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九章 為什麽會心軟呢

　　雜貨鋪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樣子。
　　槐蔭躺在躺椅上，悠然自得地欣賞著布倫希爾號上的戰鬥，看得不亦樂乎。
　　景辭則換了壹身嶄新的西裝，給自己開了壹瓶威士忌，眺望著遠處的沖天而起的火光，淡淡說道：“為了壹滴古神之血，真的連命都不要了。這群人甚至連是誰創造的這滴古神之血都不確定，卻能把命都豁出去。”
　　“如果是被感染了，那就只能把壹切希望都賭在古神之血上。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他們沒有進化的天賦，相比於失去自由，更害怕死亡。”
　　槐蔭笑道：“萬壹那位至尊恰好在沈睡，那就是血賺啊。”
　　“萬人屠這個蠢貨的實力還不錯，如果他能忘記當年的那些事情，說不定還有機會進階聖域，但眼下看來，多半是有點懸了。”
　　“司家的這個老東西還是壹如既往的討人厭，當年老二的死，有沒有他的壹份？如果有的話，下次找個機會，給他點教訓。”
　　“老師，想弄死這個老東西還是有點難度的，雖然他的實力確實不怎麽樣，但逃命的本事放眼全世界，大概保三爭壹。”
　　“這麽厲害嗎？相比於李青松，他倒是還算有點本事。”
　　“好壹招龍血噴湧，配合殺戮領域，爐火純青。”
　　“司家的老東西作為壹個輔助途徑，倒也是壹朵奇葩，這都能躲開？”
　　“咦，這是柳家的後人吧？這胖子也有點意思。”
　　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看清的。
　　反正顧見臨只能看到沖天而起的火光，感受到無數生命韻律的消失。
　　“還沒打完麽？”
　　他心情莫名的復雜，也不知道古神之血最後究竟花落誰家。
　　這個倒黴蛋……啊不對。
　　這個幸運兒，到底是會是誰。
　　蘇有珠低頭瞥了壹眼手機，幽幽說道：“今晚估計是打不完的，就算有人能奪下古神之血然後逃跑，也不代表日後會不會被暗殺。”
　　顧見臨挑眉：“三爺也在爭奪古神之血？這是圖什麽？”
　　“神侍。”
　　蘇有珠擡起美眸，認真說道：“雖然概率很低，但壹旦創造出了神侍，那就極具研究價值。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沒有天賦，卻依舊想要掌握進化之路的力量，尤其是黑暗世界裏的人。壹個活的神侍，具有巨大的研究價值。”
　　她頓了頓：“當然，更多的人是想要活命，但他們壹旦真的成為了神侍，大概就會壹頭紮進古神界裏躲起來，再也不會出來。”
　　“以太協會也是抱著這樣的打算麽？”
　　顧見臨明白了，原來屠夫居然還是個珍惜保護動物。
　　“沒什麽看頭了。”
　　景辭收回了視線。
　　槐蔭嗯了壹聲，打了壹個響指。
　　雜貨鋪外的景象驟然倒轉歪曲，恢復正常的時候已經到了洛東小區。
　　槐蔭轉過身來，問道：“張議員的靈魂，用安魂鈴拘了吧？”
　　顧見臨壹怔，嗯了壹聲。
　　“物盡其用。”
　　槐蔭淡淡說道：“審判庭的議員，還是很有分量的，尤其是李青松那個蠢貨壹直很重視他。包括張議員本人，在以太協會也有不少關系網，接下來怕是還有不少麻煩是要處理。但不用妳擔心，為師早有準備。”
　　顧見臨忽然想起了壹件事：“等等，李青松呢？”
　　槐蔭笑道：“放了。”
　　顧見臨有些惘然：“放了？”
　　“是的，放了，本來就是將死之人，把他殺了也沒什麽意思。李青松也不是隱修會的人，本身沒什麽價值，不如用來做壹個小實驗。”
　　槐蔭擺了擺手，感慨說道：“老壹輩的事情，倒是不用妳擔心。從今天起，以太協會的內部權力結構即將再次發生變動。這是二百年來最大的變革，也是妳們年輕人嶄露頭角，改天換日的機會，壹定好好把握。”
　　老師已經撐起了天空。
　　接下來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話音剛落，槐蔭緩緩閉上了眼睛，本就滄桑的面容似乎變得更加衰老了，呼吸和心跳都微弱到不可聽聞，像是睡著了壹樣。
　　轟隆隆，整個雜貨鋪都在顫動，仿佛即將崩潰。
　　景辭打了壹個響指，強行為穩定住了這片空間。
　　“老師？”
　　顧見臨嚇了壹跳，心中沒由來壹顫。
　　包括蘇有珠都驚訝地瞪大眼睛。
　　“不用擔心，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
　　景辭推著輪椅，平靜說道：“老師這壹生都在為了人類世界而戰，時不時還要跟至尊級碰壹碰。尋常的天災，基本跟古之至尊交手兩次以上，大概就要廢了。但老師跟古之至尊戰鬥的次數，卻已經多到數不清了。”
　　“赤之王跟他的天譴，也對老師造成了極大的負擔。”
　　他認真說道：“接下來，我要帶老師去找個神官看壹下。雖然他確實還能活兩年，但我希望在他人生最後的兩年裏，能過得舒服壹些。”
　　不知為何，顧見臨聽著這些話，陷入了沈默。
　　這壹刻他的腦子裏閃回了很多畫面，有雜貨鋪面前擺弄著銅錢的老人，有頂天立地宛若神明的偉岸背影，有擎天而起的青色麒麟。
　　這個世界滿是風雨，但始終有個老人，在他背後為他撐著傘。
　　幫他遮風擋雨。
　　很多人說青之王百般不是。
　　但對他而言，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師。
　　而現在，老師時日無多了。
　　顧見臨什麽都沒說，只是默默攥緊了手掌。
　　蘇有珠敏銳地發現了他的情緒。
　　相伴那麽多年，她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顧見臨天生性格淡漠，也很少有情緒，身邊的人也不多，但當他真的在乎什麽的時候，就會表現得非常的明顯，壹眼就能夠看出來。
　　比如當初在墓園裏，他看著墓碑時的蒼白眼神。
　　還有在歸葬之色的地下遺跡裏，緊緊抱住她的雙手。
　　以及此時此刻，被他捏得發白的指節。
　　因為擁有的太少了。
　　所以壹旦得到了，就不想失去。
　　蘇有珠默默伸出手，輕輕地把他的手掌握住。
　　顧見臨壹楞，回過神來，有些恍惚。
　　“人生在世，最重要就是正視離別。”
　　景辭為輪椅上的老人蓋上了毛毯，微笑說道：“老師也是人，也有生老病死。但能不能讓他走的時候不留遺憾，那就全看妳了。”
　　時空顫動起來。
　　顧見臨沈默了壹秒：“我知道了，師兄。”
　　蘇有珠也認真俯身行禮：“慢走。”
　　雜貨鋪宛若水中的倒影壹般消失了。
　　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站在原地。
　　夜色寂寥，蟬在樹上叫得沒完沒了。
　　良久過後。
　　“別太擔心，還有兩年多的時間。”
　　蘇有珠輕聲說道：“妳父親當年說過，在這個超凡的世界裏，還有很多人類根本沒有發掘出來的秘密。說不定就有機會，給青之王續命呢？”
　　顧見臨沈默了壹秒，感受到少女眼神裏的關切，嗯了壹聲。
　　他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而是務實派。
　　還有兩年的時間。
　　足夠他做很多事情。
　　“對了。”
　　顧見臨伸手到背後，從麒麟之楔的空間裏取出了裝有月石之心的盒子，遞給她說道：“這個東西我幫妳拿到了，是不是就可以安心進階了？”
　　蘇有珠感受到盒子裏的血腥氣，確認是月石之心無誤。
　　她忽然想起來，今天本來是要生個氣，跟他發脾氣的。
　　只是看著燈光下，少年的臉。
　　忽然就不忍心了……
　　好煩哦。
　　……
　　……
　　北歐，挪威。
　　隱約有轟鳴聲響起，古舊的雜貨鋪出現在了洶湧起伏的冰海岸邊。
　　景辭推開了店門，風雪湧入進來。
　　“行了，已經到了。”
　　他忽然說道。
　　槐蔭默默睜開了眼睛，眼神混濁又黯淡，仿佛將死之人。
　　景辭淡淡說道：“您至於麽？”
　　“妳懂什麽？”
　　槐蔭幽幽說道：“我若是不這麽做，怎麽能讓他感到傷心難過呢？他不傷心難過，小姑娘又怎麽會心軟呢？小姑娘不心軟，他們今晚不就吵架了麽？”
　　“妳師弟那個人硬的跟鋼鐵壹樣，思路又僵又直。”
　　他感慨道：“還得讓為師出馬啊。”
　　景辭隨意問道：“您覺得師弟遇到的這兩個，哪個比較符合您的心意？壹個是總會長的接班人，另壹個……是他的後人，都挺有意思的。”
　　槐蔭認真地想了想：“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兩個小姑娘都不錯，誰先拿下這個木頭，就看各自的本事了。以我的立場來說，當然是都想要了。但這小子就是不開竅，他要是有我這個做老師的三分之壹本事，兩個姑娘早就放產假了。”
　　說完他重重咳嗽起來，咳出了壹口鮮血，染紅了地面。
　　景辭欲言又止。
　　“我已時日無多，這輩子又無兒無女，偶爾也想跟普通人壹樣，享享天倫之樂。妳已經沒指望了，老二也已經不在了，還不是得指望老三？”
　　槐蔭望向屋外的冰層以後，眼神忽然就變得明亮起來，壹把掀開了身上的毛毯，麻利地從輪椅上起身，面色紅潤，中氣十足：“走，冰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