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馬

赤軍

歷史軍事

西晉懷帝永嘉五年四月,近十萬晉軍被數千胡騎團團圍困在苦縣寧平城中。 寧平城在漢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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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王氣當在建鄴

勒胡馬 by 赤軍

2019-5-16 19:38

  “君子營”匯聚了四十多名投靠石勒的中原士人,說起來可以算是石勒的秘書處,而“君子營”督張賓就是秘書長了。這四十多名士人,加上家眷、仆傭,以及所招募的壹些中原人擔當護衛,總共也得七八百號,在許昌城東占據了相當大的壹片街區。
  許昌自從漢末以來,便是中州名城大邑,戶口原本非常繁盛,但也因此成為了各方爭奪的壹大焦點,數年來屢遭兵燹,城內居民百不存壹橫死於兵鋒之下的固然不少,因為種種原因被迫或主動逃離的,更是占了絕大多數空出了大量房屋。石勒軍中的胡人大多仍然習慣結帳而眠,並且石勒對於武夫的管理也比較嚴格,要他們盡量和士兵們保持壹致;他知道中原人喜歡住瓦房,因此所占空屋,很多都撥給了“君子營”也不管他們是不是真占得滿。
  所以石勒命張賓為裴該和裴氏準備住處,本是很簡單的事情,但張賓隨即就被石勒喚走了他們必須立刻商定拔營北進,攻打洛陽的進軍次序,就怕壹旦有所耽擱,大功都被劉曜、王彌等人搶走因此便將此事委托給了壹名部下。
  這個人姓簡名道字至繁,東平郡人,出身小門小戶,只是略通文墨而已,郡內中正評了他壹個下中,基本上就與做官無緣了。但他略通醫理,又很早就投靠了石勒還在張賓之前因此“君子營”成立後,亦得以躋身其中,張賓往往分派他壹些營內雜務,倒也處理得井井有條。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都不能算是石勒的秘書,而是張賓的秘書,還是比較低級的那種。
  簡道本人的面相就相當和善,再加上沒什麽身份地位,且沒見過太大世面,聽說裴該仕晉為散騎常侍、南昌縣侯,我的天哪,簡直是天上神仙壹般的大人物嘛!更別提他身邊還有壹位東海王妃了……即便漢、晉是敵非友,他也本能地執禮甚恭,奉承趨迎,就如同奴仆對待主人家的貴客壹般。
  而且他給裴氏姑侄安排下了相當規模的壹套房子,據說原本為郡內長史所居,雖然後院墻塌了壹半兒,僅僅壹個前院,就已經足夠安置二三十人了。裴氏姑侄身邊只有壹名侍女蕓兒,就是當初被蘷安相中的那個,蘷安好人做到底,也把她還給了裴氏反正只是露水姻緣嘛,也沒打算真納來做妾所以簡道還特意叫了十幾名老兵來,幫忙裴家安置。
  他對裴該說:“城中孑遺,多沒有衣食來源,靠為大軍搬運物資器械、修葺城墻為生。末吏可以去買幾個奴婢來,以供王妃驅使但不知需要何等樣式的,還請賜教。”
  裴該冷冷地望著對方,固然人家好心好意把熱臉貼過來了,但壹想到才聽說此人是主動而非被迫投靠了胡虜,他就難以和顏相待。當下忍不住壹撇嘴:“城池殘破、土地荒蕪,百姓無衣無食,不知是誰之過啊?!”
  簡道聞言楞了壹下,隨即笑嘻嘻地回答道:“前郡公取城時,荒蕪之態,已與今日無異了。此處亦非久居之所,且戎馬倥傯,故而尚未能安定民生,恢復耕織啊。”
  裴該本來的用意是:正因為胡騎攪擾中原,才使得民不聊生,妳竟然還會主動投靠胡人,妳究竟有沒有良心啊?!但簡道卻誤會了,以為裴該是責備他們入住許昌多時,竟然未能恢復民生妳們不是中原人嗎?不是石勒的參謀嗎?打仗用不上妳們,難道平穩地方妳們都不會幹嗎?
  其實簡道心裏還挺開心,那邊裴該聽了他的回答才剛壹楞,他就趕緊補充了壹句:“然裴公責罰得是,末吏受教了。”妳沒把我當下人看啊,也當我是石勒的參謀人員呢,要不為什麽要責問我民生問題呢?“君子營”中恐怕除了張先生以外,也就這位裴先生肯對我平等相待啦。
  裴該瞧著對方的表情,察言觀色,也大致明白了此人心中所想,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怒氣當場就泄了。於是他想壹想,回應道:“用人無需多,二三名即可,汝自去籌劃吧。”
  等到大致安頓了下來其實也沒什麽行李,不過讓老兵們打著火把,灑掃壹下房屋和庭院罷了裴該就把簡道等人全都轟走了,然後轉回上房來見裴氏。
  裴氏如今自然不再是仆婦裝扮了。胡騎搶得了不少物資,他們簡直什麽都瞧著好,什麽都想要,那些綾羅衣衫、頭面首飾,自然樣樣不缺,石勒在路上就挑出了壹些賞賜給裴該,讓他轉交裴氏由此可見,此人心思甚為縝密,也很擅長各種拉攏人心的手段。裴氏半輩子錦衣玉食,也不是個吃得起太大苦頭的人,從前是恐怕生命和貞操受到威脅,才會粗衣蓬頭,如今既然有了條件,也自然全都穿戴了起來。
  裴該報門而入的時候,裴氏剛洗完臉,正在侍女的服侍下點著蠟燭,對鏡塗粉。裴該垂首而立,不敢正視這是本時代的禮儀,倒並非他軀殼中那具靈魂不好意思看見女人化妝。
  裴氏見他進來,略壹揚眉,便即吩咐侍女:“汝先出去罷,掩上了房門。”那侍女答應壹聲,就小碎步地從裴該身旁繞過,出得門去裴該斜眼壹瞥,小姑娘大概才十四五歲,還沒有發育完全哪,不禁心說蘷安妳這禽獸,妳還真下得去手啊!
  不過這時代的審美和習慣就是如此,而且也不可能用任何道德標準來要求壹個強盜,他心中痛罵壹聲,也就將此事拋諸腦後了,並不會因此而更加厭惡虁安反正是敵非友,本身那胡將在自己心目中的好感值就是負的。
  等到門扇合攏,屋中再無第三人。雙方靜默了壹會兒,裴氏首先扭過頭來,開口問道:“汝究竟做何打算?”
  裴該剛才壹直摒著氣在傾聽,貌似院中除了侍女的腳步聲外,並沒有其它動靜估計石勒和張賓也不會那麽快就派人抵近了來監視他,等到簡道“買”來幾名奴婢,到時候就要小心了。但聽到裴氏詢問,他還是不自禁地又邁近了兩步,這才屈膝坐下因為裴氏是坐著的,若仍站著說話,居高臨下俯視,顯得太過不恭壓低聲音說:“暫時棲身,尋機逃脫。”
  裴氏秀眉又再壹挑,同樣也放低了自己的聲音:“往蓬關去?”
  裴該搖搖頭:“此非壹兩日之功也。”
  石勒率兵北上,前攻洛陽,很可能會從蓬關附近過,即便雙方暫時不起刀兵,蓬關的陳午也不可能久駐。聽裴氏說,自己的哥哥裴嵩請命前往蓬關去向陳午討要救兵,助守洛陽,裴該覺得這事兒不老靠譜的。想那陳午並非正牌的晉將,乃是壹路“乞活軍”帥,他哪有膽量和實力在此刻入都,自投虎穴呢?況且就連正牌的晉兵晉將,現在這種情況下都會盡量離著都城越遠越好吧……
  這裏順便交代壹下“乞活”,這是西晉末年所產生的壹種獨特的歷史現象。
  究其根底,“乞活”的本體是“流民”,因為饑饉和動亂導致部分地區民不聊生,大量農村貧民被迫離鄉背井,跑去別州別郡乞討或者打短工,進而在遭到當地住民的敵視和官府的驅逐下,集結起來,謀求自保,就此形成了大小不等的流民集團。
  當時各地流民和流民集團很多,其中最大的壹個集團,乃是因為關中齊萬年之亂,導致數萬流民入蜀,最後還因此催生出了成漢政權。但是“乞活”既屬流民,卻又不是普通的流民集團,本是因為並州饑饉,且為胡寇所擾,故此州將田甄、薄盛等人主動將難民組織起來,跟隨刺史、燕王司馬騰前赴冀州去謀食。這壹集團打出的旗號是“乞活”,意思就是只求活命,別無他圖。他們自稱“乞活軍”,各地官府和住民則蔑稱為“乞活賊”。
  相比其他流民集團而言,“乞活”更有組織性,而且其中摻雜了不少並州的州將、州兵,還曾經跟胡漢軍打過仗,具備相當的戰鬥力,並非普通烏合之眾。但是到了這個時候,胡漢政權如日中天,西晉內部卻還軍閥混戰,廝殺不休,就連司馬騰也早做刀下之鬼,“乞活”自然被打散了,就此散布在了兗、豫、司、冀等廣袤的關東地區,大小竟有數十股之多。
  裴該前世是知道“乞活”算怎麽壹回事兒的,至於“陳午”之名,則是在殘碎的記憶中搜索得知,乃是河南地區較大壹股“乞活軍”的主帥,所部據說有十萬之眾。但是正如同當年漢末的“黃巾軍”壹樣,“乞活”也是老弱婦孺共同進退的半武裝集團,真正能戰之兵恐怕還不足總數的十分之壹,再加上裝備低劣、糧秣不足,是根本無法硬扛石勒這種胡漢國大軍團的。
  而即便是正規晉軍,甚至中央軍團吧,在寧平城內外的表現,裴該也都瞧在過眼裏……
  所以裴嵩前去央告陳午,除非陳午是個白癡,或者莫名其妙的愚忠之輩,否則絕不會入洛助守;而若他真是傻的,進了洛陽也就等於壹只腳踩進了死亡陷阱劉曜、王彌、石勒等各部胡漢軍很快就會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
  因此自己若是逃去蓬關,根本就找不到裴嵩要麽隨同陳午入洛了,要麽悻悻然壹個人返歸洛陽,或者逃往他處去了。而且裴該簡單扼要地回復裴氏:“此非壹兩日之功也。”意思是我們才剛來,尚未得到石勒的信任,這時候肯定是逃不了的,要想逃還得先蟄伏壹段時間,做好萬全的準備,再尋覓合適的時機才成。
  到時候別說裴嵩,就連陳午大概都不在蓬關了吧。
  聽了裴該的話,裴氏略壹皺眉,又問:“胡軍將攻洛陽,文約以為勝算如何?”
  裴該苦笑道:“自大王離城,洛陽便空。大軍在外遊弋,胡騎不敢往攻,攻則恐受腹背夾擊;如今大軍覆沒,必然往攻洛陽,而洛陽必落敵手。”
  “天子如何?”
  裴該繼續苦笑:“或為其俘,或死社稷耳。”他知道歷史上晉懷帝司馬熾是在逃亡途中被胡漢軍逮著,做了俘虜的,但歷史或許已經改變,再說也沒必要跟這會兒充當預言家。
  裴氏不禁黯然長嘆:“晉祚將終麽?”
  裴該雙眼略略壹瞇,沈聲答道:“王氣當在建鄴!”
  裴氏望著他,眉心略略有所舒展,隨即點頭:“是,我曾勸汝兄弟避往江東,今雖落於胡人之手,最終還當前往建鄴。”然後突然間伸出手來,在裴該大臂外側輕輕壹按:“汝好生做,勿負我望,亦休再以我為念。”
  裴該壹挺胸膛:“自當與姑母同赴建鄴……”說到這裏,他略頓了壹頓,突然問道:“未知姑母可能騎馬麽?”
  我是打算帶著妳壹起逃亡啊,石勒又不是曹操,不會灞橋贈袍放咱們走,到時候我可不想象關雲長似的,千裏送嫂,赤兔馬後面還跟壹輛馬車,那多累贅啊,妳確定能跑得掉?
  裴氏答道:“曾經騎過,不甚精通。”
  裴該說我也是,但“侄兒與姑母,都當嫻熟馬術,以利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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