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移宮案再現

　　朱栩話音壹落，不啻驚雷。
　　大明皇帝歷來不敢與群臣太過針對，每壹次群臣爭鋒，往往都是皇帝退讓，這也大明士大夫地位急劇攀升的原因。
　　楊漣臉色微變，手壹撩，噗通壹聲跪下，大聲道：“皇上，請三思！”
　　“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
　　楊漣帶頭，三十個人整整齊齊的跪在地上，大喊著“皇上三思”。
　　大殿裏湧動著壹股寒意，“三思”之聲繞梁不絕。
　　曹化淳上前壹步，擺著大內總管的氣勢，尖聲喊道：“來人，全部拉出去！”
　　壹隊隊錦衣衛從前後三個門內湧出，直奔跪著的大臣們沖去。
　　楊漣心裏怒急，猛的擡頭，厲聲道：“皇上，胡亂興兵，打壓賢良，天下烽煙四起，朝廷亂成壹鍋粥，就不怕太祖張目，毀了大明兩百年江山嗎？現在回頭……”
　　楊漣還沒有說完，就被錦衣衛拖了出去。
　　其他大臣們也紛紛厲喝不止，這是他們完全沒有想到的，小皇帝居然真的敢，當庭驅趕他們！
　　“皇上，妳就不怕天子士子寒心嗎？”
　　“昏君，如此何以得天下民心！”
　　“皇上，莫不是真要做那亡國之君！”
　　朱栩站在那，目光掃過大殿，雖然空缺了不少，但壹眼望過去，幾乎全都是他的人，至少，都是可以控制的，能做事的人！
　　除了朱栩鐵桿的傅昌宗，周應秋等人，其他的，包括朱由檢都渾身發冷。最上面的那位小皇帝還真是果斷，三十多個朝堂重臣說趕出去就趕出去了！
　　要知道，這些人都是東林黨人，東林黨遍布大明內外，從不入流的小吏到壹品大員不知凡幾，沒有哪個衙門，哪個位置沒有東林黨人的！
　　如果東林黨人發狂，別說京城，甚至整個大明都會陷入癱瘓！
　　這其中還包括九邊的大將，薊門總督，遼東巡撫，督師！
　　可以想見，剛剛的事情壹旦傳出去，絕對是壹場不可預見的風暴！
　　但這個時候誰也沒有，或者不敢開口。
　　直系的傅昌宗，周應秋等人自然是知道朱栩壹些想法，絲毫不意外。遠壹點的王紹徽，倪文煥等人也不會開口，畢竟其中還牽扯著信王朱由檢。
　　新任兵部尚書申用懋以及其他中立的大臣更不能開口了，東林黨赤裸裸的逼宮，真要是激怒皇帝，抄家滅族也只是壹句話的事情。
　　朱由檢躬身站在最前面，心裏矛盾無比。即惱怒東林黨亂來，激怒了朱栩，也對朱栩如此簡單粗暴的驅趕朝臣不滿。但他身在漩渦的最中央，壹個字都不能講！
　　朱栩將滿殿所有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微微壹笑，坐回去道：“好了，下壹項。”
　　朝臣們還沒有從震驚中醒來，聽著朱栩的話，傅昌宗連忙出列，道：“皇上，戶部奏請清查歷年地方所欠銀糧，限期補齊，不得拖延！”
　　朱栩面色不動，任由朝臣們議論。
　　而魏忠賢，自始至終都跪在那，不曾多壹句話。
　　此刻，文昭閣內，趙南星等人坐在壹起，面色凝重。
　　皇極殿與文昭閣相差不遠，坐在文昭閣內的幾人又壹直關註著廷議，楊漣等人被趕出金鑾殿，自然第壹時間知道了。
　　四方桌靜謐良久，葉向高忽然擡頭看向趙南星，沈聲道：“不論如何，趙大人，妳要冷靜，不可輕舉妄動！”
　　韓癀也看著趙南星，神色警惕。
　　趙南星向來專橫，是敢與萬歷皇帝正面叫罵的人，新皇帝才九歲，根本不在他眼裏，兩人都心裏不安，隱隱覺得趙南星可能不會再繼續這麽“平和”下去了。
　　高攀龍神色冷峻，看著葉向高兩人，冷聲道：“兩位大人，莫非妳們真要看著皇上徹底搞亂朝局到不可收拾才出手阻止嗎？”
　　葉向高兩人臉色也不好看，朱栩先是胡亂興兵，攪的天下不寧，接著將內閣空懸，任人唯親。現今正是大明的多事之秋，內憂外患，豈可如此胡鬧折騰？
　　但同樣，他們也不願意折騰，新皇已經在亂來，如果他們再加入進去，只怕局勢真的就難以控制了！
　　高攀龍端坐，見葉向高兩人說不出來，轉向趙南星道：“趙兄，此事正好是壹個借口，我們聯絡信王，壹定要逼迫皇上退回內宮，交出權力，直至成年！”
　　“還不夠！”
　　趙南星臉角微微抽搐，眼神迸射著厲芒，寒聲道：“大廈將傾，豈可坐等？我這就去見太後，然後再見英國公！”
　　趙南星話音壹落，三人齊齊臉色大變。
　　葉向高瞪大雙眼，前所未有的肅然，道：“趙南星，妳知道妳在做什麽嗎？”
　　韓癀也坐直了，滿臉驚悚。
　　高攀龍也很意外，完全沒有想到，趙南星居然這麽大膽！
　　不過，轉眼間高攀龍就沈聲道：“好，我去見信王，還有平王，現在就去，不能拖！”
　　高攀龍目光炯炯，神色堅定。為了大明，為了社稷，他們也不是沒有做過大事。不論是“紅丸案”還是“移宮案”，哪壹個不是看似大逆不道，實則為國為民，最後，也證明了他們是完全正確的！
　　當初移宮案，也是他們與英國公等人強勢逼迫的李選侍，現在，只不過是換了年幼的小皇帝！
　　葉向高站起來，壹臉強勢的阻攔道：“慢著，決不可行！”
　　趙南星也跟著站立，決然道：“葉大人，現今是我大明存亡之際，難道妳真的不要做點什麽，只是坐視嗎？”
　　葉向高眉頭緊擰，壹臉凝重。他心裏有千萬個理由，可偏偏找不到壹個能夠說服趙南星的。
　　趙南星將葉向高堵了回去，又看了眼韓癀，轉身大步離開文昭閣。
　　高攀龍也跟著離開，兩人心事重重，都是壹臉肅然、決然之色。
　　葉向高與韓癀對視壹眼，長嘆壹聲坐了回去，道：“韓火廣，這次，只怕是禍非福啊。”
　　韓癀默然，直覺太陽穴不停的跳動，疼的厲害。
　　他們兩人頹然無語，在他們身後，隔著壹道薄薄的墻，壹個耳朵貼在墻壁的小太監，悄然無聲的離開。
　　金鑾殿上。
　　魏忠賢的任命被擱置到了壹旁，站立在臺階之下，恭恭敬敬，垂手低頭。
　　少了言官們的搗亂，不論是朱栩直系的還是隔了壹層的，都理性的多，壹個勁的出謀劃策，尤其是倪文煥等人，哪怕是申用懋這樣的中立官員，也少了戾氣，開始認真的討論政務。
　　對於這些，朱栩很滿意，暗自舒了口氣，眼見效率增加，他也很樂意的問完“信王，妳怎麽看”後，欣然同意朝臣們所奏。
　　“皇上。”
　　申用懋上前，舉著板大聲奏道：“兵部奉旨，對全國各軍階，軍職梳理，已有結果，呈請皇上禦覽。”
　　朱栩對這個申用懋倒是頗為滿意，沒有附著黨爭，醉於實務，雖然很多地方因循守舊，但是對於他交代的事情，還是做的很好，壹絲不茍。
　　曹化淳遞上來，交給朱栩，朱栩看了眼，又轉給朱由檢，命廷議。
　　朱由檢看了眼，轉身大聲念了出來：“……二十人為壹旗，設旗長；百人壹隊，設隊長；千人壹團，設校尉，三千壹營，設都尉；五營壹部，設參將；二部設壹軍，設總兵。九邊，遼東暫例外。全國共設十五軍，分別為驍騎、豹騎、熊渠、鷹揚、忠勇……”
　　朱栩壹邊聽壹邊點頭，下面的大臣們包括朱由檢還是第壹次明白，朱栩這麽大動作的背後，居然已經悄然完成了全國大部分的軍制改革！
　　若是楊漣被趕出去之前，只怕早就有人跳出來反對，現在卻都安安靜靜的聽著。
　　連帶著朱栩都有些意外。
　　這個時候，壹個小太監匆匆跑進來，在曹化淳耳邊低聲說了起來。曹化淳臉色微變，過了壹陣，他悄步走到朱栩耳邊，低聲道：“皇上，趙南星見過太後後出宮，方向是英國公府。”
　　然後將趙南星等人在文昭閣的談話，近乎壹字不漏說給朱栩聽，尤其重音的說了“移宮案”三個字。
　　朱栩神色微動，對於移宮案，他也算是當事人之壹，雖然當時還很小，並沒有摻和，但前前後後都清楚的很。
　　表面看上去，是大臣們忠君為國，並且大獲全勝，輔佐新皇順利登基，破滅了奸妃的陰謀。
　　但實質上，是外臣聯合執掌中軍都護府的英國公，在文官外衣包裹下，武力幹涉皇家內務！
　　其中自然還涉及到了內監，可以說，“移宮案”的影響，絕對不是簡單的扶正皇位，救出朱由校，保證了大明皇位順利交接這麽簡單！
　　前前後後，壹直到南明滅亡，大明上下都在掰扯這些事，可見影響多麽深遠。
　　朱栩看著下面，溫和爭論的大臣們，微微歪過頭，嘴角微翹，低聲道：“附耳過來。”
　　曹化淳走近壹步，將耳朵送到朱栩耳邊。
　　曹化淳聽著朱栩的話，臉色不由得變了變。
　　最後朱栩道：“妳親自去。”
　　曹化淳微微躬身，道：“遵旨。”
　　說完，悄然轉身，向著壹邊的側門快步走去。
　　今天的朱由檢分外敏感，第壹時間就看到了曹化淳離開，心裏不知為何就咯噔壹聲，有了極其不好的預感。
　　趙南星等人的動作很快。
　　不說曾做過左都禦史，吏部尚書，單說以他七十歲的年齡以及東林黨魁首的身份，就足以“桃李滿天下”了。
　　上到六部九卿下到沒有品階的末流小吏，甚至沒有功名的士子，趙南星的“學生”遍布大明的角角落落。
　　更何況，東林黨向來以朋黨勾連，趙南星只是走了幾個地方，稍微壹串連，暴風入水，千層波浪激蕩，傳遍了京師大大小小，每壹個角落！
　　“皇上居然將都察院，科道盡數趕出朝堂？今後不允許他們再參與朝政？”
　　“皇上太小了，居然如此不懂事，簡直是劣童胡鬧！”
　　“何止，在外興兵，在內打壓賢良，只怕我大明撐不了多久了！”
　　“不行，我等雖身在微末，但報國之心決不能缺！”
　　“不錯，以趙公之言，百官罷朝，向皇上申明我等救國之念！”
　　“好，那就罷朝，只要我等罷官壹日，整個京城都亂套，我等就不信皇上能夠坐視！”
　　“即便皇上任性胡來，那太後，太妃，宗人府的王爺們，各大王公勛貴，也絕對不會容皇上繼續下去！”
　　“壹定要皇上認錯，下罪己詔！然後退居內宮，靜心讀書！”
　　廷議還未結束，各種流言蜚語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
　　東林黨勢力太大，如同颶風壹般卷過京城，龐大的力量在聚集，勢要壓朱栩低頭！
　　趙南星坐著轎子，沈默著，雙眼跳動著火焰，直接來到了英國公府的後門。
　　張維賢自從見了朱栩，見過了南京來的魏國公，也得了福王的親筆信，拿著信也見了幾人，然後便躲在府裏，從未外出。
　　不論是他的舊將，還是英國公壹系內部，亦或者其他勛貴，這些日子，他壹個都沒有見，雖然朱栩讓他壹切照舊如常。
　　不過，趙南星的求見，還是讓他大皺眉頭。
　　書房內，張維賢站在書桌內，眉頭緊擰，神色凝肅。
　　他對面躬身立著管家，他看著張維賢的神色，輕聲道：“老爺，最好不見。”
　　張維賢現在處於壹個敏感的時期，壹個不好就是誅九族的大罪，需要格外小心。趙南星等人正在風口浪尖上，稍壹不慎就會把英國公府給卷進去。
　　張維賢臉角分明，有著軍人的硬朗，輕嘆壹口氣，道：“那些下屬我可以不見，保他們，皇上不會與我為難，只是，這趙南星，我不見也得見了。”
　　管家壹怔，道：“老爺，只是何意？”
　　張維賢微微搖頭，沒有多說，道：“妳去迎進來吧，不用刻意避著。”
　　管家猶豫著，還是答應著轉身出去。
　　張維賢坐下，無奈壹嘆，自語道：“他們看不清如蠅亂撞，我這個明白人卻也跳不出……皇上連福王拐彎抹角傳書信都知道的壹清二楚，妳們這麽明目張膽的，皇上能看不到嗎？自作孽，不可活……”
　　趙南星被管家領著，壹路徑直來到張維賢的書房。
　　他壹路上都在思索著如何勸服張維賢，在他的計劃中，張維賢是最重要，不可缺少的壹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