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野心家

最後壹個名

歷史軍事

“已知窗外壹物為白色、又聽說屋內的顏色和窗外那物的顏色相同,便可以推出屋內的顏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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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歲月無情天地煥(十)

戰國野心家 by 最後壹個名

2019-5-20 20:23

  到年中祭的時候,臨淄城百姓的怨氣已經抵達了最高。
  年中祭,齊侯又必須主持。
  以禮而論,及至年中,其音宮。律中黃鐘之宮,其數五,其味甘,其臭香。
  其祀中溜,祭先心。乘大路,駕黃馬,載黃旗,衣黃衣,服黃玉。食稷與牛,其器圜以閎。
  這壹次祭祀,齊侯需要沿著臨淄的大路前行,穿著壹身黃衣。
  近侍以五人壹列,皆持黃旗,需要前往宗廟祭祀,祭品是小米和牛,祭祀的禮器要又大又圓。
  鼓瑟吹笙壹路,在行至壹處橋面的時候,人群中忽然沖出壹人,持劍欲行刺齊侯。
  只有壹人,況且武藝稀松,很快被俘。
  民眾聚在兩側觀看,這被俘之人面不改色,齊相田和在眾人面前審問,問他為何要行刺君侯。
  那人看到眾人聚集,齊侯的車駕恰在橋上,進退無路,知道這正是“主人”所需要的時機。
  當著眾人的面,當田和問他為何行刺的時候,他便大聲疾呼……不是為了說給齊侯聽,而是為了說給這些百姓聽。
  “我今日刺君侯,知必死。”
  “昔年豫讓刺趙襄子,曰,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我以為,此下士也。”
  “上士,當為利國利民而死。所以我無知己,也無主使,只是為了齊國萬民而刺君侯。”
  “君侯自即位,多行惡政。”
  “國人屍骨三萬而不收,卻飲甘醴;為越王參乘而不羞,反揚笑意;孟渚澤盟弭兵悖約,以致神怨;民用不足食且無鹽,仍苛丘甲……此皆害民之政。”
  “我為利齊國萬民而死,死得其所,絕無後悔!”
  他這番慷慨陳詞,本就是為了給那些看戲的民眾聽的,故而聲音極大,田和也沒有阻攔。
  待他說完,那些負責演戲的壹個個大聲叫好,那些不明真相真正看戲的也都跟著叫好,壹時間當真是義勇無雙。
  田和聽罷,待眾人安靜下來後,喟然長嘆道:“為民利而謀,是為義,我殺妳是為不義;行刺君侯,是為逆,我為相而不殺,是為不忠。”
  “不忠、不義,二者有其壹,便不可為相。如今二者只能選壹,我不如不做這相!”
  他長嘆壹聲,臉上流露出壹股憂國憂民之色,面朝齊侯。
  齊侯見狀,心說這又何必?
  正想要說聲:“此人既有大義,可赦。當年豫讓刺趙襄子,趙襄子尚且能釋其怨,吾豈不能?”
  然而這話還沒有說出口,已經有不少負責演戲的“民眾”跪在道路兩側,高聲道:“田氏,民之主也。田氏棄我而罷相,民將安歸?”
  “君侯殘暴而不知恤民,不若逐之,舉田氏為君!”
  此時齊侯的車駕正在橋上,兩側均有田氏的甲士,又有“民眾”阻路,進退不得。
  那行刺之人如今已經引得眾人情緒,再到那幾人壹哭,民眾已經不能夠控制,齊侯大驚,卻不敢動。
  那人叫喊之後,立刻便有不少人呼應,各抽出隨身攜帶的銅劍,氣勢洶洶。
  值此之際,田和卻“勇而無畏”,走到眾人身前道:“君臣之禮不可廢。諸位如此,這是要置我於不義啊!”
  那呼喊之人立刻道:“非也!義,有大義小義!”
  “古之惡來,忠於紂王,卻害天下,此小義也!”
  “聖王文武,戰於牧野,利於天下,此大義也!”
  “大禮不辭小讓,大義不拘小禮。”
  “況我觀星,見虛危二宿弱暗,客星閃爍如長虹,公代齊姜,此天意也!”
  “公豈能因小義而廢大義?因小禮而棄萬民?”
  說罷,那人又跪於地上,連聲道:“請公以臨淄七萬戶為重,登君侯之位!”
  他這麽壹喊,那些負責演戲的“民眾”也紛紛跪下。
  田和再次請辭,那人又問道:“若公為君,臨淄萬民可能食鹽乎?”
  田和道:“自然能。官山海之策,利於君而苦於民,與民爭利,吾不為也。”
  那人再問:“若公為君,可能行非攻弭兵之政?”
  田和道:“自然能。孟渚澤之盟,自當遵守,齊人苦戰久已,弭兵有利於民,吾何不從?”
  那人三問:“若公為君,可能舉賢人而治貪腐?”
  田和道:“自然能。貪腐小吏,皆害於民。日後凡有害民之小吏,盡可控,必罰之!”
  如此三問,田和又道:“只是,君臣之禮,不可廢啊。我不能夠做不義之人啊!”
  這已經是第三次推辭了,眾人紛紛跪下道:“請為民之主!請公以大義為先!”
  田和面露苦色,在壹旁的齊侯已經看不下去,忍住不喊道:“何不效上古禪讓之制?我昏庸壹生,最後行此賢舉,還請您勿忘太公之祭,請封壹邑,為太公祭!”
  齊侯也不傻,如今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自己就應該化被動為主動,最起碼要為自己謀求壹個安身立命之地。
  現在齊國五都八十城,呂氏子孫以及國、高、晏等外姓,只剩下三城。甲士都是田氏心腹之人,自己已然岌岌可危。
  田氏扭扭捏捏,他就不妨主動出擊。
  於是齊侯下車,走到田和身旁,沈聲道:“我既為君,不知政事,苦民久矣。君既知政,當仁不讓,應為齊萬民而登君位。堯禪於許由,許由不受,堯乃聖王,非與我同,君緣何不受?”
  “只是太公開國不易,還請壹邑,為太公祭。”
  田和見齊侯知道進退,無奈道:“既如此,我當受命。天命不可違啊。”
  田和再拜,眾人皆呼萬歲。
  幾日後,乃修“讓賢臺”,於臺上,齊侯呂貸禪位於田和。
  田和不敢稱侯,自號“利民官”,代齊侯行政。
  又將齊侯遷於後世煙臺之外的壹處小島,食邑三千戶,用於太公先祖的祭祀。
  隨後,放開官山海之策,臨淄鹽價頓低,又打開府庫,接濟臨淄貧苦無依者,令七十者各有衣食,官府給之。
  考核臨淄的吏治,選其貪暴者烹之,民皆稱善。
  正是,誰有生產資料誰就是統治階級,在土地所有制不變更的前提下,選賢人為天子就是壹句空話。
  在齊國冷眼旁觀的胡非子,所看到,就是這樣的壹個故事。
  世卿貴族分封的土地制度沒有變革,選天子也就是貴族共和之間的壹個玩笑,因為別人根本沒有被選的權力。
  這和後世百年之後的燕王禪讓與子之完全不同。當時燕王噲自然癡傻,可是子之膽子也大,他子之根本沒搞清楚壹個帝國的權力運作模式,以為被禪讓了就能安穩,卻不知道人家早就說了:“而吏無非太子人者”。
  且不說田氏如今在齊國,十城而有其九,他子之在燕國能不能做到控制都城都是兩回事。
  至於說官山海之策,那是因為當時齊桓有“山海”,所以才能“官”之。而不是如今的情況。
  如今的情況,田氏不過是借此生事,他倒是想控制官山海,只可惜他沒有這個能力,自己敢這麽幹,自己的那些叔兄弟、堂兄弟、以及五服之內的兄弟就會率先幹掉自己。
  自己還有個哥哥,兩個人現在算是共同執政,齊國田氏的內亂其實還未結束,只是走完了代齊的第壹步。
  而且他也不敢用“齊侯”之名。
  齊侯,是周天子封的,固然他可以不管周天子的顏面,但等於是為各國攻齊留下了壹個極大的借口。
  強如吳越,當年爭霸的時候,還要成吳伯、越伯,稱王只能在自己家裏玩玩,對外卻不敢這麽稱呼,那吳國可是當年讓國於文王姬昌的泰伯之後尚且如此,況於田氏。
  於是弄了壹個不倫不類的“利民官”的名號,實際上他就是齊侯,但這個齊侯,需要周天子的許可。
  想要得到周天子的許可,就必須要結好魏國,給魏國當小弟,或許能夠換來魏侯給周天子進言。
  田和進位為“利民官”之後,壹方面與泗上墨家接觸,表示自己會嚴守非攻弭兵之約,又說自己是為民之利不得已承擔了“篡”的惡名,但只要於民有利,自己又何惜哉?
  另壹方面,又派出使者與魏國接觸,之前三晉與齊國打交道,就已經以田氏為主,齊侯不過是個擺設。
  田和扭扭捏捏地表示,楚國蠻夷也,中原各國理應聯合,不準楚國幹涉中原之爭,中原需要壹個霸主。同時又表示,如果魏侯能夠替田氏向天子進言,這件事就能夠做成。
  又聽說天子如今用度不足,田氏願意以金五百鎰、棉布千匹為貢。
  齊國國內,田氏宗族已經取得了大部分城邑的統治權,這就是內部的問題,誰也不會拆田和的臺。
  如今周天子尚未承認田氏為侯,但其勢已成,周天子也明白想要維護自己的天子權威,這時候就應該發兵攻打齊國。
  然而……莫說攻打齊國,周天子現在連內亂的鄭國都未必打得過,只好捏著鼻子認了,但又先不承認,以期能夠從田氏那裏榨取更多的好處貢品。
  目睹了這壹切的胡非子,對這壹切的評價,只能報以哂笑。
  今日田氏可以借助民意上位,看似極好,但對於世卿子孫相繼而言,卻無異於飲鴆止渴。民眾就像是猛虎,之前沈睡,可壹旦將他們喚醒,喚醒者自己打破了公侯血脈神聖的規矩,又哪裏來的信心就認為民眾會再去遵守這血脈神聖的規矩?妳田氏的血,難道和姜齊的不同嗎?妳田氏的血脈,就能保證代代都是賢才明君嗎?若不能,妳今天上去,明天又該怎麽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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