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不用選的冤家路

　　這個所謂貴境果然是個好地方。
　　我這輩子去過最好的地方是四家主的別墅和副部長大人的官邸。遺憾的是這兩個地方對我來說都有各種沈重意義，沒有壹次我是抱著休憩或是度假心態去的，想想也真可憐。後來去過了帝國酒店方知天外有天，那裏的奢華和大氣是耶雲無法比擬的。
　　現在我則必須重新強調壹下，我去過的最好的地方，肯定是這個初入貴境了。
　　以前被擁有“才能”的時候，我對藝術的了解幾乎無人能及。現在即使沒有了那項才能，我依然看得出這裏的建築到底經過多少反復推敲，最終才形成這半山延綿的連體結構。
　　以木門隔絕外界和內部，踏入那扇雕花木門之後，我才意識到剛才的門上似乎雕刻著上古神話的片段，可惜在任何傳說中我都無法找到關於艾爾西婭的記載。這位女神的存在好像是被刻意抹去了壹般，我也就不想留意木門上到底刻了些什麽。
　　真正值得留意的是周圍風景。
　　以踏入木門之後的腳下為起始，從這裏開始壹直到不遠處的主建築，全部都是細沙鋪成的條條小徑。從這裏開始，所有賓客都不得不放棄交通工具，步行前往餐廳。
　　在小徑的兩側，種植著大量的植物，這些植物必然是常年被人精心打理，每壹根枝葉都幹凈得像人工假樹壹樣。我認得出其中壹些是在課本上才見得到的珍惜植物，譬如只有在南部才有少量種植的手語樹。這種樹的葉片類似人的手掌，又姿態各異，故而得名。
　　對於金錢數字極為敏感的我知道，光是這幾棵做做樣子的手語樹價值就超過了數千萬元。想想我們在耶雲經營的那家可憐小酒吧，這世界果然從天到地都是各種巨大差距。
　　“咱們先吃飯，再去賭場。”劉洋洋看我左顧右盼，臉上難免也有得色，“這裏很大，我們有足夠的時間逛完這裏。”
　　劉洋洋把自己的會員卡交給美麗的長裙妹子，那份簡單自得倒是讓人有壹種“不愧是世家子弟”的感慨。
　　穿過小徑，用餐的地方更是讓人崩潰。周圍的裝飾品看上去相當簡單，我卻能用自己的目光壹眼就看得出來，那些看似金光閃閃的部分它都是真的純金。那些看上去俗氣無比的珠寶裝飾，它真就是貨真價實的珠寶！
　　這樣俗到了極致，反倒更讓人覺得震撼到無法用語言表達。眼前的這個就餐大廳用巨大的天然晶石做出種種隔斷，顏色都用得相當溫暖，在暖色調裏流動金光，使得整體風格並不那麽刺眼，反倒有壹種雍容感覺。
　　很多人坐在不同的地方吃飯，低聲交談。從那些人的穿衣打扮上不難看出，這個地方的檔次比我想象中還要高壹些。
　　我們的到來沒引起什麽人的註意。我知道壹些人到了人生某種高度之後，對自身之外的事物興趣就會降低。這裏的大部分人目光灼灼，態度堅定，顯然都是已經不怎麽在乎別人看法的角色。
　　席間當然也有女人，要麽是氣度不凡的貴婦，要麽就是嫵媚入骨的美麗女子，偶爾也有幾個眉清目秀的女孩，都應該是高官子女。
　　迅速用目光掃視壹番周圍，我在心中嘖嘖兩聲，不得不承認自己就算是不喜歡這種地方，這個“貴境”的自稱還真是相當和襯。
　　晚餐很簡單，我們四個人每人面前只有四菜壹湯。每壹種菜肴的量也不算大，內容也不算特別出眾：壹道時令海鮮巨蝦肉，壹道肉菜燉琉璃瘦肉，壹道青菜炒金線菜，壹道拼盤涼菜，壹盅菌湯。
　　這四道菜放在面前，就算是藤秋顏都忍不住深吸了壹口氣，想要把那些味道留在鼻腔裏。
　　我相信在美食方面，藤秋顏比我有發言權壹萬倍。
　　劉洋洋這才介紹道：“今天來得倉促，沒有辦法提前預約定菜，咱們就按照國宴標準隨便吃點……吃完飯我帶妳們去賭場看看。”
　　“來這麽個顯擺地方，妳就是為了帶我去賭場看看？”我低頭跟肉菜先做搏鬥，嘴裏說話含糊不清，“說吧，還有什麽打算？”
　　劉洋洋貌似憨厚地笑笑，低聲說道：“當然還有個順便的事……據我所知，方鳴好像約了人也會來這裏，研究怎麽對付妳。妳只要站在他面前就足夠了，別的什麽都不用做。”
　　劉洋洋的坦誠讓我驚訝，不過我也沒做過多表態，只是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剛才不是說了麽，見他壹次揍壹次。”
　　“這裏可是‘貴境’啊！”劉洋洋壓低聲音道，“妳要是這麽幹，不是等於不給整個首都高層面子嗎？”
　　吃了好吃的食物，看到周圍的金碧輝煌，我不知為何心中還是有壹股不快從內心深處升騰。坐在這全都是上層人士才能安坐的餐廳裏，我慢慢提高了聲音反問劉洋洋：“妳幾歲的時候成為放浪師的？”
　　劉洋洋楞了壹下，沒想到我會問題這個不相幹的問題，但還是如實回答道：“二十壹歲。”
　　“妳在二十壹歲之前，有沒有想過，這個可惡的世界到底有多醜惡？”我看著劉洋洋的眼睛，不知為何自己要說出這種話來，“或者說，妳有沒有想過，終於有壹天，妳也成為這個醜惡世界的壹部分？”
　　劉洋洋雙眼壹擡，看來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岑夢無，妳不要這樣……”
　　我看著壹直沈默不語的藤秋顏，聲音依然是對著劉洋洋：“別想太多，我只是想要做個言出必行的人罷了，這跟妳們劉家，還有所有的人都無關。”
　　“……我說了見到他壹次揍壹次，就不會說話不算。”
　　劉洋洋沒想到我居然如此堅持，與我對視幾秒鐘之後他扔下手中的餐具，像是無奈地搖頭。
　　“太可怕了……我居然被妳說服了。”
　　“什麽？”
　　“妳說得對，言出必行是壹個人應有的品質。”劉洋洋懶懶地放松身體堆坐在椅子上，“我羨慕妳，妳可以無視代價。”
　　我不屑地吐了口吐沫在地上，讓旁邊壹臉微笑的侍者表情瞬間僵硬成壹坨。
　　“行了，別跟我裝了。妳也是希望看到我把事鬧大才帶我來的這裏，我連著欺負了兩名放浪師，放浪師協會都不管，妳覺得應該帶我來下下猛藥了，對吧？”
　　劉洋洋微微壹笑，不置可否，我就當他默認了。
　　其實對於我來說，此時此刻我的心情和劉洋洋簡直壹模壹樣。我的焦急要超越了劉洋洋，我生怕自己還沒見到艾雪，她已經定下終身大事，然後跑去秘境，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我。
　　那是我無法想象的可怕情景。
　　有劉洋洋在，那些看到我不雅動作的侍者當然無法真正走過來對我說些什麽。其實對於這些人來說，所謂的首都上層也不過如此，除了我，惡形惡狀的人恐怕還有不少。自然有人過來收拾我不顧身份導致的臟地面，另外則有人禮貌地在劉洋洋示意下為他刷卡。
　　沒有現金，哪怕這裏已經庸俗得要命，依然沒有現金。漢中國的人們習慣了把看似醜陋的交易都做得幹凈漂亮，這是從官場到商場養成的良好習慣。
　　從餐廳出來，我明顯感覺到有壹些目光在註意我們，就問劉洋洋：“認識我的人好像不少？”
　　“壹個能夠在舊時代圖書館裏進入到接近第九區的人，想不出名都難。”劉洋洋看似羨慕實則諷刺地嘆息道，“妳知道麽？從妳出現在首都的這壹刻開始，很多人都在想著妳這個不安定因素應該如何解決。”
　　“包括那些老頭子嗎？”
　　“當然。”劉洋洋並不避諱這些。
　　我對著那些審視的目光微笑：“那怎麽不用最暴力最簡單的方法？”
　　“因為人的本性如此。”劉洋洋說道，“在能不跟古雷巴斯多教撕破臉之前，大家誰也不會選擇那麽粗暴的方法……最簡單直接的方式，還是觀望，看妳能鬧出什麽動靜來，看妳有多少價值。”
　　“現在呢？”
　　“現在還是很難抉擇啊……”劉洋洋感慨道，“妳鬧事的能力壹流，價值也很大，取舍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件困難事。”
　　我嘿嘿壹笑：“照妳這麽說，我越發覺得自己應該在首都多留壹段時間了。”
　　劉洋洋對我的說辭不屑壹顧：“別唬人了，妳想要去找艾雪全世界人都知道，妳肯安坐在帝國酒店裏跟這位部長千金眉來眼去，放任她在家裏被長輩和放浪師協會的那些老東西折磨？”
　　δοζρу！劉洋洋的反問讓我壹噎，看來這個吊兒郎當的放浪師也是對艾雪動情很深，否則才不會說出這番話來。
　　“那妳這麽出力幫壹個可能是情敵的人，到底是為什麽？”我不由得奇怪，“只是為了看熱鬧和家族利益？”
　　劉洋洋緩緩搖頭，語氣鄭重：“當然不……其實我還是有壹點奢望，奢望這世俗累積起來的壹切，那些可惡的教條，那些愚蠢的決定，還有那些自以為是的老爺們所信奉的東西……終有壹天被什麽人打破。現在，我覺得這個人可能是妳。”
　　“妳太高看我了。”
　　“不，妳不要小看自己。”
　　在我們的閑聊中，越過餐廳和錯落有致的庭院，欣賞了至少有三個國家風格的建築和美景，我們終於到了目的地。
　　貴境的賭場。
　　對於賭博，漢中國人自有其鐘情的道理。在大時代開啟之前，漢中國壹直是富庶之地，遊手好閑的人們願意賭博，使得賭博成為壹種風尚。
　　隨後大時代來臨，舊時代的科技和理念影響了這個世界很多，漢中國內開始禁賭相當長的時間。當然民間賭博屢禁不止，私下賭博的風氣感染了許多人，使得這個國家的人們天然都帶了壹絲賭性。
　　很多人都相信，賭博是人與生育來的天性，是冒險精神的壹部分延伸。民間討論賭博是否應該合法的聲音越來越大，最終由官方決定，從首都外圍開始開啟壹部分擦邊球壹樣的合法賭場。這個貴境顯然就是這麽壹種地方。
　　當前這個時代，人類對於冒險精神的追求，對於刺激的向往，超過了美食和性欲。從放浪師這個職業的重要也可見壹斑。
　　沒有人會抗拒那種誘惑：在下壹秒鐘知道結果，決定天堂與地獄的差異。
　　我第壹次進官方賭場，步入那個有著緩步臺階的地下壹層時沒有想太多。
　　果然，壹推開門，又是壹個世界。
　　和剛才的故作高雅不同，這裏的氣息狂熱又單純。不管是身穿正裝的男子，還是性感妖嬈的女性，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壹種隱隱的興奮，即使有些人故作淡定，眼神的灼灼和手指的顫抖也出賣了他們。這些人都在努力扮演著鎮定，希望從對方的表情裏捕捉到勝利的信號。
　　我對賭博其實毫無興趣，從小就衣食沒有著落的人當然不會喜歡賭博，我更喜歡安逸的生活。劉洋洋帶我來到這種地方，其實壹點都不能讓我感覺到如何精彩。
　　電子賭博機和牌桌林立的森林裏，人來人往，我的目光不用怎麽巡視，直接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正跟兩個漂亮女子聊天的方鳴。
　　被我揍成豬頭的方鳴此時臉上看不出壹絲傷痕，果然放浪師有療傷秘法，就像艾雪曾經用過的那塊方巾壹樣。
　　想到艾雪，我扭頭看了低頭不語但眼神堅毅的筱雨壹眼。我其實壹直很想知道，她是如何得到那塊方巾的，就是沒抽出空間追問。藤秋顏護著這丫頭就像老母雞壹樣，我也不好開口。
　　“看到目標了。”真到了賭場裏，劉洋洋反倒淡定了不少，“妳打算直接動手嗎？”
　　“是啊。”
　　我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劉洋洋的問話。
　　只要壹個跨步，我已經到了方鳴面前，壹拳打向方鳴的臉頰。
　　精神力放浪師果然不是蓋的，從我壹開始進入賭場，方鳴應該就已經發現了我的存在。我壹有動作，方鳴立刻飛快地越過兩排電子賭博機，想要閃開我這壹拳，順便想讓我把拳頭招呼到跟他聊天的美女身上。
　　不用想，這兩名美女的身份壹定很麻煩，方鳴在我進來那壹刻已經想好了讓我惹更大麻煩，聯合更多人來對付我的方法，不能不說是個人才。
　　可惜，我此時對力量的掌控已和以前徹底不同。
　　我的拳頭果然落了空，可也沒落在那兩位美女身上。看似重重壹拳，直接砸在兩名美女身邊的那臺賭博機上。
　　被巨大的金屬釘固定在地上的賭博機應聲而飛，代金硬幣嘩啦啦在空中灑落，筆直砸向方鳴。
　　“想跑？”
　　從鼻孔中哼出這兩個字，我的人已經飛快地追過去，手中撈了七枚硬幣，全部射向方鳴。
　　在“戰神的智慧”強大戰藝下，我的計算已毫無死角。
　　沒有誤傷，沒有甚至沒有引起大的騷亂，賭博機重重落地的瞬間，幾枚硬幣已將方鳴後退的方向全部鎖死。
　　“跑妳媽啊……”
　　方鳴想要閃開我射出來的硬幣，還死撐著對我轟過來壹道精神力，卻在我微微的頭痛中被壹拳擊中臉頰。
　　說打妳的臉，就不打妳肚子！
　　精神力放浪師方鳴壹天之內第二次被我撂倒。
　　我壹只腳重重踩在方鳴胸口，臉色如常地看著這個壹臉死相的帥氣放浪師。
　　“朋友，來，我們好好聊聊。”
　　從我壹開始動手到方鳴被我壹拳放倒，不過區區幾秒鐘時間。此時周圍才有美女開始她們最擅長的尖叫，也有些臉色不太好的先生們謹慎地後退，圍著我和方鳴，形成了壹個半徑很大的包圍圈。
　　然後是那些對比治安局來說反應已經算得上奇快的保安們迅速趕到現場。
　　劉洋洋慢悠悠地跟在我後面，臉上的表情雖然懶洋洋的，眼神之中的驚愕怎麽也掩飾不住。在旁邊看了幾秒鐘，此青年終於對我翹起壹只大拇指。
　　我對他微笑了壹下。總覺得放浪師和小流氓本質上沒有太大區別，不過是能打壹些，有些後臺罷了。
　　“讓壹讓，麻煩讓壹讓。”
　　如臨大敵的保安被人推開，壹個胖的只要看著他都能感覺到呼吸不暢的胖子出現在我們面前。
　　劉洋洋壹挑眉毛，對我做了個口型，我讀懂了。
　　這位應該是賭場的負責人。
　　胖子手持壹條毛巾，不停地擦汗，看著我的表情既不像害怕，也不像不屑，反倒是寫著滿臉的迎合與恭敬。
　　總的來說，胖子看上去像個生意人，沒有壹絲壹毫驕縱的味道。這倒是我在這些天來，在首都所見難得的景象。
　　“兩位客人，不管有什麽恩怨，總不能在這大家都開心的地方鬧起來吧？”胖子壹出現就坦白無疑地表明立場，“雖然我國提倡自由，這自由總要在不妨害他人自由的前提下……咱們的損失就不用兩位負責了，但求兩位能夠壓制住火氣，不要在這裏繼續動手。”
　　我依然低頭看著方鳴被我踩得扭曲了的臉，不用擡頭也知道胖子說話間有至少四個低階放浪師級別的家夥隱藏在保安隊伍中，有意無意地對我升起了警戒之心。
　　艾爾西婭加上“戰神的智慧”，在這種小場面裏我壓根就不會出現死角，每壹個細節都盡在掌握。
　　這種場面劉洋洋沒有出頭，我很鎮定也很囂張擡頭看了壹眼胖子，反問道：“這裏妳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