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秋雨半山坪

　　這是東籬子在感慨中告訴吳升，真正的丹師，必須摸索出屬於自己的丹道，將領悟的丹道煉制進靈丹中，如此才算真正的靈丹，才能當場解題、當場研創、當場煉丹，而且是當場煉出獨特的高品位靈丹。
　　吳升沈思片刻，低頭：“謹受教！”
　　東籬子點頭道：“明日早飯不需用粥，要餅，幹餅。”
　　吳升愕然。
　　東籬子起身離去，留下吳升繼續琢磨，如果自己能做到當場解題、當場研創、當場煉丹，夢寐以求的九轉壹氣丹當然也就不在話下，還用得著苦求丹方嗎？
　　可惜東籬子話語中的意思，還是指向了修行境界，境界不到，對道的領悟達不到這個層次，就談不上這壹點。
　　實際上吳升正在走的也是這條路子，比如冬筍丹、化療丹、護脈丹、驅蟲丹等等，都是自行研創，但既做不到當場研創，針對的又大多數都是普通人、普通修士、普通修為，比東籬子差得不是壹星半點。
　　當夜相安無事，次日壹早，吳升將烘烤的幹餅送進東籬子屋中，卻見東籬子正在整束衣冠，穿得非常隆重。
　　東籬子沒有用飯，而是將幹餅以布包裹，放進食籃，食籃中還有壹個酒葫蘆。
　　出門看了看天色，取過墻上的鬥笠背好，正要去背食籃，食籃卻被吳升壹把抄起來背上。
　　東籬子看著吳升不說話，吳升道：“前輩打算出遊？晚輩同去。話說晚輩至後山已有些日子了，卻壹直沒出去走走，就當和前輩出遊，嗯，秋遊！”
　　東籬子沒有反對，當先出門，吳升和他並肩前行，繞行籬笆墻，向後山深處行去。
　　穿行於樹林間，東籬子繼續撿拾地上掉落的松果，邊走邊打出去，擊打在樹幹上，發出嗒嗒的悶響。
　　吳升看了片刻，也撿起松果，目標卻是東籬子拋出去的松果。他真元可以外調，松果去速甚疾，準頭又好，後發而先至，將東籬子拋出去的松果壹個個擊飛、擊碎。
　　“中！”
　　“再中！”
　　“還中！”
　　“我打……再打……哈哈……”
　　“前輩知道這是什麽玩法嗎？打飛碟，晚輩家鄉的玩法，哈哈！”
　　東籬子無語，停手不拋了，歪過頭瞥著吳升不說話。
　　吳升嘆了口氣：“前輩當真無趣得緊。”
　　東籬子見他不再擊打，這才繼續有壹搭沒壹搭的繼續打松果。
　　吳升安靜的看了壹會兒，再次跟著拋了起來，卻沒有擊落東籬子的松果，而是控制落點，將松果拋向東籬子松果相同的方向，緊挨著落下去。
　　幾十顆松果拋出去，吳升楞了楞，停手駐足：“前輩，這是……樹化成精了嗎？”
　　他剛才忽然看見前方壹棵松樹向旁邊挪了幾步！
　　東籬子卻沒搭理他，繼續前行。
　　吳升眨了眨眼睛，松樹依舊擋在眼前，並沒有移動分毫。
　　自己眼花了……
　　吳升追上去，繼續跟著拋松果，這回留了幾分心思，拋的時候更加專心致誌了。
　　果然……
　　吳升疑惑著來到眼前阻擋住去路的壹棵松樹前，小心翼翼的伸手過去拍了拍——奇怪，分明是普通的松樹，可為何自己眼中，它和剛才那棵松樹壹樣，向旁邊挪動呢？
　　吳升再次追上東籬子，繼續拋了片刻，慢慢進入狀態，這回他不再停下，眼中只有松果，任憑那些擋在前方的松柏，好似腳下生足壹般，紛紛挪動著前後左右四下閃開，在眼前自發開辟出壹條通途。
　　直到某個時刻，忽然壹頭撞上了某棵大樹：“哎？”吳升捂著額頭，奇怪的望著這棵松樹，剛才分明沒有啊，怎麽這樹自己挪過來了？
　　再看時，自己站在壹道懸崖邊，腳下就是十余丈深的水澗，他剛才好懸沒栽下去！
　　東籬子回頭看了他壹眼，開始攀爬眼前的山峰，吳升掉轉方向跟了上去。
　　這是古龍山第八嶺後山的壹座山頭，山頭並不高，也非絕頂，很快就攀越了過去，然後是下壹座山頭。
　　每壹座山頭都如龍身的壹節脊骨，山上覆蓋的壹塊塊巨巖，就好似鱗甲，由此構成壹條蜿蜒巨龍。八嶺便是八條亙古長存的巨龍，因此而名古龍山。
　　攀爬到午時，於某處山頭上回首向南，吳升看見了東籬子日常攀爬的最高峰絕頂，這是巨龍蜷臥時隆起的某處關節，再往南的更遠處有兩道山脊，好似兩支龍角，兩支龍角之間，是建立了數十座殿宇屋舍的前山，也是龍頭。
　　由此下到山谷時，東籬子沒有再行攀爬，而是向左側拐了個方向，來到壹座山坪前，這裏形如巨龍展現出來的壹處軟腹，左右兩側和身後都處於裹護之中，眼前開闊處則視線極佳，可見遠方的郢都平原。
　　這片山坪有石牌坊，牌坊內有石道，正中央是座包頭石墓。
　　東籬子向吳升索要包裹，就在墓前將幹餅和酒葫蘆擺上，取出三炷燃香點了，在裊裊青煙中整束衣冠，恭敬祭拜。
　　吳升連忙後退幾步，凝視墓碑，墓主人名“宋毋忌”。他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但從立碑的刻記上讀到，立碑之人正是大丹師桑田無，桑田無稱其“吾師”，附碑的名姓裏，也有東籬子。
　　待東籬子祭拜完畢，吳升也跟著祭拜壹番，其後陪著東籬子將灰草掃拾幹凈。
　　掃完墓後，他坐到東籬子對面，東籬子將祭拜的酒葫蘆收回來，跟墓碑上、墳頭上倒了半葫蘆，自己飲了壹口，遞給吳升。
　　吳升飲了壹口，眼望山下遼闊的郢都平原。此時天際壓著沈沈陰雲，秋風蕭瑟，偶爾飄落壹絲雨滴。
　　雨絲漸漸綿密起來，卻都不大，如牛毛般吹下來，在臉上、脖子上、手腕上紮出絲絲涼意。
　　兩頂鬥笠都戴了起來，坐看良久，吳升問：“三天後是宋老前輩忌日？”
　　東籬子哼了壹聲：“今日祭。”
　　吳升問：“前輩不想和大丹師會面？”
　　東籬子卻答非所問：“妳不是丹論宗弟子，妳所學也非丹論宗之道，妳到底是什麽人？”
　　吳升默然片刻，道：“因緣巧合，入山呈丹，更因緣巧合，入後山侍丹。”
　　東籬子問：“那麽多因緣巧合，丹論宗知道嗎？”
　　吳升想了想，道：“我只為學丹，丹論宗知不知道，與我無幹，總之晚輩沒有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