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節 紹安行

　　突如其來的消息震撼了葉之然夫妻兩人，而在再早些的時候，也震撼了章立人。
　　三個人在煙霧繚繞的客廳裏悶頭想心事。
　　是啊，剛剛四十出頭的楊紅梅，從年齡上講，生命只展開了壹半，而且，前壹半往往都是辛苦地學習，工作，生養孩子，操持家務；後壹半才可以稍稍享受壹些樂趣，諸如丈夫功成名就，兒子上大學、娶妻生子等等，再後面，退休後可以四處走走看看，含飴弄孫，都是人生中比較悠閑的日子。如今，意外的病魔卻讓她面臨隨時雕謝的可能。
　　葉之然緩緩說道：“立人，事情已經這樣，只得接受現實。嫂子還有什麽心願未了？趁她還有精力，我們不妨先把這些事做了。”
　　章立人搖搖頭，說道：“她的心願不外乎就是孩子健康，上好的學校，將來有出息；再就是我這方面，順利壹些，不出什麽意外，就是最好的了。”
　　這話說得簡單，聽著心酸。
　　葉之然道：“我想想辦法，弄些進口藥來，不過，這病不大好治，我們都要有心理準備。紅梅嫂子如果有什麽願望，我們盡力滿足吧。”說到後面，竟有些哽咽。
　　章立人已經從醫生這裏詳細了解了胰腺癌的治療措施和康復的可能性，隔了良久，他說道：“小葉，我要向單位請幾天假，帶紅梅和兒子去西雙版納走走。紅梅壹直想去那裏，現在不去，怕以後就沒機會了。”
　　葉之然點點頭，說道：“註意不要太勞累，有什麽事就打我的電話。”
　　過了兩天，章立人辦好了請假手續，帶著楊紅梅、兒子壹起出遊，葉之然和張念悅送他們壹家人到機場，楊紅梅路上還在埋怨：“小葉，念悅，妳們兩個說說看，立人想著了魔似的，請了假非要去旅遊，還逼著兒子壹起去，現在的學習多緊張啊？幹嗎不安排暑假去？我和他說這事，他還生氣。”
　　葉之然笑道：“嫂子，立人的工作情況特殊，不是想休息就能休息的。他這段時間正好比較空閑，妳就犧牲壹下陪他去玩玩。兒子的功課沒啥大不了的，回來補壹補就可以，別擔心。”
　　楊紅梅生氣地說道：“妳怎麽也幫著他說話？就不會站在嫂子壹邊？”
　　張念悅笑道：“嫂子，都已經快到機場，現在說這也沒用了，還是想著怎麽樣可以玩得開心壹些，假都請好了，再說這些沒意思。”
　　楊紅梅也笑起來，說道：“念悅這話說得也是，不過，我這樣敲敲木魚，就是關照他以後做事情有頭腦壹些，不要想壹出是壹出的，不考慮後果。”
　　“是啊，是啊。”張念悅附和著點點頭，心裏存了事反應就慢了壹些，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又擔心被楊紅梅察覺什麽。總之，有些謹慎。
　　從機場回來的路上，張念悅流了些淚水，想想對西雙版納之行既期待又有些不安的楊紅梅，心頭堵堵的，問道：“木頭，我要是得了大病，妳是不是也像章立人壹樣，陪著我去遊玩？”
　　葉之然生氣地輕輕抽她的嘴：“呸呸，妳胡說什麽啊？苦德和尚不是說過妳長壽嗎？”
　　張念悅恍然壹驚，說道：“對啊，苦德和尚怎麽沒說過紅梅姐姐的壽限？難道早看出了什麽？木頭，妳說我們要不要上東林寺求壹求菩薩？苦德大師那邊也去求上壹求？”
　　葉之然向來不信和尚道士的故弄玄虛，道：“念悅，這個沒用的，不如做些有實際意義的事，我們去了解壹下治療這個疾病有沒有其他方法。”
　　張念悅卻想著下次回常嘉看望葉老的時候順便上西山去拜訪苦德和尚，問問有沒有法子可以挽救楊紅梅。……病急亂投醫的事也是有的。
　　另外壹方面，由於出了楊紅梅的事，葉之然心情有些壓抑。
　　這天葉之然來到組織部幹部壹處處長辦公室，幹部壹處副處級調研員李德軍來匯報工作。
　　李德軍是幹部處的老人，在省委組織部工作二十多年，熬資歷熬到了副處級，因為沒有合適的崗位，就給了副調研員的頭銜。
　　以他五十多歲的年齡，上升的空間基本已經沒有，他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到地方上去做壹屆領導。省委組織部的幹部到地方任職壹般都可以提高壹級，他如果能到縣裏工作，要麽縣長，要麽縣委書記，實惠得很。
　　“處長，聽說這次全省廳局級幹部大調動，要提拔、配備很多幹部，妳能不能向部領導說壹說？我想到地方上去工作。”
　　對這種老資格的幹部，葉之然懷著謹慎的態度，笑道：“老李，妳是知道情況的，我剛到組織部工作，和部裏的領導說不上話，恐怕很難幫到什麽。”
　　李德軍早已對葉之然細細地了解壹遍。這個三十出頭的年輕幹部著實不簡單，能從縣委書記壹躍而為省委組織部幹部壹處的處長，絕不僅僅是能力問題。他笑道：“處長，妳雖然來的時間不長，但和李部長都說得上話，部裏的幹部都知道。”
　　幹部壹處下面有四個科室，分別掌管省管幹部的考核、考察，幹部出國審批，幹部制度完善，綜合管理女幹部、少數民族幹部、人大政協幹部工作等等。李德軍在這幾個科室都輪轉過，在組織部是有名的老油子。
　　葉之然說道：“這事我只能側面探探領導的口風，照道理說，縣級幹部的任免權在地市黨委，妳想到地方工作，還得過地市這壹關，最好是他們提出要人，領導這邊才好說話壹些。”
　　李德軍點壹點頭，說道：“我和下面的地市領導很熟，如果他們提出要求，請處長美言幾句。”
　　葉之然擔心李德軍趁地市領導調整之際施展手段，正色道：“老李，可不能違反組織部工作紀律。”
　　李德軍笑笑：“放心，我不是毛頭小夥子。”
　　這次全省廳級幹部調整，省委組織部要對三十多名幹部進行考察，任務很重，幹部壹處、二處、三處、四處都安排了考察對象。葉之然接到任務後，抽調幹部壹處的五個骨幹，和他壹起奔赴紹安市。
　　臨行前，葉之然召集這五個成員開會，明確了考察人員名單和考察計劃，決定六個人分兩個組進行，他和幹部壹處的副處長王有淩各帶壹組。
　　四月三日那天，六個人坐組織部的中巴悄無聲息地前往紹安市。
　　四月的江南，正是山清水秀、鶯飛草長的季節。
　　紹安位於長江省的東南，歷史上文人才子頗多，春秋吳越時期還出了壹位名列四大美女的西施。
　　傳說西施當年在浣紗溪邊浣紗，水中的魚兒看到她的容貌，都感到自愧不如沈入江底，有“沈魚”之容。
　　幹部壹處男多女少，這次到紹安考察幹部，葉之然抽調了黃蓉和施桂寶兩位女性幹部，在實際工作中，女性幹部壹般都心細而且親和力大，在考察幹部中可以發揮獨特優勢。
　　綜合科的主任科員蔡正良打趣道：“施桂寶，來到妳們施家故地，‘鳥驚入松蘿，魚畏沈荷花’。妳是不是和西施有點沾親帶故？要不然怎麽會成為組織部的壹枝花？”
　　施桂寶三十出頭了，早過了被人壹打趣就害羞的年齡，說道：“不是有句話說五百年前是壹家嗎？處長，小蔡怎麽考察到我的頭上來了？是不是這次廳級幹部調整，我也有機會？”
　　都說組織部的幹部壹絲不茍，刻板嚴肅，外人看到的都是另壹面。私底下，他們也隨意開開玩笑，說說瑣聞軼事，當然限於內部，自己人。
　　葉之然笑道：“廳級幹部也是從科員開始做起的，各位都不要妄自菲薄。”
　　車子到了紹安市委大院，停下車，開門，紹安市委組織部部長王處南親自迎上前來。
　　幹部壹處副處長王友淩認識王處南，給兩人介紹：“葉處長，這是紹安市委組織部王部長；王部長，這是幹部壹處葉處長。”
　　王處南四十五六歲，白凈臉龐，壹看就是常年坐辦公室的，笑容滿面地上來握住葉之然的手，輕輕搖了搖，說道：“歡迎，歡迎，葉處長，久慕大名。”
　　葉之然客氣地說道：“王部長，不敢當啊，打擾您的工作了，還請多多擔當。”
　　王處南笑道：“葉處長，組織部的領導就像喜鵲，壹來就有好事，紹安市委市政府的幹部看到妳們就像看到親人。”
　　組織部和紀委由於工作性質不同，在幹部印象中是截然相反的兩個強力部門。
　　王處南又和王友淩、蔡正良、施桂寶等人逐壹握手，表示熱忱歡迎之意，幹部壹處的人自持來自省委組織部這個戴著光環的核心部門，自視很高，雖然級別和副廳級的王處南相差很大，倒也有禮有節，氣勢上不落下風。
　　王處南回過頭來，對葉之然說道：“葉處長，秉城書記關照過了，要和妳們見面，我們去省委小會議室吧。”
　　葉之然忙說道：“秉城書記太熱情了，讓我們如沐春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