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憑吊

　　萇弘依舊清楚的記得，當年自己和公冶幹壹路追到了不憂山，將東籬子堵在了主峰之上，就此壹場大戰。
　　當年的東籬子剛破煉虛境，卻著實難纏，壹手內丹道法出神入化，打出來的五行山變幻莫測，自己合公冶幹之力，也無法短時間拿下。
　　同為丹師，比之不擅鬥法的桑田無和孫五，東籬子可以說強得不是壹星半點，幾乎顛覆了自己對丹師的認知。這就是天書文字之力，東籬子得其師宋毋忌真傳之事由此得以印證，再次表明，學宮對他的防範從來就不是謹慎過頭，而是大有道理的。
　　萇弘立於當時鬥法之處向四周觀望，這麽多年過去，鬥法的痕跡早已消散，山頂上花草茂盛、樹木繁郁，早已非復舊觀。他回思著當日鬥法的壹幕壹幕，不得不承認，如果任由東籬子修行下去，今日的自己恐怕也非敵手，好在十多年的重囚絕地，讓東籬子沒有寸進，自己修為卻愈發深厚，這壹次再戰，應當會比當年容易得多。
　　向西南側遙望，萇弘很快找到了當年公冶幹喪命的山頭，還記得最後那壹片令人驚艷的火鳥之海，盡顯公冶幹高妙的控火之術。只是原本以為這是公冶幹消滅蒼蠅的最後壹擊，誰知卻成了他最後的絕唱。可笑當時自己還以為公冶幹追殺敵人去了，哪裏知道就在這壹刻，學宮燈樓中他的魂燈就此熄滅。
　　萇弘到現在也沒想明白，那個修為低微的冒名伍勝，究竟用的是什麽陰謀詭計，竟然會掀翻壹名煉虛高修，但他對那種彎月般的真元箭，印象卻極為深刻，這也是敵人留下可以追查到的最重要線索。
　　而兩年前在姑蘇學舍燒的那把火，則讓萇弘倍加憤怒，那是公冶幹的琉璃真火，冒名的賊子伍勝居然將公冶幹的琉璃火髓吞吃了，當真該死！
　　萇弘掠到公冶幹最後放出火鳥之海的山頭，靠在壹株老樹下，取出自己的五弦琴，橫陳於膝前，默念“公冶兄”三聲，伸指撥動琴弦。
　　壹曲《鶴鳴》，以吊公冶。
　　秋月升兮，悲風可聽，蕭瑟滿山零葉；夜星纜兮，火冷燈青，奈此愁懷千結……
　　琴音終結，空山寂寂，百鳥飛絕。
　　萇弘奏罷，抱琴大哭，哽咽難語。
　　忽然間，他止住悲聲，平復心緒，向左側林中冷冷道：“哪位貴客，夜聽我曲，卻不出來相見？”
　　樹林中傳來窸窣聲，壹個黑衣人出現在眼前的樹椏上，臉上的須發分作九道，左四右五，望之十分別扭。
　　萇弘雙目壹凝，當即認了出來：“黃九魔！”
　　來者正是學宮紅榜名列第九的骷髏山黃九魔。
　　黃九魔坐在樹椏上，兩只胳膊環著樹枝，壹條腿在空中晃蕩，向萇弘打了個招呼：“萇子，壹別經年，別來無恙否？怎的荒山野嶺中痛哭流涕？我想起來了，莫非這裏就是妳那好友公冶幹身殞道消之地？今日是他祭日？”
　　萇弘皺眉問：“黃九魔，妳不好生待在骷髏山，竟敢擅入中原，更在我眼前現身，這是欺我學宮拿不住妳？”
　　黃九魔道：“萇子，我記得妳不是見了面就喊打喊殺的人，今天這是怎麽了？因公冶幹祭日便心緒不寧？這豈是待客之道？我來見妳，當然是有事的。”
　　萇弘道：“妳是邪魔外道，談什麽待客之道？今日犯了規矩，擅自深入中原，若是還不回去，休怪我拿了妳回臨淄！”
　　黃九魔道：“萇子，聽說妳上了丹論宗，我連忙趕來相見，為何拒人於千裏之外？能否容我壹言？聽完之後妳若還想打，那我就陪妳打壹場。”
　　萇弘問：“妳要說什麽？”
　　黃九魔道：“很簡單，我要揭發妳學宮中的奉行孫五，他瞞著天下人，更瞞著學宮，將禹王神格和虛空結界偷走了！”
　　萇弘冷笑：“黃九魔，妳若想以此下作手段挑撥離間，那是打錯了主意，再奉勸妳壹句，妳今位列紅榜第九，不知惜身保命，卻在中原腹心上躥下跳，看來是活膩了，今日也別走了，隨我去趟學宮吧。”
　　黃九魔道：“妳若不信，我可向妳驗證真偽。提前報與妳知，我將在南楚某地做個案子，聽說孫五是負責查案的奉行，此事他將出面辦案——若不出面，還請萇子妳想辦法逼他出面，到時我會主動和他相見，鬥法之時請萇子或其余人等旁觀，妳們就可以見識到他的手段了。”
　　萇弘冷冷問：“妳說的手段，是什麽？”
　　黃九魔道：“自然是禹王遺下的重寶。其人有山河鼎，此寶現時，山川流轉，攻則重逾萬千，守可固若金湯；還有禹王留下神弓壹張，箭出時若彎月斜掛，見之必中，無跡可尋、無物可擋；又有禹王所遺神劍壹柄，劍出時天地既白，有神雞鳴於東方。”
　　萇弘眼神陡然壹縮，喃喃道：“箭出時若彎月斜掛？劍出時有神雞鳴於東方？”
　　黃九魔連忙點頭，對這三件法寶詳加描述，見萇弘尤其對弓和劍感興趣，解說得便更加細致三分，末了道：“只需萇子將他引出學宮，我當證實給萇子看，此事絕無虛言。”
　　萇弘問：“妳跟我說這些，意欲何為？”
　　黃九魔道：“三個月前，孫五不守規矩，擅闖我骷髏山禁地，殺傷我麾下修士十余人，又將我骷髏山貴客要離的人頭取走，此仇不報，我黃九魔還如何在蠻荒立足？天地為證，若有半分虛假，我黃九魔立刻束手就擒，任憑處置！”
　　萇弘問：“孫五是我學宮奉行，就算他得禹王神格和結界，那也是他的機緣和造化，可壯我學宮之力，於學宮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為什麽要幫妳？”
　　黃九魔道：“既是好事，為何其人處心積慮隱瞞學宮？妳自己好好想想吧，背後必然有詐！萇子，我還可以答應妳，這件事若萇子不欲告知學宮，憑妳我之力，也足以拿下孫五，當然，也請萇子立誓，事成之後，不許與我為難，且三件禹王神器，當與我黃九魔壹件。”
　　萇弘覷著他道：“禹王神格也好，虛空結界也罷，都是學宮之物，無論在誰手上，都是學宮內部之事，不勞尊駕操心。”
　　黃九魔還待再說，萇弘已經趕他了：“黃九魔，今日壹言，我萇弘就當沒有聽見，妳若再不返回骷髏山，我可就要出手拿妳了！”
　　黃九魔嘆息良久，只得離開，卻並未走遠，只在某處山頭上觀望，見萇弘急掠而去，不由暗自冷笑：萇弘心動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