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節 挺功

　　被譽為“千古完人”、“官場楷模”的晚清名臣曾國藩著有壹部《挺經》，據其弟子李鴻章說：“我老師的秘傳心法，有十八條‘挺經’，這真是精通造化、守身用世的寶訣。”後人將這部以剛勁強硬為特征的處世哲學整理成篇，引起廣泛關註。“打脫牙，和血吞”、“咬定牙根”、“壹挺到底”等等，是這部挺經的註腳。葉之然通讀《曾文正公全集》時，亦印證了曾文正的“挺”功在他壹生跌宕起伏的事業中起到的功效。
　　到水門縣上任才三、四天時間，葉之然已深切地感受到這裏的情況與常嘉相比，幾乎就是兩個時空。在這錯綜復雜的環境中，要想徹底改變局面，沒壹點“挺功”的話自己就先得趴下。
　　這天上班，門可羅雀的縣長辦公室似乎有了些人氣。
　　秘書潘慶進來匯報：“縣長，前進鄉副鄉長王根寶來匯報工作。”
　　這是第壹個前來匯報工作的鄉鎮領導，葉之然沈穩地點點頭，道：“讓他先在外面坐壹坐，妳把他的資料拿給我看。”
　　潘慶成為葉之然秘書後做的第壹件工作就是將全縣科級以上幹部的履歷收集起來並整理成冊，提供給葉之然參考。
　　未得到葉之然授意前他主動做了這項工作。說明他進入角色的速度很快，悟性也不錯，讓葉之然感到沒用錯人。
　　潘慶翻到王根寶的這壹頁資料遞給葉之然，然後退出去，對等候在外間的客人說道：“王鄉長，妳先坐壹會，縣長忙完手裏的工作就請妳進去。”給他泡壹杯茶。
　　王根寶四十七八歲年紀，皮膚有點黑，立即站起身，臉上浮起笑容，道：“謝謝潘秘。”
　　潘慶掐好時間，大約過三分鐘，站起身道：“王鄉長，請吧。”
　　葉之然指指對面的椅子，道：“王鄉長，請坐。”
　　他看人註重細節，在王根寶進辦公室時，觀察到他腳上的黑皮鞋兩邊的塵土痕跡，就知道他不是常坐辦公室混日子的幹部。
　　王根寶笑容滿面，但國字臉上並無阿諛奉承的奴相，道：“縣長，我來向您匯報前進鄉的工作。”
　　副鄉長跳開鄉長、鄉黨委書記到縣長這裏來匯報工作，可以說是越級匯報，不過王根寶似乎很坦然。
　　隔著寬大的辦公桌，王根寶談得最多的還是前進鄉的農民問題。
　　“縣長，前進鄉現在稍微有點出息的小夥子都到大城市打工去了，家裏的人都眼巴巴地等在外打工的男人寄錢回來度日，農民的生活很艱難。”
　　葉之然聽他的匯報主要圍繞百姓展開，心裏多了幾分好感。問：“地裏有什麽收成？”
　　“縣長，這裏的土質不好，土壤不肥，農民又買不起化肥，所以糧食和經濟作物的產量都很低。種點蔬菜吧，拿不到集市賣，半路就給人截下低價收走。”
　　葉之然問：“這是什麽原因？有人強買強賣？”
　　王根寶憤慨地說道：“水門現在流氓控制著農產品市場，不僅半路上會截，他們還會開著拖拉機到村裏強行收購，農民都是敢怒不敢言。”
　　“這種情況發生多久了？”
　　“有四五年了。”
　　“鄉裏怎麽不想辦法去制止？”
　　王根寶嘆口氣，道：“派出所和聯防隊都不管，我到縣裏反映過幾次，結果被鄉黨委書記狠狠地尅了壹頓，說我不顧大局，丟鄉政府的醜。又調整我的工作，安排我負責計劃生育工作。這樣也好，我也不要看見那幾張臭臉，就整天在鄉村跑。”
　　葉之然道：“我了解到妳的經歷很豐富，在幸福鄉、八河鄉都擔任過副鄉長職務。”
　　王根寶雙手壹攤，無奈地說道：“我看不慣這些鄉鎮領導，每天吃喝玩樂，打麻將，找女人，就是不管不問老百姓的困難。我提意見，他們就想方設法把我弄走。”
　　葉之然迅速在心裏判斷，顯然這個王根寶屬於正義感很強，但不講究方法的幹部，這種幹部如果放在壹心做實事的領導手下，可以發揮才幹；放到只要官位不要百姓的領導手裏，就是刺頭壹個。
　　“妳對水門縣的農村應該很熟吧？”
　　“熟！怎麽不熟？閉著眼都能走夜路。”
　　在王根寶面前，葉之然沒有任何思想負擔，想到什麽就問什麽，顯得很隨意：“妳覺得水門縣要發展經濟，最關鍵的問題是什麽？”
　　王根寶直言直語：“治亂，不治亂投資商都不敢來，群眾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發展就無從談起。”
　　作為基層幹部，王根寶的這種認識出於切身的感受，更容易讓葉之然產生共鳴。
　　葉之然不動聲色地說道：“妳反映的情況很重要，縣委縣政府會進行調查，如果確有其事，壹定會拿出相應的辦法。”
　　王根寶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
　　葉之然皺皺眉，說道：“有什麽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縣長，我來向妳匯報工作，沒準很快就被別人知道了，我倒是無所謂，已經這樣了，他們也不能怎樣。”搖了搖頭，王根寶道：“但是縣長想解決這個問題很難。”
　　葉之然明知故問：“為什麽？”
　　“這些人上下串成壹線，勢力無孔不入。我上次向王縣長匯報了菜市場存在的問題，王縣長剛了解情況，要求公安局出面治理整頓，就被車撞了。”
　　王根寶說到這裏，忽然想起壹件事，道：“啊！對了，縣長，還有壹個情況，最近壹段時間，每天晚上都有大卡車從山裏往外運石塊，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是從南藝山運出去的？”南藝山位於水門縣內，是水門縣西南方連成壹片的小山，都在三四百米高。
　　“對。”
　　“南藝山有公路？”
　　“沒公路，我上周特地去看了下，不知什麽人從深山修了壹條石子路出來，估計就是為了運這些石頭出來。”
　　來水門縣任職前，葉之然已經了解過水門縣的情況，沒聽說有什麽礦產資源。
　　葉之然想了想，說道：“王鄉長，交給妳壹個任務，想辦法去摸壹下他們運的是什麽石料，從哪裏挖出來的，銷往何處。但要註意保護自己的安全。”
　　“好！水門縣這幾個鄉我都呆過，情況很熟。縣長放心吧。”
　　葉之然叮囑壹句：“了解到情況後，單獨向我匯報。”
　　“放心吧，縣長。我就是了解到妳和他們哪些人不壹樣，才來匯報情況的。”
　　王根寶這樣的幹部做事情實在，交代下去的工作能不打折扣地完成，葉之然對此是滿意的；但是，他這人心比較直，藏不住什麽秘密。所以，葉之然不讓他過早地了解自己的心思。
　　“王鄉長，請妳相信黨，相信政府，少數人為非作歹只能猖獗壹時，只要我們下定決心，再大的困難都可以戰勝。”
　　“縣長，我相信妳。”王根寶站起身，說道：“妳和我以前見過的領導都不壹樣，有股正氣。這種正氣，我很久沒有看到了，所以壹眼就能感覺出來。”
　　葉之然笑笑，說道：“王鄉長，妳有情況也可以打電話告訴潘秘書，潘秘書是自己人。”
　　壹句自己人，不僅把進來收拾茶杯的潘慶感動得想哭，把王鄉長也感動得熱血沸騰。
　　跟著葉縣長幹就對了！
　　王根寶走後，葉之然打電話給章立人，把卡車晚上運貨的情況通報給他，讓他想辦法摸摸情況。章立人回答立即執行縣長的指示，安排叢警官去暗訪。
　　吃過午飯，葉之然去長西公路水門路段工程指揮部檢查工作。
　　長西公路是壹條高等級的國道線，按國家壹級公路標準建造。公路從豐城縣柳西鄉進入水門縣北部，經過縣城並和嘉水公路形成交叉後往西南穿過南藝山，進入西省。這條公路建成後，將極大改善嘉南市的公路網，不僅將水門、嘉南、省城貫成壹線，而且使嘉南市多了壹個出省的道路，對促進嘉南市和西省的經濟交流帶來極大便利。對水門的經濟發展促動更大。
　　葉之然將長西公路水門路段的建設作為工作突破口有多方面考慮。長西公路水門路段建設是個大項目，涉及沿線多個鄉的動遷、協調以及施工，是壹個很好的工作抓手。利用公路建設項目的協調、指揮、落實，他可以快速切入水門縣的實際工作。
　　潘慶已提前壹天通知沿路四個鄉的鄉黨委書記、鄉長以及公路建設方的項目經理、現場經理下午壹點到指揮部開會。
　　葉之然進入會議室時，人員已經到齊。
　　官場的消息傳播速度最快，葉之然上任三天內兩次發飆，把常務副縣長喬東升整得沒有壹點脾氣。特別是東升縣長遲到壹分鐘就不得不作檢查，會上還被葉縣長整得心臟病發作。傳到水門縣官場各幹部耳中，對葉之然不禁產生了幾分畏懼心理。這些鄉黨委書記、鄉長又豈敢去捋葉縣長的虎須？沒準他正等著機會找人開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