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血染的路

　　“讓我……，當典型？”左少陽壹時沒回過神來。
　　“對！”傅隊正樂呵呵笑道：“這是當務之急。所以，大將軍指令我帶了這兩袋米和豬肉、鴨蛋來，這其中的壹袋大米，還有豬肉和鴨蛋，是大將軍犒賞給妳們的。——不用擔心，這個不在妳們口糧限量範圍內。另壹袋糧食，是請妳們裝裝樣子，當作妳們的糧食拿去賣給官軍，我會帶隊給妳披紅掛彩，敲鑼打鼓送妳去，大將軍的牌匾也會擡著跟隨遊街。滿城轉上壹圈之後，差不多就正午了，正好把糧食送到州府衙門廣場，那裏有收糧點，把糧食賣給他們，賣糧的錢當然就歸妳們了。也是大將軍的賞賜。左公子，妳意下如何啊？”
　　左少陽明白了，大將軍是花錢買典型。如果說前面硬把苗佩蘭的英雄事跡安在自己頭上，好歹苗佩蘭是自己的幹妹子，也還靠點譜，現在直接拿糧食給自己，再讓自己賣給軍隊，以此樹立壹個踴躍相應大將軍號召的擁軍典範，那就純粹是造假了。
　　不過，模範典型，很多都需要塑造加工，才能光輝偉大起來。自古如此。
　　正如剛才傅隊正說的，大將軍現在需要壹個擁軍典範，又選定了自己，必須讓這個模範更光輝壹點，才能起到榜樣的號召力。
　　這可是個又出名又得利的好差事，何樂而不為呢。左少陽忙拱手笑道：“這個……，嘿嘿，小人堅決聽從大將軍號令。”
　　“很好！那咱們就走吧！”
　　說著，邁步出門，吩咐兵士進去把壹袋大米擡了出來，放在那匹戰馬上綁好，幾個兵士取出紅綢，很快便把那戰馬背上的壹袋大米披紅掛彩。連馬頭都掛了朵大紅花。
　　傅隊正站在藥鋪門口，左右看了看，高聲道：“是誰負責這壹片征糧啊？”
　　他是大將軍的親兵衛隊隊正，那可是大將軍的心肝豆瓣才能充任，負責這壹片征糧任務的幾個軍官壹路跟來拍馬屁了，聽他們說話，不敢湊近，只是遠遠哈著腰候著。聽到召喚，趕緊屁顛屁顛跑了過來。
　　傅隊正撇著嘴上下打量了壹下：“妳們是負責這條街征糧的？”
　　“是的，小的參見隊正大人。”
　　“嗯，”傅隊正馬鞭壹指貴芝堂的牌匾，又指了指幾個兵士捧著的那面匾額，說道：“貴芝堂的小郎中左公子，多次拼死救治我軍傷兵，奮勇殺敵，壹人擊斃敵軍二十八人！現在，又拿出十鬥余糧賣給我軍。大將軍稱贊左公子為‘擁軍楷模’！現在，本將要陪同左公子去賣糧，沿途宣揚左公子的擁軍事跡……”
　　那幾個軍官壹邊聽著，壹邊朝左少陽送上滿臉獻媚的微笑。
　　傅隊正接著說道：“爾等負責這壹帶征糧，要負責保護好貴芝堂的平安周全，要是出了什麽岔子，嘿嘿，自己提腦袋去見大將軍好了！聽清了嗎？”
　　“是是！”幾個軍官點頭哈腰忙著答應，“隊正放心，我們壹定保護好貴芝堂，我們以腦袋保證，絕對不會出任何差錯！”
　　“那就好！”傅隊正轉身對左少陽道：“以後妳們堂有什麽事，盡管吩咐他們幾個就是。”
　　“不敢！”左少陽忙拱手道。
　　“應該的！”那幾個軍官沖著左少陽壹個勁點頭哈腰，“有啥事左公子盡管吩咐。呵呵呵”
　　傅隊正吩咐隨從兵士給左少陽披紅掛彩，又牽來壹匹戰馬，也是披紅戴彩，對左少陽道：“上馬吧！”
　　左少陽感覺自己跟著新郎官壹般，反正有兵士牽馬，也不擔心，只是腿上有傷，不好用力，幾個兵士攙扶著，才慢慢上了馬，抓住馬鞍梁，側頭望去，只見爹娘、苗佩蘭、白芷寒他們都在門口笑著望著他。特別是苗佩蘭笑得最開心，便朝她扮了個鬼臉。
　　傅隊正也翻身上馬，馬鞭壹揮，鼓樂又喧天響了起來。擡牌匾的走在最前面，後面是左少陽，傅隊正故意拖後壹個馬身的距離，好讓他更突出壹些。
　　在傅隊正身後，兩個大嗓門的兵士騎著馬，每當隊伍行進到街口的時候，很多人出來圍觀，鑼鼓聲就停下來，這兩個人便開始大聲宣講左少陽的先進事跡，這兩人能說會道，跟說書壹般添油加醋，把個左少陽的事跡描繪的是天花亂墜。
　　圍觀的百姓中聽說他壹個人殺了二十八個敵軍，驚訝得眼珠子瞪得溜圓，這是人家官軍認可，絕對沒假。見他運了十鬥米賣給官軍，又都議論紛紛。
　　不管怎樣，他們這滿城幾條大街走了壹圈，這感召力還真明顯，出來賣糧的頓時增多了。真是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來到州府衙門，這裏已經圍著很多看熱鬧的百姓，指指點點說著，左少陽在兵士的攙扶下，下了馬，早有兵士把那袋糧食擡了下來，左少陽裝個樣子抓住袋子壹角，跟著把糧食送到了收糧點前。
　　收糧點的人早就得到了通知，準備了熱茶，壹個個熱情的不得了。過稱稱好之後，正好十鬥，總共兩貫錢。拿了個嶄新的錢褡褳裝了，放在左少陽的馬鞍上。
　　忙完這之後，傅隊正壹行人送他擡著匾額返回貴芝堂，由於已經過了賣糧最後時限，壹路上見到各條大街的兵士們開始挨家挨戶搜查糧食了。
　　那些負責宣傳的兵士，宣講內容已經改了，改成了主動交出糧食來的，只鞭打二十，糧食罰沒充公，但不砍頭。如果被搜出來，則按照先前說的砍頭並梟首示眾。
　　左少陽心想，這大將軍這是最大限度縮小打擊面，過了午時還允許自首，從輕處罰，只是罰沒糧食和打二十鞭子，只有頑抗到底私藏的，才處死。
　　走了沒兩條街，便看見了第壹個被當街砍頭的“刁民”！
　　他們過這條街的時候，已經行刑完畢了，雪地上壹大攤鮮血，壹具無頭老婦蜷曲在雪地裏，人頭已經不見了，問了才知道已經被兵士用竹竿挑著滿城遊街示眾去了。不禁壹陣膽寒。
　　再往前走，幾乎每條街都有被砍頭的，有的已經行刑完畢，有的還沒有，他們隊伍過去，便避讓在壹邊，等他們過去了才行刑。
　　壹看官軍是動真格的了，又有左少陽這樣因為擁軍而得到大將軍表彰的先進人物的感召，壹些心存僥幸的百姓便硬著頭皮扛著糧食出來自首，糧食當即被官兵拿走，交糧的壹家人除了小孩，全部被當街鞭笞。隨處可見跪在地上挨鞭子的百姓。去的時候鼓樂齊鳴，回來壹路上聽到的都是淒厲的慘叫和哀哭聲，還有壹灘灘的鮮血，壹具具的無頭屍體。
　　看來，還真有不怕死想僥幸蒙混過關的，而這大將軍也當真是說到做到。
　　快到貴芝堂那條街的時候，左少陽看見壹家五口全部被殺死在大街上，有壹個還只是幾歲大的孩子。兵士們正從他大堂挖開的壹個地窖裏往外運糧食。堆在門口跟小山似的。
　　左少陽更是膽寒，這家人把糧食也是挖地窖埋在地下，如果自己沒有得到大將軍樹立典型的保護，也心存僥幸沒有把糧食轉移到清風寺，那只怕跟這家人壹樣被挖出來，全家處死了。
　　回到貴芝堂這條街，兵士們從兩頭往中間搜，好幾家人獻出糧食自首，全家跪在雪地裏被兵士們鞭笞，慘叫聲響徹整個大街。還有壹家人，因為被搜出超標糧食而全家當街處死。
　　左少陽心想，這大將軍也太殘忍了，搜出糧食也就罷了，大不了打壹頓也行，怎麽能殺頭呢？本來對那大將軍心存好感，壹路上看見的慘象，讓他心中的好感蕩然無存了。
　　傅隊正見他原先趾高氣昂，躊躇滿誌的樣子，這會工夫卻垂頭喪氣的了，縱馬上來，跟他並排前行，淡淡問道：“左公子怎麽了？是不是這些血腥場景沒見過，有些不習慣啊？”
　　“是啊。”左少陽勉強壹笑。
　　“妳們做郎中的，應該不會害怕血吧？”
　　“呵呵，單單是血，的確不會害怕，可是剛才還活生生的人，壹刀下去，就屍首分離，這個……，還真沒怎麽見過，所以有些……”
　　傅隊正點點頭：“這些刁民，抗拒大將軍號令，跟通敵有什麽兩樣？既然是敵人，當然不能客氣！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左少陽沒有吭聲。
　　傅隊正側臉瞧了瞧他：“怎麽？左公子對傅某這話，有什麽不同意見嗎？”
　　左少陽也是初生牛犢，心中極度郁悶乃至悲憤之下，脫口說道：“我只是覺得，這些百姓沒有把余糧交給官軍，不同心協力抗擊叛匪，的確不對，這種緊要關頭不配合官軍作戰，有余糧不拿出來支持官軍，論罪也該殺。但是，所謂法不責眾，咱們這壹路，看見殺的百姓沒有壹百也有八十了，這才剛剛開始搜呢，後面不知道要殺多少人。特別是全家被殺的，家長也還罷了，老人婦女和孩子都殺，幾歲的孩子沒了頭，看著真的很慘的！這些都是城裏百姓，咱們大軍來合州的目的，不也是剿滅叛匪，保護壹方百姓嗎？如果再這樣殺下去，只怕會讓百姓心寒，壹旦激起民變，後果不堪設想！——我只是個小郎中，站不高看不遠，目光短淺，有說錯的地方，還請隊正大人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