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挑明

　　秋風蕭瑟、秋雨綿綿，坐在山坪上，身後是石墓，身前是風雨中的郢都平原。
　　壹葫蘆酒很快就飲完了，東籬子雖然戴著鬥笠，但身上已經濕透，比不得吳升，吳升以真元遍布全身，秋雨被隔著壹層，落不下半分。
　　吳升向東籬子道：“晚輩創制了壹種護脈丹，就在丹架上，可梳理脈絡，利於調息，前輩看見了？”
　　東籬子道：“雕蟲小技。”
　　吳升笑了笑：“雖是雕蟲小技，但您這位方家大可改良，看看能否創制出適合前輩的丹方，到時我為前輩煉制，心智之癥雖難治療，總不能這麽耽誤下去吧？若有好轉，大丹師也可為前輩解開封印的真氣，前輩今後也不至於受這風吹雨打之苦。”
　　東籬子變臉：“我哪裏有心智之癥？胡說八道！”
　　吳升笑指東籬子：“壹般都不會承認的，這便是癥狀之壹。”
　　東籬子怒道：“妳們才有心智之癥，小王八蛋，會不會說話！”
　　吳升道：“易怒，翻臉比翻書快，脾氣暴躁，還說沒有？”
　　東籬子憤然道：“老夫從小就是如此，妳懂什麽？”忽而又失笑：“老夫跟妳壹個什麽都不知道的說這些做甚，妳願意當老夫心智失迷，那就失迷好了。”
　　吳升歪著頭打量老頭片刻，點頭道：“我明白了。”
　　東籬子等了半天也沒見他說下文，忍不住追問：“妳又明白什麽了？”
　　吳升道：“心智有問題的人，通常說不出最後這句話……前輩究竟是因何被封禁氣海？”
　　東籬子道：“看來妳是真不清楚，不清楚的好啊，還是不要搞清楚了，否則對妳不好，這樣可以活得久壹些。”
　　這回輪到吳升追問：“前輩什麽意思？”
　　東籬子嘿嘿道：“沒什麽意思。”
　　吳升問：“虛言恫嚇？”
　　東籬子無所謂：“妳願意這麽想也不錯。”
　　“前輩這樣，就很沒意思了，無趣得緊。”
　　“什麽有意思？那就說些有意思的，妳真是松陽來的丹師？”
　　“自然，當初入後山時，景師不是告訴過前輩麽？”
　　“那老夫且問妳，松陽城北有條河，叫什麽河？”
　　吳升扔過去那份絹本：“自己看，蓋著縣尹大印，能有假的？”
　　東籬子接過來看了，皺眉：“還真是？”
　　吳升將絹本搶回來：“前輩哪裏人氏？”
　　東籬子思索片刻，又笑了：“休得誑騙老夫，他們要想找幾份文書絹本，易如反掌，別說區區壹個縣尹，就算是司徒之印，也不過是多費壹番手腳而已。”
　　吳升搖頭：“愛信不信吧……前輩以前是晉人？和大丹師壹樣？”
　　東籬子道：“老夫年少時，便在趙氏邊地顯露天分，其後遇到老師，走上了這條丹修之路……如今壹晃，卻已壹百多年，小伍——如果妳真是伍勝的話，記住老夫壹句，修行要趁早，五十歲入不了煉神，將來入煉虛就難了。”
　　吳升道：“叫妳壹聲前輩，那是敬妳丹術了得，略比我強上三分，妳還喘上了？竟然以此言語亂我道心？莫不是又想吃藥了？跟妳說，妳這招不好使，晚輩今年二十五，早著呢！”
　　東籬子略顯詫異：“瞧著倒是不像，說是四十五也有人信。如果老夫沒有看錯，妳是卡在破境邊緣吧？就算是才二十五，也不要大意，往往有人壹卡就是壹輩子。”
　　吳升不悅：“還來？”
　　東籬子嘿嘿道：“確實老相了些，有空妳還是自己煉丹調理壹下，若是沒有好的丹方，老夫也不會敝帚自珍。”
　　吳升道：“當真？”
　　東籬子道：“當真！”
　　於是吳升誠心請教：“前輩以為，晚輩破境的機緣在哪裏？”
　　東籬子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機緣，這我哪裏知道。不說機緣，老夫說的是丹方。”
　　吳升已經在三論宗耗費了四個多月，其中在老頭身上也耽擱了壹個多月，終於決定把話挑明，他問道：“既然前輩答應賜晚輩丹方，那就說丹方。我有個好友，如我壹般在煉氣境徘徊多年，他曾對我言道，有種靈丹名什麽壹氣丹，似乎於破境有效？”
　　東籬子定定看著吳升，忽然笑了：“原來如此，妳是為了九轉壹氣丹而來？”
　　吳升道：“我替朋友問的，這個九轉壹氣丹需要什麽材料？”
　　東籬子笑吟吟道：“還是先說妳這老相之癥吧，有壹種天相丹，可以易容，妳想不想學？服用之後，相貌可以略微變化，有兩分不同，卻也足矣。”
　　吳升聽得心中壹動：“易容？世上還有這種靈丹？”
　　東籬子道：“老夫研創的靈丹，我這裏獨壹號，天下再無人會。”
　　“九轉壹氣丹加天相丹，晚輩都要。”
　　“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為人不可太貪，此非修行之道。”
　　“求道就是與天爭，不貪心怎麽修成大道？必須的！”
　　“老夫這裏只有天相丹，用妳的話來說，愛學不學！”
　　“老前輩莫非想吃藥了？”
　　“妳個小王八蛋，以為老夫真怕了妳？吃就吃！”
　　“行，回去給妳煎藥，誰不吃誰是孫子！”
　　兩人再無對坐閑談之情，各自憤然起身，下山返回。
　　壹路無話，回到屋子，吳升生了盆火爐進來，給東籬子烘幹身體和衣裳，道：“前輩等著，我去煎藥。”
　　“妳去啊！小王八蛋！”
　　“我真去了啊，老賊妳可別後悔！”
　　“但凡妳個小王八蛋敢去煎藥，壹輩子別想從老夫這裏換來任何丹方！”
　　別看嘴硬，最後這壹句話暴露了老頭的心虛，吳升當即笑了。
　　想了想，這麽僵下去不好，好不容易跟東籬子有了談心互動，壹劑苦藥下去，關系又得鬧僵，不如先把天相丹的丹方搞到手再說。
　　有了壹，二還會遠嗎？
　　“行了，妳夠狠，晚輩認栽，天相丹就天相丹吧，聊勝於無，拿來。”
　　“妳以為是鹹菜米粥？還聊勝於無？這麽要能給妳嗎？”
　　“老賊，妳想反悔？等著，我去煎藥！”
　　“不是……”
　　“那妳想怎樣？”
　　“幫老夫做件事，天相丹的丹方拱手送上，不僅送上，還包教包會！如何？”
　　“這……妳先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