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 漣漪

　　望山酒店的老板非常具有商業頭腦，為了吸引常嘉政府部門龐大的消費群體，不僅在壹樓二樓大堂和大包間動腦筋，而且在三樓設有專供科級以上幹部使用小包間。這些小包間可以坐六個人，每個包間開了個窗口，在白天可以遠眺西山。門口則設有玄關，經過的人看不到包間裏面的客人。這個設計是考慮到常來小包間吃飯的幹部相互之間都認識，免得不方便。久而久之，大家習慣了在望山樓小包間吃飯不串門敬酒的規矩。如果在廁所或走廊照面就寒暄幾句了事。這個規矩逐漸演化為壹條“潛規則”，談工作或交流感情不願意被打擾的時候大家就選擇望山酒樓的小包間。
　　在305小包，葉之然將菜單遞到鐘曉麗手中，說道：“嫂夫人，點菜的任務就交給妳了。”
　　鐘曉麗第壹次聽到葉之然這樣稱呼她，媚眼壹轉，笑道：“葉長，妳那天仙般的女友呢？不放在身邊，妳放心嗎？”
　　胡亞平道：“對了，葉長妳女朋友馬上畢業了吧？工作定了嗎？”
　　“定了，嘉南市財政局。”
　　鐘曉麗眼睛瞪得滾圓，吃驚地問：“嘉南市財政局？葉長妳這也搞的定？”
　　葉之然搖搖手說：“是她家裏安排的，和我沒關系。我希望她到常嘉工作的。”
　　“她父母做什麽的？這麽硬？”
　　“都是軍人，具體做什麽我也沒問。”在鐘曉麗面前，葉之然自然說壹半留壹半。
　　鐘曉麗的眼珠似乎沒有休息的時刻，在葉之然臉上滴溜溜壹轉，說道：“葉長，我不想做老師了，妳幫我想想，什麽工作比較適合？”
　　“老公坐在旁邊不問，卻來問我，這不是問道於盲嗎？”
　　鐘曉麗瞟壹眼胡亞平，胡亞平立即報以微笑。他第壹次認識鐘曉麗的時候，就是被她左壹瞟右壹瞟給瞟得暈頭轉向的，此刻鐘曉麗使出這個殺手鐧，他依然被她的眼神牢牢吸住。葉之然不由地想起“壹物降壹物”的成語來。
　　“葉長，我聽說馬石鄉經濟小區待遇很好，想在妳這裏開後門呢。”
　　“妳不怕屈才，盡管來就是。不過，那個小區是鄉級經濟小區，沒有機關編制的。”
　　“亞平，妳的意見呢？”
　　“妳現在懷孕了，總要生完孩子才考慮這事，不著急的。”
　　“就怕葉長到時候不收留我，所以預先申請壹下。”說到“收留”兩個字時，她的眼睛在葉之然臉上瞟了壹下。
　　葉之然笑道：“我這邊是隨時可以進來的。不過，妳壹個女性，何必在意那壹點點工資？還是讓胡科安排個輕松悠閑的工作才好。”
　　鐘曉麗看了胡亞平壹眼，伸出手將壹根掉落在他臉頰上的頭發拿掉，胡亞平從心底發出壹種幸福的笑容。
　　葉之然不滿地說道：“妳們兩小夫妻不要在我面前做秀了，把幸福帶回家去。”
　　胡亞平笑道：“心動不如行動，妳的佳麗馬上畢業了，到時候輪到妳秀給我們看。”
　　談完女人，回到官場上的事。此時，常嘉最出名的事就是招商局鐘妙定被紀委隔離審查。
　　“胡科，鐘局的事有動靜嗎？”
　　胡亞平做個鄙視的神色，道：“骨頭很軟，進去第壹個晚上就竹筒子倒豆，全抖露出來了。”
　　“有料？”
　　胡亞平輕輕頜首，道：“咬出了四、五人，連招商局裝修時拿的回扣都倒出來了，招商局的朱小兵也有麻煩。”
　　“他呢？”葉之然在桌子上寫了個“秦”字。
　　“這個不知道。”胡亞平搖搖頭，意味深長地說道：“不過，老板這兩天心情很差。”
　　葉之然點點頭表示明白。
　　秦大明是縣委常委，屬於市管幹部，如果受鐘妙定的牽連，必須先上報市委，由市紀委出面調查。而報不報上去，怎麽上報，權在縣委，或者說在縣委書記唐國強的手裏。
　　葉之然沈吟片刻，道：“他和鐘局雖然走動密切，如果僅僅是打打牌之類，問題不會太大。”
　　“葉長，也許妳的機會來了。招商局肯定壹鍋端了，上面必然要派人下去。”
　　葉之然沒想過這個問題，聽到胡亞平的話不由心中壹動。隨即又輕輕搖頭，道：“唐書記不會讓我離開馬石鄉的。”
　　“關鍵看妳想不想，如果妳想去，老板那裏肯定會同意。”
　　胡亞平的這句話觸動了葉之然的心思。晚上，躺在床上，葉之然反復將招商局和馬石鄉作比較。從感情上講，自己更願意留在馬石鄉，因為馬石鄉還有許多工作沒有做完，特別是經濟小區的改革剛開始走上快速發展的道路，又被上層領導盯著看，如果現在離開，壹系列改革方案存在夭折的風險。但招商局局長雖然還是正科級，地位要明顯高出鄉長壹截。如能過去，也可以很快做出成績。
　　葉之然原來以為自己是個很淡定的人，此刻，誘惑面前，內心還是有些患得患失，不禁感嘆：還是修養不夠啊！
　　孔子修《春秋》，微言大義，古人說見微知著，舉手投足見品性，壹言壹行知規矩，人生的修養果然無時無處不在。壹個小小的招商局長就把自己的心搞亂了。
　　第二天，葉之然去東林寺為苦德和尚送行。
　　苦德和尚雲遊前，王蒙國為他辦了壹張工行的銀行卡，存了2萬元錢。所以，生活方面不需要擔心。而他此次出遊，立誌遍訪江南的各大寺廟。
　　第壹站是去省城的“癮靈寺”。“癮靈寺”主持和苦德和尚相識多年，佛法高深，兩人曾多次在省內各大寺弘法，雖是方外之交，卻也惺惺相惜。苦德和尚此去是為了和他交流這些年來對佛法的感悟。
　　下山之時，葉之然才知道，王蒙國亦打算和苦德和尚結伴去省城。
　　原來，王蒙國這次來常嘉後，每天都抽時間上東林寺聽苦德和尚講禪，知道苦德和尚要雲遊後，心有不舍。又見常嘉的事都上了正軌，便把光電科技有限公司的籌建和秀洲街老宅的修建交給許邦自，又拜托葉之然代為照應，自己帶著壹個秘書，與苦德和尚結伴，準備在省城盤桓幾天後再從那裏返臺。
　　在火車站告別時，王蒙國又叮囑葉之然壹遍，要求及時通報苦德和尚的行蹤，葉之然笑道：“王老，放心吧，我對苦德大師素來敬重，不會棄他不顧。倒是您老要保重身體，等老宅修繕完畢，和邱董壹起來常嘉小住。”
　　王蒙國點了點頭，卻對許邦自說道：“許總，小葉鄉長對嘉南光電科技有限公司的籌建小組的工作有監察權，妳要多向葉鄉長匯報。”
　　這其實是王蒙國駕馭下屬之道，給許邦自上上緊箍咒。免得他天高皇帝遠，率性而為不受控制。
　　王燕也在送行隊伍中，聽了此言，立即心情復雜地看了壹眼葉之然，感覺有點那個啥？
　　不爽。
　　王氏父子不在常嘉的時候，許邦自就是臺東科技的代表，她這個“夫人”自然地位崇高。這個葉之然怎麽就成了自己的克星呢？不爽啊！
　　葉之然不知道王燕心中有這麽多的彎彎繞繞，笑著對王蒙國說道：“許總工作勤勉，我是很欽佩的。”
　　許邦自立即客氣地說道：“哪裏哪裏，以後還請葉鄉長多多指教。”
　　許邦自知道葉之然在王蒙國和王伯強心目中的地位不比自己低，而且，他不是臺東科技的人，地位比自己超然。自然要放下身段好好敷衍壹番。
　　此時，在縣委書記唐國強的辦公室，唐書記正臉色嚴肅地指著辦公桌對面的座椅讓秦大明坐下。
　　鐘妙定出事，造成常嘉官場不小的震動。特別聽說他交代了很多事情後，和他來往較密的官員心中惴惴不安。
　　秦大明見唐書記臉色和平時大為不同，心裏明白什麽情況，坐下後就故作輕松地說道：“國強書記，這壹段時間，常嘉官場陰風陣陣，有人唯恐天下不亂，想破壞常嘉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借機插手，以此樹立自己的威信。”
　　他在馬石鄉做過多年的壹把手，明白壹把手的心態。擔任常嘉縣委辦主任半年多，更將唐國強的心思摸了個透，開門見山，就直接將唐國強的擔憂說了出來。
　　唐國強微微皺了皺眉，道：“我找妳來就是談這件事，我們都是黨的幹部，要經得起查，自身硬了，別人再怎麽搞，也搞不出名堂。”他板著臉，目光炯炯地盯著秦大明，說道：“鐘妙定交代了許多東西，這也是我找妳談話的原因，妳心裏清楚吧？”
　　秦大明擔任委辦主任之後，唐國強還是第壹次用這種口吻和他說話，心頭砰砰直跳，努力裝出壹副滿不在乎的表情，詫異地問：“唐書記，莫非鐘妙定亂咬壹起，故意往我身上栽贓？”
　　胡亞平就坐在外套間，隔著壹扇門，隱約聽到唐國強嚴厲的聲音，心裏明白是怎麽回事。此時，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裏面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