那个萨巴多越来越像了。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也只有委曲求全了,“拜托,你就别再落井下石了……呜!”似乎是牵动了伤口,他轻哼了一声,身子晃了一下。
  “大人,请小心一点!”
  一直全神贯注于天空身上的雅莉亚赶紧扶助了他,并狠狠的瞪了斐利特一眼,警告他不许再刺激这个受伤的病人了。被那种危险的眼神瞟过,斐利特意识到了再继续下去的话,待会儿受伤的可就不只是这位提督了。于是,他轻轻咳了一下,转移了话题。
  “唔……玩笑就开到这儿。提督,这家伙怎么处理啊?”
  说着,斐利特将身后那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犯人推了出来,然后就露出一付很明显的准备看好戏的表情退到了一边。而带着很不满意的无奈情绪,天空很快的瞟了这个魁梧的大汉一眼,然后开始打量着那个差一点几乎就能杀掉自己了的女性。
  她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因此只能被称为少女吧?这个少女有着如同金丝般的短发和一双漂亮的脸蛋,但此时她那深绿色的瞳孔里却燃烧着沸腾的憎恨。女孩狠狠的盯着天空,似乎想用眼光将他灼死似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应该会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孩。天空这样想着,但这却使他更没有主意了。最后,天空用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了挠头,苦笑了出来。
  “怎么处理……你问我也……”
  “暂时把她关押在监禁室里,等将这件事情上报后,立即处刑!”
  蕾贝尔以不容违背语气这样命令着。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挨了一铁锤似的,向后仰倒退了一步。在他们印象中,这位斐尔诺德皇家的公主只是有点高傲和不近人情而已,并不是这样残忍的人啊!
  “没听到吗,警备队长?”
  蕾贝尔再一次加重了语气,对一旁的警备队长命令着。她绝对不是一个冷酷的人,但刚才那一瞬间的几乎了贯穿整个心脏的强烈恐惧感也决不是能轻易忘记的。现在有空停下来回忆后,这种恐惧感却更加紧紧拽住了皇女的心,就如同寒冰的刀刃划过背脊一般,蕾贝尔全身近乎痉挛的颤抖着。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位一直伴随在自己身边的青年会因为这样小小的一件事件而离开自己;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失去了这唯一的羽翼后,自己将如何飞翔……蕾贝尔无法想象这样的情况,也因为如此,她才无法原谅企图折断自己最重要的羽翼的一切事物。
  “等一下,蕾贝尔!这、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天空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拦住了正准备实行皇女的命令的警备队,望向蕾贝尔这样说道。
  “……那你的意见呢?放了她吗?”
  皇女的愤怒顿时转到了天空身上。这个人竟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蕾贝尔差点就想掏出束光枪,就这么给这家伙一枪了。
  “这个……我……”
  天空的脸上很明显的写着“我很为难啊!”的字样,而在他有所决定之前,一旁的那位忠心耿耿的参谋长做出了激烈的抗议。
  “这决不可以,大人!不管怎么样,她是企图刺杀星界军高级将官的犯人,必须依照星界军的法律进行判决!大人无权自行决定!”
  雅莉亚完全否决了天空还未做出的决定。刚刚的事件中,她所受到的冲击也绝不亚于那位皇女。雅莉亚深深的自责着,如果自己不被那种感情迷惑的话,那么在这个女人接近前,自己一定会发觉的,而天空也绝对会安然无恙。虽然天空刚才十分幸运的只受了轻伤,但下一次……想到这儿,这位责任心很强的参谋长已经准备为这件事负上一切的责任了。
  “哼,谁要你们亚布人的同情!杀了我吧,就如同杀死我爷爷一样的杀死我吧!”这时候,被绑着的女孩叫了起来,她以充满憎恨的眼光狠狠瞪着那位不知所措的男人,咒骂道,“刽子手!杀人犯!背叛者!凶手!”
  “可恶!你这个女人……”
  警备队长对这个不安分的犯人举起了拳头,但考虑到对方是一个与自己女儿年龄相仿的女孩,似乎也挥不下去了。
  “夏兰的走狗!侵略者的奴隶!没有廉耻的男人!”
  女孩继续咒骂着,而周围的夏兰士兵们的视线也随之渐渐变得危险了—虽然当事人本身没有表现得怎样,但他们却无法再容忍有人侮辱那位他们寄托其忠诚心与荣誉感的长官了。不少人将手放到了枪上。
  “住口吧,小姐!”
  在这种危险的时候,斐利特也无法再保持沉默了,他走到女孩的身前,低头俯视着那张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以很认真的语气说道,“如果你再敢侮骂提督一句的话,我一定会忍不住让你好好尝一尝宇宙海盗的可怕的。”
  被这个魁梧大汉的“狰狞”表情吓到,女孩一时间止住了声音,身体微微颤抖着。
  “对了嘛,小姐,你终于有一点像女孩了……这样的话,我待会也比较有兴趣啊!”斐利特的语言越来越下流了,蕾贝尔与雅莉亚都不禁皱起了眉头,而那位女孩的身体则开始发抖了。
  “别吓她了,斐利特。”
  天空的声音里带着苦涩的味道。斐利特似乎预计到了长官会阻止自己,对天空打了一个“换你了!”的眼神后,立刻转身退到了原来的地方,而天空则无奈的走了上去,直接的面对着女孩那憎恨的目光。
  “小姐,那个……作为被害者,我想我应该有权知道你阻杀我的理由吧?”天空的声音不带一丝火气,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差点就被杀掉的人,反而有些类似在打商量似的。而后,他以很轻柔的声音问着,“可以告诉我吗?”
  似乎为敌人那出乎意料的态度而惊讶着,女孩沉默了一阵,然后以很强烈的声音冲着天空大喊着。
  “……刽子手!你杀死了我的爷爷,我的那个温柔而慈祥的爷爷被你杀掉了!”
  “你爷爷?”
  “就是刚刚被你毁掉的同盟军舰队的梅尔曼提督!他就是我的爷爷!”
  “是这样啊……”
  听完女孩的话后,天空点了点头,然后就迅速的沉默了下来,表情看不出一丝的波动,但旁边的蕾贝尔却敏锐的发现在他紧握的左拳正渗出一丝丝的血液。
  “难道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吗?”带着这样的疑问,蕾贝尔将目光向上移动,却发现天空的肩膀处包扎着的绷带上一片雪白。
  “怎么回事?……难道!”
  蕾贝尔一下子明白了,那是这个男人自己不自觉的握拳太紧而戳破皮肤。尽管手都伤成了这样,天空却没有丝毫的感觉,可见此刻他的心中有着多么深的悲伤。蕾贝尔心中顿时感到一阵痛楚,“这个笨蛋!”她几乎就要这样骂了出来。
  当两人都想着各自的心事而沉默下来的时候,被绑着的女孩又开始咒骂起眼前的仇人来。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你的双手沾满的是无辜人们的鲜血!你的脚下踏着的是千亿同胞的尸骨!总有一天你会像那些被你所杀死的人们一样,死无葬身之地的被粉碎在这个漆黑的宇宙中!那时候,连你的亲人们都会拍着手赞颂这世间的正义及真理!决不会有任何有良知的人类会为你的死亡悲哀!……在那之前,这些被你所杀死的人们,他们临死前的哀嚎,将化为永远的梦魇,每日每夜叫你不得安眠!”
  “乖乖,这小姑娘好强的怨气……”连斐利特都吓了一跳,他这一次也没有自信能止住这个女孩了。
  “麻烦的女人,不许再说下去了!”蕾贝尔再一次将束光枪拔了出来,瞄准了女孩的眉心。如果她再敢刺伤天空的心灵,那么这一次,不管是谁来阻止,皇女是真的打算开枪了。
  “住口!”
  接下来,在女孩的第二句话出口之前,天空做出了谁都料想不到的事情——他给了女孩一巴掌。“啪”的一声,女孩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印记,而周围的人们则再一次呆住了,整个通道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天、天空?”就连蕾贝尔也吓了一跳,吃惊的看着这个朝夕相对了三年的青年。在她的记忆之中,天空似乎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动粗过,更何况是手无寸铁的女孩了。无视于众人的感受,天空就象在发泄长久以来积累的怒火一般,对女孩射出了灼热而激烈的目光。
  “你以为不幸的就只有你一人吗?别自大了!你以为你那个爷爷所代表的便是正义吗?少开玩笑了!”
  之后的时间里,整个基地似乎只有天空那激烈而愤怒的声音在回响,而挨了一巴掌的女孩则呆呆的看着他。
  “被你们人类同盟军杀死的夏兰人、还有那些自由行星的居民们全部都该死吗?他们都是邪恶的化身吗?这个世界的正义就只有你们人类同盟体一个吗?”
  “那、那是……”
  女孩完全没有办法反驳这个男人的话,无奈与悔恨充满着女孩的心,而天空的声音则更加强悍了。
  “你看到过失去所有儿子的母亲流泪的脸吗?你看到过爱人战死后,女孩那悲痛不已的样子吗?你又知道……自己好友的孩子在你面前询问他们的父亲什么时候回来,而你却不得不告诉他们,他们亲爱的父亲阵亡了的痛苦吗?”
  天空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上回响着。所有的人,人类同盟体和夏兰帝国的人都静静的听着,这位年轻提督的愤怒。悲伤的记忆如走马灯一般的在脑中浮现,天空就像在对自己发怒一般,声音越来越大了。
  “没有吧?你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情吧?你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这是战争!没有仁义的战争!是强者生存,弱者死亡的世界!像你这样不韵世事的小女孩,懂什么!”
  “那么!被你杀死的人们就该死了吗?”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理由,女孩以相同的音量与天空对抗着。闻言,天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会儿后,恢复了平静的他淡淡的说道。
  “……不,这个世界上谁也没有夺走别人生命的权利……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杀是那么多的人呢?你这个刽子手!伪善者!”
  形势似乎倒转了过来,女孩的声音变得咄咄逼人,而天空则神色黯然的低下了头去,紧握的左拳里又渗出了红色的液体。
  “哼,没话说了吗?刽子手!”
  “……”
  天空沉默了下来,周围也随之沉静了下来。
  这时候,天空再次抬起了头。此刻,他那漆黑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犹豫与疑惑。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天空的脸上露出了与平常的他有所不同的微笑,然后他轻轻的说道。
  “……的确,如你所说,我的双手沾满了人们的鲜血,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
  “天空!”
  蕾贝尔惊讶的叫了出来,而天空却像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说着。
  “但是,我有我所珍惜的东西—这个银河的未来!为了我所相信的那唯一的未来,我随时都可以着献出自己的生命……而与这决心相比起来,背负刽子手或者背叛者的污名根本就不算什么,就算被千亿、万亿的人们憎恨和诅咒,我也决不会放弃一直企盼的那个未来。”
  天空一口气作了这样的表白后便停了下来,而周围的人们似乎受了极大的震惊般,各自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呼,真不愧是提督!一下子就把形势全扳回来了……”斐利特再一次为长官的才能所感动,不过方向似乎错了。
  “那个笨蛋……”虽然说的是同样的内容,但现在蕾贝尔的脸上却充满了女性的温柔。
  “大人……”雅莉亚在佩服之余则略有些不满。就算是真的,也用不着这么大声的说出来啊!
  ……
  天空并没有在意这些东西,他仔细的盯着女孩,再次确认道。
  “小姐,我再问你一次,你还想杀了我吗?”
  “那、那当然!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永远不会放弃的!”
  女孩的声音现在已经没有了什么力道,近似于在逞强了。
  “是吗?但以你现在的力量而言,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吧?因为,我只要以企图刺杀帝国军队提督的罪名把你送到帝国境内某个边境星球,你就再也不会有靠近我的机会了。”
  天空不带感情的这样说完后,女孩十分不甘心的瞪着这个男人,好像要用眼光刺死他似的。
  “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鲁邦——我的领地,目前还缺少一个行政代理官,你会去吧?”
  无视女孩的表情,天空似乎在一步步的诱导着她,而有了这种感觉的女孩愤怒的喊了出来,“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请听我说完……”天空的表情还是那么淡然,“我聘你为行政代理官,任期三年。在这期间,你必须待在普利特上,代替我处理那儿的事务。我会三个月和你联系一次,当然,是用面对面的形式。那时候如果你想刺杀我也是可以的……而三年之后,如果我还活着,我就付给你所想要的报酬,不论什么。”
  “大、大人!这样说可以吗!”
  “天空!你在想什么啊!”
  这样说就几乎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因此一旁的两位女性同时叫了出来,但女孩却怀疑的望着天空。
  “……真的?”
  “嗯,但前提是到那时候为止,你必须好好的活着才行。”
  天空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而女孩则将脸别了过去,假装没有看到的样子,并且大声喊道。
  “我一定会活下去的!在没亲手杀死你之前!”
  听到这样的回答,天空顿时笑了起来,就如同在好友打招呼般,他对女孩友好的伸出了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
  “那么,我的代理官小姐,至少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女孩没有去握那只手,却以奇怪的眼光望着对她伸出手的男子。这家伙真的是刚刚差点被自己杀掉的那个人吗?女孩的眼光望向了天空的肩膀,在那儿确实包扎着绷带。
  “为什么……”女孩的嘴唇似乎微微张开了一下,她很想问这个问题,但最后还是报上自己的名字,“……我、我的名字是……叫我朱、朱丽吧……”
  “好的。朱丽小姐,请务必保重。”天空这样说着,脸上没有一丝的虚伪,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祝福。
  ……
  之后,整件事在特兰普尔内传开了。提督被刺杀,这原本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但最后的结果却令人无法不笑出来。于是在士兵们之间,又开始传说着他们的提督以宽大的胸襟饶恕了那位企图暗杀自己的女人,并聘她为自己的行政代理官一事。
  “三年之后,那个女人会要什么呢?”不少人这样猜测着。
  当蕾贝尔处理完了善后事宜,“刺杀”事件告一段落后,她拨通了第228舰队的电话。接的人是第228舰队的参谋长,她一下子就猜到皇女的来意。在蕾贝尔开口之前,雅利亚便告诉她,提督回到旗舰后便将舰队的指挥权交给了自己,而后说要好好休息一下,便一直在自己的私室里待着。虽然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但他似乎还在睡觉的样子,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天空他……不会有问题吧?”
  带着这种担心,蕾贝尔立即搭乘交通艇来到了那艘名为“蓝色惑星”的深蓝色战舰内。
  ……
  “天空,我可以进来吗?”将众人留在了舰桥里,蕾贝尔独自走到了天空的房间,在门外轻轻的问着。
  “啊?啊!请、请进吧!”里面传出了天空的声音。至此,蕾贝尔才放下了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她推门走了进去,里面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略显不足,但可以看到在不远处的地上扔着一个白色的……似乎是医药箱的东西,而天空背对门坐着,左手上胡乱缠着些布条,但似乎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蕾贝尔,”这时,天空回过头来,可怜兮兮的望着蕾贝尔,并把那只还在流血的手掌伸给她看,“……好痛哦!”
  “……笨蛋,谁叫你自己把拳头握得那么紧!”
  蕾贝尔不禁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痛。她走了过去,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医药箱,对可怜的伤者伸出了手,“来,把手伸过来。”天空乖乖的伸出手给蕾贝尔,然后安静的注视着替他上药的夏兰皇女。蕾贝尔的动作很轻很温柔,却不很熟练的样子,因此偶尔也会碰到天空的伤口,但伤者却没有露出任何的痛苦表情。天空只是温柔的注视着蕾贝尔的一举一动。
  时间在沉默中流动着,就连群星仿佛也隐去了辉光。温暖的黑暗,或者可以这么称呼此时的气氛吧?
  “喂,天空,”突然,蕾贝尔停下了动作,视线凝在了天空的受伤的左手上,轻轻的这样问道,“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什么事?”天空似乎还沉浸在宁静之中里。他呆呆的看着蕾贝尔那漂亮的长发,现在的皇女看起来就如同星星的精灵般神秘且美丽。
  “拥有璀璨群星之美德的女神啊!”他这样想着。
  “那时候……你说的,是真心话吗?”说着,蕾贝尔剪断了绷带,用消毒液在上面喷了几下,然后仰起头望着天空,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如同恒星般的热芒。
  “嗯?”天空最初有点惊讶的看着蕾贝尔,然后露出了微笑,轻轻的点了点头,“啊,是的……”
  “是这样啊……”闻言,蕾贝尔仿佛放下了什么心事似的舒了一口气。
  虽然现在的蕾贝尔看起来只是有点迷惑,但存在于她心中的慌乱绝对不止“有点”的程度而已。事实上,皇女现在已经完全无法明白自己的想法了,几股感情在心中剧烈的冲撞着—经历了极度恐惧之后的安心感、不明所以的喜悦感、还有害怕再度失去所重视的东西的恐惧感……只要与天空在一起,这种感觉就没来由的愈加强烈。
  “嗯……天空,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处理……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蕾贝尔没有办法再忍受这种感觉,最后总算是勉强找了个借口,准备离开这个令人害怕的地方。在对此表示十分理解的天空的目送下,已经走到门口的皇女殿下就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确认道,“天空,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不,没有。”天空摇了摇头,颇感抱歉道,“对不起,蕾贝尔。伍丁阁下那方面……只有麻烦你了,我也许暂时不被(雅利亚)允许处理舰务。”
  “那是当然的。”蕾贝尔一下子就发现了天空声音中的不满,并以很肯定的语气否决了天空的抗议。
  “还有……”
  “总之!”
  天空站了起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蕾贝尔又就将他按了回去,“这几天你就安心的休息吧,其余的一切事情由我负责就可以了……还是说,你不相信我的能力?”皇女的最后的一句话令天空不敢再说下去,只有苦笑着乖乖安静了下来。
  “不,殿下……只是,关于那个女孩的事情……只有麻烦你了。”
  听到这句话,蕾贝尔眉头很明显的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你……知道了。我会先派人把那个女人送到送到普利特,稍后再由你亲自任命她为普利特的领主代理,这样可以了吧?”
  “拜托了……”除了苦笑之外,天空再也想不出其它的动作了。
  (……我可爱的殿下啊,请原谅我的任性吧……)
  ……
  最后是第三段,名为“激突”?
  ……
  攻略战已经持续了近14个小时,在蕾贝尔王女所率的第227舰队的毫无间隙的进攻下,特兰普尔基地就如同被一大群小型食肉动物所包围、攻击的庞大草食动物一般,渐渐的失去了抵抗之力。如果照这样下去,沦陷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而此时,在激烈战场的后方,某群从最初便被虽不是特意的、但确实是一直忽视的团体的精神回路中,开始产生了不满的波动。
  “……奇怪,为什么敌人到现在还在抵抗?不管怎么样,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胜机了嘛……”天空看着前方的屏幕所显出的战况,感到少许疑惑。“是为了身为人类同盟军军人的尊严吗……不,就算是这样,那也不会有这种近乎愚蠢的抵抗。”他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推测,随即又陷入了沉思,“究竟……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能如此的坚持抵抗至今了……”
  “大人,我们就这样在后方等待吗?”从十分钟前便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的雅莉亚,此时终于鼓起勇气向上司提出了意见。
  “啊?没错。”回过神来的天空十分干脆的一口答着。
  “但是……”
  十分不满意这个答案的参谋长似还要发言,但上司却抢先解释着,“现在敌方补给基地已经被蕾贝尔殿下的部队全部包围了,不是吗?那么我军即使勉强上前,那也只会打乱友军的攻势,还有……唔,激怒殿下而已。”说出最后的一句话时,天空的表情略为复杂,足见被公认为“蕾贝尔之影”的他,对于那位骄傲的王女也不是毫无畏惧的。
  “可是,殿下现在的这种行为……分明就是无视友军,而在独占功勋嘛!”看到他这个样子,雅莉亚心中涌起一种奇异感觉,不禁脱口而出道。
  “说话小心一点,参谋长!”
  下一瞬间,上司的脸色激变,大声斥责着属下。然而在这份突然而来的愤怒中,理智所占的份量还不到十分之一,剩下的则完全是针对那如同赤手触摸自己心中的黄金之像一般的行为而发的——那是不论何人自身都无法控制的情感。
  “……是。”
  从未受过上司如此疾言令色的雅莉亚在无言的承受了这份怒气后,便紧咬着下唇,沉默的作着无声的抗议。
  舰队中的第一、第二号人物之间发生了足足堪称严重的争执,舰桥上的气氛随即沉窒起来。下士们纷纷惊讶于一向温和近人的提督竟也会有如此吓人的一面,而那一股自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给人的感觉简直就是连空气都黏稠得无法流动似的。就连原本想介入两人之中调解的僚幕们,都害怕触及这股怒火般,闭上正欲张开的嘴,并且几乎连呼吸也屏住了。
  “……抱歉,用这么大的声音对你说话。”
  首先打破这令人不快的气氛的人是天空。他的表情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并对正抬头看着自己、一脸讶色的女性投以歉意目光,以诚恳的语调说道,“但是,蕾贝尔殿下并不是那种人,请不要误解了她……”
  “的确,现在殿下的行动是有些冲动……但她从来都没有被私欲支配过,我一直都相信这一点,”说着,天空望着雅莉亚,目光中充满了信赖与期待,“而且我希望……你们也能相信她,就如同相信我一般。”
  “……对不起,刚才是属下失言了。请原谅我吧,大人。”雅莉亚对着上司鞠了一躬,并且深深地低下头。被反射着星光的蓝色长发所遮档,她那混合着感激与叹息等深刻心情的表情,上司也就无法察觉到。因此天空仅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
  “别在意,雅莉亚,还有……谢谢你。”
  最末的一段话令低着头的女性全身一震,心中立即涌起了深深的情绪,(是因为我相信蕾贝尔殿下才感谢我的吗?为了另一个女人……所以才感谢我的吗?)
  (我在想什么啊!)雅莉亚猛然从这股负面情绪中惊醒过来,但立刻又因为自己刚才那种无法解释感情而陷入了疑惑之中。这时,她耳边传来了天空的声音,“雅莉亚?你……没事吧?”
  “啊?是,属下很好!”雅莉亚赶紧眨了眨眼睛,清醒了过来。看着天空那略带担心的脸,她露出了如春回大地般的笑容,“那么,既然大人现在无事可干,请让属下为你泡杯茶吧?”
  “嗯,麻烦你了!”似乎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肠胃,天空十分率直的接受了她的好意。
  ……
  正当天空端起白色的陶瓷茶杯,犹豫的注视着其中看似茶水的琥珀色液体好一会,然后正打算认命的一口干掉的前一刻,舰桥上的警戒系统瞬间全部亮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暗自嘘了一口气,天空立即放下了茶杯,问着前方的监测士。
  “报、报告,BY286方位出现敌军,规模巨大,是……是舰队!”回答他的声音有些慌乱,然后监测士很快将情况投影到了屏幕上。
  “这、这是……”舰桥上的人员全都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在第228舰队前方、第227舰队后方的宇域内,出现了一片呈扭曲状的空间,而正不断有着橙黄色的人类同盟军战舰从中跳跃出来。在接下来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内,仅凭肉眼可以确认的战舰便超过了千艘。而目睹到这种情况后,整个舰队中还保持镇静的大概只有一人。
  “……原来如此,这就是理由了吗?”盯着不远处的敌军,天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叫醒了那位呆掉的通讯士,“帮我接蕾贝尔提督。”
  ……
  同一时间,在克兰普尔基地前,由于这支从后方突来的强敌而处于将被敌人从后方突破的不利形势中的第227舰队开始陷入了混乱,部分未得到上面明确指示的战舰行动开始无序化,因而对敌基地的攻势也迟缓了下来。
  “可恶,竟然玩这种把戏!”蕾贝尔十分不甘心的一拳捶在指挥台上。先以没有进攻力量的基地为饵,引诱我军展开阵形、发动全面攻势,并借以消耗我军精力与能源,而基地中驻军则在之前群巢而出,预先埋伏在平面宇宙中,当我军的攻势达到临界点时,便自后方出现,一举击到精神上和物质上都消耗巨大、且阵型已无法回转的我军。这是敌人的策略,而自己竟然如此简单的便中了圈套,蕾贝尔不禁打心底里悔恨着自己最初时的冲动。
  “全舰队,准备回转……”蕾贝尔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便下达了如此的命令。但这无疑是一个大胆的赌注,而且胜算并不高。因为舰队在回转时是完全无法防御或攻击的,一旦受到敌军的强力攻击,全减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目前这却是唯一有可能避免即将到来的最坏结局的方法了。
  (已经别无选择了,再犹豫下去只会让本就不多的生机更加减低,决定吧,快决定吧……)尽管蕾贝尔如此说服着自己,却发觉到在心灵的某一角落里有着某样东西在阻止自己走上这条危险的道路,因此她稍稍迟疑了几秒钟。而正当部下们提心吊胆的看着犹豫不决的上司,并在心中强的烈祈祷着她不要作出极端的决定时,次席翔士的声音拯救了众人的心脏。
  “提督,天空大人有通讯进来。”这位冷淡的少女的声音中此时也有了近似喜悦的成分。
  “天空?”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蕾贝尔明白了自己犹豫的原因——那位自相遇的那时起便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的男子。同时,她也不禁为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而感到羞愧。
  “接进来!”蕾贝尔的声音似乎闪烁着光芒,而看到上司高兴的样子,部下们似乎也略为安心了一点。
  “殿下,你们已经发现了后方的舰队了吗?”当屏幕刚出现画面时,天空便迫不及待的这样问着。
  “啊,是的。”压抑着兴奋的心情,蕾贝尔装出平淡的声音回答着,“我军目前正打算回转。在此期间,拜托你们掩护一下……”在作出这样的要求后,蕾贝尔不禁有点丧气,因为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到自己的依赖性竟如此之强,然而这并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不行!”倒是天空十分干脆的拒绝了这一要求,这一出乎意料的反应令蕾贝尔惊讶的睁大了她那美丽的星蓝色眼眸。“现在不能回转!在回转时舰队的防御力几乎为零,而敌人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那时候……”
  “那该怎么办?等着敌人从后方一举击溃我军吗?”蕾贝尔打断了他的话,并生气的责问着。
  “……”不犯正面与之对抗的愚行,天空仅是沉默的注视着正在发脾气的王女,脸上则挂着一丝苦笑。数秒钟后,蕾贝尔开始察觉到自己这一行为的幼稚,顿时脸红了起来。(我、我这简直就是在撒娇嘛!)
  “请给我半小时的时间,殿下。”天空十分体贴的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但他接下来的话却令众人才刚平复的心脏又再次剧烈跳动了几下,“三十分钟后,如果敌人还有进攻之力而使殿下的部队受到伤害,属下愿以此生命谢罪。”
  “大、大人!”雅莉亚哑口无言的看着上司,目光中有着远远超越惊讶与气恼的感情。
  “……喂,你是认真的吗,天空?”连蕾贝尔都无法置信,如此试探的问着夸下海口的那人。
  “那个人……他大概可以做到的……”佛蒂以仅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如此说着。
  “请相信我吧,蕾贝尔。”
  天空叫出了皇女的名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装出来的,他的脸上充满了自信。那诚恳的表情有着不可思议的说服力,使人不禁打心底里愿意相信他。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好吧!”终于,蕾贝尔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要求。至此,第227舰队的全员僚幕才齐齐松了一口气,纷纷对那位为他们解围的男子投以感激的目光。
  “非常感谢,殿下!”天空敬了一礼后,便切断了通讯。而同时,蕾贝尔也毫不迟疑的立刻打开了全舰队的通讯总回路。
  “大家听着,天空提督现在暂时为我们挡住了后方的敌人,估计未来的二十分钟内我军将不会受到攻击……因此,在此期间,我军必须消灭眼前之敌,然后速去支援!”
  在接到这一讯息后,由于暂时解除了后方的威胁,整个舰队的混乱状况开始平复下来。然而,对于天空的能力持怀疑态度的士兵,也不是没有的。
  “真的可以挡住敌军吗?那个叫天空提督……还是第一次领兵作战吧?”
  对于他们的不安,第227舰队的先任翔士海温是如此安慰的,“放心吧,没问题的!那位提督可是位很可靠的男人哦!”
  “没错!没错!那位小弟看起来虽然有些软弱,但那只是在面对我们的殿下时才有的。就一般时候而言,他是很可信赖的啦!”同时,天空的另一位前辈——现在的第227舰队的技术长萨巴多也如此证言着——在王女听不到的地方,不过这却惹来从以前起便似乎对天空抱有好感的同舰队的次席翔士佛蒂反对的视线。
  接着,很快的,蕾贝尔又下达了一道严苛的命令,“通令全舰队,所有战舰保持攻击状态,专注于消灭自己的敌人,无论战况如何,不得后退!”
  “是!”这一次,部下们以十分有精神的声音回答着。
  ……
  在第228舰队里,切断通讯后的天空长吁了一口气,一下子倒在了椅子上,疲声道,“呼~!还好……”
  “一点也不好!大人!”下一瞬间,他所面对的是难缠程度比之王女也毫不逊色的参谋长的怒吼。雅利亚两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以惊人的气势质问者上司,“随随便便就许下这样的承诺,可以吗!万一……”
  包括天空在内的所有舰桥人员全都露出仿佛看到了在极地里发生火山爆发似的表情,而视线就像被锁住了一般,齐齐聚集在了参谋长身上。
  “雅莉亚……如果要抱怨的话,请等一会再说吧。”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天空举起一只手拦住了她剩下的话,并站起身来命令道,“通讯士,给我打开全舰队的通讯总回路。”
  接着,天空走到屏幕前,表情异常慎重的开始了对麾下8千多艘战舰的讲话,“我是天空,现在请大家仔细听着我的话。”顿时,所有人全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一齐注视着出现在屏幕上的他们的提督——那位有着温和笑容的青年。
  以平淡的语气开了头后,天空在接下来的声音里便加入了不容抗拒的力度,“在之后的二十分钟内,请各位集中所有的注意力,绷紧你们的每一根神经,一丝不苟的执行我的每一项命令——如果有任何人没有完全贯彻我的命令,那么我将无法对他的生命负责;如果有任何人违抗了我的命令,那么我只有放弃他的生命。”
  一直以来只看到指挥官的善良一面的部下们均吓了一大跳,仿佛正面对着自恒星深处所刮起的飓风级的电磁暴一般,所有人连大气也不喘一下,敬畏的望着与平日判若两人的提督。
  “OK!OK!你就尽管下命令吧,提督!”在这时候,自称为“苍红流星”的某人以满不在乎的声音介入了回路,打破了这太过紧张了的气氛。
  “是斐利特这家伙……”天空暗自苦笑了一下,随即抬起头,大声发布了第一道命令。
  “机雷攻击第一波准备!目标YT907、PR086、SK754、LY876,四点同时攻击,发射!”
  无视那名专司计测敌军方位的监测士,天空报出四个未经确认的坐标。几乎同一时间,两千多艘机雷舰中的机雷倾泻而出,十分准确的集中在了那四块敌阵最厚实的地方。而被这来后方的突然攻击所命中,大部分敌舰连回避的机会都没有,即刻化为光与影的混合能量体。四处机雷在同时炸开,四个地方即一齐卷起能量的风暴,吞噬着同盟军。而在那无可抗衡的力量下,无数的舰只在翻滚着、哀号着、破裂着、粉碎着……最后则都化为其中的一份。
  顿时,宇宙沸腾了!
  当整个舰队为最初一击的成功而欢呼时,指挥官那严苛的命令又传了过来,“所有战列舰电磁投射炮全功率75%发射准备!目标HD736,集中攻击,发射!”
  这一次的命令也被立即执行了,近四千艘的战列舰的主炮口同时亮了起来。下一瞬间,只见无数的光矢如怒潮般奔向了同盟军。而似被某种力量所牵引般,这无数的光矢在到达同盟军之前的虚空中,合并为了一道闪亮无比的光之匹练,刹那间贯穿了敌阵的中央部分。在短暂的闪光之后,留下的是一段仅有粒子存在的广阔的真空区。
  抢在发呆的众人清醒、欢呼之前,天空又下了一道命令,“突击舰队听令!沿着电磁投射炮所打开的缺口突入敌阵!剩下的所有舰队以通常的炮击掩护他们突进!”
  “听好了,斐利特!不得与敌军缠战!你们只须沿着那条直线尽可能的全速前进即可!”最后,天空不放心的又加上了这样一段话。
  “哦!总算到我出场了!”斐利特发出一声欢呼,带着旗下的突击舰队瞬间冲了出去,“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兄弟们,你们可要好好表现啊!”
  这时,在自军的旗舰“蓝色惑星”上,目送突击舰队离开后,天空的脸上浮现出了莫名的笑容。在一旁的参谋长看来,那其中似乎包含着某种令人战栗的危险粒子。
  (难道说……)突然间,雅莉亚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没有错……要想在极短时间内解决敌人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以斐利特他们的突击舰队为饵,将敌人引诱到一条直线上,然后再用电磁投射炮的集中式攻击将处于同一条直线上的同盟军……还有自军的突击舰队……一起击溃!)
  这危险的想法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在犹豫了一会儿后,她终于鼓起勇气问着上司,“大人,你……打算牺牲他们吗?”
  “嗯?你说什么,雅莉亚?”回视她的是一双无垢的眼睛以及困惑的视线。
  (难道我猜错了吗?)看到这一如平日般的天空,雅莉亚不禁为自己刚才把他想成残酷的冷血者而感到万分的歉意,但同时也更加好奇了。
  (究竟这个人打算用什么方法击溃敌军呢?)她入神盯着上司侧面那分明的轮廓,如此的想着。
  ……
  另一方面,刚刚跳跃到通常空间,尚未来得及展开阵形的人类同盟军第147舰队在受到敌人来自后方的攻击后——那即使在是星界军有着“神盾”之异名的赫克拉姆提督也难以消受的凶猛攻击,瞬间便损失了近三千艘战舰,并且整个舰队的指挥系统也在同一时间遭到了破坏。
  “呜~!好强的攻势……仅仅是最初的一击便令我军损失了近两成的舰队……”在同盟军旗舰上的僚幕们中,不少人呻吟着。而一些稍微清醒一点的人在了解状况后,也不由得发出了恐惧的颤声,“敌人并没有把兵力全部投入到基地战中去,而是一开始便等在那儿的……难、难道说他们已经预测到我军的行动了吗?”
  当这种疑惑在僚幕们中产生,并由士兵们在流传中加以肯定的时候,同盟军的混乱状况就更加明显化了。不安产生了谣言,而谣言更加大了不安。士兵们在诅咒敌军头目的同时,也痛骂着自军的提督。不过,在那夹杂着各星球特有方言的同盟公语中,也有着接近真实的一部分。
  “那位敌将……似乎是那个叫天空的家伙啊!”
  “天空?歼灭雷纳尔斯海盗集团好像就是他耶,似乎很厉害的……”
  “不就是那个叛逆者吗?……那家伙原本是地上人,却被夏兰的女人迷住,甘愿放弃了自己的尊严与自由,而沦为帝国的狗!”
  “多么无耻的家伙!用这样的人做提督,夏兰人居然也敢自称是‘星之眷族’啊?”
  ……士兵们的怒意向这个方向集中着。如果蕾贝尔能听到的话,那么之后想必会有一大群的捕俘遭到流放吧?不过,星界军此时的那位提督目前似乎并没有这份余力去关心他们的生死。
  “梅、梅尔曼提督,敌军的突击舰队正沿着我军中央的缺口冲进来!”监测士慌乱的声音包含着巨大的不安,但指挥官此时也没有表示不悦的空闲,梅尔曼死盯着屏幕上在自军的后方呈扇形展开的敌战列舰队,以及正以纺锤阵突进自军的敌突击舰队,试图解析着它们的行动。
  “打算从中截断我军,再以炮击战一口气决胜负吗?”自以为明白了敌人目的,梅尔曼不屑的吐出了自傲的言语,“哼,狂妄的小辈!好吧,就让你看一下真正的同盟军人是怎么样作战的!”
  “两翼的舰队迅速绕到自军后方展开,并截断敌突击舰队的退路!前方舰队在回转的同时排成纵深阵,不要让敌军给突破了!”
  无愧于同盟军的老将,梅尔曼的判断十分迅速且准确,但部下们的行动却无法达到与之一样的水准。不少通讯混乱或动力受损的同盟军舰只,开始无视大军的动向而四处乱撞起来。这些惯性巨大的金属物体之间发生了碰撞,结果则是宇宙中诞生了无数光焰的旋涡,而这些旋涡又使得同盟军那本已薄弱的防御更加不堪一击——在裴利特所率的突击舰队面前。
  “滚开!滚开!滚开!”斐利特对着敌军如此大吼着,而后者也十分配合的纷纷闪到了一旁,任由对手冲过自己的防线。而事实上,他们也无法对抗得了这位前海盗团头目出身的星界军突击队长的锐气。
  “混蛋!不许后退!不许后退!”目前直接与斐利特交手的那位倒霉的前线指挥官目睹到部下们狼狈的状况,如此怒吼着。而在这期间,敌人已将目标锁定在了他的位置。
  “前进!前进!让那些骄傲的军人大爷们看看我们的战法!”斐利特大声激励着部下,海盗们也以高昂的士气回应了头目。他们并不是军人,他们的战斗也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正义”,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自己,还有那人——那个首次将他们称为“朋友”的星界军提督。
  “报、报告!敌人的突击舰正向我舰冲过来!”那只令监测士这样惊慌的突击舰,此时正以惊人的高速笔直的朝这艘指挥官所达乘的战舰“巴克夫德”冲了过来,而且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而在下一刻,这只突击舰便带着比自己大上好几倍的战列舰一起回归了原子之海——完全是自杀式的战法。
  “这些家伙们……全都疯了吗?不要命了啊!”
  “开、开玩笑!我才不要和他们一起死了!”
  “回避!回避!快回避!”
  这种曾令天空都无法招架的战法一下便击溃了同盟军的斗志,沿着他们让开的通道,斐利特的突击舰队轻易便突进到了敌人的后方。
  “报、报告,敌突击舰队已经冲破我军大半防线!”
  当接到这个信息时,人类同盟军第147舰队的雷尔曼提督正在思考着如何摆脱这一面倒的战况。然后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颤声道。
  “……这么快?”
  敌人的强大超乎了想象!而如果再这样只守不攻下去的话,也许真的会被一口气解决掉!尽管心中被恐惧笼罩,梅尔曼依然作出了正确的判断。于是,他命令道。
  “……传令下去,放弃拦截敌突击舰队,所有舰只聚集到其后方!排成纺锤阵,准备突入后方敌阵!”
  避开对手手中的锋利刀刃,直接冲入其怀中。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方法,因为很可能在这之前,对手的刀锋便先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因此有僚幕担心的问道,“提督,这样可以吗?万一敌人又使用电磁投射炮……”
  “这样的话,会连它们自己的突击舰队都一齐贯穿的……那些自称为‘星之眷族’的亚布人是不会作出杀死同伴的事的。”为了安慰不安的属下与同样不安的自己,梅尔曼说出了连自己也不敢确定的内容。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梅尔曼提督啊!”那位属下安心的赞美着上司。
  “假如,那位敌将真的是……那么,我可爱的朱丽啊,爷爷今后恐怕无法再与你一起庆贺生日了……”望着渐渐聚集的自军舰只,梅尔曼小声说着。而事实上,这也的确是他最后的遗言。
  ……
  在星界军中,在那艘蓝色的战舰“蓝色惑星”上,有着一个虽是来自地上世界、却拥有一颗比亚布人更温柔善良之心灵的青年。看着画面上渐渐聚集的敌军,青年扬起了如火般的红发。
  “成功了,他们中计了!”
  天空的声音中有如卸重任的安心感。而接着,他再次接通了斐利特的部队。
  “听着,斐利特!现在全速前进,最短的时间内突破敌阵!之后,不要停留!一直飞到第227舰队后方,然后在那处待命!”
  “嗯?哦,没问题!只要一分钟够了,大将!”斐利特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立刻答应了。
  接着,天空又毫不迟疑的对手下战列舰队下了一道命令。
  “所有战列舰电磁投射炮最大功率120%发射准备,待突击舰队离开射程后便立即发射!”
  此时,一旁的雅莉亚终于明白了上司的打算,不禁对他投以近乎崇拜的目光。没有无拘无束的战术思维能力与包含整个战场的战略构想能力,是无法作出这种完全脱离了常识的战术的——这种可将同数量的敌军在一瞬间歼灭的如恶魔般恐怖的战术。而且,他那几乎将敌军的动向完全预测到了的可怕洞察力叫人也无法能够加以忽视。
  (这个人哪,究竟隐藏着怎么样的力量啊?)雅莉亚有些茫然的看着上司,如此假设着,(假如他的力量得到完全的发挥,又会为这个宇宙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呢?)
  “报告,突击舰队全员脱离射程,目前有96%的敌军处在电磁投射炮的轨道上!”
  监测士的声音传来了。而几乎同一时间,天空抽出腰间的饰剑,指向了正前方。
  “电磁投射炮,正前方,齐射三连!”
  随后,一股比之前更巨大的光之匹练在宇宙中聚集,在刹那间贯穿了比之前更为集中的同盟军舰队,并于其中造成了远胜之前的损失,又留下了一段更广阔的真空空间……
  “朱丽,好好活下去……”在旗舰“卡洛夫基斯”被这股光流吞噬,视界坠入黑暗的前一刻,老提督如此想着。
  在这一次的攻击中,人类同盟军第147舰队损失掉了包括旗舰在内所有的战力,至此,彻底败北。
  ……
  在战场的前部,感到后方有强光与冲击波传来的突击舰队纷纷朝后望去,而他们所目睹到的仅是同盟军毁灭的瞬间――万艘战舰在光焰之海洋中翻腾、粉碎的情境。
  “万、万只战舰一瞬间便……”
  就连勇猛如斐利特这般的人,都自灵魂深处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实在让人无法相信,这么一幅宛如地狱重现的画卷,竟然是那位比何人都要善良温柔的天使般的青年亲手绘成的。
  “哈、哈哈,还真是恐怖啊……我们那位大将的力量……”好半天后,斐利特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
  “报告!经确认,敌舰队旗舰已被击毁,残余舰只不到一成,且在溃退中。敌军目前战斗力为……极低!”
  接到监测士的报告后,天空略略点了点头,下达了一项残酷的命令,“嗯……第二波机雷攻击准备,目标敌军所有残存舰只……”
  “大、大人!这样做行吗?”雅莉亚进言道,“一般而言,星界军是不允许向已无抵抗力的敌人再出手的……”
  “发射!”无视参谋长的反对,天空依旧下了命令。
  在那之后,宇宙又被光焰所包围……
  给人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宇宙中不再闪亮了。此时,一直注视着前方画面的天空才回过头来,脸庞上似乎没有了平日的温暖感觉,看不出是悲伤或欣喜。接着,他将目光投向了在一边愣着的监测士。
  “监测士,报告敌军的状况。”
  “……啊?是、是!敌、敌舰队目前残存舰只……为、为零!”
  “雅莉亚,现在的时间是?”
  “……嗯?是!现在舰内时间是SN9:54:34,由战斗开始至今,经过时间为……14、14分46秒?”
  “……还好,没超时。”
  天空安心的吐出一口气,坐倒在椅子上,并命令道,“解除战斗体势,各舰进入警戒状态。”接着,他端起那杯尚有温度的绿茶,一口气倒进了自己那干涸的喉咙。然后,他打开了全舰队的通讯,对士兵们道出了感谢之意。“各位,由于你们的英勇奋战,我舰队获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而对于诸君的勇气,我在此至上最高的敬意!感谢你们,诸君辛苦了!接下来,请好好的休息一下吧。”顿时,那些沉浸在这奇迹似的胜利之喜悦中的士兵们为他们提督的体贴又欢呼起来。而在这时候,天空起身走出了舰桥。
  “接下来就麻烦你了,雅莉亚,我去休息一下……”
  似乎没有什么精神的声音,因此雅莉亚不禁担心的望着他的背影,“大人,你……还好吧?”被这声音引得停了一停,天空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参谋长露出如初夏阳光般的笑容,“对了,谢谢你的茶,雅莉亚。”
  “是……”在那一瞬间,雅莉亚发觉自己深深喜欢上了这种笑容。
  ……
  当同盟军舰队全减的消息传到第227舰队时,连骄傲的皇女一时间也如同其他人一般呆住了。好半天后,蕾贝尔回过神来,却忍不住再确认到,“通信士,这个消息可靠吗?”
  “是!经确认,这个消息的确是从天空提督那儿发来的……而且,雷达上确实没有了同盟舰队的反应!”
  听到这后,蕾贝尔露出了十分少见的困惑表情,以略为复杂的语气,似在问着自己般道。
  “那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强的?”
  “提督,敌基地发出投降信号。”
  次席翔士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明朗,而声音的主人也似乎在嘴角边挂起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嗯……回覆他们,本人以星界军第227舰队提督的身份接受他们的投降。”蕾贝尔如此答复后,收起垂到了地上的饰剑,并向后走去,“先任翔士,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请放心,提督。”看着蕾贝尔那似乎很累的步子,从舰长时代便一直辅佐着她的海温不禁有点担心。
  “那位公主不要紧吧?”萨巴多也发现了提督的异状,叹息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这次可算是被那位小弟给救了。这个事实,对那位皇女骄傲的自尊心可是个不小的打击呀!”
  “你……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这样觉得的海温对他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怎么会?我啊,仅仅是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十分感兴趣而已……”
  在海温眼中,萨巴多那暧昧的笑容下面似乎摇动着恶魔的尾巴。
  “但是,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提督应该不会太过不甘心的。”这时,一直听着他们谈话的佛蒂突然插嘴道。
  “也许吧?但或许情况刚好相反,那也说不定……”
  萨巴多抚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而与其说他对此事不抱乐观态度,倒不如说他期待着事情向相反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被那个人所救的这件事,我就很高兴的。”
  尽管其发言的内容惊人,但佛蒂的语气还是一如往常般平淡。
  “咦~~?”听到这突然的告白,海温不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而对将要发生的事,这位能干的先任翔士是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啊……那个呀,虽然一般来讲,被心爱男子这样对待的女性都会觉得很开心……但是,我们的提督可是自尊心极高的斐尔罗德皇家公主哦!她会不会这样想,我就不知道了。”
  如此回答后,萨巴多在心里叹笑着。
  “看起来,以后似乎不能再叫那个天空作小弟了……不但早就建立起三角关系来,说不定现在连四角关系都有了——和那个美丽的参谋长之间……”接着,他又露出了恶意的笑容。
  “那么,接下来,那位小弟……不,提督大人能应付吗?”


外传五点三
  他的名字叫应龙,是一头年轻而骄傲的雄龙,有着雄壮的身躯和绝大的力量,即使在故乡的九州神地,他也是屈指可数的强者。
  某天,他离开神州周游世界,来到一块名为帕拉米亚的大陆,并且在这里遇上了一生的挚爱。
  那是一头美丽而温柔的雌龙,她的名字叫莱阿涅,是生活在这块大陆的龙族的一员,他因她而留下来,但她也同样受到其它雄龙的倾慕,他不断击退着竞争的情敌,也持续累积着对她的思念。
  就这样过了两百年的时间,他的存在逐渐被帕拉米亚的龙族所接受,然后,他决定向她求爱。
  按照这边的风俗,雄龙必须在建造起自己的巢穴后才能向雌龙求爱,而求爱的时候,巢穴的富丽程度则代表着雄龙对雌龙的爱慕深厚——于是,他精心选择了一处视野开阔、环境优雅的山峰作为建巢的场所,虽然听说这座山峰已经被附近的人类擅自划为自己的领地,不过对于这个位于生物链顶端的种族而言,人类的好恶并不是需要去特别注意的东西。
  他一共花费了一百年的时间来建造这个巢穴,而直到昨天为止,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完成了!新建的巢穴是如此的壮观和美丽,以至于身为拥有者的他在完成的时候也不禁仰天长啸!
  而那一刻,峰下的半个人类王国都在他的啸声中颤抖悲鸣。
  此刻,他就要启程飞往龙族栖息的龙岛刚泽尔,向族人骄傲地宣布自己巢穴和领地,然后,再向她求爱。
  他站在龙巢的露台上,舒展开背后的双翼,巨翼挥动时带来的风压吹走了露台的浮尘,而就在他欲腾空飞起的时候,却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情——来回刚泽尔即使是一路飞翔也需要花上两天两夜的时间,再加上其它事情的耽搁,他至少会有一周以上的时间离开巢穴,而他的巢穴中实在是聚集了太多令人垂涎的宝物了,万一那群贪婪的虫子趁他不在的期间前来袭击的话,后果恐怕将不堪设想。
  他绝对不希望给她看到的是残破不堪的巢穴。
  被爱火烧烫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他踌躇了片刻,雄壮的龙躯在淡淡的光辉中缩为人形,然后转身朝着通往寝宫的出口走去。
  在去刚泽尔求爱前,他必须先让这座巢穴固若金汤才行。
  ……
  “帕蒂!帕蒂在吗?”应龙回到寝宫,呼唤着管家的名字。
  “在啊,主人。”响应他呼唤的是一个声调有点高、听起来相当甜美的声音。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她穿着黑色的燕尾服,火红的长发束成整齐的双马尾,给人的印象虽然偏向严谨,但也有几分可爱的感觉。
  “主人,有什么吩咐吗?”叫帕蒂的少女向应龙恭敬地低头问候。帕蒂的双瞳中流转着独特的红光,她并非人类,而是被人类视为灾厄根源的魔族。身为魔族的帕蒂拥有着人类望尘莫及的力量,同时还精通诸多事务,也因此才会被应龙聘用为巢穴的管家,并予以由衷的信赖。
  “我马上就要去刚泽尔,巢穴的安全交给你负责。绝对不能让那些贪婪的虫子踏进我的巢穴,要巩固防御还需要增加多少人手?”
  应龙的巢穴就犹如一座宫殿般庞大,而其中道路的复杂程度丝毫不亚于魔族的地下迷宫,就算是他也不能同时看住所有地方,因此一直以来都是由来自混沌地域的魔物们负责龙巢的警戒巡逻以及击退侵略者等任务。
  “这个嘛,我已经按照主人您的吩咐,安排了死亡骑士和黑暗牛头在通向山顶的道路巡逻,巢穴的防御设施也相当完善,普通冒险者根本不敢靠近,但若您的要求是要保证万无一失的话……”帕蒂偏头沉思了几分钟,随即向应龙请求着。“那希望主人能允许我在巢穴内自由调遣帮手。”
  “帮手?你指的是……”应龙困惑似的挑了挑眉毛。
  “就是被主人关在地牢里的那些俘虏。”帕蒂进一步地说明着。“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主人允许我在必要时借用她们的力量。”
  “你说的是那些女人?”应龙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屑神情。
  地牢里关着的大都是窥视龙巢里的宝物,或者想得到“屠龙者”名声的冒险者。在狂热和欲望的驱使下,这些胆大妄为的卑微虫子敢向最强的龙族张牙舞爪,而在应龙看来,这简直就像蚂蚁朝巨象挑战般可笑,甚至在大部分情况下他根本就不需要出手。闯入巢穴的强盗被看守的魔物拦截,倒霉的被杀掉,幸运的则被俘虏,关进地牢里面。
  应龙对这些虫子的处置方法很简单,少数年轻美丽的女子被挑选出来作为寝宫的装饰品,剩下的人若能付出巨额赎金的话,就给予自由,付不出来的话就打入奴隶群,在巢穴的地底矿场里终身苦役——当然,以龙巢主人的角度来说,应龙没有当场杀死这些窥视着他性命和财宝的盗贼,就已经算得上是宽容至极了。
  “能力高低姑且不论,但她们没理由会为我竭尽忠诚吧?若是借用她们的力量,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应龙如此认为。
  虽然敢于闯入龙巢的人,不论男女大都有两把刷子,但那些被解除武装关入地下牢的女子,基本上就只是作为他消解欲望的玩具,应龙从来没想过笼络她们的可能性。
  “不,或许主人没有察觉,但在那些俘虏中,也有被主人征服了身心的女子存在。”帕蒂如此断言着。“事实上,我想借助的正是那位女战祭的力量。”
  “女战祭?啊,那个女人吗……”应龙皱起眉头,他对帕蒂说的女战祭有点印象,但那并不是什么有趣的回忆。
  大概就是在半年前,有一队相当厉害的冒险者,突破了魔物的防线,直接杀到了龙巢的寝宫来,应龙被迫亲自迎战——当然,冒险者们不可能是龙族的对手,为首的战士当场被斩成重伤,另一名似乎是红莲之民的法师也同样负伤不轻,本来应龙可以轻易结果他们的性命,但剩下的那名女战祭却拼命妨碍着他,同时用神术将两名重伤的同伴送走。
  女战祭得到母神诺雅的庇护,应龙花了数倍的时间和力气才将其制服,对方的剑甚至在他的手上留下一道深深斩痕——对拥有龙鳞之钢铁防御的应龙来说,这是极其罕见的事情,因此他的记忆相当深刻。
  结果,这队冒险者不但杀掉了大批守护魔物,就连应龙的寝宫都遭到了相当程度的破坏,可以说给龙巢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损失。
  为此事而震怒的应龙,把那名被俘的女战祭关进地下牢,连续数月对她施以最粗暴的侵犯。持续数月的暴行,若是普通的人类女子,大概早就不堪折磨了,然而或许是经过严格锻炼的缘故,那名女战祭无论精神或肉体的强韧程度都远远胜过普通的人类女子,每每在失去意识的最后都还持续着反抗,这让应龙相当感兴趣,因此就让她活了下来。
  不过最近一段日子以来,那名女战祭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温驯了下来,不再反抗应龙的施暴,更多的时候是默默忍耐着,应龙对此不知所以,但落在帕蒂的眼中,却是颇为耐人寻味的迹象。
  “我稍稍调查了一下,那名女战祭在冒险者中似乎也相当有名,被称为‘剑伶’的安希亚,她的剑技出神入化,本身战力超群的同时,还是侍奉母神诺雅的战祭,她的神术能够让魔物们发挥出两倍以上的力量,如果得到她的帮助,主人巢穴就能变得固若金汤,万无一失。”帕蒂以罕见的热情劝说着主人。
  “是这样吗……”应龙沉吟了片刻,随即点点头。“好,带她来见我。”
  ……
  片刻以后,“剑伶”安希亚,在两只黑暗牛头的护送下来到应龙的寝宫。
  就如同其它俘虏一般,她的身上只披着一块极薄的轻纱。轻纱从肩头拉到大腿,腰间则以一条红丝固定,侧面的曲线由此完全裸露出来,从圆润的肩膀到高挺的胸部,纤细的红丝束着白皙的腰肢,到臀部截断,一双修长的美腿则完全裸露。
  即使经过半年的囚禁,那千锤百炼的身体上也没有一丝赘肉,细腻的肌肤随着玲珑的曲线起伏,上面残留着绳索束缚的红痕,在强烈的对比下,看起来分外魅惑——应龙眯起眼睛打量着这具同时具有美和力量的女体,目光就像陶醉于自身收藏品的艺术家。
  “……剑伶?”好半天,应龙嘴角牵出一抹高扬的弧线,如此确认着。
  “……是。”并不是需要特别否认的事情,安希亚点点头,沉默地看着他。
  “剑伶,剑的舞者吗……你的舞姿,我确实亲眼目睹过了。”应龙轻笑出来,下意识地看向右手,半年前被她斩伤的地方,此刻还残留着一道红痕。“如何?事隔半年再次来到我的寝宫,有什么感想吗?”
  “……并没有特别的感想。”安希亚淡淡地回答着。或许看在别人眼中,会以为她是屈服在了应龙的龙威下,但应龙却很清楚,眼前这女人从来都没有向他屈服过,而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安静,应该是有某种他还不知道的理由。
  应龙挥手让两只黑暗牛头退下,同时弹出一缕指风切断了捆着安希亚的绳索。对于他的行动,安希亚报以不明所以的诧异目光。
  “身为侍奉母神的战祭,你应该不会窥视我巢穴的财宝,而在我也没有和圣地伊甸为敌的记忆……我想问,你当时要为何侵犯我的巢穴?”
  应龙向安希亚如此问着,傲慢的语气显示出完全是出于兴趣的动机。而面对迟来了半年的问题,安希亚在沉默了几分钟后,就像放弃似的叹了口气,简短地说了一句。
  “……是梅扎斯家向伊甸的请托,请求母神惩戒恶龙。”
  “梅扎斯家?”应龙试着在脑海中搜索着这陌生的名字,却毫无印象。
  “主人,那是拉维利斯王国的贵族家名,他们的领地就在靠近主人巢穴的北部平原。”帕蒂及时提醒着。
  “啊,就是那地方吗……”应龙轻笑起来。梅扎斯家的领地是被他视为游乐场的区域,偶尔心血来潮就会跑到那边去肆虐一番,因此在那些下位种族的眼中,时常袭击其家园的恶龙应该是十恶不赦的存在吧?那会向圣地伊甸请求帮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只不过对应龙来说,这种程度的憎恶根本就不是需要在意的东西。
  “算了,那里怎么样都无所谓……”应龙就这样轻易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向安希亚直接说出了本意。“剑伶哟,从今以后就为我舞剑吧!只要你发誓为我竭尽忠诚,我就饶恕你入侵龙巢的罪,把你的生命和自由都还给你。”
  “什么……”安希亚愕然看着应龙,显然这提议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这是,要我留在龙巢的意思吗?”
  “没错,留在龙巢里,为我竭尽忠诚。”应龙看向旁边的帕蒂。“帕蒂是我的管家,你只需要遵照她的命令,为我击退来犯者就行。视你的功绩,我会给予你相应的地位和报酬。你应该知道,那绝对不比任何人类国家能给予你的来得逊色。”
  应龙看着安希亚,他并不担心她会拒绝。人类是求生欲望极其强烈的种族,而比起在地下牢中悲惨死去的结果,他提出的条件绝对要好上许多。
  只是安希亚却出乎意外地沉默了许久。
  “……能够答应我一件事吗?”安希亚抬头看着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我愿意为你守护巢穴,但只是四个月的时间,在那以后请放我自由。”
  “四个月?为何?”应龙偏头看着她。虽然四个月后他应该已迎娶了新娘,再不会需要安希亚的力量,但却忍不住对女战祭要求的时间好奇起来。
  被这样询问的安希亚,困窘似的偏头望向一旁,以低弱的声音解释着。“……我是母神诺雅的战祭,在诺雅的教导中,养育子女是极其重要的义务……我不认为这里是能让孩子们健康成长的场所,所以那时候请让我回到圣地伊甸……至少在最初沐浴阳光的一刻,我希望他们能受到诺雅的祝福。”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就答应你吧……”
  应龙不耐烦地挥挥手,他向来讨厌人类这种兜圈子的说话方式,因此直接把安希亚话语中隐含着的重大事实给忽视了过去。
  “只要你为我守住巢穴,四个月后就放你自由。”
  ……
  下方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泛着蔚蓝色的天空在眼前延伸向无限远处,还原为龙身的应龙就在空中自由飞翔着。
  相比起龙岛上的其它雄龙来,他的身躯显得更加修长,青白的鳞片覆盖着全身,脊背上则长着柔顺的银色长毛,一对雄壮有力的翅膀向两旁展开,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浮在空中的巨大十字架,洗练的线条勾勒出极尽雄壮的潇洒。还在刚泽尔的时候,当他以这样的姿势翱翔天际的时候,总会引来众多雌龙的侧目,她们喜爱着他那分叉优美的龙角,更喜欢他不同于其它雄龙的骄傲。
  只是,他却始终只注视着那唯一的身影。
  从遥远海面吹来的季风,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应龙仿佛从风中嗅到了爱人的气息,那黄金的晚霞犹如爱人身上美丽的鳞片,映红了他的眼睛。应龙心中浮现出那宛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般的美态,一想到很快就能把那思念的人儿搂入怀中,顿时激动得难以自抑。
  他忍不住仰天发出一声高亢的吼声,藉以宣泄心中疯狂膨胀的喜悦。
  然而,这声音落在下面的人类城邦里,顿时掀起一阵翻天覆地的恐慌。
  这座人类城邦的名字叫“达贡”,因为位置在应龙领地边缘的缘故,过去曾遭受过数十次毫无道理的龙息洗礼。后来达贡的居民学到了教训,每年都向领地的主人奉上丰厚的贡品,应龙这才勉强认同了他们在此居住的事实,只有在偶尔心血来潮的时候会去肆虐一下。
  听到下面传来纷乱的声音,应龙心中扬起另一股兴致。
  虽然欺负这些渺小的虫子并不能带给他快乐,但是观察他们面对危机时作出的种种反应,对他来说却是相当有趣的事情。
  考虑到将暂时离开巢穴的情况,应龙决定下去再好好警告他们一次,以防这些卑微却贪婪的下位种打他巢穴的主意。
  应龙拍动着双翅提升了高度,跟著作出一个急速俯冲的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到了达贡城邦上空。
  然后,毫不犹豫地大肆破坏。
  普通的龙只能喷吐带有本身属性的龙息——例如红龙只能喷吐火焰的龙息,而白龙只能喷吐冰封的龙息,然而应龙却是其中的例外。他并不是帕里米亚的龙,因此龙息完全不受属性的限制,甚至还能把两种不同的属性复合到龙息中——红龙的高温烈焰,混合着黑龙独有的黑暗侵蚀,由应龙口中喷出,远远看去犹如一条暗红的光束扫过地面,街道上一把从天而降的巨刃切成了两半,在十米宽的焦黑断口中,街道和房屋,还有其中的居民,在一瞬间化为灰烬。
  被一道龙息扫过,整个城邦都陷入了疯狂的恐惧中,看着那头顶来回盘旋的死亡巨影,居民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窜,而这情景落在应龙的眼中,却是相当有趣的模样——就好像闲得无聊的人类有时候会去捣毁蚂蚁窝,或者朝把蚂蚁丢到水里,看它们在水中垂死挣扎而开心不已,虽然是相当恶劣的爱好,但弱者永远无法反抗强者的意志却是自然的律法。
  毕竟是贵重的收入来源,应龙并不打算破坏这座城市,准备再来一发龙息后就赶向龙岛。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的双翼却突然颤抖起来,身体也跟着失衡。应龙挥动翅膀在空中拉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借着风的承载勉强找回了平衡,却发觉到周围环境正发生着某种奇异的变化。
  一股肉眼看不见的波动在虚空中扩散,波动经过的地方气温顷刻间下降了数十度,原本还晴朗无云的天空,一眨眼间就飘起了小雪。雪风在应龙的周围形成旋风,极速降低的气温甚至使应龙的双翼出现白霜。
  “谁!谁在那边捣鬼?”应龙猛地转向气候变化的中心,发出愤怒的咆哮。
  能在短时间内引起如此规模的环境变化,据应龙所知,帕拉米亚大陆上只有一种存在能做到这种事情,而心中浮现出的某种可能,让他感到些许紧张。
  “孽龙,汝可知罪否?”
  就像要印证他的不祥预感一般,伴随着一冰冷的女声,一阵雪风突然在他眼前飘过,雪风中浮现出一头雪狼的模样。
  “……玛蒂亚!”
  应龙瞬间眯起了眼睛,来者是冰雪女神玛蒂亚,而雪狼正是她在凡世的象征。
  “北国的冰雪女神,来到我的领地有何贵干?”应龙以充满敌意的口吻质问着。
  龙族和神族皆是站在万物巅峰的强者,应龙听说自从千年前的古神战争以来,双方都习惯尊重彼此的立场,甚少有发生冲突的记录,然而现在看来,玛蒂亚却明显是怀着敌意而来。
  “汝玷污母神之权杖,此罪其一。”
  雪狼以冰冷的语气宣告了应龙的罪行,随后远方骤然吹来一阵青色的风,风在应龙面前化为苍鹰的模样,跟着宣布了应龙的第二项罪行。
  “汝破坏吾之神殿,此罪其二。”
  然后,随着悦耳的鸟鸣声响起,一只云雀忽地落在苍鹰的身上,继续宣布着。
  “汝杀害吾之使徒,此罪其三。”
  跟着,雪风中突然窜出一簇火苗,火苗中腾起一粗壮的炎蛇,炎蛇身上燃起熊熊火焰。
  “汝掠夺吾之神器,此罪其四。”
  最后,虚空中突然涌出海浪,一窈窕的人鱼浮出水面,以手中的三叉戟指着他。
  “汝欺凌吾之眷族,此罪其五。”
  雪狼是冰雪女神玛蒂亚的化身,苍鹰是暴风之神阿尔贝斯的化身,云雀是森林女神西尔维阿的化身,炎蛇是火焰之神帕特丽夏的化身,而人鱼则是海洋女神奥蒂尔涅特的化身。他们是帕拉米亚大陆的信仰核心,支配五大人类国家,被誉为“五柱神”的上位神明,而此刻竟然同时现身一地——在帕拉米亚大陆过去一千年的历史中,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应龙的心沉了下去。
  “阿尔贝斯,西尔维阿,帕特丽夏,还有奥蒂尔涅特……帕拉米亚的五柱神,你们全都来了啊……”
  应龙一一扫过五位神明,脸上浮现出狰狞神情。在帕拉米亚的神话记载中,五柱神最后一次齐聚是和一千多年前的那场“古龙战争”,被称为“背德皇帝”的魔龙挑战神明的权威,最后被五柱神联手击杀,应龙从龙族长老们那里听说过有关“背德皇帝”的事情,但却从未想过在某一天自己竟然会被置于相同的立场。
  五位神明的神威压在身上,让应龙几乎动弹不得。应龙感到神力的浩瀚,然而心中沸腾的怒火却压倒了恐惧——姑且不论那些他记不清楚的罪名,但即使是真的,好不好就在他即将向意中人求爱的前一刻神罚降临——再没有比这更恶劣的时机!简直就像就像耗尽心血建设的巢穴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他人掠夺一空,或者更凌驾这以上的强烈怒火充斥着应龙的胸腔,灼热的炎气随着呼吸从鼻孔中喷出,形成熊熊燃烧的火焰。
  “去你的!想要我的命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应龙发出愤怒的咆哮,龙威骤然爆发。澎湃的龙威抵消了神明加诸其身的神威,使他重新取回了身体的自由。
  “别说我没提醒你们,龙族和神族间的直接战斗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除非进行到其中一方的彻底毁灭为止,你们……有这样的觉悟吧!”
  应龙咆哮着,以恐怖的目光扫过五位神明。
  (该死的,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就在……就在我要向你求爱的时候……)
  就算应龙从来不曾轻视自身的力量,但以支配帕拉米亚大陆的五位神明作对手还能活下来的事情,他也难以去奢望。应龙在心里向远方的人儿致上歉意,然而五位神明却朝他举起了手,在他疏忽分神的时刻,一瞬间凝聚的神威再度剥夺了他的行动力。
  “汝所犯之罪并非龙族之罪,而汝之罪,亦未到须以性命偿还的地步……”
  五位神明的神力,在虚空中凝成五道颜色迥异的光链。下一瞬间,光链贯穿了应龙的身体,钻进他的血肉,就像毒蛇般紧紧缠绕着他的骨头,并且持续施加着足以绞碎金属的巨力。
  “这是吾等的一致决定,给予汝所犯之罪以相应之惩戒。”
  五柱神的神力在应龙体内点燃了不熄的劫火,应龙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吼声。在劫火的灼烧下,他感到体内的龙力仿佛烈日下的水渍般迅速枯竭,仅仅一分钟不到,便被强制解除了龙身,不得不化为人类的模样。
  “该死的……你们想……想干什么!”即使对死亡无所畏惧的应龙,此刻也不禁慌张起来。
  “吾等封印汝之龙力,即刻起,汝将以凡人之身体悟汝之所行的善恶。”
  五位神明的声音在应龙耳中合而为一,五道光链逐一融入应龙的体内,将其龙力完全封锁起来,缚龙封印至此完成。
  “五柱神,你们会后悔的……我会让你后悔的!”
  神明的枷锁合拢的一刻,应龙发出一声咆哮。
  这是他竭尽全力吼出的,最后的咆哮。
  蕴含着龙威的咆哮声响彻天宇,震颤大地。
  咆哮声中,应龙的身影逐渐湮没在封印的光辉中,浮在空中的五位神明则相视一眼,悄然隐去身影……
  ……
  在帕拉米亚大陆的神话中,是父神但丁和母神诺雅创造了世界。
  最初诞生的龙族,被称为“神的长子”,拥有一切完美的天赋。
  在龙族之后诞生的五神眷族,被称为“神的宠儿”,得到五位神子的眷顾。
  人类是神明最后的造物,被称为“神的幼子”,却没有从神明处得到任何馈赠。
  “神的长子”的龙族站在世界的巅峰,肆意蹂躏着下方的万物。
  “神的宠儿”的五神眷族在大陆各地定居,同时将龙族视为长兄而敬畏着。
  “神的幼子”的人类仰慕着五神眷族,聚集在他们的周围,并用一千年的时间在帕拉米亚大陆建立起五个大型的国家……
  ……
  应龙被五柱神封印时是神圣历六百八十五年,而此刻日历已经翻到七百零三年。
  在恶龙消失的十八年间,帕拉米亚大陆的五个人类国家依旧重复着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的历史,若说这其中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北方的奥斯坦帝国出兵侵略东部邻国的拉维利斯王国这件事。
  自然资源贫瘠的奥斯坦帝国,长期窥视着拉维利斯王国中部平原的丰饶资源,双方的矛盾早已经延续了几百年,至于最近的一次大规模战争是在八十年前,两国以拉维利斯边境线展开攻防。虽然奥斯坦帝国拥有大陆诸国首屈一指的强大武力,但拉维利斯王国却在边境上建立了坚固的要塞,并以此为据点展开了防线,借着地势和补给线的优势,也堪堪抵抗住了帝国军的猛攻,战争也随即转入相持阶段,然而以拉锯战的形式缓缓前进了八十年。
  在这期间,宛如演习般的攻防战几乎一成不变地上演了数十年,令奥斯坦帝国和拉维利斯王国皆为之麻木,近百万人的鲜血染红了边境的大地,但谁也找不到止血的方法,双方皆认为这样的战争至少会再持续数十年以上……
  但此刻,拉维利斯王国的翡翠王都,却已在奥斯坦帝国的铁蹄下呻吟!
  一周前,奥斯坦帝国威名远播的“战姬”珂利娅,统率着麾下的北方军团,穿越被拉维利斯王国视为天堑的“白龙山脉”,直袭其翡翠王都。由奇袭展开的攻城战持续了三天三夜,翡翠王都已有半数化为废墟,而剩下的一半也正被绝望和死亡所浸透。
  后世以此传颂着“战姬”的威名,然而几乎没有人知道,把这奇迹般的战果送到珂利娅手中的,却是一名名为“应龙”的冒险者。
  ……
  “哼哼,真是狼狈啊,希尔维阿,这就是你眷顾的翡翠王都的模样……”
  应龙站在半边垮塌的城墙上,冷冷地看着下方狼烟四起的战况,嘴角拉出冰冷的讥笑。
  攻防战持续了三天三夜,而他则从头到尾目睹了战争的过程。奥斯坦帝国的北方军团给予守备翡翠王都的王国军以重创,已损失了近八成的兵力,虽然目前勉强把残余约一成兵力则集中到圣王宫,利用地利作着最后的挣扎,但这却给了北方军团以更充足的时间用来镇压被分割在街道的零碎抵抗。与此同时,北方军团对圣王宫的包围网也已经完成,就算王国军如何挣扎,也绝对无法逃脱笼中兽的命运。
  一切如同他计划的那样,北方军团的胜利已确凿无疑,然而要想获得完全的胜利,他们还有必须克服的东西。
  “以凡人的力量和神明的使徒对抗,即使对北方军团来说也困难了一点吧……”
  应龙嗤笑着,把视线转向圣王宫的位置,那里是目前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圣王宫是一座建在天然湖泊中的白色宫殿,宽敞的湖面上只有一座造型优雅的拱桥和外城区域相连,远远看去就像浮在镜面上一般,因而又被誉为“镜之宫殿”,是拉维利斯王国引以为傲的标志之一。
  只是放到战争层面上,这座赏心悦目的宫殿同时也是一座易守难攻的要塞。
  狭窄的拱桥使得帝国军无法发挥兵力上的优势,而周围湖面的宽度也超过了重型投石车的射程,因此北方军团别无选择,只得依靠最原始的云梯战术来强攻圣王宫的正门——当然,倘若只是这种程度的不利,在战术层面上总能找到克服的办法,只是他们此刻面对的却是凌驾人类智慧以上的强敌——那位站在圣王宫的城门前,身着白银全身铠的高大骑士,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天堑,拦住了千万帝国军的脚步。
  银骑士手中的大剑犹如风一般锐利,又仿佛火似的灼热,即使是重步兵的三重塔盾也无法抵御那闪光似的斩击。银骑士身上的铠甲犹如城墙般厚重,就算是最沉重的精钢箭头也无法伤到那铠甲一丝一毫。银骑士仿佛完全不知疲倦似的挥舞着大剑,在帝国军中制造了一场又一场的血雨腥风,那白银铠甲散发着煌煌神光,凡是沐浴到这光辉的王国士兵,身上的创伤都会立即愈合,转而充满勇气地投入战斗。
  因为这名银骑士的存在,使得圣王宫成了字面意义上的“铜墙铁壁”。北方军团的猛将达尔顿,指挥着麾下的部队由凌晨开始前后组织了三次冲锋,却都被银骑士率领着王国军的残兵给击退,甚至自己也被银骑士斩伤了右臂。尽管在连续三次的败退中依旧能保持部队基本秩序,达尔顿作为将领的手腕值得称道,然而士兵们的士气和体力却都消耗得七七八八,无法再次面对银骑士的锐锋。
  银骑士的前面铺垫着无数帝国军的尸骸,汇流的鲜血甚至把宽敞的湖面染成了红色,即使是以勇悍闻名的北方军团,此刻也被对银骑士的恐怖所压倒。目睹银骑士手中那柄浸透血光的大剑时,就连猛将达尔顿的心中也没来由地飘出一股凉意。
  王国军的残兵靠着银骑士发挥出十倍以上的战斗力,而反过来说,只要击倒了银骑士,也就等同瓦解了他们的斗志,北方军团也就拿下了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
  然而,近在咫尺的胜利果实却被钢铁的荆棘保护着,前后三次的溃败让达尔顿知道那荆棘的锐利,为了避免伤口再大量出血,他决定改变战术。
  原本配置在后方的弓箭队被移到了前阵的位置,而疲倦的前阵则由两则退向了后方,这异常的调动落到后方窥视者的眼中,让其嗤之以鼻。
  “想打消耗战吗,虽然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但这种细腻的战术可不适合以铁血闻名的北方军团呢……”
  应龙判断出达尔顿的意图,却报以轻蔑的嘲笑。或许帝国军不在乎消耗这点时间,但他却没有慢慢等待的余裕,在“那东西”来到以前,必须让北方军团攻陷圣王都才行,否则无法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
  “没办法,就在这里帮他们一把好了……”
  应龙耸耸肩跃下城墙,随手捡起地上某位战死者的长剑,低沉的声音由高扬的嘴角漏出,是满溢暴虐和邪恶的冷笑。
  “撕裂者哟,准备吞噬血肉吧!”
  ……
  北方军团对圣王宫发动了第四次冲锋,被移到前阵的弓箭队朝着银骑士射出满天箭雨,同时由后方调遣来的部队也在弓箭的掩护下向着圣王宫发动冲锋。达尔顿的打算是以弓箭抑制银骑士的锐锋,然后让冲锋部队绕过银骑士侵攻城门——银骑士以外的王国军残兵根本就不堪一击,哪怕只有一小队帝国军突破城门,就足以终结这场毫无意义的拉锯战。
  达尔顿的考量可以说相当合理,但这项战术在展开的最初就遭到强力否决。
  银骑士宛如钢铁巨像般站在城门前,暴风骤雨的箭矢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在城门前等待帝国军的依旧是那仿佛没有丝毫迟滞的锐利罡风。银骑士在帝国军中掀起血雨腥风的同时,城墙上的王国军也随即展开反击,居高临下地将箭矢回敬给冲上来的敌军,北方军团的先锋小队几乎在顷刻间就遭到灭顶的命运。
  由城门射下的满天箭雨,再加上那宛如战神般傲然立在城门前的银骑士,北方军团的第四次冲锋似乎又将以失败而告终。
  然而这一次,一名出乎意外的援军加入了帝国军的冲锋里面。
  虽然一开始混在队伍中的他并不是特别显眼的存在,但在一轮齐射攻击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面对王国军居高临下的齐射,帝国军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蹲在原地防守,但轻便的简易木盾无法完全抵挡由上而下的重矢,被集中攻击的先锋队更是死伤惨重。
  箭雨过后,通往圣王宫的道路上铺垫着无数的尸骸和箭矢,然而却还有一人昂然站立。
  那人跨过地上的尸骸缓步向城门靠近,漫天的箭雨似乎没有带给他任何的伤害,两军的视线几乎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名佣兵打扮的青年,他有着一头帕拉米亚大陆相当罕见的黑发,以及同样罕见的黑色眼瞳,两者构成一张堪称英俊的容貌,然而整体的气质却偏向狂野。
  或许是为方便活动的理由,青年只穿着一身和黑发同色的轻便布衣,布衣外面没有罩上任何铠甲,手上也没有盾牌,甚至身上也没有任何防护性的装备。在如此激烈的战场上,这样的打扮大概只能用“找死”来描述,然而谁也没有怀疑青年作为顶级战士的力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右手上。
  那是一把呈现出不祥之暗红色的巨剑,其存在的瞩目程度甚至还超过持剑者的黑发青年。巨剑剑身宽约两尺,长约六尺,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剑柄则呈现出向四方放射的狂猛姿态,犹如猛兽的利爪,镶在剑柄中央的是一颗眼球似的黄色宝玉,就像拥有生命般向着四周张望,而所有看到这幕诡秘光景的人,全身都忍不住浮起鸡皮疙瘩。
  哪怕是最保守的估计,这把充满魔性的巨剑的重量至少也超过了八十公斤,但青年却似乎毫不费力举起来。想象那恐怖的力量,王国军感到不寒而栗,几乎是下意识的,来自城楼的箭矢纷纷朝着青年集中。
  然而,面对铺天盖地的箭雨,应龙只是简单挥舞几下魔剑,甚至连前进的速度都未减分毫,所有射向他的箭矢都被悉数挡开。
  在王国军窒息的注视下,毫发无伤的应龙来到了城门前,而在那里等着他的,是在过去半日中无数次击退帝国军进攻的银骑士。
  似乎注意到来者的与众不同,银骑士也举剑摆出戒备的架势。闪着银辉的大剑斜向下构成坚固的防守架势,只是对上应龙以恐怖力量挥动的沉重魔剑,却在一瞬间被连人带剑一并砸飞了出去。
  银骑士宛如炮弹般撞入后面的城墙中,霎时间激起尘埃飞扬。
  圣王宫的守护神,如战神般屹立不倒的骑士王,就这样轻易地被砸飞了出去……目睹这情景的王国军,呼吸不禁为之紊乱,而和他们相反,帝国军在几秒钟的沉寂后,随即爆发出狂喜似的欢呼声。
  在背后惊天动地的呼声中,应龙却皱起眉头,改由双手握住魔剑,剑身向斜下方伸展,对着尘埃飞扬的前方摆出防守的架势。
  “那是……愚者架势?他使用的是阿克雷斯骑士剑!”
  在城墙上目睹应龙的架势,拉维利斯骑士中掀起低语的声浪。
  “阿克雷斯骑士剑”是被誉为拉维利斯王国“国技”的剑术,以拉维利斯初代国王骑士王阿克雷斯为名,乃极尽王道的正统骑士剑技。至于“愚者架势”,则是阿克雷斯骑士剑中的基础架势之一,也是最坚固的防御招式,据说骑士王甚至能用它隔断龙的火焰——若是以此为标准的话,应龙先前挡开箭雨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只是在常识中,修行阿克雷斯骑士剑的无一例外是拉维利斯的骑士,还没从听说过有奥斯坦人会修习骑士剑技。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看着应龙摆出如同教科书般标准的架势,再看看那柄隐约有着骑士剑轮廓的魔剑,城墙上的骑士们心里涌出如此疑问。但没等他们得出答案,城墙下方尘埃飞舞处突然闪出耀眼的银辉,一束银光炸出,卷起的剑风驱散了浮尘,如同强弩一般射向应龙的心脏。
  (突刺?好快!)
  应龙以双手挥动魔剑格挡,银骑士的大剑擦着魔剑的剑身滑开,拉出一连串的火花。
  电光火石间应龙和银骑士擦身而过,在互换位置的下一秒钟,两人间随即爆出激烈无比的攻防!
  银骑士压低身子,大剑向后斜拉出满弦的轨迹,这是骑士剑中的“强弩架势”。强弩架势原本是以速度见长的招式,然而银骑士一记接着一记刺出的突刺,每一击都如同闪电般迅猛,并且伴随着洞穿岩石的力道。
  应龙则维持着最初的愚者架势,以双手挥动魔剑,在面前建起了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墙壁,持续格挡着银骑士的密集突刺——如果把银骑士的攻击形容为水银泻地,那应龙的防御则称得上滴水不漏了,那两道交错光影中爆出密集的火花,目睹这情景的拉维利斯骑士紧张得忘记了呼吸。
  强弩架势对愚者架势,眼前上演着的是阿克雷斯骑士剑中堪称的经典对决,而考虑到进攻的一方是骑士剑的始祖,传说中的骑士王阿克雷斯的情况,那防御的一方,以愚者架势把骑士王的密集突刺防御得滴水不漏的应龙,就显得越发恐怖了——城墙上的骑士们绞尽脑汁在记忆中搜索,但却怎么也想不出曾听说过这样一位实力直追骑士王的人物存在。
  铛!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持续了十分钟以上的激烈攻防暂时告一段落,两人保持着原本的架势静立原地。
  应龙的呼吸稍稍急促,起伏的胸膛上浮出密集的汗水,而银骑士的全身笼罩在那身全身铠甲中,因此看不到他的表情。表面上看来应龙似乎稍显劣势,但他随即改变了架势。
  应龙把魔剑高举过头,剑尖斜向后拉出,压低身子摆出准备冲刺的模样,而看到这情景,城墙上传来近乎呻吟般的呼声。
  “激……激怒架势!”
  “激怒架势”是骑士剑中具有压倒性攻击力的招式,看样子应龙是打算一举转入反攻了。在激怒架势的配合下,应龙的全身散发出宛如鬼神般的暴戾斗气,而和应龙毫无保留的战意相较,银骑士的对应却稍显迟钝,似乎在贯彻攻击和转为防御间拿不定主意。
  “虽然很荣幸能和骑士王过招,但是我没太多的时间,所以啊……”应龙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在魔剑下压的同时踏出一步,并在第二步转入冲刺的状态,几乎一眨眼间就逼近到了银骑士的眼前,同时一记强力的横斩夹着风雷之音挥出。
  “死人就给本大爷乖乖退场吧!”
  手的长度再加上魔剑本身的剑长,使得这一记横斩的攻击范围达到了相当恐怖的地步,即使银骑士也不敢直撄其锋,向后跳退打算避开魔剑的斩击,但这却正是应龙需要的反应。
  一抹冰冷的弧线浮上暴君的嘴角,随即化为暴虐的言语。
  “咆哮吧,撕裂者!”
  魔剑剑柄处的黄色宝玉一瞬间闪出绚烂的光华,原本还残留金属质地的剑身突然转为魔兽的钢鳞,深邃的暗红剑身暴涨成血腥的凶牙,仿佛一头突然苏醒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毫无准备的银骑士拦腰咬住!
  “撕碎它!”
  应龙猛地一振魔剑,前方魔剑锋刃所化的凶牙即刻交错咬合,来不及反应的银骑士当场被拦腰咬断!
  ……
  毕竟是没有实体的英灵,被咬断的银骑士并没有鲜血飞溅之类的血腥情景,而是整个儿化成一堆发光的磷粉,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那把闪着银光的“骑士王剑”插在原地,仿佛哀悼逝去王者的墓碑。
  形同精神支柱的骑士王如此简单的被击败,太过惊骇的展开剥夺了王国军的思考能力,甚至就连帝国军一方也受到了相当的冲击。
  在随后几分钟的时间里,以圣王宫城门为中心的战场,呈现出极其诡异的静寂,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黑衣青年的身上,而被众人注视的应龙,却把目光放到手中的魔剑身上。
  和斩断银骑士时的无限凶暴姿态不同,此刻应龙手中的魔剑,一半以上的剑身萎靡软倒在地面,剑柄处的宝玉也由原本的黄色转为灰败的颜色,感觉就像一头濒临死亡的野兽,简直让人无法相信它竟是那柄斩杀骑士王的魔剑。
  “啧,解放一次就撑不住了吗,凡铁终究也只有这种程度啊……”
  应龙不甚满意地瘪瘪嘴,随手将魔剑抛掉。
  垂死的魔剑落到地面,又弹起来,再次摔落时,如同玻璃般寸寸破碎,每一寸碎片都泛着象征死亡的灰败色泽。只是应龙的注意力已经不再这些碎片上了,他向前几步,把银骑士消逝时留下的那柄白银大剑捡起来,掂一掂份量,随手挥了挥,满意的点点头。
  “骑士王剑啊,没想到这种古旧的东西居然保留了下来……”
  应龙就像理所当然般把骑士王剑据为己有,跟着转向身后呆愣的帝国军,不快似的皱起眉头。
  “喂!蠢货们,还愣着干什么?”
  傲慢而暴戾的声音,一瞬间把帝国军的注意力扯了回来,应龙举起象征胜利的骑士王剑,指向圣王宫的正门。
  “去啊!你们就是为此而来的吧?”
  银骑士既死,圣王宫就像失去牧羊犬的羔羊,赤裸裸地暴露在来自北国的狼群前。被应龙的呵斥唤醒了野性的帝国军,就像要一吐先前郁气似的,朝着最后的障碍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攻,而城墙上的王国军却已然丧失了斗志。
  战斗的结果似乎根本不需要猜想,就连达尔顿都忘情指挥军队冲锋陷阵,因此谁也没注意到,手持骑士王剑的应龙在硝烟中悄然隐去身影……


外传五点四
  在翡翠王都的外城墙上,一双漠然的红瞳扫过身后无数尸骸铺垫的通道,停留在远方的圣王宫上。
  王都街道的零星抵抗已经被悉数清剿,孤立无援的圣王宫的沦陷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场战争的胜利已经确认无疑了。然而在取得完全的胜利前,北方军团还有必需克服的障碍——传说中,拉维利斯王国的初代国王在死后被女神希尔维阿赋予神格位,作为森林女神的使徒守护着圣王宫里的某种东西,至于那位守护圣王宫的银骑士,想必便是骑士王阿雷克斯的英灵。
  相信他绝不会坐视奥斯军侵入圣王宫,而一旦神之使徒介入凡人的战争,战争的结果就变得无法以常理预测。
  拉维利斯王国的守护神是森林女神希尔维阿,奥斯坦帝国的守护神则是冰雪女神玛蒂亚。身为冰雪女神的使徒,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神之使徒的厉害,那绝对不是在战术层面上能够克服的障碍。本来应该由她亲自出手解决骑士王,但作为北方军团的统帅她必须负起指挥全军的责任,至少在彻底消灭圣王宫外的王国军残兵前,她无法随心所欲的行动。
  “殿下!珂利娅殿下!”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望去,只见一名穿着漆黑骑士铠的俊朗青年正朝这边走来。他叫阿诺德,是北方军团最年轻的将军,也是珂利娅所信赖的副将,此刻他的神情显得相当兴奋。
  “刚刚接到战报,达尔顿将军的部队终于攻破圣王宫的大门,目前正在……嗯?殿下,那些家伙是?”注意到珂利娅身后的尸骸,青年将军的神情转为疑惑。
  “没什么,一小队溃兵而已。只让部下在前线奋战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我也稍稍活动了一下。”珂利娅淡淡的解释着,目光移到阿诺德脸上,语气转为严肃。“比起这种事来,阿诺德,你说达尔顿的部队已攻入了圣王宫?”
  “是的。最初遇到银骑士的阻碍,先后被打退了三次冲锋,但在第四次冲锋时总算突破了城门,目前前锋部队已转入了对残敌的扫荡战。属下亦已抽调出两支部队,只要殿下下令,随时都可以过去接管圣王宫的防御。”阿诺德把战况作了简单报告。
  “……银骑士呢?”
  “这个,达尔顿的报告上说银骑士被不明身份的人击杀,还提醒殿下特别注意……”
  “……击杀?”那对苍炎色的娥眉突然皱起,比起“不明身份”来,珂利娅更在意这个词。
  不是击败,不是击倒,而是击杀。
  达尔顿是帝国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这样的他连跟银骑士周旋都做不到,却有人能“击杀”银骑士?身为冰雪女神的使徒,珂利娅很清楚凡人和神之使徒的差距,那绝对不是靠着勇气或努力就能弥补上的距离,在这样的前提下,那个击杀银骑士的人的身份就变得极其可疑来。
  “……阿诺德,还记得那封信吗?”珂利娅若有所思的问起。
  珂利娅说的“那封信”,正是驱使北方军团采取此次奇袭作战的起源,而事情还要从两周前说起。
  那时候,珂利娅以及麾下的北方军团刚刚由帝国北疆调遣到南部边境,以接替新败的南方军团,重新规划对拉维利斯王国的进攻。
  在过去的八十年里,奥斯坦帝国曾经数度对拉维利斯王国发动攻势,最多一次甚至足足投入了三个军团。然而王国军依靠着边境的坚固要塞,占着天时地利抵抗着帝国军的攻势,而战争相持到最后的结果,总是补给先陷入窘地的帝国军不得不匆匆撤回,在累计付出数十万将士的鲜血后,也只是使得那座染血的边境要塞多了一个“红铁要塞”的别名而已。
  珂利娅在帝国北疆的战场是威名远播的“战姬”,但面对着在天时地利上占据着压倒性优势的王国军,以及那座难攻不落的红铁要塞,就算是她也找不到有效的战术打破僵局。而就在这时候,一封没有署名的来信送到北方军团的司令部,信里面告知了“白龙山脉的主人暂时离巢”的贵重情报,并积极煽动北方军团从白龙山脉绕道,奇袭拉维利斯王国的翡翠王都。
  对这封来源不明的信,珂利娅理所当然予以怀疑,然而信中的提议也确实让她怦然心动。
  “白龙山脉”位于奥斯坦帝国和拉维利斯王国的北部边界,是一头上古白龙的巢穴所在。整座山脉都被这头白龙划为了自己的领地,任何武装势力在附近活动都会遭到龙息毫不留情的攻击,附近居民敬畏的称这头白龙为“霜雪银帝”,同时该山脉也被命名为“白龙山脉”。数百年来,那里都被两国视为军事禁地,就像帝国军从没考虑过朝白龙山脉派遣军队,王国军也没想到在这方向上布置任何防御兵力。
  若是真的能穿越白龙山脉奇袭翡翠王都,绝对会一举打破目前战场的僵局,甚至有机会将翡翠王都以西的丰饶平原纳入帝国版图!珂利娅根本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她一边派出侦察兵深入白龙山脉,确认那头上古白龙是否真的离开巢穴,一边命令参谋们迅速拟定作战计划。
  待到全部疑问消除后,珂利娅便率领北方军团悍然实施了这次空前绝后的奇袭作战。
  穿越白龙山脉,摧毁边境哨岗,扫荡沿途村庄,封锁王都商路,假扮商队奇袭城门……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作战计划进行着,流畅得如同约定好的演习,或者顺利过头了也说不定,这让珂利娅生出仿佛被放在预先安排好的舞台上演戏似的错觉,而更重要的是到现在也还没猜透寄信者的意图,不安和不快在战姬的心中蔓延成不详的黑云。
  “这种不清不楚的状况……到底是谁躲在暗中捣鬼……”珂利娅微皱着眉头。
  “就结果来说,我军确实攻陷了翡翠王都,到目前为止战场上也没出现无任何法掌握的情况。”阿诺德如此说着。身为北方军团的高级将领,他当然知道那封密信的存在,而说出这番话的目的也不是想否定珂利娅的感觉,更像是替她整理思路。“至于那封信属下也调查过,但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可否认为……是对拉维利斯王国心怀怨恨的人采取的报复行动?”
  “如果事情是这样单纯的话……”阿诺德的推测在某种程度上接近事实,但珂利娅却并没有因此而放心,沉吟几秒钟后作出决定。“好吧,既然对残兵的扫荡战已告一段落,军团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你,阿诺德。我,要到圣王宫去看看。”
  “殿下一个人?太危险了!请至少带上近卫队……”
  “你以为我是谁?阿诺德。”
  冰蓝的视线一瞬间截断了阿诺德的话,以狼烟四起的血腥战场为背景,一头华丽的紫发随风扬起,薄紫色的嘴唇抿成高傲的弧线。
  “我是战姬,战姬珂利娅!没有人,能在战场上打倒我!”
  钢铁的自信透过傲然的言语,化成实质似的烈气冲击着青年骑士的神经,阿诺德感到微弱电流在皮肤下游走。这一刻的珂利娅,犹如司掌战争的冰雪女神降临,北方军团的诸将便是被这样的风仪所吸引,纷纷投奔到“战场上的女武神”——“战姬”的麾下,为她竭尽忠诚。
  “明白了,属下会立刻整编军队,尽快接管圣王宫。”阿诺德把手举到胸前,满怀敬意的行了一礼。
  “啊,交给你了。”珂利娅点点头,目光随即移到远方的圣王宫,只听低低的笑声从雪白的喉咙中漏出,竟有几分属于捕食者的愉快味道。
  “那,在暗中捣鬼的家伙,究竟躲在什么地方呢……”
  ……
  拉维利斯第二十三代国王的卢修斯现年四十三岁,以普通人的角度来说,大概算得上是一个性格温和的好人,然而站在君王的位置却显得懦弱而缺乏魄力,也因此导致拉维利斯王国长期积弱不振,即使拥有大陆诸国中最富饶的自然资源,也只能被北方邻国的奥斯坦帝国逼得消极防御。
  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北方军团袭击翡翠王都的那一天,恰好是卢修斯即位十周年的庆典日。结果,尚未奏响的乐章被自北国而来的血腥号角给打断,面对奥斯坦铁骑的奇袭,本来应该站在阵前领导众人的国王,反而害怕得浑身颤抖,匆匆把指挥防御的责任交给手下的将军,然后便一头躲进圣王宫向守护神的希尔维阿祈祷。
  国王是如此反应,王国军的士气自然就此一落千丈,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森林女神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挽回王国军的败北。圣王宫的正门被攻破的消息很快传来,卢修斯霎时间被深不见底的恐惧所俘虏。原本就稀薄的王室尊严在这种时候更是被抛到九霄云外,卢修斯在一队十二名近卫骑士的护卫下,慌慌张张地向着圣王宫深处的逃生密道跑去。
  “啊,格丽丝黛!格丽丝黛还留在城堡里面,那些奥斯坦的野兽不会放过她的!必须把她接过来!”
  大概是看到密道入口近在眼前、恐惧稍稍缓和的缘故,卢修斯顿时顿时想起了女儿的名字。到这时候还挂念着孩子的安危,以常人来看大概算得上情深义重的表现,然而对护卫无能之王的近卫骑士们来说,这搞不清楚状况的要求却只是徒增困扰而已。
  “来不及了,陛下!帝国军已攻入了圣王宫,随时可能到这里!我们得在那以前离开!”近卫骑士队长大声主张着。
  “唔,但……但是……”
  被近卫骑士队长呵斥,卢修斯露出怯懦的神情。缺乏王者器量、仅仅依靠“传统”维持地位的他,就连回嘴都无法做到。
  而就在近卫骑士们催促着国王向密道走去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陌生的男声。
  “你就是拉维利斯的国王吗?”
  “啊,朕是……”
  卢修斯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只见一黑衣的青年正从通道的拐角转出来。
  来者正是击倒骑士王的应龙,他趁着帝国军清剿残军期间赶到这里。此前一路上他已斩杀了数十名拦路的骑士,身上的黑衣已被染成暗红色,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就连手中的骑士王剑也蒙上了淡淡的血红。从额头的森森汗水上可以看出,在先前的激战中他也累积了相当的疲劳,但盯着卢修斯的黑瞳却放射着毫不掩饰的暴戾战意。
  “哇啊啊啊啊啊!”
  看到鬼神般的黑发青年,卢修斯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就是你吗?那好,我有事找你。”
  应龙呼出口气,借此调整呼吸,随即向前踏出一步,尽管没有刻意张扬,但他身上散发出慑人的威压却迫得近卫骑士们齐齐退后一步。
  “保……保护陛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近卫骑士队长,他率先拔剑向着应龙,而其它近卫骑士也跟着清醒过来,一眨眼间,十二把白刃构成的剑阵就拦在了应龙的面前。
  “后面的人立刻带着陛下开离开!这里由我们来拦住……”近卫骑士队长偏头命令着后面的部下,而眼角的余光却撇到对方嘴角扬起的一抹弧线,但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视界却突然急速倾斜——在意识断绝前,他眼角的余光最后捕捉到的,是一具没有脑袋的身体向后倾倒的画面。
  “杂碎们……”冲入剑阵的应龙,一剑横斩切断了骑士队长的首级,续而向着四方愕然惊骇的骑士放射出凶暴的视线。
  “给我死吧!”
  ……
  ……十分钟后,十二名剑术好手的近卫骑士以支离破碎的模样迎来了死亡,而应龙的身上也新添了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但对行动并没造成多少影响。至于现场唯一幸存的国王卢修斯,则瘫倒在血泊的中央,只是整个人似乎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的模样。
  “喂!”滴血的骑士王剑砸在卢修斯的面前,坚硬的石板仿佛豆腐般被切断,应龙上前一步揪住衣领,把卢修斯凌空提了起来。
  “告诉我!‘神骸’,被封印在守护神木里面的‘神骸’,要怎么样拿到它?”
  “啊,啊……啊……”在应龙的恐怖暴力面前,卢修斯就如同婴儿般毫无抵抗之力,浑身痉挛似的抖个不停,好半天连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被吓傻了吗?那让你清醒清醒吧。”应龙猛地一扬手,按着脑袋把卢修斯压到了地上。
  承受冲击的卢修斯半边脸都埋进了温热的血泊里,勉强抬头时,看到不远处近卫骑士队长的首级依旧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瞪着这边,顿时吓得要蹦起来。然而应龙却牢牢按着他的脑袋,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稍微清醒一点了吗?不想变成那模样的话,就告诉我怎么拿到希尔维阿封印的神骸?”
  “神……神骸!”这句话让卢修斯猛地抬起头,看着应龙的目光充满骇然。“你……你要神骸?”
  “没错,我要神骸,或者确切的说,我要封印在守护神木里面的神骸,神之隐翼的‘束缚者’。我知道拉维利斯王家代代守护着那东西,告诉我要怎么才能把它从守护神木里面取出来。”应龙冷冷地看着卢修斯,把他的左手拧到背后。“好好考虑吧,到我折断你这只手为止,只有数到五的时间。”
  “你……你究竟是……”卢卡斯颤抖着抬起头,然而在对上那双属于捕食者的眼神的瞬间,他所有的疑问和抵抗都如同沙雕般被摧毁殆尽。
  “血……血是开门的钥匙!”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让卢修斯记起了记录在王家古老卷轴中的一段话。“王家代代相传的卷轴上有记载,拉维利斯王族的血……处女之血,那就是开启封印的钥匙!”
  “要王族的血?而且,还得处女?”被逼供的一方拼命点头,而听闻的应龙则露出愕然神情。
  (那个冷血女!居然把封印设成这种鬼条件,难怪先前不管怎么试都没用……)应龙在心里恶毒的咒骂着森林女神,同时抓着卢修斯的手却开始施加力道。
  “既然这样……喂!你有女儿吧?没出嫁的那种!还是姐姐妹妹,或者孙女什么的,只要是处女就行!有没有?”
  “有……有!”被应龙扭到背后的手就像要断掉似的,卢修斯额头冒出大滴的冷汗。“格丽丝黛!格丽丝黛还没出嫁!”
  “格丽丝黛?”
  “就……就是我的女儿啊!她还留在城堡里!我没有你要的东西,我的血没用的,所以放……放过我!不要杀我啊啊啊!”卢修斯歇斯底里地惨叫出来,挣脱应龙的束缚,连滚带爬地向着密道里逃去。那模样,不但丢尽了一国之君的颜面,就连作为猎物价值也丧失殆尽。
  “格丽丝黛……”听闻远方传来帝国军的喊杀声,应龙禁不住露出焦急的神情。“该死的!要赶快了!”
  ……
  格丽丝黛站在城堡的露台上。
  银白色的秀发随着风飘舞在空中,她轻轻拨弄着散乱的银色发丝,一对深蓝色的眼眸散发着温柔怜慈的眼神,疼惜的俯视着眼前被粗暴蹂躏的王都街景。
  她的全名是格丽丝黛·安杰·拉维利斯,也就是拉维利斯王国的公主,国王卢修斯的女儿。
  端丽的容貌自然散发出高贵的气息,更让人由她的身上感到一股熟悉母性的温暖,会生出这种感觉,或许这和她丰满有致的外形有很大的关系。
  格丽丝黛所在的露台位于城堡西塔的最顶端,由这里能够看到圣王宫的全貌,因此她比任何人都早知道圣王宫被攻破的消息。父王的卢修斯舍弃王城和子民仓促逃亡,但她却选择留下来。如果要逃的话,格丽丝黛寝宫不远处就有一条逃生通道,但为斩断心中的懦弱,她特地来到这最靠近前线的位置——当然,这决不是一时冲动或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慎重考虑后的决定。
  奥斯坦帝国和拉维利斯王国有着几十世代的积怨,倒在“红铁要塞”前的奥斯坦士兵前后没有一百万也有九十万,靠着边境军团的浴血奋战,拉维利斯人才能享受过去三百年的繁荣和安宁。而现在,随着帝国军入侵翡翠王都,持续三百年的平稳时光终被铁蹄踏碎,格丽丝黛甚至不知道帝国军是如何能越过边境防线,直袭王国腹地的翡翠王都,但这都已不重要了。
  两国间有着化不开的血海深仇,就算举白旗投降,对方也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可想而知,遭到帝国军侵略的拉维利斯会受到如何对待。士兵的大肆破坏和奸淫掳掠,不只是翡翠王都,若是帝国军持续侵略下去,凡是其所经行之处,途中遭遇的村庄、城镇肯定无一幸免。从某个角度来看,根本就是对整个王国进行残酷的凌辱。
  此外,格丽丝黛不知道红铁要塞以及驻守那里的边境军团是否尚存,它们是拉维利斯王国中唯一可以和帝国军对抗的战力,至于其它缺乏战争磨炼的王国部队,要它们去和拥有大陆最强武力的奥斯坦铁骑对抗,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的神话——这一点,在近乎惨败的王都防御战就得到充分的证明。
  既然连驻守王都的精锐军团都败得如此凄惨,就更无法期待其它地方军团能抵抗帝国军的侵略。恍惚中,格丽丝黛的眼前似乎浮现出拉维利斯的美丽大地被战火烧成焦黑的惨状,禁不住握紧颤抖的拳头。
  (我……绝对不可以让我的子民遭受如此下场。)
  格丽丝黛下定决心,既然父王的卢修斯无法对拉维利斯的子民负责任,那就由她代表王国去和帝国军均谈判吧!赔款也好,割地也好,就算被当成人质囚禁也没关系,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必须收拾眼前的残局才行。
  “现在,首先想办法和对方的统帅会面……”
  格丽丝黛心事重重的开口,但这时候门外突然响起凌乱的声音。激烈的喝骂声和金属碰撞声,夹杂着不时的惨叫声,预示着守护塔楼的忠诚骑士们正在和入侵者交战。格丽丝黛不想去猜测双方谁占优势,为那些直到现在依旧为王国尽忠的人们,她打算结束这场胜负早已分出的战争。
  这样想的格丽丝黛整理了一下身上凌乱的衣衫,转向塔顶的正门。
  没过多久,施以华丽装饰的贵重木门被粗暴的撞开,一队十多人的帝国军冲了进来,他们手中的刀刃正滴着热腾腾的鲜血,黄金和珠宝从全身塞得满实满载的口袋中漏出来,其中一人甚至还扛着一名半身赤裸的女子,格丽丝黛认出那她的某位侍女,但此刻她的身上满是施暴的痕迹,似乎也只剩下抽泣的力气。
  (抱歉啊,如果父王能振作起来的话,说不定就能守住你们的安全呢……)格丽丝黛痛惜着侍女的遭遇,而奥斯坦士兵邪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喂喂!原来这里还有没动过的上等货色啊!”
  面对贪婪的野兽群,格丽丝黛一无所惧。此时,徐徐落日正经过她身后的窗户,耀眼的光晕在她身边勾勒出黄金的轮廓。以黄金日光为背景,那散发着凛凛威仪的姿态看上去就仿若女神希尔维阿亲临降临一般,而目睹如此光景,就连凶残的奥斯坦士兵也为之震慑,一时间止步不前。
  “我是格丽丝黛·安杰·拉维利斯,拉维利斯王国的第一公主。”
  格丽丝黛报出了名字,以严厉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奥斯坦士兵。
  “汝等无端侵略吾国,杀害吾之子民,可知罪否?”
  虽然是义正词严的指责,但在侵略者和被侵略者的精神波长完全不相交的情况下,没有对奥斯坦士兵起到任何效果,反而是在得知对方的真实身份后,他们便再没有“或许是神迹降临”的顾虑。
  “公主?公主!听到了吗!是公主诶!”
  格丽丝黛的美貌散发着吸引男性的母性魅力,原本就对其丰盈身躯垂涎三尺的奥斯坦士兵,闻言顿时发出狂喜的欢叫,仿佛野兽般毫不掩饰欲望的凶暴目光在眼前那句奢华的女体上游走,就像要把她骨头都舔光似的。
  “不知节制的野兽们,最好收敛汝等的欲望,若吾身遭到任何伤害,汝等将处于更加艰难的立场。”格丽丝黛如此斥责着帝国军。
  非常奇妙,她的斥责并没有刺激到敌人的反感,那和“战姬”颇为相似的高贵气质反而让眼前的北方军团士兵生出某种习惯性的畏缩。在这样的状况下,格丽丝黛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带我去见你们的统帅。若汝等确实想获得拉维利斯的财富,当地人的帮助是不可或缺的,作为拉维利斯王族的代表,我是唯一能够协助你们的人物。”
  “是……是这样的吗……”
  领头的奥斯坦兵队长露出迟疑的神情,但还是把剑收回了鞘里。毕竟对身为下级士兵的他们来说,国家政略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但就算是这样,格丽丝黛也还是让他们清楚到自身的贵重价值,使得事态朝预想的方向发展出一步,由此足以看出她在政略方面的不凡手腕。
  只可惜由于某人的存在,决定了这场战争的主角打一开始就不是奥斯坦或拉维利斯的任何一方。
  身后原本平静下来的塔楼,突然又传来咚咚锵锵的声响,奥斯坦口音的惨叫声由远及近不断响起。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来者便突破了下面的层层封锁,冲到了塔楼顶端的位置。直到那名手持骑士王剑、全身散发出浓浓血腥的黑发鬼神现身,这边的奥斯坦士兵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摆出迎击的架势,然而对方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他们的身上。
  “你就是格丽丝黛?卢修斯的女儿?”
  被那充斥着狂气的黑瞳注视,格丽丝黛下意识的点点头。
  “很好!等着,马上宰了他们!”
  应龙松了口气,目光转向那些差点就害他功亏一篑的奥斯坦士兵,和着骑士王剑的银辉释放出暴戾的杀气。直到现在,奥斯坦士兵都还没搞清楚状况,那名队长曾在攻打圣王宫时远远见过他和银骑士对决的场面,因此下意识地把他当成己方,甚至还有举手敬礼的动作。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白银的凶牙。
  “给我去死!”
  ……
  在应龙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和帝国军直接敌对的打算。
  一来是不想消耗无谓的力气,二来这些来自北疆的战士有着更甚于拉维利斯骑士的勇猛,在没有动用“神骸”的情况下,即使是他也不可能同时和复数以上的对手开战——毕竟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在对手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的情况下,无论多么厉害的战士都不可能靠一己之力和一支组织严密的军队为敌,除非像龙族那种和人类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生物。
  至于如同先前银骑士那样在圣王宫前以一己之力抵挡住千万大军的事情,那则是在天时地利配合下才会出现的极端状况,而创造这奇迹的人还必须拥有如同英灵般不知疲倦的特质。
  应龙的身手可以归到最顶级的战士一类,但他却相当清楚自身的极限,若是和超过界限数量的对手为敌,他就必须有受伤甚至死亡的觉悟——幸运的是,挡在格丽丝黛前面的奥斯坦士兵在这绝对数以下,并且应龙还趁着对手措手不及的先机斩杀了其中的四人,然而即使如此,剩下九人的反击也给他带来了比先前和近卫骑士对决时更严重的创伤。
  “该死的……”应龙呲牙咧嘴地看着左肩上那道几乎深可见骨的斩痕,随手把骑士王剑插到地上。一名还在他脚边挣扎的奥斯坦兵就这样被骑士王剑洞穿,如同青蛙般被钉死在地上,而至于他的其余十四名同伴,此刻也以迥异的姿势陷入了永远的安眠。
  (这个人……)
  格丽丝黛以胆颤心惊的目光看着应龙的暴虐,耳中传来心脏恐惧的鸣响——无关乎个人的胆识或意志,对捕食者与生俱来的畏惧是任何生物都有的本能反应。这名男子在她眼前上演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杀戮,那几乎遮蔽视界的血红还在空气中残留下浓烈的血腥味,就连她身上的那件素白礼服也被飞溅的鲜血涂上了浓浓的红妆。
  (到底是……)
  斩杀全部奥斯坦兵后,应龙向格丽丝黛走来,几乎凝固的血腥味让格丽丝黛呼吸困难。她努力镇定着精神,试图分析目前的状况。
  (他视奥斯坦为敌,也就是说……他是站在拉维利斯的一方?但,既然拥有如此厉害的武力,为何要留到此时才出手?还有,他拿着的是……始祖之剑!始祖之剑会出现在他的手上,是阿克雷斯猊下托付他的,还是说……)
  浮现在脑海中的某种可能性,猛地拽紧了格丽丝黛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头昏眼花。
  (是……是从阿克雷斯猊下那里抢夺过来的?也就是说,他……是他击倒了骑士王阿雷克斯猊下?帮助帝国军攻入圣王宫,此刻却又视帝国军为敌……利用吗?如果是利用帝国军的话,他又想从中得到什么呢……是只有攻陷圣王宫才能得到的某种东西吗,还是在拉维利斯王国的守护下不可能得到的某种东西……)
  仅仅靠着呈现在眼前的一点真实的残片,格丽丝黛便作出和事实相差无几的推测。若是应龙知道眼前的貌美公主拥有的过人聪慧,想必会在言词方面采取更谨慎的态度,否则也就不会轻率说出下面的话。
  “喂,女人,你是处女吧?”
  “处……无、无礼之徒!”太过露骨的问题让格丽丝黛涨红了脸,但即使是斥责眼前无礼之徒的时候,她头脑里的思绪也依旧不曾中断。
  (……处女?我的贞操对他来说似乎很重要,这便是他协助帝国军入侵的理由吗……)一瞬间格丽丝黛想到应龙贪念她美貌的可能性,然而在那双暴戾的黑瞳中却没有丝毫欲望的踪迹。(不是吗,那他为何关心我的贞操……我的,拉维利斯公主的贞操,和他想得到的什么东西相关吗,处女的公主,莫非是……开门的钥匙!王族的处女之血,是开启女神希尔维阿封印的钥匙!他想得到的是……)
  “神骸!”格丽丝黛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你想要的是神骸!”
  “啥……”应龙讶异的扬起眉毛,这才正眼打量着眼前的拉维利斯公主。当他注意到那双深蓝眼瞳中突然腾起的憎恶怒火时,他即刻领悟到格丽丝黛已洞察真相的事实。
  在愣了几秒后,应龙禁不住哑然失笑。“真是的,父亲明明是那种派不上用场的废物,为何生出的女儿却有着过头的聪明呢……”
  “果然……”格丽丝黛握紧拳头,身体因愤怒而颤抖着,她直视着应龙,以激烈的声音斥责着他的罪行。“是你!是你击倒阿雷克斯猊下,帮助帝国军入侵圣王宫的!解开神骸的封印需要王族的处女之血的消息,这是从父王口中听来的吗?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父王……你把父王怎么样呢!”
  “霍霍,已经推测到这个地步了吗?”应龙再次感到惊讶。“不愧是拉维利斯闻名的‘贤者之芽’呢,但不用担心,我没杀你的父王,那种废物根本不值得本大爷动手,但是……”
  应龙一瞬间拉近了和格丽丝黛的距离,凛冽的杀气和浓烈的血腥味混在一起,迫得格丽丝黛无法呼吸,只听耳边响起冰冷的言语。“你不一样,你表现出的小聪明已让我有足够的理由取你的性命……横竖只要处女之血就够了,本大爷并不介意血的载体是剩下一口气还是两口气,所以要是想保留四肢手足的完整,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
  赤裸裸的威胁,以及凌驾威胁之上的、犹如钢铁般冰冷坚固的意志,格丽丝黛毫不怀疑应龙会把威胁付诸实施,但却感到手足无措。她的聪慧使她过去在留学亚丁期间得到“贤者之芽”的称号,而即使辅佐父王处理国政时也未犯下任何过失,然而眼前男子的存在却超过格丽丝黛以往的常识,在那堪称压倒性的强势下,她想不出任何对策。
  就在这时候,门上的楼梯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周围的帝国军察觉到塔顶情况不对,急急忙忙的向上面冲来。
  “啧,一群烦人的虫子……”应龙露出明显不耐烦的神情,但也不可能拖着累赘的公主就这样转身一路杀下去,于是他选择了更便利的办法。
  “女人,你先给我睡一会儿吧!”应龙一记手刀敲在格丽丝黛的后颈,格丽丝黛来不及抗议,闷哼一声,顿时昏了过去。
  应龙抱起昏迷的格丽丝黛,如同扛货物那样把她扛在肩上,然后空出一只手来握着骑士王剑,站到窗户的边上。
  窗户外是垂直高度三十米以上的城堡石壁,而下方则是位于城堡后方的空旷地带,那里没有敌人的踪迹。
  确认这一点后的应龙,随即纵身跃出窗户。
  仅仅相隔五秒钟不到,赶来增援的帝国军冲上了塔顶,然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只是一座空空如也的房间,只剩下满地的尸骸和空气中的浓烈血腥,似乎在无言的诉说着几分钟前发生在这里的惨烈战斗。


外传归来
  星群外篇归来。
  PS:方便大家阅读,偶把《星群》的结局外篇放到这里来,晚上还会有一章《神眷》,这样怨念应该就会散去了吧……
  ……
  “伊苏之门”,那是贯穿银河的次元之流的源头,也是通往外银河的唯一门户,过去它曾是夏兰人先祖诞生的场所,而现在,它再一次作为承载人类希望的起点。从康定公王自那次外银河的冒险归来后,已经过了五年的时间,而在此期间人类社会的一切都向着美好方向发展着,而在古汉和夏兰的协助下,康定已经在通往外银河的道路上建立了一座中间站,进行全面探索的日子也指日可待——作为证据的便是,每日“伊苏之门”那往来不断的各种舰船。
  一艘纯白的交通舰从“伊苏之门”中出来,舰身有着类似天鹅的优雅流线,引来过往舰船的侧目,只是操纵者的技巧似乎太过拙劣,白鸟那诡异莫名的迹线让人联想到垂死挣扎的天鹅,不少夏兰人当即涌起想要手把手好好教教这只雏鸟的冲动。
  幸运的是,宇宙中有着足够的空间供这只雏鸟扑腾,而在惯性控制系统的作用下,舰内的其余乘客也没有因此而感到任何不适。在交通舰中部的休闲室内,一青发的少年正以不怎么雅观的姿势趴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阅读着一本厚厚的传记,虽然在平时这是绝对会招来训斥的举动,不过目前那位监护人正陷入相当的困境,因此他也得以趁机偷闲。
  “等一等,希鲁,让我再想想……”看着眼前杂乱无章的棋局,夏音头痛似的皱起眉头。这种东西被称为“象棋”,是古汉那边流传过来的,虽然只是平面上的厮杀,但似乎要远比她擅长的战术推演复杂,而更麻烦的是,她的对手根本就下得没有章法!或者,这就是那人常说的“无招胜有招”的境界?
  “不行!难道母亲以前在战场上也这样叫敌人等一下吗?”和她对弈的是一位黑发少年,和躺在沙发上偷闲的青发少年有着几乎相同的容貌,不过对于孪生子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嗯,那我就走这一步!”夏音再想了几秒,走出一步自认妙招的棋。
  “将军!”
  “呃?呃?呃!”
  “耶!我赢了!这下终于可以向父亲挑战了!”
  “等、等一下!希鲁!哪有人这样走的!马怎么可以走直线呢?”
  “为什么不可以?”因为希鲁回答得太过理直气壮,因此夏音这边的气势反而被压了下去。“你问为什么……是规则啊,下棋是不可以破坏规则的。”
  “可是父亲说可以啊?”
  “什……”
  “父亲说,打仗的时候是不可以被旧有的思路束缚住的,只有笨蛋才会照着课本上的规则……啊,母亲,你去哪儿?”
  ……
  同一时间,在交通舰的操舵室里,天空总算是掌握了这只白鸟的脾气,开始有模有样地摆弄起来,而就在他准备像真正夏兰人那样享受翱翔天际的乐趣时,身后的舱门却突然打开,怒气冲冲的菲恩伯德王殿下走了进来。
  “天空!”
  “啊,夏音!你来得正好,可以帮我泡杯……哇!发生了什么事情?”夏音双手按在操纵台上,身体前倾,以极具魄力的姿势俯视着他。“我已经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许再教希鲁和克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可是帝国下任皇帝的最有力候选者,你想把帝国也拖下水吗?”
  “等、等等,夏音……”天空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向夏音。“先告诉我,什么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是你那些在战场上的事情,不要随随便便讲给孩子们听,会把他们带坏的!”夏音把身体再压低了一些,显得更加魄力十足,不过天空的视线却瞬间跑到了那敞开领口透出的圆润弧线上。
  “……天空?”夏音似乎对此毫无所觉,依旧严肃地盯着他。
  “咳咳!原来你是指这个啊……”被这声音惊醒,天空掩饰失态地咳嗽了几声。“不过我的确是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取得那么多胜利的吧?”
  “唔……”夏音有些理屈,不过很快又找到了理由。“即使是这样也不行!孩子们现在还没学会分辨善恶,你的那些鬼把戏只会影响他们人格的健康成长,或者等他们从研修院毕业后,你再告诉他们这些东西也不迟。”
  “什么啊!我只是父亲的身份关心着孩子们的成长而已……”觉得有些委屈的天空,不禁认真抗议着。
  “不管怎么说,希鲁和克鲁是菲恩伯德王家的继承者,我有决定他们教育方针的权力,所以天空……”夏音不容反驳地决断着。“你只要坐在这儿喝茶看书就可以了!”
  ……
  在操舵室关闭的舱门外,两小鬼正鬼鬼祟祟地在门上,仔细监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呼,才隔了三天,又吵起来了。”希鲁扮出无奈的模样摇了摇头,然而眼中却闪出幸灾乐祸的光芒,跟着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青发兄弟,窃声道:“克鲁,你猜这次谁会赢?我赌父亲。”
  “这次我们的意见相同,所以这个赌局不成立,希鲁。”克鲁也压低声音回答着。
  “……你越来越狡猾了哦,克鲁。”希鲁有些无奈,然后想起什么似的眨了眨眼睛,再问道:“那你再猜猜看,父亲他们接着会做什么?”
  “唔,这个……”克鲁想了想,随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父亲每次在这时候都会关掉感应终端,根本就无从猜起。”
  “嘿嘿,我知道。”希鲁显出得意洋洋的表情。“那是小孩子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小孩子不应该知道的事?”克鲁露出一付难以理解的模样。“那是什么?”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希鲁丧气地摇了摇头。“不过上次我问若耶姐的时候,她是这样告诉我的……”
  ……
  两位小小窃听者就这样继续着没有丝毫危机意识的交谈,而从上方顶板悄然探出的感应终端,则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传到了操舵室内的某影幕上。
  “……我说夏音啊,”天空搔了搔头发,有些困惑地看着夏音。“虽然我不想干涉你的权力,不过你的教育方针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偏差?”
  “……是这样的吗?”夏音现在也显得不如先前般自信了,回想起自己幼年的种种经历,她不禁有些怀疑,现在看来,搞不好缺乏教育才能本来就是菲恩伯德王家的一项传统也说不定……
  嘟,嘟,嘟。
  就在这时候,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而仪盘上同时被警戒的红光充满。
  “敌袭?”夏音要比天空更快作出反应,挥手间弹出一张影幕,上面显示出与这次警报相关的消息。“这是彼安轻型巡查舰……海盗?”夏音有些茫然地看着影幕上那艘红色战舰。“从来没有说过宇宙海盗敢在风道中袭击商船,也许你应该好好检讨一下公国的治安情况……哦!天空,你到底把这艘船开到什么地方来了!”
  夏音的语调在末尾陡然拔高,因为她刚刚才确定,原本应该航向风道的交通舰此刻已经偏离了老远。“我突然很后悔把这艘船交给你操舵的决定,知道吗?”
  “……没、没事的,夏音,我已经发出求救信号了,警备队很快就会赶到,而且……”从资讯中枢里调出资料的天空,原本紧张的神情突然放松了下来。“在公国的警备记录中,这艘海盗船好像还是挺有名的,并没有一起伤人的记录,似乎只掠夺货物资源而已……”
  “所以呢,我们就应该乖乖束手就擒,然后留下菲恩伯德王与康定公王被宇宙海盗抢劫,而不得不在救生舱里漂流三天三天的传说?”夏音忍不住踩了一脚消极抵抗的某人。“这艘船的武器系统……没有配置,那换我来操舵,直接甩掉他们!”
  “……事实上,我认为以轻型巡查舰作对手,这艘民用舰赢的几率很小。”虽然这样说,但天空还是乖乖让出了操舵席。“我去把孩子们叫过来,还好只有四人,一个救生舱应该挤得下……”
  “闭嘴,天空!”夏音将枢纽手环连上主智能核晶,接管了交通舰的操舵权,然而就在这时候,海盗的通讯从公共频率传了过来。
  “呃……警告前方商船,立刻关闭引擎,并放弃一切抵抗,如此我方将保证贵舰乘员的生命安全,否则……我看看,否则你们将在救生舱里度过一段漫长的时间……这样可以了吧?”这严重缺乏专业素质的声音让舰内的紧张感瞬间褪去,天空疑惑地皱起眉头,感觉这声音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
  “诺阿!是你吗?诺阿!”灵光一闪,天空想起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同时一股怒气从心中腾起,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咦?这难道是……不、不好!快逃!”扩音器里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同时那艘海盗船也慌慌张张地调转方向。
  “给我站住!要是敢逃的话,我就直接到纳费萨领去找你算账!”天空的气势似乎彻底压倒了海盗们,挣扎了几秒钟后,那艘海盗舰竟主动关闭了引擎。“很好,给我在那里安静呆着,我马上就过来!”
  天空低头示意夏音靠过去,但后者向他投来严重怀疑的视线,而他也只有耸耸肩膀回应。“别这样瞪着我吧,夏音,我也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
  在天空的坚持下,几分钟后他们的交通舰与海盗舰接舷,然后在夏音的坚持下,两人带着束光枪走了进去,至于另外两位跃跃欲试的少年则被顺手关在了舰桥里,反正主智能核晶里没有他们的基因码,也不用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沿着舰内通道来到舰桥,天空在这里同时发现了三位令他惊讶的人物,呆愣了片刻,他将视线转移到了半年前还是康定公国警备队长的人物身上。
  “好了,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吧?葵,难道露瑟丽娜半年来没有付你薪水,因此不得不沦落为海盗,靠打劫商船维持生计?”天空的声音中流露稍许的愤怒,而葵则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垂着头。
  “不是葵的错,是我要想趁着假期过来玩玩的……”
  “闭嘴!”诺阿刚刚开口就被天空吼了回去。“诺阿你也跑不掉,我还以为你乖乖正在帝都学习怎样作个合格的领主,结果呢?你是打算将海盗发展为纳费萨领的支柱产业吗?”
  “子君,这件事……”最后一人小心翼翼地上前解释,不过还是被暴君的视线给压了回去。
  “我没问你,红夜。”视线移到那记忆中的美貌上,天空的语气稍稍温和了一些。“既然还活着的话,为什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给我?都以为你已经死了,诺阿还为此伤心了好一阵子……”
  “事实上,子君,我就是带诺阿来看红夜的。”葵抬头看向天空,苦笑着解释道……
  事情经过其实很简单,那时候,在杀戮方舟爆炸前,红夜搭乘救生舱离开了方舟,然后便和过去的彼安部下在巴雷亚诸邦开始了新生活。被任命为公国警备队长的葵,在一次讨伐海盗的任务中遇到了红夜的舰船,在某种怀旧之情的驱使下,她踏上了红夜的战舰,并临时决定休一段时间的长假。
  此后,这艘海盗舰便成为公国警备队头疼的对象,就连雅丽亚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假期的末尾,葵前往帝都告诉诺阿红夜还活着的消息,而这位被每日事务压得头晕眼花的纳费萨公女,当即决定将休假提前,并让葵把她带到了红夜的船上,临时客串起了通讯士的职务。
  新鲜的生活大大消减了诺阿累积的压力,而至于天空他们,则是第五只猎物。
  ……
  “原来如此……”听完葵的解释,天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沉默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来扫去。“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处置你们呢?”
  “很简单啊,”诺阿和葵都有些紧张,但红夜却靠了过来,无视旁边夏音惊愕的视线,丰盈的弧线从侧面压迫着天空,同时凑到他耳边媚声道:“就这样把我捉回去,然后随子君怎样处置都好,我是不会反抗的……”
  “……咳!”天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重重的咳嗽声已在旁边响起,夏音看着天空,嘴角牵出一抹近似冰冷的弧线。“天空,我突然觉得,你好像对我隐瞒了很多事情呢……”
  “呃……”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到过这种危机呢?天空扪心自问,眼前这双闪烁着绯红光辉的青瞳,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再生槽里的优雅环境,然而同时也绝望地发现,眼前实在没有什么能帮助他摆脱困境的东西……
  然而就在这时候,扩音器里传来沙沙的声音,被留在交通舰上的两少年,闲聊的时候不知怎么打开了公共频道的通讯,而现在他们的声音正从里面传出来。
  “……说真的,克鲁,你不觉得父亲的女人缘特别好吗?这次好像又是哪位红颜知己哦?”听起来,少年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红颜知己……啊,是说情人一类的东西吧?其实我也这样觉得,不过父亲好像很辛苦的样子……哇,好危险呐!”不知道想到什么,克鲁突然惊呼了出来,而希鲁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什么?”
  “我在想啊,如果当时,就是成为母亲羽翼的时候,父亲要是再犹豫那么一下的话,我们说不定就到不了这个世界上来了吧?”
  “……应该不会吧?”希鲁有些艰难的回答着。“最多也不过只是换个母亲,我们还是可以来到这世上的。”
  “嗯,说得也是……”克鲁当即把这幻想延伸了出去。“可是,我有点怕雅丽亚阿姨耶,连父亲都敢训斥……但亚姬阿姨倒很不错哦,又漂亮又温柔,也一定很会做饭。父亲当时为什么不选她啊?这样的话,我们两人就不用每周一次给母亲当料理的实验品了……”
  “是啊,要选实验品的话,父亲不是更好吗?还要保什么秘……唔啊啊,克、克鲁,你看你坐在什么东西上面了!”
  “什么东西……啊,通讯仪盘!”克鲁的声音顿时充满恐慌。“也就是说,我们说的话都被母亲给……”然后,扩音器便被一阵刺耳的杂音给吞没。
  ……
  关掉通讯后的舰桥随即陷入了沉默,葵和诺阿的嘴角隐隐抽动,显然是正压抑着笑意,而天空虽然也很想笑出来,但夏音那凝重的脸色却让他不敢造次……感觉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偏偏在这时候,红夜却很愉快地笑了出来。
  “……子君,你的孩子还真有趣呢!”
  “哈、哈哈……”天空干笑了几声,再看了看那双已然绯红的眼瞳,然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据外史记载,这件事件似乎正是让初代公王决定修改康定婚姻法的原因,而以一艘交通舰便俘虏海盗团的故事,亦成为暴君最后一件为人所知的传说……


外传五点五
  从城堡的窗口跃出,应龙扛着格丽丝黛急速坠落,临近地面还有十米左右的时候,他猛然将手中的骑士王剑插进了城堡的石壁里。骑士王剑的剑刃切进了石壁的缝隙,在石块间拖出无数火花飞溅。虽然因此缓和了两人下坠的势态,然而骑士王剑的光洁剑身却在锐利石块的撕咬中留下无数伤痕——若是有拉维利斯骑士看到这一幕,必定会心疼得无以复加,只是当事人完全没有介意。
  到地面还剩几米的时候,应龙猛地踢了城壁一脚,把坠落的速度转成横飞的力量,轻松跃过城堡外侧的护城河,落到边缘柔软的草坪上。
  “好,顺利逃脱,但接下来……”应龙望向圣王宫的一角,有些犹豫不决。“要过去吗?”
  虽然已确保开启封印的钥匙,但其过程却耽误了太多时间,而“神骸”所在的守护神木位于圣王宫的深处,由这里赶过去至少要十分钟的时间,再考虑解开封印所需要的时间,或许已来不及在帝国军赶到前撤离,而一旦陷入帝国军的包围,要想逃走就不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其中最坏的情况,莫过于把“战姬”引出来——冰雪女神玛蒂亚的使徒,可不是先前那名痴呆的英灵能够相比的强敌。
  最后应龙决定慎重起见,暂时撤退以后再找机会,但就在此时,一股宛如实质般的寒气由背后冒出,如同锐利的冰刃般在脊背划过。应龙反射般打了个寒颤,转头望向寒气传来的方向。
  “那是……”
  身后的护城河不知何时已然冰封冻结,而站在冰封河面上的,是一名有着一头奢华紫发、让人联想到肉食性蝴蝶的女骑士,她看起来是那般华丽妖艳,又是那样英气勃勃。女骑士胯下骑着一匹火红的龙马,手中握着一柄白银的巨枪,枪尖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而被寒光扫过的草坪,立刻罩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战姬珂利娅!”在看清她容貌的瞬间,应龙的瞳孔猛然缩小。
  “……找到了。”与之相应的是,珂利娅嘴角却扬起兴奋的弧线。
  “战姬”珂利娅的武器是一柄特制的战枪。枪身长约五尺,前端呈现出圆锥体的形状,但其体积却被大大加强,圆锥最粗处的直径几乎接近一尺,使得这柄战枪的重量在普通制式突击枪的三倍以上。通常这种重量的突击枪都是配置在重骑兵身上,利用马匹的速度才能发挥其破坏力,但珂利娅却轻松自如的挥动着它,使战枪在突刺之外也发挥出堪比攻城锤的恐怖打击力。
  “……脆弱!太脆弱了!”
  两名拉维利斯骑士在战姬挥动武器的瞬间便被砸飞出去,剩下的一名骑士因动作慢了半拍而侥幸避过战枪的横扫,同时也目睹珂利娅失去防备的姿态。
  “战姬珂利娅!以女神希尔维阿的名义,受死……”
  抓住这一闪即逝的时机,骑士迅速摆出强弩架势,以他生平最快的反应刺出一剑,不过在刺出的瞬间他却愕然发现,本来空门大露的珂利娅不知何时已收回了战枪,以同样突刺的姿态迎接着他。
  “废话太多!”
  刺出的战枪后发先至,对上重量不到五分之一的骑士剑,后者当场像纸片般被弹飞,余势不减的战枪刺入骑士的盔甲,速度和质量的叠加轻易撕碎了骑士身上的精钢铠甲,夹杂在枪尖的螺旋气劲将接触到的钢铁和血肉搅得粉碎,而当珂利娅抽回战枪的时候,骑士自腰部以上的半边身躯已不知所终。
  过了几秒钟,先前被弹飞的骑士剑亦落到地上,砸出清脆的声响,只见剑身已呈现出严重扭曲的模样。
  剩余的骑士们惶然看着失去那具失去半身的同伴尸骸,而他们身后则传来猛烈的咳嗽声——那是最初被珂利娅砸飞的两名骑士的呻吟。承受战枪的沉重冲击,他们肋骨断了三根以上,折断的骨头刺进肺里,随着咳嗽不断有血冒出,就算暂时不会危机到生命,恐怕也没有再战斗的力气。
  再加上一照面便被干掉的六名骑士,他们已经损失了一半的同伴,而战姬一方却几乎毫发无伤。
  骑士们不由自主的感到战栗,他们是拉维利斯王国身份最高的宫廷骑士,在“阿雷克斯骑士剑”上的造诣无人能出其右,然而眼前来自北国的战姬却是远远凌驾其常识的强敌。在那柄纯粹以暴力驱使的战枪面前,他们引以为傲骑士剑技就像纤细的玻璃剑被轻易粉碎……双方的实力差距或许已超过人数能够弥补的程度,就算继续战斗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领悟到这一点的宫廷骑士们,战意就像烈日下的水渍般迅速消退。
  “怎么了?想逃走吗?这也算是拉维利斯引以为傲的骑士吗?”
  气势此消彼长,珂利娅很容易察觉到宫廷骑士们的打算,却反而大声呵斥着敌人。
  “战争是生命和荣誉的相互掠夺!若想得到北国战姬的荣耀,就赌上尔等的生命来争取吧!”
  珂利娅挥动着战枪,锐利的枪尖撕裂大气发出令人胆颤心惊的声响,最后对准宫廷骑士们的方向。
  “临阵退缩、畏惧不前的懦夫,能得到的只有死亡而已!”
  随着珂利娅的声音放射出的烈气,震动着空气,也给骑士们带来莫大的冲击。
  珂利娅强有力的呵斥摧毁了骑士们心里的怯懦,珂利娅凛冽的杀气牢牢锁定着他们,察觉到已退无可退的骑士们,沉默片刻后爆发出无意义的嚎叫,纷纷举剑向着珂利娅冲去。
  “哦哦哦哦哦!去死吧!珂利娅!”
  别无选择的宫廷骑士们发动了最后的冲锋,虽然是完全没有战术可言的杂乱无章,但视死如归的气势却让那双妖艳的紫唇高高扬起。
  九把骑士剑同时砍在战枪上,珂利娅双手持枪格挡,但也被逼得后退一步,脚下承受冲击的地面更是当场龟裂。
  “没错,像这样……双方倾尽全力互相厮杀,这样才叫做战争……”珂利娅难掩兴奋的低吟着。
  骑士们的攻击在此刻抵达界限,珂利娅本打算在他们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刻一举转入反击,但远方城堡一角上演的情景却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那是……”
  珂利娅挑了挑眉毛,因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隐约可以看到一人扛着什么东西从塔楼顶端上跳下来。
  (自杀吗……)
  珂利娅认为或许是被逼到绝路的拉维利斯人,然而却立刻改变了看法,她看到跳楼者把手中的剑插进塔楼的外壁,借以减缓坠落势态,最后更借力跃起,有惊无险的降落到城堡后方。
  (哦,王国军里竟然还有会耍那种把戏的家伙吗?)
  虽然这一连串动作看似简单,但要将其付诸实施的话,敏锐的反应和强横的力量,以及过人的胆识皆缺一不可。没想到王国军中还有这样的强者,珂利娅心中顿时扬起高扬的战意。而相比起远方那块正在逃跑的豪华牛排来,眼前几颗的蔬菜沙拉就再没什么吸引力,但可笑的是后者显然没意识到自身的立场,还企图把战姬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
  “战斗中还在东张西望!珂利娅,受死……”
  “没你们的事了!退下吧!”
  随着珂利娅的喝声响起,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全场,毫无防备的九名宫廷骑士当场被冻成冰雕,而在丧失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们才猛然想起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战姬珂利娅是冰雪女神的使徒,拥有使用所有冰雪系神术的权能。
  ……
  所谓“神术”,是术者以自身为容器,使神明力量在世间展现的法术。一如先前银骑士展现的治愈士兵伤势的圣光,或者珂利娅掀起封冻骑士的暴风雪,皆为神术的一种,只是由于双方从属的神明的不同,因此神术在表现和效果上存在着相应的差异。
  能够使用神术的只有五神眷族,这是五位神子赐给“神的宠儿”的加护。而至于“神的幼子”的人类,没有从神明那里得到任何馈赠,自然也就和神术无缘。
  但世界上有“例外”这个名词,即使和没有得到神明馈赠的人类,也在某一种情况下能够使用神术,那便是被挑选为神明的“使徒”。
  “使徒”是神明的代言人,传说神明会将其灵魂的一部分方在使徒的身上,借由使徒的眼睛和耳朵去观察人类的种种,而使徒的身体也因寄宿有神明的灵魂而获得神格,成为不会衰老死亡、且能使用任意神术的半神般的存在——拉维利斯王国的守护神是森林女神希尔维阿,银骑士是森林女神的使徒,而奥斯坦帝国的守护神冰雪女神玛蒂亚,而珂利娅便是冰雪女神的使徒。
  身为冰雪女神的使徒,珂利娅拥有使用所有冰雪系神术的权能,但却很少在战场上使用。一方面是身为战姬的矜持,让她不愿意依靠强横的神术单方面去压迫敌人,另一方面是面对北方军团的铁蹄,几乎没有什么势力能够与之可以抗衡,也就很少遇到需要动用神术的情况。
  然而,此时的情况却有所不同。
  在逼近应龙的时候,珂利娅的心脏突然便没来由的猛烈收缩了几下,仿佛遭遇凶暴魔兽般的危机感犹如冰针刺着她的脊背。直觉告诉她,眼前的男子是比看上去要危险许多的人物,于是珂利娅当即解放了神力,驱策龙马一举越过封冻的护城河,霎那间拉开战斗的序幕。
  ……
  对应龙来说,目前无疑正处在预料中的最恶劣状况。
  若是把银骑士的突刺形容为疾风迅雷,那战姬的枪突则毫无疑问是暴风骤雨了。战枪在眼前幻化出满天的枪影,应龙则以愚者架势在前方展开铜墙铁壁的防御,竭尽全力抵挡着战姬一击比一击沉重的突刺。
  战枪和骑士王剑间爆出绚烂的火花,应龙则被震得步步后退。事实上,几乎由两人交手开始,他便始终处于完全的守势,不要说反击,就连退路都被珂利娅手中的恐怖重枪给封得死死的。
  而珂利娅之所以能占有着眼前压倒性的优势,一半是由于精湛的骑术配合跨下的龙马,居高临下的攻击更能发挥战枪的优势,而另一半则是由于她把神术“霜之哀伤”附加在战枪上。
  “霜之哀伤”是冰雪系神术的一种,在其加持下,战枪上附带上足以封冻对手武器的超低温冻气。珂利娅的每一记突刺都凭空留下冰晶的轨迹——那是大气中的水蒸气被冻结的模样。应龙辛苦万分的抵挡着,或许不得不感谢骑士王剑的优秀品质,若他手里拿的是普通制式剑的话,一边抵抗战枪的冲击,一边承受猛烈的冻气,或许早在交手最初的几个回合就已经折断。
  然而,就算是传说中的骑士王剑也无法抗拒“霜之哀伤”的侵蚀,白银剑身上早已凝结起厚厚的寒霜,挥动起来愈加沉重,应龙的动作也逐渐慢了下来。
  当!
  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应龙以骑士王剑挡住珂利娅的突刺,同时借助枪上传来的沉重力道向后跳退,足足退出五六米才稳住身影,而两人的交锋也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仅以基础的愚者架势就把我的枪突全部挡了下来……”珂利娅骑在马上,以很难说得上是单纯欣赏的目光看着应龙。“和那边的几个花架子不同,骑士剑的底子相当扎实呢。”
  “……能得到北国战姬的称赞,真是鄙人的荣幸……”
  应龙喘着粗气回答,虽然竭力控制着平缓的语调,但心里却差不多要气炸了。
  刚刚相遇的时候,没有任何解释或说明,珂利娅就毫无预兆地发动攻击,面对一连串足以让普通战士死上两百次都有剩的猛烈攻击,若不是手中的骑士王剑发挥出坚固的防御效果,那他少说也会被那柄恐怖的战枪给咬去了半条手臂。同时,应龙也绝对不相信珂利娅是故意等在这里的,想必偶然目睹到他逃跑的姿态后才追过来的,但结果却让预测中最恶劣的状况成为现实。
  怒气和郁气在心中翻腾,应龙感到无法容忍。本来应该完美无缺的计划仅仅因为一次莫名其妙的偶然而濒临危机,如果真有所谓“命运”存在的话,那他真想把它拖出来凌迟处死。
  “你是拉维利斯的骑士吗?”珂利娅取下头盔,一头华丽的紫发随风扬起,在落日的余晖下泛起残血般的光泽。珂利娅伸手轻轻拢了拢长发,宛如熔岩结晶的紫瞳转到应龙的身上,嘴角却弯起似乎趣味盎然的弧线。“还是说,你其实是奥斯坦人?若是这样的话,先前击倒骑士王、协助我军攻破圣王宫的功勋,单用那个女人作奖赏是不够的吧?”
  珂利娅说的“那个女人”,指的是躺在不远处的格丽丝黛,应龙在战斗开始前就把她放到墙角的安全地方,虽然格丽丝黛依旧昏迷着,但并没受到战斗波及。
  “……难道这把剑真的那么有名?”应龙皱眉看着手中的骑士王剑。珂利娅是怎么猜到骑士王事件的,不用想也知道。
  “这把剑上还残留着森林女神的气息,凡人或许分辩不出来,但对我来说并不困难。”珂利娅简单说明着,随即枪尖再一次指向应龙。“好了,击倒骑士王的无名战士,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但感觉得到你的危险……回答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应龙摆摆手。“当然是复仇啊!要不然谁会作这种麻烦又危险的事情?”
  “……复仇吗?”或许是应龙回答得太过理直气壮,珂利娅也不禁愣了一愣。
  “没错,就是复仇,而那女人则是必要的道具。”应龙指指那边的格丽丝黛,他想尽量避免无意义的冲突,打算尝试说服珂利娅。“殿下,珂利娅殿下,我不是拉维利斯的子民,对奥斯坦帝国也没有敌意。如果打算感谢我帮你们击倒骑士王的话,就让我带着那女人离开,至少比起多出一个麻烦的敌人来,这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损失吧?”
  “……的确如此,再加上先前提供的贵重情报,就算你要带走圣王宫的一半财宝都没关系。”珂利娅点点头,轻笑着放下战枪。“那,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无名的战士,待到奥斯坦掌握拉维利斯全土的时候,我会向父王请求你的封赏。”
  珂利娅散去战意,应龙也跟着放松戒备,他没有忽略战姬言语中的暗示,但认为加以解释的话会带来更多麻烦。
  “我的名字是应龙,殿下,不过封赏什么的就算了吧……”
  应龙随便似的挥挥手,就待带着格丽丝黛离开,然而那柄散发着凛冽寒气的战枪却再度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殿下?”应龙被迫停下来,声音中带上怒气。
  “寄出那封信的人果然是你,叫应龙的陌生人。”珂利娅皱眉看着他,声音和神态再没有丝毫悠然的味道。“驱使北方军团打破两国均衡的谋略,以及击倒骑士王的武勇,都是举世罕见的呢……我改变主意了,你的存在太过危险,若是让你随意行动的话,或许会对帝国军的战略带来无法预测的影响,因此至少到我军征服拉维利斯为止,你得留在我眼睛看得见的地方。”
  “这是要和我为敌的意思?”应龙缓缓回过身来,向珂利娅确认着。“和击倒骑士王的我为敌?”
  “别把我和那种死了几百年的亡灵比较啊……”珂利娅举枪对着应龙,难掩兴奋的轻舔嘴唇,身上散发的战意有增无减。“再说我也想试试看,能击倒骑士王的家伙究竟厉害到何种程度。”
  “看来说什么都没用了啊……”应龙呼出口气,纵身向后跃退一步。
  “就试试看吧,北国的战姬!看看凭你那柄破烂的长枪,能不能把本大爷留下来!”
  那是和先前刻意压抑的平淡语调截然不同的,满溢暴戾的声响。
  随手抹去脸上的汗渍,鲜血的涂装消去所有示弱的掩饰。一分钟前还几乎察觉不到的强者气势,此刻穿透被鲜血染黑的衣衫,放射出鬼神般的烈气,似乎大气亦为之战栗。
  初见时感觉到的那股刺激脊背的战栗感,以更加猛烈的势态冲击着神经,珂利娅一边感受着后脑勺的阵阵抽痛,一边在嘴角拉出高扬的弧线。
  “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的你啊……展露獠牙的野兽……不,魔兽吧?”
  珂利娅挥动着战枪,凝在应龙心脏的方向,慎重戒备着。
  另一方面,仿佛对应她的行动,应龙则压低身子,骑士王剑向后斜拉出满弦的轨迹。
  (强弩架势?稍稍有点不同呢……)
  珂利娅警惕的打量着应龙的剑势,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发生变化的却是骑士王剑的本身。
  “无名的剑器哟,吾以神之手足的权能,赐予汝‘撕裂者’的真名……”
  应龙突然喊出无名的祷词。
  “汝,即刻化为嗜血的凶牙,实践破坏的律法!”
  伴随着应龙的吟唱,骑士王剑就像突然被赋予生命似的开始变化。
  原本线条流畅的白银剑身,在蠕动化为某种半透明的暗红晶体,晶体里面流动着火焰的光华,仿佛自然形成的棱角在剑锋边缘构成狰狞的利齿,但绝对不会让人怀疑其锋利的程度。
  骑士王剑的握把也跟着转为黝黑,但和那极尽狰狞的剑身相比,却显得相当朴素,唯一惹人注目的是握把末端的圆头,那里镶着一块暗红色的宝玉,而在应龙念完最后的祷词时,宝玉原本木然无光的表面,突然泛出诡异的黄光,就好像沉睡的妖魔睁开了眼睛,向着四方寻找着猎物。
  目睹眼前说不出诡异的情景,珂利娅握枪的手禁不住抖了一抖。
  ……
  “骑士王剑……”珂利娅看着应龙手中那柄已变得极其妖异的魔剑,紧紧皱起眉头。“这把剑上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森林女神的气息,你对它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赋予它新的名字而已,是吧,撕裂者?”
  应龙随意似的挥动了一下魔化的骑士王剑,暗红的刃牙撕扯着空气,如同回答应龙般的发出野兽似的低吼声——很明显,此刻的魔剑已经被提升到了先前那柄朴素的骑士王剑无法媲美的格别。
  “我没有太多时间,所以……赶快结束这场战斗吧!”
  应龙咧开嘴角,在宣战的同时便加速冲出。
  魔剑那犹如兽齿般不规则的剑锋,就像要咬碎龙马的双足般擦着地面高速横斩而来。
  单以攻击范围而言,骑在马上的珂利娅,再加上手中战枪的长度,应该有着压倒性的优势。然而那来自下方的斩击却在侵入视界的同时急速翻转,就像被弹起来似的直袭珂利娅的咽喉。
  在百分之一秒的瞬间,珂利娅的反应也只来得及回枪架挡而已。
  但是,一股和先前截然不同的恐怖力道,把她从马上整个劈飞了出去。
  (好……好重!)
  勉强落地的珂利娅因这出乎意外的一击而失去了平衡,在重新建起架势前,就被应龙逮进了连绵不绝的追击中。
  就像要一吐先前累积的郁气般,应龙以猛烈的动作挥动着魔剑。大开大阖的剑路持续斩裂着左右的空间,珂利娅以战枪勉强格挡着魔剑凶牙的逆袭,但却被上面传来的巨力给逼得不断后退。被赋予“霜之哀伤”的战枪,枪身上的超低温寒气本应发挥出封冻对手武器的效果,然而面对着魔化后的骑士王剑,附加在枪身上的寒气却被魔剑的凶气全面压制,不要说封冻对方,甚至连战枪的本体都受到伤害。
  “喂喂!怎么回事?北国的战姬!先前的威风到什么地方去了?嗯!”
  每一次承接魔剑的斩击,战枪都会剧烈颤抖,同时枪身上也会出现一道深深的斩痕。那一声声刺耳的金属交鸣声,听在珂利娅耳中,简直就像手中的战枪受不了魔剑的暴力而发出哀嚎一般。
  当!当!当!锵!
  伴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鸣响,应龙和珂利娅同时抵达爆发力的界限,魔剑和战枪在虚空交错,暗红的刃牙咬住了伤痕累累的枪身,同时向着近在咫尺的白皙咽喉逼近。
  (已经……有多久没有被逼到这种地步了啊……)
  近在咫尺的魔剑毫不掩饰的放射着凶暴的杀意,杀意的锋刃凝聚在咽喉处,使咽喉的肌肤悄然麻痹。恍然间,珂利娅似乎生出野兽呼吸的热气吹在颈脖上的错觉,一股由本能而生的恐惧化成看不见的寒意拽住心脏,让她因战斗而激昂的情绪冷却下来,得以冷静对应目前的状况。
  (无法以力量对抗,既然如此……)
  轻轻的吐息带着近似微笑的韵律,珂利娅出乎意料地后退了一步,两人间的力道平衡因这动作而崩溃。
  应龙身体自然向前倾斜,虽然他在察觉到不对的同时就立刻刹住脚步,然而珂利娅的右脚却已抵上了他的腹部。
  下一瞬间,伴随着一股猛然向前的牵引力,应龙眼前的世界陡然倒转了三百六十度。
  他被珂利娅给顺势抛了出去,甩到距离地面五六米的高度。
  在滞空的几秒钟里,应龙无法像在地面那样随心所欲地移动,而这就是珂利娅需要的转机。
  一手后拉,一手前置,战姬犹如满弦的弓般绷紧了身体,而战枪则是搭在烈弓上的绝杀一箭。
  “神枪术,冰牙烈冲!”
  珂利娅刺出战枪,冰色的凶矢随即离弦而出,在虚空中拖出一闪即逝的流光。冰矢经行之处,附在战枪上的低温寒气抽离了大气中的水汽,凝成肉眼可见的冰雾结晶,缠绕着枪身,以螺旋绞杀的形态撕咬向空中的应龙。
  应龙的黑瞳中映出那急速放大的冻气螺旋,额头冒出的冷汗也被迎面而来的寒气冻成冰霜,然而空中的他却无法施以任何回避动作,虽然勉强举起魔剑格冰枪的侵袭,但螺旋的冻气却直接咬穿了魔剑的防御!
  一瞬间炸出的寒光,使得庄严广场的地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击中了吗……)
  珂利娅凝神注视着空中冻气凝集的所在,同时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冰牙烈冲”是她的得意杀招之一,融合冰雪女神的神术以及枪术的一击,足以一击秒杀上位魔兽。应龙正面承受“冰牙烈冲”的直击,若是这样都还打不倒他的话,这个男人的危险度或许已达到魔人的水准……
  “咆哮吧,撕裂者!”
  珂利娅这样想着,然而冻气中却突然响起应龙的吼声,同时一股浓郁得近乎实质的杀气铺天盖地的压下!
  “什……”
  在毫毛倒竖的瞬间,珂利娅反射般的向后急退。
  仅仅只有半秒不到的时差,暗红的凶牙穿透了冻气,锯齿状的剑身几乎贴着她的脸擦过,如同刀锋般锐利的凶气在她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一厘米不到的距离让珂利娅和死亡擦肩而过,但她手中的战枪却没有这样的幸运。魔剑的凶牙咬上了这柄陪伴战姬征伐北疆的武器,面对解放真力的魔剑,早已伤痕累累的枪身再无力抵挡,一瞬间被暗红的凶牙咬断!
  战枪断裂的残骸向四方崩落,而魔剑则去势不变地没入战姬脚下的地面。
  珂利娅趁着这时候向后退出数步,勉强脱离魔剑的威胁,却禁不住以愕然的目光看着手中断为两截的战枪。
  “战枪……折断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人能折断这件受过冰雪女神祝福的武器,而在应龙那边,似乎也相当吃惊她竟能躲过撕裂者解放真力的一击。
  “……啧,不愧是玛蒂亚选中的使徒呢,直觉、反应和速度都不是那个死灵能比的……”
  珂利娅抬头看着声音的方向,应龙就站在那里。
  他似乎也没能完全避开“冰牙烈冲”的冲击,右肩至小臂的部位有着明显冰结的痕迹,然而珂利娅只看了一眼,注意力就转到了他手中的魔剑身上——只见魔剑原本只有一米多长的剑身,此刻竟暴长到十米以上!宛如凶蛟的身躯一端在应龙的手中,另一端没入珂利娅前方的地面,中间的身躯则遍布凶牙,并且犹如活物般蠕动咬合着——简直让人无法想象那竟是武器的形态,或许称为某种魔兽还更合一点。
  “这就是……撕裂者……”
  看着这把诡异无比的魔剑,珂利娅吞了吞口水,露出呼吸艰难的神情。
  那般狰狞可怖的姿态,称为“撕裂者”倒也是名副其实,而倘若应龙一开始就以撕裂者的真正形态和她打的话,那两人的战斗或许只要几个回合就能结束——这样想着的珂利娅,心中的警戒急速提高,但就在这时候,眼前的魔剑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极尽凶暴的狰狞姿态,在一瞬间停止了蠕动。撕裂者就像被石化似的凝在空中,暗红晶体构成的身躯迅速转为破败的深灰,然后一条条裂缝开始在深灰的结晶上蔓延。裂缝在几秒钟内便遍布了魔剑的全身,并在下一秒钟整体崩溃。
  崩溃的碎片犹若脱皮般寸寸散落,最后到应龙手中时,从碎片中剥落出原本的骑士王剑来,依旧是那白银大剑的姿态。只是相比以前来,剑身散发出的银光却已经微弱到不可察觉的地步。
  “即使是传说中的神兵利器,也撑不到一分钟吗……”
  应龙看着手中散发出惨淡光辉的骑士王剑,露出颇为遗憾的神情。
  沉默几秒钟后,他把目光移到珂利娅的身上,随意挥挥手,以缺乏兴趣的声音说着。
  “我说北国的战姬,不如这次就算平手吧?失去武器的你没办法再和我打下去,我现在也没打算和奥斯坦为敌,就这样让我离开如何?”
  “……‘现在没打算’,也就是将来总有一天会和奥斯坦为敌的意思吗?”珂利娅嘲讽似的弯起唇角,随手抛掉无法使用的战枪,但看着应龙的目光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感到光荣吧,应龙,到目前为止,我还从来没有像这样顾忌过某个人……你的力量和狡猾,无论对拉维利斯还是奥斯坦来说,都是同样危险至极的存在。马上达尔顿的部队就会赶到这里,在这以前我必须把你留下。”
  “哦……”应龙眯起眼睛,警惕的打量着珂利娅,他不认为这是战姬虚张声势的警告,但也没发现对手身上有什么足以威胁到他的东西。“战姬,你倚仗的武器已经被我斩断,难道打算凭赤手空拳来阻止我吗?”
  “正是。”珂利娅向前踏出一步,全身的气息随即急速膨胀,四溢的罡气吹飞了周围的浮尘。在乱舞的烟尘中,响起了战姬冷傲的声音。
  “那柄战枪是玛蒂亚女神赐给我的武器,是我身为神之使徒的证明,但在被赐封神格位以前,我就已经以战姬之名驰骋战场了。”
  “……奥斯坦武法!”应龙想起什么似的悚然一惊,急速回剑防守。
  可惜没等他摆好架势,珂利娅犹如流光飞逝的一记旋踢已然袭来,来不及格挡的骑士王剑当场踹飞,在空中划出几圈圆弧后插到地上,而以此为开端,战姬的反击拉开序幕。
  ……
  舍弃兵器的两人,以身体为武器持续着战斗,却反而将战斗推到了普通人完全无法想象的次元。
  每一拳都带着震颤大地的力道,每一脚都犹如剃刀般锐利,彼此交错时爆出的罡风,在草坪上犁出深深的痕迹,举手投足间带起的气旋,让冰封的护城河寸寸碎裂。原本静卧在河边的优雅草坪,此刻却已是一副仿佛被龙卷风洗礼过的凄惨场面,甚至就连珂利娅坐骑的那匹龙马,都下意识的躲到远处,在两具人型龙卷的冲突中缩起身子。
  当达尔顿率领的部队赶到的时候,正好是这场惊世骇俗的战斗的高潮。狂暴的罡风把所有试图靠近的士兵给轰飞出去,在前后付出近十人的伤亡后,下级将领们终于醒悟到那两人间的战斗已非凡人能介入的事实,转而求助般的望向上司,却见达尔顿也是一付难掩惊骇的模样。
  “殿下竟然……”
  达尔顿已想不起来最后一次目睹珂利娅如此认真的战斗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但却清楚的知道,就算在帝国北疆和魔王军的战斗中也没见过这样的战姬。
  他的目光自然移到和珂利娅对战的应龙身上,目睹那即使面对着神明的分身却依旧肆无忌惮的挥舞着拳头的身影,再回想起先前银骑士的下场,达尔顿突然感到恐惧的存在。
  (简直就像暴风……拦在面前的东西,哪怕是神明也毫不迟疑地摧毁……)
  每一次交锋的闷响,仿佛一记重锤敲在众人的心头,达尔顿感到心脏正被某种压倒性的东西紧紧攫住,而部下们也都是一副差不多苍白的脸色。
  “喂……喂!愣着干什么?不要干扰殿下的战斗!立刻调集部队把这里封锁起来!”
  达尔顿的命令让士兵们回过神来,虽然眼前的战斗远远超过他们能介入的水准,但封锁周边却并非做不到的事情。
  但就在他们准备将上司的命令付诸行动时,那边的情况又再度发生了变化。
  ……
  一记自上而下的旋踢以雷霆万钩之势向应龙头顶落下,却以毫厘之差被双手架住。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应龙的双臂略微下沉了半厘米,然而脚下的地面却整个碎裂!由此可见战姬这一脚蕴含着何等沉重的力道,但反过来说,能接住这一击的应龙,其力量恐怕也去到了“非人”的范畴。
  “……和你交手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应龙。”
  珂利娅收腿后退,摆出谨慎的架势,看着应龙的目光再没有丝毫的笑意。
  “不依靠魔剑的力量,就能和神之使徒的我战成平手,你到底隐藏着多少东西……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早说过,北国的战姬……我目的只是向希尔维阿复仇而已,是你自己要拦在我面前的……现在退下的话,或许还来得及。”另一边的应龙,表现得远比珂利娅艰难,呼吸急促,额头上也布满斗大的汗水,然而却并非是缘自战斗的辛苦。
  (该死!这个怪物女人,不过区区人类,居然把本大爷逼到不得不动用龙力的地步……可恶!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再继续打下去的话,那该死的封印又会……)应龙竭尽全力控制着不断增速的心脏,然而在那漆黑眼瞳的深处,却悄然无息地浮现出一抹金黄的光泽。
  (这、这是……不好!)
  察觉到视界内的物体正迅速染上金黄的颜色,应龙反射般地捂住右眼,但却迟了一步。膨胀的龙气触到了判罪铭身的边线,下一秒钟,发动的封印化成肉眼不可见的光链,紧紧束缚着他的心脏,并沿着血脉延伸到四肢手足,一瞬间剥夺了他的行动力。
  (该死的!又……又来……)
  桀骜不驯的暴君无力的倒下,不曾向任何人屈服的头颅落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一股深沉的倦怠感正由四肢百骸涌出的,极力削减着他激昂的意志,不断侵蚀着他对身体的感觉——这便是五柱神施加在他身上的“判罪铭身”的效果,在其动用龙力时发动的强效催眠术,虽然听起来似乎没有多少杀伤力,然而在类似目前的凶险状况下,却相当于把他捆起来送到敌人的手上一般。
  感觉矜持被狠狠拉伤的应龙,从喉咙里漏出宛如受伤野兽的咆哮,令听闻的珂利娅也不禁感到背脊发寒。
  (希尔维阿……玛蒂亚……阿尔贝斯……帕特丽夏……奥蒂尔涅特……这份屈辱,本大爷必会加上百倍偿还!)
  神明的封印犹如恶魔的诅咒般不断剥夺着他仅存的清明,应龙把所有意志都集中到沸腾的憎恶上,一遍又一遍的咀嚼着嘴里的名字,然而眼皮却变得越来越沉重,意识也逐渐浑浊。直觉告诉他,若是再不做点什么的话,相信下次醒来就是在奥斯坦帝国的囚牢中,或者,永远也没有机会醒来也说不一定……
  (怎……怎么回事?气势在一瞬间变强,然后却突然倒了下去……)
  另一方面,珂利娅则诧异的看着应龙莫名倒地的情景。虽然不知道对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却告诉不能错过眼前千载难逢的机会,珂利娅踌躇着向应龙靠近,而此时她身后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望去,只见是达尔顿指挥部下包围了周边,看见两人的战斗已告一段落,遂领着一队亲卫队赶过来。
  “抱歉来迟了,殿下!”达尔顿向着珂利娅行了军礼,目光转到在地上挣扎的应龙身上,慎重的请示道。“请问,要逮捕他吗?”
  “啊,小心点,受伤的野兽是最危险的……”珂利娅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应龙,却突然眯起眼睛。
  “你想干什么?”
  ……
  “去……去……”
  应龙双手按着地面,费力的抬起头来。
  仿佛肩上承担着万吨重量,他的脖子上青筋暴露,按着地面的双手也猛烈颤抖着。
  光是撑起身体的一个简单动作,就足足花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
  然而,尽管一举一动都显得那样艰难,但无可否认的是,他正在一点一点的站起来。
  一边抵抗着五柱神的威压,一边确确实实的站了起来!
  神明的封印或许能够抑制龙族的暴力,但却无法压倒应龙的意志!
  甚至,就连旁观者的奥斯坦人都强烈感觉到这股非言语能描述的震撼。
  他们当然不知道应龙身上承担着“判罪铭身”的事实,而看到应龙的模样,理智也在不断提醒着他们,眼前的男人要比任何时候都衰弱的事实。只是,由那男的身上散发出的某种压倒性的东西却阻止了他们的动作,哪怕连迈出脚步这样的简单动作都做不到。
  部分感觉比较敏锐的士兵已不自觉的向后退去,察觉到这动作的达尔顿想要大声呵斥,却发现喉咙里只能发出蚊子般细小的声音。
  珂利娅大概是在场唯一能够行动的人,得益于过去在帝国北疆和魔兽作战的经验,她比众人更清楚那股禁制他们行动的东西是什么——借由强烈意志释放出来的,上位种族对下位种族与生俱来的威压,其间或还掺杂着五柱神的气息。珂利娅可以肯定眼前的男子绝非神明的信徒,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解释其身上的神明气息——被神明放逐的囚徒,背负着神罚的罪人。
  (这男的……)恍然间,珂利娅仿佛在应龙身上看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就这样……)那火焰散发出无以伦比的光热,晃花了珂利娅的眼睛,也让她的灵魂感到灼热的痛楚和快意。
  (一边背负着神明的枷锁,一边和神明战斗吗……)珂利娅不知不觉抬起手,就像要抓住什么似的伸向应龙。
  (如此傲慢,如此冥顽,如此的……桀骜不驯!)那让达尔顿等人无法动弹的东西,同样冲击着珂利娅,让她呼吸困难之余,也感到深深的威胁。
  (原来如此,我所感到的不安,不是畏惧他的力量,不是畏惧他的狡猾,而是这股意志……这股即使和世界为敌,也毫不犹豫挥动手中武器的意志……对奥斯坦,对拉维利斯,对整个帕拉米亚来说,他的存在都是绝对的威胁!所以……所以神明们才用枷锁将其禁锢吗……)
  珂利娅的理解或许颠倒了因果的先后,但也在某种程度上接近事实。这样的应龙让她感到莫大的威胁,等不及向部下下达命令,珂利娅径直向着应龙走去,固然乘人之危不是她的爱好,但对北国战姬来说,奥斯坦帝国的安泰却是比任何顾虑都重要的事情。
  “去……”走进的时候,珂利娅听到应龙口中漏出奇妙的话语,但在她还来不及思考其含义的时候,应龙已把接下来的部分补完。
  “去他妈的封印!”应龙反手抽出别于腰后的匕首,一口气将气势推到巅峰。
  以为应龙要发动攻势的珂利娅,当即向后跳退一步,摆出慎重守备的架势,然而应龙的动作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本大爷,会输给这种东西吗!”
  应龙怒吼着,猛地翻转匕首,毫不犹豫刺进右腿里!他完全无视痛觉神经发出的惨烈哀鸣,甚至为加强制痛的效果,还把刺进大腿的匕首拧了一拧。
  扯裂的伤口当即迸射出殷红的鲜血,靠得最近的珂利娅顿时被波及。本来凭着她的反应是可以轻松避开,然而目睹应龙超过常识的壮烈行动,珂利娅的判断力也不由得出现一瞬间的迟疑。几滴红血溅到她的肌肤上,那近乎熔岩般的滚烫温度让白皙的肌肤泛出绯红,珂利娅突然听到心脏剧烈鼓动的声响。
  “唔啊啊啊啊!”
  随着鲜血的迸射,激烈的剧痛犹如爆发的山洪在神经中肆意奔驰,就连判罪铭身的强烈催眠效果也在这股压倒性的刺激下被冲散无影。承受剧痛洗礼的应龙几乎咬碎了牙齿,紧握匕首的五指间甚至显出苍白的痕迹,一阵阵宛如野兽般的低吼声由喉咙里漏出,令听闻者在全身爆起鸡皮疙瘩的同时,还觉得有股恐怖的阴冷灌入身体。
  珂利娅呆呆看着低吼的应龙,若是采取行动的话,应该能轻易将其制服,然而就如同其它被威慑的部下一般,她竟然也难动分毫。
  结果,数以百计的奥斯坦人只能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应龙的咆哮声慢慢减弱,看着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先前曾感觉到的神明的气息,连同那股威慑性的烈气一并消隐,应龙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的痕迹,看来好像无比衰弱,但却又散发着任何人也不敢轻慢的威仪。
  “唔……”应龙失手让匕首掉到地上。
  虽然那不断侵蚀意志的强烈倦意被压了下去,但相对的,右腿处传来剧痛却取代诸神的催眠曲成为响彻神经的主旋律。若是普通人的话,大概早就痛得昏死,应龙以钢铁的意志因硬压下身体的反应,但看着周围畏缩不前的奥斯坦兵,却不禁在心里咒骂起来——以他目前的状态,别说对上那强得跟怪物似的战姬,光是眼前的几个帝国士兵就足以让他好好喝上一壶,要想强行突破外面数百名帝国军的包围,那就更是痴人说梦了。
  (没办法,最后还是要用上这一招呢,幸好事先安排帕蒂作了预防……)
  应龙长长呼出口气,暂时压下右腿的剧痛,转向珂利娅的方向。
  “战姬珂利娅,就如你所见,现在我已经没力气再战斗下去,所以我们来作个交易吧?”
  “……交易?”虽然眼前的男子看起来就像随时要倒下去似的,但那完全不掩饰自身虚弱的从容,却让珂利娅丝毫无法放低警戒心。
  “不用那样戒备,是很划算的交易。”应龙的脸色依旧苍白,但语气却已恢复到先前的悠然,他指着倒在地上的格丽丝黛,说道。“让我带着这女人离开,作为报酬,我会告诉你一个重要情报。”
  “……我不认为有什么情报会贵重到这种地步。”珂利娅盯着应龙,表情不为所动,但头脑却急速运转起来。
  由应龙的语气看来,他手里必定掌握着某种足以动摇到帝国军的关键,是奥斯坦方面的疏漏,还是拉维利斯一方的动静……珂利娅试着从他的神情上解读出这句话的可信度,然而对手却有着以钢铁胃甲武装起来的精神,在那看不见的胃甲上根本没有缺口。结果珂利娅的努力无功而返,反而将自己的顾虑暴露在应龙的眼中。
  “很高兴你对本人有这样高的评价,但为了俘虏两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却以北方军团的全体溃灭为代价……北国的战姬哟,你不认为这代价太高了吗?”应龙如此说着,而且好像确定珂利娅必定会答应似的,径直撕下衣角简单扎好右腿的伤口,拖着带血的脚步走过去抱起那边昏迷着的格丽丝黛。
  被他的气势所慑,奥斯坦士兵畏惧地让出路来,而没有战姬的指示,达尔顿也难以采取行动。应龙就这样抱着格丽丝黛来到那匹珂利娅坐骑的龙马旁,如同放货物似的把拉维利斯王国的第一公主给横了上去。
  珂利娅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应龙的动作,那匹龙马是她的坐骑,没有得到她的命令不会行动,然而应龙的从容却带给她难以言喻的压力,因此不自觉问了出来。
  “……你说的情报是什么?”
  “这个嘛,或许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闭上眼睛仔细听吧,如果尔等的精神够集中的话,应该能够听到的。”
  应龙漫不经心的说着,随手拾起地上的骑士王剑,把它栓在马鞍的一侧,而原本以凶暴出名的龙马,竟然老老实实地站着任由他摆弄。虽然看到这里,珂利娅心中已经浮现出盛大的不安,但还是不得不继续追问。
  “听到什么?”
  “当然是,扇动翅膀的声音。”固定好骑士王剑和拉维利斯公主,应龙转向珂利娅,手指在耳朵旁悠然地划了个圈儿。“你还没听到吗?某种巨大而凶暴的生物,一下又一下地挥动着长长的翅膀,拖着沉重的身躯撕裂空气的声音……”
  说到这里,应龙抬头望向天空的一角,仔细倾听几秒后笑出声来。仿佛畅快的笑声中带着无比邪恶的韵律,令在场的奥斯坦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听听,除了扇动翅膀的声音外,似乎还有着一阵接一阵的咆哮声,看来是相当愤怒的模样呢。”
  “难道说……”
  难以言喻的恶寒犹如犹如锋利的冰刃在珂利娅的脊背滑过,她飞快的追着应龙的视线望了过去。
  只见远方的天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细小的黑影。虽然和这里还相隔着遥远的距离,但那扇动翅膀的声音却沿着空气传来,一下跟着一下,犹如沉闷的鼓点落在耳朵里,震得人心惶惶。就像应龙说的那样,除了令人胆战心惊的鼓点声外,还夹杂着宛如闷雷般连绵不绝的咆哮声。虽然珂利娅无法理解那咆哮声的具体含义,但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声音中蕴含的滔天怒气。
  帝国军只是茫然看着那迅速扩大的黑影,珂利娅却忍不住失声喊了出来。
  “霜雪银帝!”
  这名字宛如鞭子抽过众人的神经。
  “霜雪银帝”,那是白龙山脉的主人,一头上古白龙的别名。在它占据白龙山脉的数百年间,帝国军或王国军皆有过因随便靠近而被袭击的记录,面对超低温龙息的广域喷吐,即使是帝国军最强大的皇兽军团也只能面对溃败逃亡的命运,因此白龙山脉才在这数世纪间被两国视为军事禁地,谁也不敢贸然越雷池一步。
  这次珂利娅之所以率领北方军团贸然穿越白龙山脉,奇袭拉维利斯王都,是因为应龙以匿名信的方式提供了“白龙山脉的主人不在巢穴”的情报。即使如此,珂利娅也先后六次派出侦察队核实过这份情报的真伪,再三确认无误后才展开行动。并且在穿越山脉的过程中,珂利娅也极其谨慎,为表示对山脉主人的敬意,她命令部下不损一草一木,甚至还派人专程清除大军经过时留下的痕迹。
  按照道理说,“霜雪银帝”应该根本不会发现帝国军通过其领地的事情才对,更不要说会如同现在这样的暴怒追击而来,珂利娅实在想不出北方军团有什么地方触怒了白龙山脉的主人,因此愤怒和质疑的目光自然落到应龙的身上。
  “为何霜雪银帝会如此震怒?你到底做了什么!”
  “别这样瞪着我啊,北国的战姬,我可什么也没做。”应龙不知何时已骑上了那匹龙马,在马鞍上无辜状地耸耸肩膀。“具体的理由你去问英格拉姆那家伙好了。既然是冰雪女神的使徒,你自然也有和龙族对等谈判的资格……不,应该说,除了你以外,北方军团中再没有人能阻止霜雪银帝带来的毁灭吧?”
  “你这家伙!”珂利娅自然不相信应龙的话,霜雪银帝会暴怒如斯,十之八九是眼前这男的动的手脚。“别想溜走!给我留下来!”
  珂利娅当场放出炽烈的杀气,想留下应龙作为和霜雪银帝交涉的材料,而旁边的达尔顿也把背后的双手大剑取出,一付随时准备冲上来把他大卸八块的模样。
  然而,应龙只是简单地指了指上方,奥斯坦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移到空中那头正急速逼近的白龙身上。
  在霜雪银帝那响彻天地的咆哮声中,响起某人悠然自得的声音。
  “虽然我不介意继续战斗,但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真的没问题吗?北国的战姬,你可以阻止我离开,也可以阻止霜雪银帝毁灭北方军团,但你只能选择其中一者来完成。若不赶在霜雪银帝的龙息洗礼降临前整顿好部队,那就算是威名远播的北方军团,恐怕也免不了伤筋动骨一番呢……两者间以何者为先,我相信你会作出明智的判断。”
  愤怒的珂利娅突然沉默了下去,几秒钟后再开口时,声音仿佛经过千万年暴风雪的吹拂,那股几乎浸入骨髓的寒意,即使应龙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先是引诱北方军团穿越白龙山脉,帮助奥斯坦攻陷翡翠王都,再借由霜雪银帝的袭击,削弱北方军团的战力,留给拉维利斯喘息的时间……既不让奥斯坦取得完全的胜利,也不让拉维利斯彻底的灭亡,你就这样……”
  说到这里的时候,珂利娅的声音已变成宛如受伤野兽的低吼。
  “就这样肆意玩弄着两个国家吗!应龙!”
  “是这样又怎么样?”
  对面战姬的震怒,应龙只是轻描淡写地耸耸肩膀,然而那神情看在奥斯坦人眼中,却无疑于恶魔的微笑。
  “最后,让我猜猜你现在在想什么吧,战姬珂利娅哟……你应该在想着,我没办法驾驭你这头坐骑,是吧?”
  应龙邪笑着,猛地一抖手上的缰绳,龙马随即仰头发出一声嘶叫,然后大步跃出。
  “给我站住!”
  战姬的怒吼声伴随着超低温的寒气辐射而出,然而却迟了一步。龙马已载着应龙跑了起来,但并不是向着外面奥斯坦兵的重重包围,而是朝着那条被珂利娅封冻的护城河跑去。龙马的兽足踩着冰封的河面,一溜烟窜出帝国军的包围,跃入连通城外活水的护城河里。
  “北国的战姬哟,打起精神来应付‘霜雪银帝’的震怒吧!我会祈祷的,祈祷北方军团能早日回归玛蒂亚的怀抱。”
  骑着龙马漂浮在护城河上,应龙朝着珂利娅摆摆手,随即一抖缰绳,龙马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也不见踪迹。
  “应龙……应龙!!!!”
  一瞬间迸发的寒气让草坪上的冰霜又厚了几分,寒气中心的珂利娅,身体因剧烈的愤怒而颤抖着,她抬头瞪着空中急速扩大的“霜雪银帝”,就像要把那遮体蔽日的庞大身躯烙印在眼里似的。
  “我绝对……绝对饶不了你!!!!”


外传五点六
  “唔唔……”
  旭烈呻吟着,缓缓睁开眼睛,刚刚摔下来的时候受到相当的冲击,现在他全身的骨头都好像散架似的痛苦难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像具尸体。
  直到过了好几分钟,散架的骨头慢慢复原,旭烈配合着深深吸了几口气,感觉力气渐渐涌了上来,然后他试着抬起头,寻找着从刚刚起就一直听到的刀剑撞击声、还有惨叫哀号声的来源。
  下一秒钟,旭烈愕然愣住。
  声音的来源是,战争。
  就在他的眼前,上演着一场战争,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
  无论是随着那颗被砍飞的脑袋在空中洒下的血雨,还是那名被斩断手脚倒在地上的士兵发出的垂死哀嚎,还是刺穿心脏的矛尖透出的那一抹血光,都远比他看过的任何美国大片要来得真实。
  这时候旭烈才发现,原来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浓得几乎要呛到鼻子。他呆呆地把目光移到战争的双方上,然后立刻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在刚刚被摔坏了——那些士兵手上拿着的并不是现代的枪械,而是刀剑斧锤之类的冷兵器,他们身上穿得也不是任何一国的军服,而是类似欧洲中世纪风格的铠甲。
  剑和剑彼此碰撞时的脆响,斧头砍进铠甲时发出的闷声,弓箭射穿咽喉飚出血箭的锐声……一切都真实无比,一切都在否定着他试图把眼前的情景解释成做梦的努力。
  就在不远处,穿着黑甲的士兵和穿着白铠的骑士厮杀在一起,而他就在旁边一处通道的废墟里面,正好是双方视线的死角,因此才没有人注意到,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旭烈再把目光放远了一点,发现白铠骑士身后是一座同样中世纪风格的宫殿,宫殿有着富丽堂皇的外表,不过看来已经伤痕累累,就好像随时要倒塌似的。
  白铠的骑士们正拼命守着宫殿的入口,他们有着极其精湛的剑术,几乎每挥出一剑都会斩杀一名敌兵,然而黑甲的士兵在人数上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而且前仆后继,仿佛毫不畏惧死亡,再加上后面不时有冷箭放出,白铠骑士们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
  呆呆地看着眼前堪称惨烈的战斗,旭烈突然用力拧了大腿一下,并且立刻感觉到火辣辣的痛,不过也确认了眼前的一切并非梦境的事实。
  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就在他眼前上演!
  不想这样摸不清头脑就死掉,旭烈打算趁着双方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开溜,总之先搞清楚状况再说,明明自己正在公路上飚车,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鬼地方……
  然而,命运就像跟旭烈开玩笑似的,就在他打算开溜的时候,一名黑甲士兵被白铠骑士斩掉胳膊后踹飞,不偏不斜刚好落在通道的前面,头一歪就把他纳入视界。
  (糟了!)在看到那士兵眼冒凶光的时候,旭烈就知道要倒霉了,而他刚刚拾起一块石头还来不及扔出去,那家伙就已经扯着嗓子喊起来。
  “这里!这里还躲着一个拉姆利亚斯的残党……呃啊!”
  拉姆利亚斯?那是什么鬼东西!这样想着的旭烈,手里也没有停下,那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刚好砸到那倒霉鬼的脸上,虽然还砸不死他,不过毁容是肯定了的。旭烈稍泄了愤,但接下来却被逼入了绝境。
  “果然!喂,这里躲着拉姆利亚斯的残党!围上来干掉他!”
  狭窄的通道里顷刻间涌进来几十个黑甲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扎实无比,个个眼冒凶光,浑身上下透出浓烈的血腥味。面对着数十把沾着血迹的锋刃,旭烈看了看右手的石头,露出苦涩的表情把它扔到地上。
  “那个,我不是什么拉姆利亚斯的残党,只是偶然路过这里……呃,事实上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有人能替我解释的话,那就再感激不过了。”
  旭烈摊开双手,向着黑甲士兵摆出无害的姿势,不过对方完全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依旧眼冒凶光,一步步向他逼近,那几十股杀气汇在一起,刺得他肌肤生痛。
  旭烈就被这杀气压得一步步向后退去。
  (难道真的会死在这里吗……)旭烈艰难地吞咽着口水,似乎能听到心脏越来越快的鼓动声,目光不自觉瞟向左右,他想找一件武器,就算是徒劳也好,乖乖等死可不是他的性格。
  就在这时候,脚后跟好像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然后身体自然失去平衡,旭烈一屁股坐在那东西上,而黑甲士兵的目光也跟着落在那东西上,然后马上显出戒备的神情。
  那是一头他们叫不出名字的古怪生物,异形的身躯带着压倒性的存在感,漆黑的皮肤流溢出类似金属的光泽,给人感觉似乎比龙鳞还要坚硬。它倒在地上,就像睡着似的一动也不动,只有前后两对异形的爪子,仿佛在睡梦中渴求鲜血似的轻轻转动着,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黑甲士兵面对陌生的魔兽畏惧不前,然而旭烈却只呆愣了一秒钟,跟着立刻兴奋地欢呼起来。
  “宝贝儿啊!原来你在这里!”
  这被黑甲士兵视为异形魔兽而畏惧的物体,其实正是他的爱车,一辆差不多花掉他一年薪水订购的哈雷摩托,而在旭烈的记忆中,他应该正和哈雷在公路上狂飚,然后好像突然间就来到了这鬼地方……
  不过已经来不及考虑其中的缘由了,趁着那些黑甲士兵发愣的时候,旭烈赶紧扶起哈雷并骑了上去,然后猛地一踩油门,哈雷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回应。感觉到引擎顺畅运转的震动,旭烈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哈雷没有摔坏的话,逃生的几率就大大提高了。
  另一方面,黑甲士兵却踌躇不前,那头从未见过的异形魔兽这样乖乖驯服在对方的手下,这事实对他们造成相当的冲击,倘若随便出手的话,那死的说不定反而是自己这边。
  (看来搞不清楚情况的不只我一个啊,不过……是机会!)旭烈猛踩着油门,哈雷的咆哮声愈加凶烈,黑甲士兵纷纷露出恐慌的神情,下意识地摆出谨慎防守的架势,然而这却正是旭烈想要的反应。
  下一秒钟,旭烈放开刹车,哈雷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黑甲士兵齐齐后退一步,高举武器准备迎接魔兽的冲击。不过在就冲到他们面前的一刻,旭烈猛地扭转了把手,哈雷跟着在地上拐出一条焦黑的弧线,然后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窜了出去,留下那队黑甲士兵呆愣在原地。
  “拜拜!记得不要追来啊!”
  旭烈回头得意的朝着他们挥了挥手,然后猛踩油门加大马力,哈雷的速度把危险远远甩在了身后,而旭烈这才有空来打量周围的情况……轻松的心情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跟着立刻绝望起来。
  只见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除了后面那座宫殿入口处还有白铠骑士和黑甲士兵缠战以外,其余三个方向都是一片黑压压的身影,就这样开着哈雷冲进去的话,估计只有被乱刃分尸的结果。
  “奶奶的,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旭烈忍不住朝天上竖起中指,然而却也没得选择,立刻调转车头向着宫殿的方向冲去。此刻白铠骑士一方的大势已去,被黑甲士兵分割成左右两块加以歼灭,让旭烈仰天感激的是,两处包围圈的中间露出狭窄的缝隙,似乎勉强能容哈雷穿过。
  “不管了!赌一把!”
  旭烈尽量伏低身子,同时把哈雷的速度加到最大,一溜烟窜进了那缝隙里面。黑甲士兵似乎没想到会有敌人从身后袭来,一时间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旭烈左拐右突,很快就冲破了黑甲士兵的防线,宫殿的大门近在眼前。
  “阿努帕里亚!”
  突然旁边响起一雄壮的吼声,注意到旭烈的企图,一名白铠骑士奋不顾身地冲出包围,并且无视身后致命的利斧,朝他挥出必杀一剑。
  那道斩击从旭烈的右边袭来,扯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呼啸声,旭烈只看到白光一闪,然后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格挡,却没想到自己手无寸铁,等注意到的时候已来不及抽回,白铠骑士蕴含全力的一斩砍在了他的手上!
  那一瞬间,旭烈闭上了眼睛,而下一瞬间,惨叫声和金属撞击声同时响起。
  发出惨叫的却是那名奋不顾身的骑士,身后追来的利斧几乎把他半个身子给劈开,至于金属碰撞声,则是在钢剑砍在旭烈手上时发出的——那一刻,旭烈感觉像是被一把铁锤给猛敲了一下,身子禁不住一抖,就连哈雷都差点翻倒在地上,但还是凭着技术和蛮力硬给哈雷扳了回来。
  “啥?”旭烈呆呆地看着右手,连小学生都知道菜刀能剁骨头,而那把素质明显高出菜刀好几个等级的钢剑,砍在他的右手上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连血都没有渗几滴出来。
  究竟怎么回事?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旭烈开着哈雷在宫殿的走廊上奔驰,心中却疯狂地大吼着。自从莫名其妙来到这鬼地方后,让人抓狂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他妈到底是……
  “呃?”旭烈的目光突然落到右手上,他在那条浅浅的斩痕下面看到了什么东西,微微闪烁的光辉构成鳞片的模样,但摸上去却还是肌肤的触感。刚刚挡住那道斩击的绝对是这鳞片模样的东西,不过旭烈觉得他知道的常识没有一种理论能解释这诡异的现象……
  “鳞片……龙鳞?啊!啊啊!啊啊啊!是那家伙!”看着那鳞片,旭烈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在飚车的时候遇到的东西,一条龙!
  ……
  那时候是深夜,和一群猪朋狗友吃完宵夜,多喝了几杯的旭烈感到身上有些发烫,于是便决定骑着哈雷再逛上几圈。哈雷是他昨天才到手的新车,为此他几乎花掉了整整一年的薪水,不过用“物有所值”足以形容哈雷的价值。
  旭烈骑着哈雷沿着公路奔驰,陶醉在引擎的轰鸣和夜风的纠缠中,不知不觉就飚出了城市的主干道,等到他注意到的时候,公路周围已经没有了车辆,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虫鸣更显出夜的深邃。
  “迷路了吗……呃,算啦,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的……”因为喝醉酒的关系,旭烈摇摇头轻易原谅了自己,跟着掏出智能手机,连上GPS导航系统,立刻就确认了自己的所在,同时却也大吃一惊。“高速公路?喂喂,太夸张了吧……”
  就算他的方向感确实在平均水准以下,但不知不觉间把摩托开上高速公路这种事……那些收费站的家伙难道都吃宵夜去了?明明平时眼尖得连只蚊子都不放过的,这下让他要怎么办?
  旭烈开始烦恼起来,尽管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把哈雷开上高速公路的,但要再干一次的话,他却完全没有信心。不过也不可能就把哈雷停在这里,乖乖开回去的话,等待他的绝对是一张罚单,搞不好哈雷还得被扣押下来……想到这里,旭烈把心一横,干脆就直接冲过收费站!反正回到公路上有的是地方躲!
  就在旭烈这样打算的时候,变化发生了。
  头顶的夜空突然漏出妖异的红芒,旭烈不禁抬起头,只见漆黑的虚空中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数十米长的缺口,仿佛预示着不祥的红光从那缺口中溢出,形成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看着的旭烈感到全身毛发都竖了起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旭烈下意识地停下哈雷,眯起眼睛看向那道诡异的裂缝,他觉得好像正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面钻出来,而仅仅在几秒钟后,他的直觉便得到证实。
  最初挣脱红光束缚的是一颗硕大的脑袋,因为背对着光看不太清楚,不过能看到头顶上两根长角的轮廓。跟在脑袋后面的是一条长而粗壮的脖子,脖子后面连着雄壮的身躯,身躯背后则有一对巨大的翅膀,最后出来的尾巴则有着利剑般修长的流线。
  “……龙?”旭烈瞪大眼睛,他感到难以置信,那头正从裂缝中钻出来的生物,正是他曾经在西方油画上看到过的龙的形象,无论是头上的尖角,还是那长长的脖子,还是那巨大的翅膀,都和西方的龙极其相似,然而……
  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高速公路上?旭烈呆呆地看着那头龙,或许比起思考这问题来,骑上哈雷逃命才是更要紧的事情,不过旭烈却一动也没动,他感到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鼓动,下意识地更专注地盯着那头龙。
  “吼吼吼吼吼!”
  那头龙突然仰天发出一道声嘶力竭的咆哮,简直就像在寂静的夜里引爆一颗核弹,天上的云彩一瞬间被驱逐殆尽,皎洁的月光洒在龙的身上,给这神秘的生物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纱,旭烈被这美景给震撼了。
  然而跟着,龙却好像突然失去力气般朝着地面坠下!
  龙的身体有着小山似的大小,在重力作用下朝着地面坠来。虽然龙勉强展开背后的巨翼,把一部分坠落的力道换成向前滑翔的惯性,不过这也只延迟了些许微不足道的时间。
  在旭烈的注视下,龙的身驱重重地砸到公路上,一边的巨翼当场折断,而公路上也出现深深的龟裂。在惯性的作用下,龙的身驱沿着公路向前滑行,碎石和龙鳞剧烈摩擦者,沿途火花飞溅,并伴随着龙那响彻云霄的哀嚎。
  一枚溅起碎石擦过旭烈的手臂,在上面划出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而哈雷也挨了几颗石头,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听得他一阵心痛。最后龙停了下来,就在旭烈前面不足十米的位置,不知道是昏迷还是死亡似的整个沉寂了下去。
  在极近距离内目睹这庞然巨兽所带来的冲击是难以言喻的,先前还带着高扬的心情,在那压倒性的存在感前,只剩下恐惧的战栗。
  旭烈听到心中的理智强烈主张着逃跑的声音,但却没办法迈出脚步,某种无形的东西阻止了他,毫无理由的好奇,莫名其妙的期待,以及不知为何的兴奋,都像铁锁般紧锁着他的脚步,他能听得到心脏剧烈跳动的砰砰声,然而连一步也无法后退……
  无法后退,只好上前。连旭烈都很难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勇气,他推着哈雷,朝着那庞然巨兽慢慢踏出一步,然后等待片刻,见对方没有丝毫反应,他跟着踏出了第二步,第三步……直到来到那硕大的龙首前,旭烈才停住脚步,抬头仰望着这奇迹似的生物。
  龙的全身覆盖着坚硬的鳞片,是会让人联想到灼热熔岩的深红色。光是龙首就有差不多一辆越野悍马的大小,那森白的巨齿似乎就连合金钢都能撕碎,他和哈雷加起来或许还不够一口的分量……
  走进的旭烈才发现,自己其实完全不必担心会有出现这种情况。
  龙的胸腔被不知什么锐器开出了一个脑袋大的血洞,就在心脏的位置,由后背到前胸完全贯穿,而身上其它地方也带着几乎数不清的伤口,简直就像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搏杀。带着浓浓腥味的龙血仿佛喷泉似的不断由伤口涌出,浸透了旭烈的鞋,他甚至能感觉到龙血那烫人的高温。
  旭烈可以确定眼前这头龙正在迅速接近死亡,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为这头龙做些什么,但总觉就这样让它死去的话,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
  “喂!”旭烈把手放到龙的脸上,试着出言唤醒它。“喂!你快要死了,知道吗!快醒过来!你快要死了!醒过来做点什么吧!”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龙费力地睁开眼睛,那黄金色的瞳孔几乎比哈雷的前轮还大,只是焦点已然模糊。“……拉……札姆……亚库……”龙并没有动嘴巴,满溢着灰败和死亡的叹息却从不知何处传出来。
  “那个,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看着这垂死之际的龙,旭烈心中的恐惧渐渐退去,他深吸一口气,稍微走近龙的眼睛,他觉得这样能让龙更看清自己。
  龙的视线缓缓移到了旭烈的身上,却在看清他容貌的瞬间瞳孔骤然缩小,就像发现到了什么无法置信的事情,原本静候死亡降临的身体开始猛烈挣扎起来,而嘴里也发出阵阵艰难的嘶吼声。
  “等等!我没有恶意!”旭烈被龙的猛烈动作吓得退后两步,心中猛烈打起鼓来,倘若龙还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就准备立刻骑上哈雷逃远。然而就在这时候,不可思议的一幕在他的眼前上演。
  龙的身上突然渗出黄金色的光辉,光辉包围着龙的身躯,在光辉中,龙身的轮廓渐渐模糊,跟着光辉开始一点一点地缩小,而龙那原本如小山般庞大的身躯,竟然也随着光辉渐渐收聚成普通人类的大小……黄金色的光辉在最后骤然散去,留在原地的是一位穿着类似欧洲中世纪礼服的男子,不过全身依旧是那遍体鳞伤的模样。
  旭烈为这匪夷所思的情景所震撼,在原地愣了几秒钟,然后才想起什么似的冲了过去,跪下一把扶起那龙化的男子,关切地问着。“喂,你还活着吗?撑着点!我马上送你到医院去!”
  对手是那庞然巨兽的话大概没办法,但若是人类,或者至少外表是人类的话,那就应该有办法救治的……旭烈这样想着,并努力扶起那男子向哈雷走去,龙化的男子不断咳着血,但不可思议地是体重却和普通人差不多,这让旭烈得以比较容易地把他放到哈雷后座上。
  接下来,他看到了对方的脸,然后立刻愣住。
  那是一张和人类相同的容貌,算得上英俊,不过气质却偏向狂野,而且大概是每天早上洗脸时都有看到的缘故,因此旭烈觉得异常熟悉——看着这龙化的男子,就像看着自己镜中的倒影似的,而两者间唯一的区别,大概就只有他的眼睛是黑色,而对方的眼睛是黄色这一点而已。
  “你……你到底是……”
  旭烈顿时愣住,同时一股毫无道理的恶寒在他背上迅速蔓延,而就在这时候,龙化的男子却突然动了起来,而且是根本无法预料的行动——锐利的龙爪刺入他的胸腔,五指直接捏住了他的心脏,稍一用力,旭烈就感到全身血管仿佛要被拖离身体似的,瞬间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程度。
  龙化的男子捏着他的心脏,虽然没有继续用力,旭烈却感到有某种东西正疯狂地涌进来,心脏就像气球似的鼓涨起来,徘徊在随时可能爆炸的边缘,装不下的东西就沿着血脉朝全身扩散,血管就像被人硬生生地塞进一个拳头,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发出凄厉的哀鸣,那早已超过了痛苦所能形容的程度……
  等到男子把手从他胸腔里抽出来的时候,前后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冷汗却早已湿透了旭烈的衣裤,整个人更是若脱虚一般。
  旭烈呻吟着,在回过神来的同时就低头看向胸前,却立刻瞪大眼睛——眼前是难以置信的情景,他的胸膛上别说伤痕,甚至连一点血迹都没有,然而衣服上却留着被抓破的痕迹,而刚才那阵脱胎换骨似的剧痛,也清晰无比地烙印在他的记忆中。
  “人啊,和我有着相同生命烙印的人啊……”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龙化的男子无力地撑着他的肩膀,呼唤着他,而旭烈则发现不知何时起他已经能听懂对方的语言。
  “我把我的命给了你……再加上……我在帕拉米亚拥有的全部东西……”龙化的男子脸上浮现出逼近死亡的苍白,他的呼吸浑浊而沉重,就像在努力和死神争夺最后的时间。“以此为交换……答应我……答应我一件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旭烈无法保持沉默,轻声问出来。“什么事?”
  “到帕拉米亚去……到帕拉米亚去,告诉安杰利娜……”男子艰难地把另一只手也放到旭烈的肩膀上,双手放出深红的光辉,红光以旭烈为中心扩展为直径两米的光球,光球承载着旭烈,以及邻近的哈雷缓缓浮起。
  “喂!等等!这是什么意思!”旭烈下意识地想扑出去,却被光球的边壁给撞了回来,那似乎是某种坚硬的屏障,任凭他用力敲打也没有丝毫动摇。
  “吾名为帕拉德,乃颂唱破灭之暴君……人啊,你就继承这荣耀之名吧……”龙化的男子就像使尽生命似的双手一托,包裹着旭烈和哈雷的光球随即朝着虚空中的裂缝即冲而去。
  “等等!该死!我说等一下!”在被裂缝的红光吞噬前,旭烈最后看到的,是那龙化的男子在原地灰飞烟灭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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