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馬

赤軍

歷史軍事

西晉懷帝永嘉五年四月,近十萬晉軍被數千胡騎團團圍困在苦縣寧平城中。 寧平城在漢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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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晉戎不兩立!

勒胡馬 by 赤軍

2019-5-16 19:38

  裴該要甄隨去學識字,說否則妳瞧不懂軍令可怎麽辦?甄隨當即壹瞪眼:“都督可遣人送口信來。”
  裴該搖頭笑道:“口耳相傳,恐有錯失、遺漏,不若行文穩妥。”
  “我營中自有識字的,可命為參謀,使彼讀與我聽。”
  裴該壹挑眉毛:“如此壹來,權柄下移,若參謀別有機心,故意錯念、錯解軍令,又如何處?”手中竹杖望空壹抽:“休得多言,非止汝也,凡我軍中將吏,都當識字可以不會寫,不能不會認。”
  當即下令,說期以三個月,所有文盲軍官,都必須認識常用字五百個等會兒我寫下來交給妳們帶回去若到期測試不能合格的,壹概沙汰!
  其實不僅僅甄隨,劉夜堂也不認識字。陸衍出身吳郡陸氏,雖是疏族,打小也念過書,日常應用文終究是能讀會寫的;至於高樂,鬥大的字據說勉強識得壹兩籮筐……
  甄隨苦著臉,還待爭辯,裴該用竹杖壹指他:“且閉嘴!”他眼神左右壹掃,發現除了陸衍外,包括卞壸在內,大家夥兒都有些不以為然。陸衍自然以為,都督喜歡部下識字,那正好,我識字啊,想來必有錦繡前程。而在卞望之想來,壹票武夫,識字又有什麽用了?固然讀書可以明理,但僅僅識字,不讀聖人之言,心性也不能受到道德的約束。這幾位都胡子壹大把了,正如使君所言,能夠認識五百個常用字頂天啦,這輩子也沒希望變成真正的文化人了,又何必多此壹舉呢?
  當然啦,裴該自有他獨特的考量,讓劉夜堂、甄隨他們認識字,並不如同嘴上所說的,僅僅是為了方便軍令的傳達,也不是想讓他們明理熟讀經史,出口成章,然而壹肚子男盜女倡的家夥,這年月難道還少嗎?
  關鍵是,但有文化,身份自然不同。古時文武並不分途,所謂“出將入相”,基本上高級軍官也全都是文化人來做的先是貴族,後是官僚統治階級上層乃可以凝聚為壹個整體。生逢亂世,自有草莽崛起,但象石勒那樣壹輩子都沒打算認字的,大多數難以冒頭,脫穎而出的實在鳳毛麟角。
  比方說史書上明確有記載的,歷史上第壹個文盲大將軍王平王子均。
  大概就是從魏晉時代開始的,大群不學胡人進入中原腹地,逐漸扭轉了文武並重的風氣,此後武夫中文盲越來越多,而士大夫則日益鄙視武夫,甚至於輕視武事。宋代重文輕武,固然源於五代時武夫跋扈,從而矯枉過正,武夫乃至於高級將領很多是文盲、半文盲,那也是壹個不可忽視的重要原因。從此出將者不再能夠入相,武人成為統治階級中的異類,文武兩個階層於是殊途,並且愈行愈遠。
  武人在政治上遭受歧視,自然會刻意地與文人士大夫所宣揚的傳統道德保持壹定距離,那麽貪財、懼死等成為普遍風氣,也就不奇怪了。而文人士大夫既然鄙視武夫,自然也不會再信任武人,於是文臣甚至於宦官監軍乃至將兵,外行領導內行的懊糟事也便層出不窮。裴該前世讀史的心得,就覺得這是宋以後中央政權軍事力逐漸衰退開國之時不算的壹個重要原因。
  而且他初命四位營督,雖然沒發現其中有什麽經天緯地的大才,終究算是“從龍”舊臣,是不希望他們止步於壹營、壹軍之督的,心底實有所寄望。可是妳們本來出身就不高,倘若壹輩子都是文盲,還怎麽可能登上高位呢?七八品到頭了吧。我堂堂三品大員,手下壹水七八品的小吏,怎麽可能支撐得起壹個結構完整的幕府機構來?
  但是裴該這些想法,有些是來自於後世的經驗,有些太過超越於現實,故此不便宣之於口。反正認識五百個字也不難吧,那我就直接下命令得了,妳們是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
  發完命令之後,裴該便再次把目光投向劉夜堂。
  想到必須去學字,劉夜堂的表情也有些苦悶,但他久隨祖逖,遵從將令已經成為烙在骨子裏的習慣了,故此猶豫了壹下,還是躬身領命了。隨即說道:“軍欲強,心須穩,軍心若亂,還何強之有啊?如今軍中皆以使君為神,‘空城計’能退胡騎……”
  裴該苦笑著插嘴說:“不過僥幸罷了。”
  劉夜堂說不管是不是僥幸,哪怕只是將領運氣好,所以才每戰必勝呢,在普通兵卒看來,那也是神了,必肯為其效死。
  裴該捋著胡須想了壹想其實不用想,他只是裝相而已,倘若不明白樹立壹個絕對權威的偶像能夠凝聚軍心,他也不會腆著臉到處宣揚自己的“光輝事跡”了,把壹場敗仗硬說成千古難見的奇謀取勝隨即說道:“天子遠在長安,瑯琊王寄居建康,若宣二者之名,不能使將士們感同身受,故此乃宣己名而已……”偷偷瞥壹眼卞壸,心說妳老兄會不會認為我這是目無君父的表現吧?
  好在看卞壸的神情,對這種事倒也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感。
  裴該暗中舒了壹口氣,便對卞壸說:“卞君此前所言,當使士卒知榮辱,在該以為,不如使士卒明恩仇。”
  卞壸壹拱手:“縣中士卒,多為流民,使君與其衣食,安頓其家室,自然感恩。然不知如何使其明仇?”
  裴該雙目爍爍如電:“須讓彼等知道,田畝荒廢,家園殘破,被迫離鄉背井,此皆為胡賊所害也!所謂‘晉戎不兩立’!”
  西晉末年天下大亂,無數百姓喪田失土,破產流亡,其實主要源自“八王之亂”而不是“永嘉南渡”。司馬家那票混蛋王爺對民生造成的危害,壹點兒都不比胡族叛逆來得小比方說關西流民數萬戶流亡巴蜀,導致李特創建流民大營的時候,劉淵可還沒有稱號建基哪。
  所以對於貧苦百姓來說,胡賊確實混蛋,但朝廷更加混蛋,要真正代表本階級的利益,從此過上相對太平安穩的日子,那就只有揭竿而起壹途了。但裴該目前屁股還坐在晉朝這邊兒呢,他自然不可能宣揚司馬家有多糟糕,而只能把矛頭單獨指向胡漢政權只有這樣,也才不會引發士卒和百姓們思想上的混亂。
  故此他提出口號:“晉戎不兩立。”要卞壸和四位營督都基於這統壹口徑去發動輿論攻勢,進行政治宣傳。當然如此壹來,也容易引發不必要的民族仇恨外族也不是鐵板壹塊啊,目前鮮卑各族還算是晉朝的盟友,而且自己眼前不就有壹個蠻子甄隨麽?
  所以話還得掰開來說:“戎若附晉,天下太平;戎若叛晉,兵燹不息。要在軍中大肆宣揚胡賊破長安等各名城大邑後,屠戮之慘,使士卒明仇知恨,然後可以用之。”
  卞壸連連點頭,說這是正論,劉夜堂等人自然也沒有二話。甄隨撇撇嘴,貌似還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硬咽回去了。
  可是裴該隨即就又把目光轉向了他,說:“卿適才所言,亦甚有理。初募士卒,必使臨陣見血,然後可用……”
  裴該仔細檢討蔣集崗戰敗的經驗教訓,固然馬驚而走,算是偶然事件,但從中也暴露出來壹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自己不知兵。不知兵而強要臨陣,哪怕不掣肘指揮,也很容易出問題,因為士卒們會本能地把目光瞄向自己的大纛,會覺得自己是比前線指揮官更加重要的依靠啊。
  所以胡騎退去之後,他便召來劉夜堂,以之為師,詳細學習行軍作戰的各種知識,包括金鼓訊號的含義。當然光懂得這些還不夠,仍然是紙上談兵,正所謂“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恭行”,士卒們需要見血,他裴文約也必須在實戰中增長經驗值,那才有希望積量變而為質變,提升軍事方面的基本參數。
  因此既然糧秣暫且充足,他就起了親自領兵,擴展領地和勢力的念頭要不然也不會急著爆兵了。如今青州被災,曹嶷束手難動,石勒遠去,支屈六要想從河北再千裏迢迢跑過來,沒等到淮河就能累吐了血了,淮陰周邊大片空白地,全都是低等級小怪,不趁此時練級,要更待何時啊?
  於是當年冬季,趁著農閑,裴該便命高樂前去協助訓練軍屯的農兵,陸衍仍然留守淮陰縣城,自己則親率“厲風”、“劫火”二營向西方挺進,首先拿下了臨淮國的淮南六縣。
  所到之處,自然攻塢克堡,分田分地。臨淮國不如廣陵郡富庶,且同樣沒有什麽世家高門,六縣總計七家塢堡,勢力都極小弱,而且裴使君惡名在外,塢堡主往往不敢抵抗,便即主動開門迎降,只求活命。裴該倒也不再輕易祭起屠刀自己又不是工農武裝,天下那麽多地主,殺是殺不完的對於主動降順者,只要肯破棄塢堡,交出部分田產和食糧來,便保障其家族安泰,產業不墮。
  只要沒有高門大戶就很好辦,雖然同樣是封建地主,但世家普遍瞧不起寒門,世家捏寒門也不算政治不正確。而若是有世家擋路,裴該就得掂量掂量了,壹則以自己目前的實力未必打得垮對方,二則壹旦動了刀子,必會引發輿論嘩然,說不定司馬睿、王導他們就先會來找自己討要說法了。
  隨即渡過淮水,收取徐縣,進而向下邳國和彭城國挺進。石勒已走,曹嶷正在捉襟見肘,且有祖逖保障兗、豫方向,裴該僅率壹千余兵,便自可縱橫整個徐州了。當然最主要的是,他實在垂涎彭城的銅、鐵資源,想要盡可能地掌握在手中。
  鐵資源自然是用來造農具和兵器的,只要有了足夠的鐵兵,即便自己和祖逖用不完,販去江東也是壹筆好買賣。至於銅資源,裴該打算用來鑄錢。
  東晉時期的“錢荒”自然當時還並沒有這個名目在歷史上很有名,那是因為從西晉建國開始,政府就從沒有鑄過錢,再加上天下大亂,導致很多古代銅錢遺失或者被深埋儲藏,市面上流通的錢幣越來越少。“錢荒”直接引發商業活動衰退,間接引發自然經濟萎縮,東晉南朝自給自足的莊園經濟則日益繁榮起來。
  此前裴該也和卞壸商討過這個問題,卞望之不解地問道:“絹、谷皆可易物,何必鑄錢?”
  裴該笑壹笑,伸手拍拍面前的幾案:“卞君以為,此壹案值多少錢?”
  卞壸瞥了壹眼,那是張舊幾案,有好幾處漆都磨掉了話說裴該雖然曾經壹度假裝紈絝,其實對於日常生活方面倒還真沒有什麽太過奢侈的需求隨口答道:“百錢可得。”
  “若絹或者谷呢,值得幾何?”
  “今當亂世,物資騰貴,或須壹鬥糙谷、壹尺細絹乃可換購。”
  裴該點頭說:“大致如此。然我今儲壹鬥谷,兩年後此案壞損當易,若物價不變,則尚可換得到否?君今儲壹匹絹,裁下壹尺以易此案,然我得尺絹,何所用也?”
  卞壸楞了壹下,隨即笑道:“使君之意,我知之矣。”
  貨幣為什麽會作為壹般等價物出現?為什麽不方便用人人都需要的糧食和布匹來替代?糧食最大的問題是不耐久藏,即便不黴變,陳米和新米也不是壹個價錢;布匹最大的問題是不支持小額交易,妳裁下壹尺絹來只能做手帕,還能是可以做衣服的壹丈絹的十分之壹價值嗎?
  作為傳統地主士大夫,卞壸其實是不大瞧得起商賈的,對於商業活動也覺得可有可無。但問題他現在位處裴該的小集團之中,站在裴該的立場來考慮問題,壹切應用之物都沒有朝廷調配,得靠自己去掙,那麽對於淮陰乃至徐州不出產的資源該怎麽辦?妳肯定得去別州、別郡購買啊,交換乃至交易,那都是無可避免之事。
  當下沈吟少頃,又問裴該:“鑄錢可得大利,壸固然知道,然而……私鑄銅錢,恐有違國法……”鑄幣權從來都掌握在政府手中,政府肯下放,私人才能鑄幣,事實上此後的東晉南朝因為“錢荒”,就曾經數次發布過允許私人鑄幣的政策,但因為持續時間都不長,故此效果不彰。
  裴該笑笑:“本朝亦無禁鑄之法……”因為這是常識,所以西晉政府並沒有明令嚴禁私鑄貨幣,所以他才能鉆這個空子“且為恢復大計,何必在意小節?”
  卞壸撇撇嘴,心說這位裴使君就是這樣不註意小節,很明顯不算壹位仁人君子。但裴該此前說過的話也沒錯,身在亂世之中,為了生存進而致君堯舜、恢復太平世道,很多事情也只能暫且從權了。而且自己曾經想下船的,結果失敗了,這種事情可壹不可再,否則也有損自己的名聲……既然同船而渡,說不得,有些事也只好睜壹眼閉壹眼,假裝沒瞧見啦。
  於是裴該此番率軍去刷經驗值,就壹直跑到了彭城國,在泗水北岸的呂縣打了場規模略大的仗,壹千對七百,殺得當地幾家塢堡主大敗虧輸。終究是祖逖訓練出來的老底子,劉夜堂、甄隨武勇能戰,裴該經過這段時間的鍛煉,也已非吳下阿蒙了,要是連數量不足己方的塢堡武裝都打不贏,那還是趁早買塊豆腐撞死算啦。
  就此控制了附近的銅、鐵礦藏,當即搜捕礦工和鐵匠,開始打造兵器和澆鑄錢幣。錢幣式樣還跟從前壹樣,是“五銖”,壹月可造七千緡,此外還鑄了少量的當十大錢。
  相信這些錢,將是從江東套取物資的最佳特產吧,比什麽淮山甚至於食鹽都好用多啦象中原這種動亂之地,錢幣未必能夠行銷得出去,但有壹兩片還算安穩的地方,便自有使錢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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