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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梓鈞

歷史軍事

“崇禎元年夏,畿輔旱,赤地千裏。”——《明史·五行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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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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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誅心】

by 王梓鈞

2023-3-19 19:05

  “李先生請坐。”趙瀚微笑道。
  李邦華焦急說:“我怎坐得住?鄒家抄不得,壹旦抄家,三縣士子皆離心離德。”
  既然李邦華不坐,趙瀚就自己坐下:“我知道,南臯先生(鄒元標)的弟子遍天下。包括李先生在內,也是南臯先生的親傳弟子。”
  “我非為恩師的家人求情,”李邦華只得耐心解釋,“鄒家真動不得啊!”
  查抄鄒家,等於捅了馬蜂窩,趙瀚當然非常清楚。
  鄒元標本人,與趙南星、顧憲成並稱“東林三君”。鄒元標的獨子鄒燧,是在邊疆工作病死的。鄒燧的兩個兒子、壹個侄子,是進京勤王殺韃子而犧牲的。
  不管怎麽說,鄒家是真的忠君愛國。
  三個鄒家小輩,散財募集鄉勇,當時走得比巡撫還快。他們從江西出發來到北京,韃子都還沒有離開,真刀真槍跟韃子拼命至殉國。
  鄒元標這壹脈,其實已經斷絕了,投靠趙瀚的只是其過繼子孫。
  名滿天下,弟子眾多,忠烈無雙,這就是東門鄒氏,現在被趙瀚給抄家了。
  轄地之內,估計很多看熱鬧的士子,包括忠於趙瀚的底層士子,都會站出來為鄒家打抱不平。
  如果是在玩電腦遊戲,查抄周家的負面效果,很可能出現“穩定度減壹”。
  趙瀚突然冷笑道:“李先生,妳覺得我能占據三縣之地,靠的是什麽?靠的是士紳嗎?”
  “靠的是分田。”李邦華心裏非常清楚。
  趙瀚又問道:“鄒家破壞田政,在分田之前,陰送數千畝土地,給青原寺做寺田。這是要掘我的統治根基啊,如何能輕易饒恕?”
  李邦華嘆息說:“若真只為田政,怎會現在才查抄鄒家。總鎮的心思,我其實明白,無非是彈壓士紳而已。可彈壓也要有個限度,士紳已經獻出田產,他們步步退後,我們不能壹直緊逼,否則必然離心離德。”
  “他們在退後?他們在逼我動手!”趙瀚大怒,“都把手伸到我總兵府來了!”
  李邦華勸道:“陰結私親,確實容易拉幫結派,但只要控制在壹定限度,反而有利於士紳的效忠。”
  這就是思想觀念的問題了,歷朝歷代起兵者,為了拉攏士紳和實力派,非但不會阻止這種姻親關系,主君甚至會主動跟大族結親。
  比如位面之子劉秀,先是娶了豪門千金陰麗華,僅過壹年時間,又娶真定王的外甥女郭聖通。
  李邦華確實在為趙瀚著想,士紳這樣聯姻之後,肯定會更加忠於趙瀚。
  趙瀚卻不領情,說道:“他們是效忠於我嗎?不,他們效忠於家族前程。我不想自己開創的局面,才區區三縣之地,治下官吏就已經盤根錯節!他們想要權力,就老老實實辦事,我自會給他們升官,而不是來腐蝕我的屬下!李先生,妳難道想在吉安搞個吉水黨出來?妳在北京吃過的黨爭苦頭,還要讓我治下能臣幹吏重新吃壹遍?”
  這屬於誅心之言,李邦華生氣道:“我絕無拉幫結派之心,也絕不想做什麽吉水黨魁!”
  “妳不做,他們會逼著妳做!”趙瀚雙眼死盯著李邦華。
  李邦華心思百轉,突然壹聲嘆息,不知道該說什麽。
  “總鎮!”
  劉柱急匆匆跑來稟報:“總兵府外,聚了幾百士子,鬧著要進來給鄒家求情。”
  趙瀚冷笑道:“鄒家真有面子啊,我昨天抓人,今天就能聚這麽多。”
  李邦華枯坐原地,感覺自己裏外不是人,他夾在趙瀚和士紳中間,幫哪邊說話似乎都是錯的。
  趙瀚出門來到總兵府外,數百士子見他來了,集體作揖高呼:“請總鎮網開壹面!”
  “哈哈哈哈哈!”
  趙瀚變臉變得無比快速,哪還有半分憤怒?他壹臉喜悅道:“諸君今日能來,我心裏喜歡得很啊。”
  壹個士子欣喜道:“總鎮可是願意釋放鄒家人?”
  趙瀚走到這些讀書人中間,笑著說:“諸君今日能來請願,可見已經打心底認可我趙某人。否則就不是結伴請願,而是在暗中密謀了。能得諸君之心,足以底定天下,我又如何會不高興呢?只是……”
  突然話鋒壹轉,趙瀚嘆息道:“鄒家帶頭破壞田政,我作為三縣之主,總不能徇私枉法吧?諸君放心,壹切依法行事,肯定不會冤枉鄒家,當然也不會縱容犯罪。”
  舉人劉同升突然站出來:“敢問總鎮,事先可有立下約法,分田之前不得轉贈田產?若沒有事先約法,那就是不教而誅。”
  “鄒家那是轉贈嗎?”趙瀚冷笑壹聲,下令道,“把青原寺的和尚帶來!”
  不多時,士兵押來十多個和尚,都是青原寺的高層。
  趙瀚對青原寺住持本寂禪師說:“牢房飯菜,是否還合禪師心意?”
  本寂禪師已經七十多歲,合十道:“世間五谷,無非飽腹之物,精劣與否並無區別。”
  “很好,禪師果然佛法高深,”趙瀚吩咐道,“傳令獄卒,青原寺眾僧,今後只吃米糠麥麩就可以了。”
  本寂禪師看著趙瀚,壹臉無奈,其他和尚也毫無脾氣,壹個個蔫得如同經霜茄子。
  終於,本寂禪師忍不住說:“總鎮,只吃米糠麥麩,人是會餓死的。”
  本寂禪師留名後世,只因做了兩件事。
  壹是王陽明在青原寺講學,青原寺從此禪儒合壹,寺內書院存在了百余年。鄒元標、郭子章兩位心學傳人,把本寂禪師迎來做住持,本意是將寺廟和書院並存。本寂禪師站穩腳跟之後,卻把書院給搬遷出去。
  二是徐霞客來吉水旅遊,本寂禪師招待了徐霞客,因此被寫入《徐霞客遊記》。
  趙瀚驚訝道:“人吃米糠麥麩會餓死嗎?我見天下百姓,許多都以糠麩為食,難道他們不是人,個個佛祖轉世不成?”
  另壹個和尚說道:“總鎮,百姓只吃糠麩,也是會餓死的。”
  “妳也知道百姓會餓死?”
  趙瀚突然怒道:“青原寺占田近萬畝,而今又得鄒家捐田數千畝,妳們這些和尚吃得完嗎?怎不見分與山下窮苦百姓?佛家有雲,救人壹命勝造七級浮屠,妳們又救得幾人性命?寺院放高利貸給農民,逼得農民賣兒賣女,妳們修的哪門子佛法!”
  本寂禪師連忙合十:“阿彌陀佛,貧僧對此並不知情,今後壹定嚴加約束。”
  “不必了,”趙瀚說道,“青原寺眾僧,沒有朝廷度牒的,壹律還俗為民。有度牒的和尚,每人給妳們留三畝地,今後要吃飯就自己耕種!”
  眾僧如遭雷擊,壹時間說不出話來。
  明朝中晚期的寺廟道觀,十個和尚道士之中,頂多有壹個是合法出家的,其余全都是沒有度牒的非法僧道。
  趙瀚勒令那些假和尚還俗,並無毀佛謗佛之嫌,反而遵紀守法維護佛門清凈,官司打到崇禎面前都挑不出錯來。
  趙瀚又對那數百士子說:“這位本寂禪師,是南臯先生(鄒元標)、青螺先生(郭子章)迎來做住持的。此僧兩面三刀,站穩腳跟之後,立即過河拆橋,公然違背南臯、青螺兩位先生的囑托,把書院從青原寺趕走。還強占無數學田為寺田,那些學田是百余年來,從陽明公講學那時起,由吉水士紳捐給書院的!”
  趙瀚開始挑撥離間:“占學田為寺田,奪學糧為僧糧,妳們這些讀書人竟然視而不見!”
  大部分讀書人,都不知道這件事。
  因為本寂和尚選的時機很妙,他趁白鷺洲書院重建,把青原寺內的書院,拿去跟白鷺洲書院合並。當時,師生們都很高興,和尚還假模假樣捐錢,贏得無數讀書人贊許。
  可現在,被趙瀚當場拆穿——昨晚有和尚招供,否則趙瀚也不清楚。
  數百讀書人,已經被轉移註意力,紛紛對和尚怒目而視。
  那可是積累了壹百多年的學田,用膝蓋思考都知道面積很大,竟然被這些和尚給霸占了!
  趙瀚盯著本寂禪師:“鄒家的田產,不願全部拿出來分給農民。卻冒著得罪我的風險,偷偷捐了幾千畝給青原寺,他們是傻子嗎?還是真的篤信佛祖?”
  “貧僧不知此事。”本寂禪師還在裝傻。
  趙瀚笑問:“誰願說的?”
  昨天晚上連夜審訊,將壹堆中層和尚刑訊逼供,讓這些高層和尚全程聆聽慘叫。
  心裏不害怕是假的,當即就有個和尚跪下說:“總鎮,鄒家所獻田畝,今後所得田租,鄒家與青原寺對半分。”
  這個消息,昨晚就拷打出來了。
  趙瀚笑著問劉同升:“劉舉人,田租對半分,這是給寺院捐田,還是惡意隱瞞田畝啊?”
  “這……”劉同升無言以對。
  趙瀚又對其余士子說:“妳們家裏的田產,都拿出來分了。鄒家卻留著幾千畝地,放在和尚那裏對半分租子。妳們這些沒幾畝田的,反而跑來給私藏幾千畝的鄒家求情。這都是為了什麽?恕我愚鈍,著實想不通。”
  幾百士子面面相覷,都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分田了,憑啥妳鄒家藏著幾千畝?
  當即就有士子轉身離去,鄒元標確實留下福澤,值得本地讀書人欽佩,可還沒到讓士子們給鄒家當冤大頭的地步。
  李邦華站在門口,默默看著這壹切,他知道鄒家是徹底毀了。
  趙瀚不僅把鄒氏抄家,還要毀掉鄒氏的名聲。
  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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