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講故事的人

　　是夜，下起了秋雨。
　　整個開封府城都籠罩在了雨霧之中，但是仍然有不少地方閃爍著華燈的光芒。
　　開封府果然是座不夜之城啊！
　　武好古今晚和潘巧蓮壹起住在開封府城內的武家大宅裏面。在武好古外出的幾個月裏，潘巧蓮讓人把武好古居住的跨院裏裏外外裝修了壹遍，還在後院搭了壹個三層的暖閣，起名叫“望樓”。暖閣並不大，但是非常玲瓏，而且視線極好。站在暖閣中，可以將開封府城西北壹角林立的豪宅華府，全都收入眼簾，是個觀看開封府夜景的好去處……
　　潘巧蓮現在就靠在望樓的欄桿上，呆傻傻朝外面看。
　　雨霧迷城，令整個開封府都陷入了壹片混沌，根本看不到什麽景致。
　　潘巧蓮目光迷離，也不像在看風景，只是坐在那裏，壹動不動，壹只玉手托著粉腮，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十八姐，怎地坐在這裏發呆？”
　　武好古的聲音，在潘巧蓮耳邊響起，令她猛然驚醒，回頭看去，卻見武好古身穿著壹件月白色的袍子，頭發濕漉漉的披在肩上，臉上帶著醉意，緩緩走來。
　　他是半個時辰前被白飛飛和閻婆兒扶著回到武家大宅的……作為子貢那樣的大儒，武好古自然少不得要參加壹些應酬了。今晚上是新上任的勾當翰林書藝局事梁師成做東，在擷芳樓擺宴請客。不是那種“良家風情”的家宴，而是尋常的酒宴。
　　武好古帶上了閻婆兒，又讓白飛飛作陪，壹邊壹個名伎，別提有多瀟灑風流了，卻把潘巧蓮壹個人丟在家裏守空房。不過潘巧蓮也沒什麽好抱怨的，如今開封府的大官人們誰不是如此？
　　所以白飛飛和閻婆兒把個喝醉的武好古扶回來的時候，她也沒抱怨什麽，只是讓閻婆兒和羅漢婢壹起伺候武好古洗了個熱水澡。
　　不過武好古轉眼又要出京去海州壹行，卻讓潘巧蓮多少有點不樂意了——他之前就離家好幾個月，現在又要去海州了，搞不好要明年元月才回，也不是帶上自己壹起去……
　　潘巧蓮撅著小嘴說：“大郎，奴在等妳啊。”
　　“哦。”武好古看著妻子，“現在困不困啊？”
　　這話中可是有話的！
　　大晚上的，不困的話，是不是要找些事情做壹做？比如牽手！
　　今天武好古雖然和梁師成喝了回花酒，但是卻沒有和白飛飛“牽手”。武好古現在是大儒了，做事自然要多考慮壹下，和身殘誌堅的梁師成壹起喝花酒，差不多就可以了……喝完之後的消化活動就免了吧。
　　至於梁師成請武好古喝酒的原因，則是和海州的那位蘇東坡有關。梁師成的母親曾經做過蘇東坡的姬妾。所以他壹直自稱是蘇東坡的孽生子，也不知真的假的，不過他是很想把這事兒做成真的——大概只有掛上東坡孽子的招牌才能當“六賊”之壹吧？
　　所以聽說武好古要拜入蘇門，就想請武好古捎壹份禮物給蘇東坡，再幫著說說好話兒。武好古也不願得罪這個未來的“六賊”之壹，也就含糊答應了下來。
　　“奴……”
　　潘巧蓮的臉，驀地紅了。
　　她雖然早就是人婦了，可壹想到這事兒，還是耳根子有些發燙，低下頭來，那修長的頸子劃出壹道柔美而性感的曲線。
　　這才是真良家啊……
　　武好古直看得心頭火熱，借著幾分醉意，猛然張開手臂，壹把抱住了她。
　　潘巧蓮方才正有些不快，現在被武好古壹把按住，卻是身子也軟了，可是卻還是象征性的掙紮了壹下。
　　武好古感到了妻子的掙紮，欲拒還迎……白飛飛的把戲她也會了，難道她們倆交流過經驗？
　　這可太好了，這次去海州的路上該帶著她，好好寵壹寵……
　　“十八姐。”想到這裏，武好古湊在潘巧蓮耳邊低聲說，“不如後天跟著為夫壹起上路，我們去海州壹遊，順便看看西門大姐如何？”
　　“嗯。”潘巧蓮心中萬分喜歡，輕輕應了壹聲。“奴還要見見東坡居士。”
　　原來潘巧蓮也是蘇東坡的粉絲，蘇老頭這輩子也算是值了，粉絲滿天下啊！
　　“自然要見的，以後妳夫君我就是蘇東坡的關門弟子啦！”
　　武好古說完就在她的臉頰上香了壹口：“娘子，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快快安歇吧。”
　　……
　　秋雨靡靡，天色陰沈。
　　往日的這個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可今天是個陰雨天，所以過了辰時，天色仍舊晦暗不明。
　　不過開封府城內外，卻依舊車水馬龍。這麽壹點小雨，是擋不住求富和為生計奔忙的人們的。
　　墨娘子睡得迷迷糊糊，卻聽見壹陣敲門的聲音。
　　她昨天晚上借了豐樂樓的地盤主持了壹場唱賣，壹直到很晚才結束，然後又獨自離開回了自己在的宅邸，等洗漱壹番後睡下去時，已經是深夜了。
　　被吵醒的墨娘子掀起被子，從床上下來，抓起壹件衣服披在身上，迷迷糊糊從樓上下來。
　　打開門，壹股秋風卷著細碎的雨點落在臉上，不過當他看見眼前的人，頓時吃了壹驚道：“大官人，妳怎麽來了？”
　　在門外，武好古朝墨娘子微微壹笑，“來的早了些？可擾了墨娘子妳的清夢？”
　　說著，他就邁步進了屋，隨手把門合上了。
　　“大官人清早到訪，有何要事嗎？”
　　“嗯，是有壹些事情要和妳說……佳士得行的事情可能放壹放嗎？”
　　“佳士得行嗎？”
　　墨娘子不知不覺間已經把佳士得行當成了自己的事業，幾乎要忘記自己明教聖女的身份了。
　　“是的，妳得和我走壹趟海州，明天就走。”
　　“呃……去海州？”
　　墨娘子想了想：“該不會是去見東坡先生吧？”
　　“是的。”武好古看了看墨娘子，也在她的臉蛋上發現了壹絲興奮的表情。
　　蘇東坡壹老頭子，怎麽就成了大眾情人了？
　　不過墨娘子臉上的興奮神色很快就消失了，代之的是幾分狐疑：“大官人，妳要奴見東坡先生是為了……”
　　總不會是要自己去勾引蘇東坡吧？墨娘子心裏直打鼓。
　　“還有個人和妳壹起。”武好古這時忽然又推開了房門，沖著院子裏面喊了壹嗓子：“奧麗加，進來！”
　　然後就看見壹個奇裝異服的金發女郎扭扭捏捏的從外面走了進來，墨娘子知道武好古從阿拉丁那裏得了壹個西方大秦國（羅馬）的女奴，應該就是眼前這位了。
　　人很漂亮，五官、身段、肌膚，都是沒話說了，年紀也不大，應該不超過20歲。只是她身上穿的是什麽衣服？裏面壹件紅色的絲綢長袍雖然不是漢式的，可也算正常，但是外面為什麽套了件白色的無袖長袍，是麻布的，長袍正面還畫了壹個大大的紅十字呢？
　　她是十字教徒嗎？
　　咦，她的白色長袍外還紮著腰帶，腰帶上還掛著壹把長劍……這是什麽打扮啊？難道這個白番女奴還會武藝，做了武好古的貼身保鏢了？
　　武好古看見墨娘子壹臉蒙蔽的樣子，便笑著壹指奧麗加道：“她原是十字教的十字軍女戰士！在和天方教徒作戰中被俘虜後賣到中原來的。”
　　十字軍女戰士什麽的，當然是不可能的。雖然十字軍歷史上的確有女戰士，不過奧麗加並沒有參加過十字軍。她只是壹個為東羅馬帝國打仗的塞爾維亞傭兵頭子的女兒，跟隨父親在小亞細亞半島駐守時被羅姆蘇丹國的騎兵抓獲。
　　因為她的父親只有她壹個女兒，夢想把她培養成壹個羅馬女貴族（傭兵可以成為羅馬貴族），就請了老師教了她壹些拉丁文和希臘文，算是有點文化，所以被賣掉的時候就成了女貴族的侍女——貴族侍女可比雇傭兵頭子的女兒好賣多了！那些東羅馬雇傭軍頭子的女兒肯定學過擊劍，哪個薩拉森人敢留她們在身邊？
　　不過奧麗加都被人賣到中國了，也沒啥好多想的了。就在她準備安心在全世界最富庶繁華的大宋做壹只幸福的“羅斯貓”的時候，卻遇上了武好古怎麽壹個興趣古怪的主人……
　　武好古看了壹眼滿臉都是黑線的“女十字軍”壹眼，然後又壹指墨娘子道：“她是摩尼教的聖女……奧麗加，摩尼教也是妳們基督教的分支之壹，妳聽說過嗎？”
　　奧麗加茫然地搖搖頭。她只聽說過羅馬教會和君士坦丁教會——她本人是君士坦丁教會的信徒，卻從來不知道什麽摩尼教會。
　　“不知道也沒關系。”武好古將壹本卷起來的書冊交給了墨娘子，“墨莉，從現在起，奧麗加跟著妳，海州她也要去，妳把書上的故事告訴她，讓她記熟了。另外，妳也要準備好波斯被天方教征服的故事……也許，那不是故事，而是歷史事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