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5節 張思平的嘴皮子功夫

　　羊肉店老板娘夫妻同時染上“非典”之後，紹安市黨政領導如臨大敵，特別在羊肉店老板陸民也被感染上“非典”之後，疫情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形勢確實很不利。省紀委書記冷雄飛到達紹安的這壹天，是二百多個和老板娘接觸過的人員被隔離的第六天，按照目前統計的數據分析，“非典”病毒潛伏期壹般在二到七天，最長不超過二周，這樣，只要再度過兩天，這些密切接觸者沒有發現被感染，大規模爆發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
　　這天，冷書記檢查完軟件產業園的“抗非”工作，和葉之然坐車返回市委，在車子上說道：“之然同誌，我今天不回省城，在紹安住壹晚，如果明天情況穩定，到晚上再回去，這樣，也可讓道軍書記安心。”
　　葉之然心情沈重地作檢討：“雄飛書記，作為紹安市委書記，我沒能事先預料到‘非典’來勢迅猛，在布控上存在漏洞，導致紹安市接連發現了三個非典病例，給全省的‘抗非’工作拖了後腿，更讓您和道軍書記牽腸掛肚，這是我在工作上的嚴重失職，我向您作深刻的檢討。”
　　奧迪車穿行於紹安的街道。
　　四月的紹安，大街小巷行人空空蕩蕩，讓人恍惚間感覺來到了人口密度稀少的加拿大。可見這幾天的紹安百姓自我保護意識強烈，盡量減少外出時間，以免感染這可怕的病毒。
　　冷雄飛實事求是地說道：“張蘭家親戚清明掃墓的時候，國務院尚未就全國的防治非典工作作出全面部署，長江省委省政府也還沒有充分重視此事，所以，不能責怪紹安市委市政府的工作，總體而言，妳們在發現第壹個病例之後的反應是非常迅速的，措施也很到位。”
　　……冷雄飛對葉之然的關註始於顧松林去紹安市任市委書記。那時候，為了配合顧松林的工作，省委決定調省委組織部幹部壹處處長葉之然到紹安市任職，當時的陳成強書記、李逸風部長都對葉之然寄予厚望，才引起冷雄飛的關註。
　　果然，葉之然到紹安市任職之後，紹安市政府的工作很快風生水起，身為常務副市長的葉之然從整合紹安市釀酒業、紡織業著手，關停並轉了壹批國有企業，將紹安市釀酒廠整合，扶持了兩三家具有行業競爭力的酒廠，並積極推動上市工作，其後，他提出在紹安市設立軟件產業園，更是引起廣泛註目。
　　這也罷了，葉之然善於抓經濟，省裏的領導大多有所耳聞。但他緊接著對紹安本土幹部小圈子動手，其行雲流水般的布局，嫻熟高超的手腕，水到渠成的掌控局勢能力，都讓密切關註紹安局勢發展的冷雄飛深感震驚。
　　葉之然的執政能力遠超久在宦海沈浮的顧松林啊！
　　此後，冷雄飛因愛才惜才，在省委開會討論的工作涉及葉之然時，壹直站在支持葉之然的立場上。這次紹安市成為長江省抗擊“非典”工作的主戰場，省委決定派冷雄飛親臨紹安坐鎮指揮紹安市抗非工作，冷雄飛欣然前往。
　　……葉之然感激地說道：“謝謝雄飛書記對紹安市委的壹貫關懷和愛護，晚上我好好敬您壹杯。”
　　冷雄飛雖然身為省紀委書記，但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假清高，在葉之然這樣的愛將面前，表現得就比較親切、隨便，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不要去外面的飯店。我們就在市委招待所隨便吃壹點，人數不要多，妳和王市長、劉德書記、沈秘書長參加就可以了。”
　　晚上，幾個人在市委小招吃飯。由於網上有傳言，“非典”病毒可能是由野生動物傳染給人類的，請省紀委書記吃飯的時候，野生動物自然不能上餐桌。沈榮得到葉之然指示之後，親自到小招和招待所負責人商量菜單，要求菜肴少而精，以清淡原味為主，適當地多做幾道海鮮。
　　剛剛坐定，卻看見新上任的市委副書記張思平似有意似無意地闖了進來，看到冷書記和葉之然、王靜語等人團團圍坐在壹張實木圓桌前，看上去就明顯是裝出來的壹個楞怔，道：“冷書記，您好。啊呀，您看看，市委招待不周啊！怎麽讓您在小招吃飯？”
　　原來，張思平書記到紹安任職不久就發現，紹安市委市政府官員對他的尊敬遠遠沒他想象中熱切。
　　甫上任時，張思平自持是京城下來的幹部，到了紹安這種小地方，無論識見還是官場上的“高層建築”，都明顯的高人壹籌啊！而且，論身世，他也算得上紅二代；論勢力，他背靠候家，那是共和國數壹數二的豪門大閥，沒理由不引起重視。豈料非但沒有出現四方“群豪”紛紛來投的局面，連大院裏的普通幹部都對他敬而遠之，讓他詫異莫名。
　　今天，省紀委書記冷雄飛來到紹安指導抗擊“非典”工作，張思平很想表現壹下個人能力，精心準備了工作匯報，沒想到冷書記根本不給他匯報的機會。抽時間和葉之然、王靜語長談，然後聽取市紀委書記劉德的匯報，這也罷了，省委領導到地上聽取黨政壹把手匯報工作是常態；而冷雄飛是省紀委書記，聽取市紀委書記的工作匯報，也屬正常。但後來冷書記又召見市委秘書長沈榮，聽取他關於紹安抗擊非典的工作部署和動態，這讓他未免有些耿耿於懷。他是紹安市委第三號人物啊！怎麽省委領導到了地方後，就把他給忽略了呢？
　　用屁股想想也知道，必然是葉之然對他進行封鎖，故意這樣安排。
　　可恨！可惱！
　　他這樣關在辦公室時，因為氣惱連摔了兩個茶杯，讓才不久擔任秘書的遲小峰心驚膽顫，巴巴結結地進來給他清掃茶杯“屍體”，甚至讓他在遞給張書記新茶杯時都有些害怕，書記會不會把杯具扔到他的臉上？
　　伴君如伴虎吶！
　　換完新的杯具，張思平書記告訴遲小峰，別在外套間像個蠟燭壹樣點著不動，去了解壹下冷書記的動態！
　　到他辦公室匯報工作的幹部本就門可羅雀，偶爾撲騰幾只“小鳥”進來，匯報的也都是芝麻小事，坐冷板凳的幹部嘛，哪來什麽正兒八經大事？所以，遲小峰這個秘書很清閑，清閑得讓張思平看著蛋疼！
　　過了不久，遲小峰歸來匯報，冷書記今晚不走，就住在紹安。
　　張思平才精神稍振，感覺應該找得到匯報工作的機會。
　　左等右等，臨下班都沒人通知他陪省紀委書記吃飯，張思平肥胖蒼白的臉上隱隱泛起壹絲黑線，又指派遲小峰去偵察冷書記的動向。等知道冷書記在葉書記、王市長等人陪同下去市委小招時，張思平壹陣風似地下樓，直奔市委小招，這才有了這次“偶遇”。
　　冷雄飛和葉之然幾乎同時開口：“唔，張書記，來，壹起吃點便飯。”
　　雖然是圓桌，但是官員的天空充滿了森嚴的等級和次序。冷雄飛書記坐在圓桌北端的主位，他的左邊是市委書記葉之然，右邊是市長王靜語；葉之然的左邊是市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劉德，王靜語的右邊是秘書長沈榮。既然張思平要加入，按規矩，他應該坐在葉之然的左邊。劉德便將座位往沈榮的方向移出壹定的空間，讓服務員在他和葉之然之間添加了壹個座椅。
　　張思平入座之後，搖頭晃腦地嘆息道：“冷書記，紹安市在抗非工作上領導不力，讓您操心了。”
　　他是市委副書記，作為市委主要負責人之壹，說這句話其實不算僭越。只不過就像他和葉之然都穿著藏青色西裝，裏面也都穿壹件白襯衫，但是，兩人留給他人的味道完全不壹樣，他說這句話，給人的味道也不壹樣。
　　看了看葉之然這張帥氣堅毅的臉龐，再看看張思平這張肥胖臃腫，眼珠子不停轉動的虛偽臉龐，冷雄飛冷冷地說道：“都是為了長江省的抗非工作，有什麽操心不操心的？”
　　張思平因為臉上肉多，即使臉紅，沒半個時辰也不會紅到皮膚上，連連點頭，贊道：“要是我們的領導幹部都像冷書記壹樣兢兢業業，沖在前頭，長江省的抗非形勢就不像現在這麽嚴峻。”
　　京官的嘴皮子功夫厲害，那是幾十年來的官場氣氛磨練出來的，明面上稱贊上級領導，暗地裏貶低同級幹部，在張思平嘴裏，就像條件反射壹樣，張嘴即來，不需要打腹稿。
　　冷雄飛對付張思平這種眼高手低的幹部小菜壹碟，問：“張書記，紹安市目前的抗擊非典任務繁重，妳到紹安市委任職之後，都做了哪些工作？”
　　張思平端坐於桌前，拿出壹副匯報工作的架勢，說道：“冷書記，我覺得抓任何工作，抓住領導幹部這條總綱就事半功倍。我到紹安任職之後，特別重視幹部隊伍的教育問題，重視抓市委組織部的全面工作……”
　　冷雄飛最不喜這種誇誇其談的務虛幹部，打斷他的話，問：“妳具體做了哪些實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