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命比草賤的百姓

　　西軍打廬州困難，可對付段寨鎮、青陽鎮、永安鎮，乃至慎縣來，卻是易如反掌。
　　數百人壹起發力，砲車猛的轟鳴，鬥大的砲石在空中化出壹道弧形，朝著目標直砸了過去。
　　只聽“轟”的壹聲，石塊準確的落到了城墻上，這壹聲巨響直若地動山搖，整個城墻都為之震動，泥沙碎塊飛起壹大片。
　　宋朝時候的城墻極少有石制、砌磚的，廬州城尚且是夯土版築，就勿圇其他地方了。
　　壹塊砲石砸在廬州城城墻之上尚且不會立刻顯露來裂痕，但放在慎縣城墻上，可就有問題了。
　　“姚相公，裂了，裂開了……”
　　壹名縣衙衙役連滾帶爬的跑來報說。
　　慎縣縣令姚向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身旁的縣丞、主薄亦個個臉色大變。早就知曉砲車的力量，那麽重的石頭被拋的那麽遠，落下來可想而知力量會有多大。這是砸中了城墻，若是人，怕是會只剩下血泥壹片。
　　但他們只能熬著。
　　這慎縣縣城中的防務早就有趙立接過了。後者是壽州的兵馬使，麾下七個守備軍營，連同廬州撥調的壹部分兵馬，小小的慎縣當中聚集了五千兵力，唯壹的目的就是守住城池。
　　這裏守住慎縣，那邊韓滔守住柘臯鎮，這般來廬州的局面就沒徹底失控。雖然巢縣的丟失叫淮南軍的優勢消減了甚多，可慎縣與柘臯鎮還在手，就讓淮南軍依舊有著翻盤的可能。
　　“再放！”城外的石砲雖然僅僅兩座，但殺傷力卻恁地驚人。
　　“轟！轟”
　　連續的響聲，砸的城中青石板都為之粉碎，鬥大的砲石陷地愈尺深。
　　卻是精準度的原因叫宋軍的石砲打失了。
　　可躲過初壹躲不過十五，該來的，還是要來的。過半個時辰後，在又壹串震天動地的巨響在，壹塊砸在城墻本有的裂縫附近，塵土飛揚同時，原本裂縫迅速增大，碎石呼啦啦的落下。
　　隨後壹陣砲石飛舞，城墻女墻徑直被砸塌，垮塌的碎土墻塊墜落到城外，叫縣城城墻上頓時出現壹個不小的豁口來。
　　城外的西軍見了頓時壹齊喝采，聲響震耳欲聾。
　　姚向心亂如麻，腦袋裏壹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據守城池的趙立卻早就想到了這點。
　　那城頭女墻根本不是他要固守的，小小的慎縣資源有限，女墻還是聽天由命的好。反而是城頭的敵樓更叫他用心。其辦法卻是從串樓演變而來，樓櫓四周架設虛柵，下面堆高粗糠布袋，樓櫓即使被毀，也能很快修復。
　　在石砲轟擊的同時，西軍還用上了另壹招——填濠法。
　　“洞子，洞子……”城頭上的守軍驚叫起來。這卻是壹種下置車輪，上安巨木，狀如屋形，用生牛皮覆蓋，外面又用鐵皮裹實的攻城器具。士兵在裏面推動車輪前進，每壹座洞子向城池迫近，後面都會有數不清的洞子連續跟上，座座節次相續，連接上了三五十余輛，士兵便在裏面不斷傳輸土木、柴薪。靠近了城下濠溝，便用大板薪柴墊底，壹層層加高，最後填土，再鋪墊木排，如此便與平地無異。
　　擁有了這些刀槍不入的洞子，無論城上拋射下的無論是箭、還是石頭、檑木，統統失效，毫無作用。
　　如果有必要，這些洞子還能跨過城壕，直抵城下，內中士兵就可在其內掘鑿城根。可以說是壹種很是犀利的攻城器械。
　　只是就現在而言，卻是用不著如此。這些洞子只是為了鋪墊城壕。
　　因為慎縣的城墻太單薄了。不到午時，就聽得“轟”的壹聲巨響，壹段城墻終承受不住摧殘，轟然而倒，露出壹段十數米的缺口出來。
　　城外宋軍陣中，趙明頓時下令敲響了戰鼓，甚有規律的鼓聲，壹下接壹下，直敲進人心裏。
　　大批的選鋒軍士卒潮水壹樣移動，向著城墻推進。片刻後，殺聲頓起，大批的西軍，順著城墻上的這道缺口，沖殺進去。
　　石砲的威脅叫城頭省去了金汁沸水，但是灰瓶與幹柴烈火，卻還是輕而易舉的。
　　所以說，這守城真的是大有便易的，只要能鎮而不慌，只要方法得力。
　　趙立在武略院中學習了壹段，別的不說，戰演室是進去過好幾回的，那上頭發現來的《守城計要》也翻的滾瓜爛熟。這灰瓶、幹柴烈火都是最簡單而又有效的法子。
　　可以輕松的對進攻之敵造成傷害和阻攔。
　　王德壹手舉鐵叉，壹手持著厚盾，沖鋒在最前，直欲跳上城頭，與敵廝殺壹個爽利。卻誰知道灰瓶臨頭不說，大捆的幹柴丟下，壹捆捆稻草被點燃推下，眨眼那崩塌的十幾米缺口就被壹道火墻給封死。
　　壹支弩矢釘進他舉的重盾上，巨大的力道讓王德腳下壹個踉蹌，好懸沒有絆倒在地。他連忙發力穩住了身子！眼光從重盾頂上瞄過，向上去看。
　　就見壹支利箭迎面射來，他急忙勾下頭去，箭矢徑直打落了他盔頂紅纓。
　　接著又是壹箭釘在他正面裂開的兩腳中間，嚇得王德腦子壹懵，不由的向後退了兩步。這時他耳朵聽到了鳴金聲。
　　選鋒軍官兵落潮般退了下。
　　回到後陣，王德依舊心有余悸，那壹箭就紮在兩腳中間，那弓箭稍微偏上分毫，自己腳掌或是小腿就要被箭矢釘在地上了。
　　王德自然不怕死，但他最怕受傷，因為但凡受傷就有壹定幾率感染，或是得那破傷風。那還不如壹刀徑直殺了他呢。
　　壹只只土袋被送上城頭，當大火熄滅之後，十幾米的缺口土坡上，壹條被粗布麻包口袋壘砌的簡易城墻就已經建好。雖然那高度還不及三尺，只是在倒塌的城墻土堆上壘砌了壹堵毫無根基的沙包袋，但卻叫城外的西軍上下臉色盡是難堪。
　　“殺，給我殺——”趙明怒火沖天。
　　李成平是慎縣本地人，因為生的高大強健，而被官軍選入了砲隊。他們的任務就是搬運石砲和砲石，以及補充拉拽力丁。人力拉拽式的石砲激發也是很耗費體力的。
　　李成平剛剛被替換下大口喘著粗氣，席地坐在本陣之中，他們整個隊伍都在城頭箭雨的覆蓋射程之外。這些人有西軍士卒，壹個個看起來兇神惡煞；也有外地來的民夫，但更多的還是本地的丁壯，如他壹般被強拉了過來。
　　眾人皆是平民百姓，看著眼前的壹切，都是膽寒。那城墻下已經躺下了上百人，有民壯也有官兵，後者傷員大多數被救了回來，只有前者，那些在刀槍的威逼下賣力推動雲梯等器械而被城頭箭矢射到的百姓，壹些死去的不提，有些沒死的都躺在地上掙紮著，可戰鼓聲和吶喊聲將他們的呼叫聲掩蓋住。沒有人有余暇顧及他們，西軍甲士大批的沖上去，腳步踩踏下活著的也給踩死了；更不要說兩邊箭矢弩矢激射，那落下的鏑鋒可不止都在城頭上面，或是城下西軍的頭頂。
　　李成平緊握著雙拳，最終也只能無力的松開。
　　誰叫他們只是百姓，只是命比草賤的百姓呢。趙官家才不把他們看在眼裏呢。不是有消息說，趙官家手中沒錢了，都指使不動西軍平叛，就直接對西軍說，江南富貴，錢糧無數，卿等可直取之。那是什麽意思，李成平可清楚的很。趙官家眼裏就沒他們啊。
　　就這般喘著粗氣，李成平忽的覺得，這趙官家是真不如梁山軍啊。人家才占了慎縣，就宣布今年錢糧稅賦全免，明年也錢糧減半，對比起趙官家來，真不知道誰是賊寇誰是朝廷了。
　　就在這時候，戰鼓聲忽的壹變，前方大批的弓弩兵和肉搏甲兵裂開了隊列，好教排在陣後的雲梯車開始向前移。這種雲車與城墻齊高，下面三五十個民夫推著四個粗大的木輪轉動向前。雲車上能容二十人，車後是壹架木梯，斜著向後拖到地面，可隨時上人。等雲車推到陣前，選鋒營的士兵便在都頭隊正的指揮下起身整隊，聚集到車下，攀登攻城。
　　趙明這壹次整整推出了十架雲梯車，投入了壹個營，為首的指揮使正是解元，王德所在的前營作為後續，此刻仍舊坐於原地等待。
　　兵力調派好了以後，每輛雲車載二十人，人人披掛重甲，持刀盾。隨著戰鼓聲更加急促，十架雲梯車緩緩向著城頭而去。
　　城下選鋒軍箭陣又換了壹批士卒，這批生力軍上陣後，發箭的速度又快了壹些。
　　雲梯車緩慢而堅定的通過城壕上鋪填出的通道，直接來到城邊。城上守軍頓時射出壹些火箭，釘在雲梯車上，但因為整個車身已經事先澆過水的緣故，並沒有被點燃。雲車靠在城墻邊，車頂的選鋒軍刀盾手將頂在前面的盾陣壹撤，縱身躍入城墻之內。
　　城下西軍士卒眼見自家弟兄上了城墻，都興奮的同時大喝壹聲，聲震四野，陣後的戰鼓也擂得更緊了些。王德這邊軍中的弟兄也坐不住，大夥兒紛紛起身，凝目往城墻上觀瞧。
　　只見最先登上城頭的刀盾手們躍上城頭後，城頭頓時喧鬧雜亂起來。王德看不清上面的情況，只是看到雲車下的弟兄們陸續通過木梯登上雲車頂端，然後壹壹縱身躍入城內。西軍各處軍陣立刻傳來壹片歡呼聲，只見後面陣中令旗壹揮，他便立刻叫人起身整隊，然後迅速向城下開拔，準備隨在解元營身後入城作戰。
　　解元隨本營兵馬開到城下第三座雲梯車處，眼見之前那壹隊士卒已經全部躍入城中，便把壹揮手，讓眾人跟著他上車。解元手持鋼刀，就要登上木梯。他名叫雖然很叫人有歧義，可本人卻是壹員十足的猛將兄。
　　當初在河東軍中，壹日與同伴巡邊，忽聞西夏兵大至，余者盡皆駭愕。獨解元激亢，領二十騎擒其探馬，知敵動息。旋即又逢騎數百，其親身陷陣，橫槍刺西夏兵之長墜馬，夏兵驚懼遁去。
　　攻伐田虎，解元亦數次先登，尤其是威勝州壹戰，他持刀躍入敵城，以短兵擊殺數十人，乃立下首功。
　　選鋒軍中，他是與王德齊名的猛將，壹人為前營指揮使，壹人為左營指揮使。都是驅全軍之先鋒，且皆步戰可，騎戰亦可。
　　但解元剛攀爬不幾步，就見兩名先登的手下軍兵，翻出城垛，直撲雲梯來。其中壹個在跳上雲梯時候，被後方壹槍刺中背心，慘叫著墜下車去，另壹個卻幸運的躲過了追來的刀槍，只被箭矢射了兩下。
　　“快退，快退……”那人已經完全不顧城上的追擊，抓住雲梯就急速下降，口中猶自含著“快退”。解元心中氣怒之極，只想上前壹刀把那人斬殺了，可他剛上了幾步，就見城中忽然飛出幾個黑乎乎的陶罐，壹楞神間，這些陶罐直接砸在雲梯車上破碎開來，壹股油腥味直沖他的鼻孔。解元心頭大駭，顧不得再登梯，也顧不得砍殺那人，直接跳下來，口中大喊道：“退後！退後！油罐！是油罐！”